惹金枝—— by空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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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十安不知不觉跟着露出笑意:“我一时不知是让你放过我,还是让你放过她。”
说笑过后,两人沉默下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船只近了,言十安朝挥着手的清欢公主行礼。
清欢让船驶到凉亭前停下,将一束盛放的荷花举高了递给他:“十安公子笑纳。”
言十安看着这一束花有些木然,若今后真有机会让时姑娘提及此事,她会不会想时光逆转,把这一刻的自己掀下船去。
“十安公子可是嫌这花不够好看?无妨,我重新去采摘。”
“好看。”言十安接过荷花:“多谢公主赏赐。”
“这可是一般人没有的赏赐。”清欢公主靠近他:“只要你轻轻点点头,本公主还能给你许多的独一无二。”
“……”
清欢公主娇笑着摆摆手,船只泛开了去,她原地转了两圈,落入展颜的怀抱,摸着他胸前结实的肌肉笑得更欢了。
言十安觉得手里的荷花有些烫手,扔不得,也不想拿着。
“十安公子可是嫌这花不够好看?”时不虞笑得不像个好人,低垂着头上前夹着声音道:“无妨,我重新去采摘。十安公子看看要哪一朵,我游过去摘来给你。”
言十安轻咳一声忍笑:“不如回家摘一朵?”
“不行,家里荷塘就那么大,摘一朵就缺一块。”时不虞拒绝得干脆,全然忘了她那院子都是人家的,更不用说荷塘了。
言十安也不提醒她,转过身看着纵情声色的清欢道:“有这几支花,便不会有人为难了。”
时不虞自然懂得这其中道理,留她在这里的是清欢,可又是这人给言十安送了花,这其中便有得说道了,但无论怎么说也离不开男女间那点事。谁不知清欢公主喜欢俊俏才子,之前便有传言说清欢公主看上十安公子,想将他留在身边,十安公子却一心向学婉拒了,今日她对那骆家姑娘的为难便说得通了。
两人也不打算和清欢对着来,她既说让时不虞在这里呆着,言十安便在这里陪着,赏最美的荷塘盛景。
一直到日头渐高,荷花眼见着收拢,清欢公主率先离开,她身边的婢女过来递话:“公主说,她之前说的话仍然有效,随时欢迎十安公子递名刺。”
言十安微微倾身:“我已准备参加今年秋闱。”
婢女明白了他的意思,告退离开。
待人一走,时不虞就上前打趣:“她之前说的话是……”
“该回家了。”言十安快步步上栈道,这事半个字都不想多说。
赏荷宴赏荷宴,赏完了荷花还有宴会。
时间还早,两人在荷塘附近走走看看,也去一去其他人去的地方,不突兀,也不让人起疑,只让人觉得十安公子对表妹实在上心。尤其是开席后,他还托朱然的姐妹帮忙照看一二,记恨的人越加记恨了。
宴席以屏门相隔,他托付的话众人听得分明,一众公子大笑着打趣,而女眷本就因清欢公主之故对她多有关注,在场众人又以她的身份最低,此时更是明目张胆的将眼神放在她身上,有几人眼神颇为不善。
时不虞似是羞怯般微微垂着头在方桌后坐下,眼角余光扫过,把这些贵女的神情看在眼里。
神情高高在上的那几个当是身份不低,以高人一等的姿态看戏。以一种打量的眼神看她的,多半是想着从哪里下手收拾她去讨得清欢公主欢心。事不关己那几个看不出善意恶意,最后那几个则明显带着情绪,怕是对十安公子有心,没想到天上掉下个表妹来拦了她们的路。
好在大佑朝无论男女都极讲究风度,不至于在宴席上讲那难听话扫了主家的面子,也丢家人的脸,让自己成为笑柄。
她们只是联合起来冷落她,排挤她,视她为无物。
时不虞难过得都吃撑了。
“鱼脍真不错,薄,鲜甜,要不是怕吓着她们,我还能吃下一整条。”时不虞一上车便本性毕露,摸着肚子盼下一顿:“阿姑,明天我还想吃。”
“鱼脍是生食,不可吃得这般勤。”万霞并不应允:“羊肉汤不错,明日再喝一次可好?”
也行吧,时不虞不坚持了,朱家的羊肉汤确实做得好,难得的没一点异味,吃下去身体都暖了。
言十安骑马在外随行,听着主仆俩的对话不由得笑了,那些人自以为是的为难,在时姑娘面前远没有一盘鱼脍重要。
到家后,时不虞跟着去了书房。
“没看出任何异常。”时不虞倚着隐几坐下:“无论我们去哪里都不会有人盯着,也没有担心客人去了不该去的地方,看到不该看东西的警惕,丫鬟小厮长相并不出众,他们的情绪称得上平和,可见朱家的主子不是动辄要人命难伺候的,若朱家常常死人,他们不可能心底没有惧意。”
“除了靠里边闺阁所住的院子,其他地方都大可去得。”言十安说出自己所见:“我先去拜见了朱凌,之后朱然又领我们去了他的住处,全无设防。期间我装作找人走错了地方,和下人问路,他对我也并无防备。”
“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甚至称得上坦荡。”时不虞若有所思:“有没有可能,朱家只是个中转的地方?”
“只有这样才能说得过去,我让人盯紧一些。”
已经露了尾巴,总有抓住的时候,时不虞不急,她更感兴趣的是另一人。
“清欢是什么时候对你生出贼心的?”
这形容真是……
好在言十安早知道回来要交待这事,都不必多想就答上了:“京中常有种种宴请诗会,拒绝一些也会去一些。清欢爱才,也爱才子,而在这才子里,又更偏爱我这种没有显赫出身,却又想博一个将来的人,当然,前提得是长相过得去,能得她眼缘。”
想到舞剑那男子,时不虞点头:“男人长得好也可以当祸水。”
言十安不好应是或不是,继续往下说:“见过几次后,她把我叫到跟前,问我可愿走一走捷径。她予我行卷,我则……陪她一段时日。”
时不虞笑倒在隐几上。
言十安神情也有些无奈:“我婉拒了她。好在她虽然胡作非为,却并无强人之意,见着时仍会提上一提,调笑几句,我若不应也就作罢。”
“她在消磨你的意志,想着待你受些挫折,有她给你留着这么一条退路在,动摇你的心志并非不可能的事,这不比强求来的美妙吗?”时不虞感慨:“真会玩。”
言十安看向她,语气听起来怎么还有些佩服?
“你说,她知不知晓内情?”时不虞换了个姿势,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
“当年她才六岁,要说她知道多少事,我不信,但是在那种地方长大的人天生就知事早,我觉得她可能怀疑过什么。”言十安语气一顿:“她在皇帝面前的种种任性,像试探。”
“试探皇帝能容忍她到什么地步,还是试探皇帝是真的纵容她,还是想养废她?”
言十安摇头:“我不确定,她有那个心思,我不敢和她走得太近。”
“也幸好她不是仗着公主身份强人所难的人,不然她这一关你就不好过。”时不虞又问:“她和大公主关系如何?”
“满朝皆知姐妹不合,每次见面清欢必要找大公主不痛快,大公主多有忍让。”
“何时开始不合?”
“十年前,十六岁的清欢去了趟大公主府,不知为何大闹一场,再不往来。大公主求和过,送去的东西无一例外全被清欢扔出门外。”
时不虞突然笑了,一人唤清欢,一人唤大公主,亲疏远近已经体现出来了。
“你不喜大公主?”
言十安沉默片刻:“父亲过世时她已十二岁,是得到父亲最多宠爱和照顾的孩儿,可她却是最快忘记父亲的那个。一心讨好皇帝,嫁了皇帝安排的人,生儿育女,享尽富贵权势。她看似处处忍让清欢,却把所有的忍让吃亏都表现在名面上,明知道清欢不收她的东西,年年被扔,仍是年年都送。多得她,清欢得一个不敬长姐的名声,而她,事后必得皇帝种种赏赐安抚。”
这可真是,龙生九个,各有不同。时不虞想了想,给了另一条思路:“有没有可能两人是在做戏?”
“不是。”言十安摇头:“先皇的后宫妃子活下来的没几个,身份最高的是我母亲。清欢从不去请安,在皇宫中见到也会避开,以她的性情来说定是恨母亲当年站到皇帝那边助他得位。大公主行事和清欢完全相反。母亲说一开始大公主把她当成靠山,对她还有两分真心,成亲后一年比一年淡,再到后来干脆就反过来了,在我母亲面前都会摆她长公主的派头。她们姐妹吵架后,母亲想从中劝和,大公主却说:沉湎过去于人生何益。”
第040章 肆通城变
“我大概知道她们为何会闹翻了。”时不虞轻笑一声:“大公主看的是眼下,过往早被她抛在脑后,一心为自己争取更多利益。清欢却始终记着自己的父亲是谁,她以为血脉相连的姐姐也这么想,却没想到姐姐早就不是同路人。皇帝知道他们吵架的原因吗?”
“不见皇帝有做什么,应该是被大公主圆过去了。她了解清欢,要是她敢让清欢不好过,清欢能拖着她一起去死。”
时不虞颇为感慨:“清欢真是好性情。”
言十安觉得,倒也……只能说还好。
“今日朝中,皇帝因一件小事发落了太师,让他闭门思过三日。”对上时姑娘的眼神,言十安道:“刚刚收到消息,相国派出了四支人马出城,皆是去往桃柳县码头方向。”
那是时不虞安排的假路,对方上钩,往那边追查去了。
“从那个码头可去往的地方多了,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查出什么来,不过我倒看出点东西来了。”时不虞坐直身体:“章相国是皇帝手里的刀。”
“也就是说,是皇帝要灭忠勇侯府满门。”言十安眉头微皱:“难道真是因为忠勇侯查到什么让皇帝知晓了?”
“这只是我们的猜测,证明不了什么,再等等。一日不抓到时家人,他一日不得安宁,不会什么都不做的,现在主动权在我们手里。”时不虞眼睛一亮:“说不定,我们还能做点什么引蛇出洞!”
言十安跟着心下一动:“比如?”
“不着急,让他们先去找人,等他们找疲了,再给他们一颗糖吃。”
是糖,还是糖浆裹着的砒霜?言十安看着一脸兴冲冲,恨不得立刻就去造几颗糖出来的时姑娘,心里竟也隐隐生出了些期待来,他被动得太久了。
六月的天说变就变,上一刻还艳阳高照,下一刻已是暴雨倾盆,总算是将那节节攀升的暑气降下来了些,贪看了几日话本的时不虞终于被忍无可忍的阿姑赶出了门。
京中繁华,处处热闹。这里有耍大刀的,那里有投壶的,她还看到了一只猴子配合着主人唱大戏。
主人说得声情并茂,他在该滚的时候滚一滚,该叉腰的时候叉个腰,时不时的再走个八字步,逗得周围的人哈哈大笑,当它举个草帽过来收赏钱时,大家给得都挺大方。
时不虞就从阿姑钱袋里抓了一大把放进去。
“听言则说这家酒楼手艺不错,姑娘要不要去试试?”
时不虞正好饿了,边往那酒楼边笑得像个坏人:“不好吃就带一份回去给言十安吃。”
万霞还纵容着:“每样都来一份。”
时不虞顿时心情大好,不管好不好吃的,此刻都被打成不好吃了,一定要带一份给言十安吃,还得当着言则的面。
可惜这份好心情并没能持续太久。
窗边的一张桌子正好空出来,时不虞点好菜食,居高临下的看着下边宽敞的街道,便是她也不得不感叹京城的大气恢弘,不怪那么多人心心念念着,就想来这京中一展抱负。
“阿姑……”
万霞突然站了起来,把窗户支到最高俯身往外探出身去。
时不虞闭上嘴等着。
很快,万霞退回来低声告知:“姑娘,是传令兵!”
传令兵,只能让时不虞想到战报二字。
很快,隐隐一声‘行人退避’入耳,紧接着便是急促的马蹄声,她站起身来看向大街,传令兵在前后四骑的护送下高举手中战报,声音嘶哑,却震耳欲聋。
“报!肆通城失守!报!肆通城失守!报!肆通城失守!”
连着三声,热闹的京中仿佛同时失去了声音,陡然安静下来。
自忠勇侯送出新斧镇后,大佑朝再失一大城!这是大佑朝多年未吃过的败仗!
马蹄声远去,传令兵的声音也再不闻,‘啪’一声响,有人将酒杯砸了。
“我呸,不忠不义忠勇侯!”
时不虞回头看向说话的人,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真那般气愤,男人双目圆睁,脸色通红,颇有些怒发冲冠的气势。
万霞握住姑娘的手臂让她坐下来。
而对忠勇侯的讨伐,这才刚刚开始。
整个三楼只空着一张桌子,每一个人都在骂着忠勇侯的不忠不义。
时不虞听着听着,笑了,人就是这么有意思,不知真相,却好像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真到真相揭开的那一日,知晓自己冤枉了人,红一红眼眶,掉几颗眼泪,说一声错怪了就好像能把之前所有的恶言恶语揭过去。
至于风浪中心的人承担了多少,谁在乎,反正在风浪中的不是他们。
小二把菜食送上来,吃了过半,她突然想起来正事,招呼小二过来让他每样都用油纸包上一份,为了骗过言则,她是连食盒都不用了。
万霞放心了,姑娘还愿意折腾人,就说明事不大。
待到下了楼,姑娘让她去找那耍猴戏的,请他去酒楼中唱一出忠臣忠心耿耿,最后不得好死的好戏,就更放心了。她家姑娘有个最大的优点,心情不好的时候从来都是折腾别人,不折腾自己,折腾完了,心气儿也就顺了。
时不虞心情确实没受多大影响,见到言则后心情更好了:“言则,你家公子回来了吗?”
“回来了,正在书房。”言则看到她手里一串的油纸包顿时提防起来:“表姑娘这是?”
“啊,买了点东西给你家公子看看。”时不虞欠欠儿的把东西递过去:“重得很,劳烦言管事了。”
言则显然还不够了解她,一看她都愿意交给自己,提着的心放下来一半,脸上的笑容也重新戴上了:“表姑娘这是玩开心了?”
“还行,看了一出猴戏,都耍得挺精彩。”
“是,有些耍猴戏的确实是精彩。”
言则附和着,试图从表姑娘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刚才他们已经得着消息,知道肆通城失守了。斥候一路高喊,表姑娘又正好出了门,怕是正好赶上。
可现在看着,表姑娘好像不知情?
到了书房,言十安听到动静迎了出来,第一时间也是先观察了下时姑娘的神情。
“回来得挺准时呀!”时不虞从言则手里把东西接过来送他手里:“吃到些好东西,给你带了一份。”
“表姑娘!”
时不虞笑眯眯的看向直瞪眼的言则:“言管事有话请说。”
有事!有大事!外边的东西怎可让公子吃!并且还是他提过来的!言则看着那些东西,恨不得自己有看一眼就燃的本事!
可在公子的眼神警告下,他只能退下。
时不虞就想逗一逗言则,至于言十安是不是真要吃反倒不那么在意。
目的达到了,也就抛到一边,进书房坐下说起正事。
“你在肆通城的人有送消息回来吗?”
“会比传令兵稍慢,应该也快了。”言十安将东西置于书房一角的架子上,走到书案后坐下,看着若有所思的时不虞问:“有怀疑的事?”
“我在想,这肆通城是失守了,还是被人送出去了。”
“我更相信是没守住。”言十安道:“忠勇侯失踪后,由监军陈公公暂时坐镇,之后朝中立刻派了虎威将军段奇领兵前往。这是他第一次坐镇边境,以他之能,多半守不住。”
段奇,时不虞知道这个人,用白胡子的话说,什么花样都有,除了花样什么也不会。
“章相国的孙女嫁进了段家。”
时不虞闻言抬头:“如今丹巴国士气正盛,那个位置可不是什么香饽饽。失一城可以把忠勇侯推在前边骂,失两城也可以挡一挡,可要是一直守不住,那守将肯定是落不着好的,除非……”
除非,章相国有必须让自己人前往的理由。
时不虞手指轻敲着隐几,边琢磨边道:“如果说章相国是皇帝手里的刀,那这个烫手山芋该抛给太师才对,借机弄死太师的人于他才有利,而非让自己的人顶上去,这人要守不住城,基本就等于废了,明知道危险还要派自己人去……”
言十安心头一亮:“那里有皇帝想要的东西!”
时不虞轻轻点头,一脸若有所思:“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其中还差着点什么。”
“我会派人盯紧了。”
时不虞站起身来,她得回去好好想想。
将人送到门外,言十安走到那一堆吃的旁,毫不意外油纸包上有几个针眼。
言则低下头去,做好了挨训的准备,反正公子骂什么就受着,下次还是得检查。
可等了好一会,都听到了公子咀嚼的声音,也没听到半句训斥。偷瞧一眼,公子正费劲的解第二个油纸包,他忙上前帮忙。
一一品评过后,言十安道:“东西不如家里精细,却也自有风味。”
言则主动承认错误:“小的小人之心了。”
“莫说你了,便是我,其实也习惯了你们这般小心对待。”言十安擦了擦嘴,走回书案后拿起新收到的消息一一看起来。
言则悄悄看了一眼,见公子完全没有要训斥的意思,只以为公子认同他这样的做法,心下顿时一宽,赶紧去给公子沏茶。
言十安嘴角微微上扬。万霞在意时姑娘的程度,比他这些手下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时姑娘在她庇护下这么多年毫发无伤,可见本事。以她的小心,敢让时姑娘吃的东西必然都是注意过了的,那些脏污手段哪能从她眼皮子底下逃过去。
只是,也没什么不好。
想到乱葬岗上吃到的肉干,他突然就有些馋了起来。
时不虞回到自己的书房,将闲瑕时画的地图铺开,新斧镇丢了,肆通城也失守,残兵如今退往平阳城。
“刚煎的果茶,姑娘趁热喝。”
时不虞头也不抬,手指从平阳城划到后边的宝口城,最后落在符源城。符源城是符源郡治所,乃平遥节度使节镇所在,到了这里,应该能止住颓势。
“还会要丢两城。”时不虞接过阿姑递来的果茶喝了一口。
万霞上前一步看着地图:“平遥节度使我没记错的话是何其亮,手里领着五万多致威军,再加上前边溃败的将士,在符源能僵持一段时日。”
“阿姑和他熟?”
“不熟,见过。”万霞笑:“姑娘从不问阿姑以前的事,今儿是想问了?”
“不问。”时不虞往圈椅里一坐,腿一盘:“若那些过往是开心的,阿姑不会来到我身边一待这么多年,不会失去孩子,不会到了家门口都不想回去见见。我一点也不想知道阿姑曾经过得不好。”
万霞笑着收下姑娘这表现得异于常人的体贴,那些事早就过去,确实也没必要再提及。
次日,言十安的人送回来消息。
“监军和守将夺权,严重不合。陈公公觉得己军不弱于敌军,要开城迎敌,段奇觉得应该先避其锋,一力守城,两人互不配合,实力大打折扣,最后失守。”言十安笑得讽刺:“你定然想象不到,兵败后段奇跑在最前头,陈公公断后。我真不知,到底谁是男人!”
“是不是男人不看其他,只看他是不是有骨气,是不是有血性,是不是能承担责任。”时不虞笑:“显然,陈公公比之段奇更像个男人。”
言十安看向对面的人:“你不恨他?忠勇侯出事,必有他的手笔。”
“一码归一码,不混为一谈。”时不虞凝眉一想:“盯住段奇,如果他有其他目的,又和忠勇侯有关,那他很有可能会去新斧镇。”
言十安点点头:“他还带回来些别的消息,我让他来说。”
其他消息,只可能和忠勇侯有关。
果然,那人跪坐下来便开口道:“小的们去了肆通城后暗中打听,知晓侯爷是突然带兵出的城,他们不知详情,只知大概两个时辰后,时家三爷时正也带兵出了城,自此未归。次日就有了传言说侯爷叛去丹巴国,一开始没人信,谁不知侯爷忠心耿耿。可没多久就传出消息说军中所有时家子都不见了,这等于是时家叛国最大的证据。也是那一天,丹巴国突然大开城门,大摇大摆的来到两国交界处,说忠勇侯已被丹巴国国王招降,被封为丹巴国的护国公。忠勇侯还露面了,并劝降大佑军中大将,据听到的人说那声音就是忠勇侯,他们不会听错。以至于军心溃散,很快就丢了城。”
“还有查到什么吗?”
“现今查到的就是这些。我们试图潜去侯爷失踪前去的地方,但是一直没有找到机会,那边防范极严。”
“越防着越有鬼。”时不虞若有所思:“只算血亲,自忠勇侯以下时家有十一人在军中,无论是时烈还是时正,身为长辈,他们绝不会把所有子侄都带出城,尤其是年纪小的,历练可以,送命一定不允许。你往这个方向查查。”
男子看主子一眼,见他轻轻连头忙应下。
知道了一鳞半爪的消息,时不虞并不急着做什么,日子过得一如既往。
可同住一个屋檐下,言十安知道她话本看得少了,多数时间给了最靠里的书架,那里放着的,是他收集的各家消息。
期间,七七已经按计划消失于京城。乱葬岗又一次抛尸,并没有得到更多信息。还知道给朱凌打掩护的是禁军中一偏将,凌晨伪装成倒夜香的将尸体带出城,在离乱葬岗不远的地方停一天,晚上再去乱葬岗抛尸。
往里一深查,却是太师的人。
可有了程净的事在前,两人都已经不那么轻易认定了,继续往深里查,确定他是否真是太师的人。
一段时日下来,时不虞院里的书房墙上已经挂了数张无裁剪的大宣纸,或是图纸,或是密密麻麻的字迹,她时不时会再往上添上一笔。
万霞推门进来:“姑娘,七公子遣人送了信来。”
时不虞嘁了一声:“七阿兄总不能是邀我去欣赏他的酸诗,我可不去。”
“瞧着像是五公子的字迹。”
五阿兄?
时不虞忙接过信,看信封上的字还真是五阿兄的,封口完好无缺,可见七阿兄也未打开来看。
她拿小刀小心的挑开,抽出里边薄薄一张纸来。
“小十二,近安。听小七说了你的近况,吾甚安心。你所问之事是愚兄所为,不必追查。京中表面平静,实则处处暗礁,不可大意。若遇难事不必退却,兄十一人皆是你的靠山。兄:旷景。”
时不虞来回看了几遍,慢慢按着折印将信折回去。
万霞在一旁也看到了,笑道:“姑娘可以放心了。”
“不是他。”时不虞轻轻摇头:“五阿兄从不说多余的话,那句‘不必追查’多余了。”
万霞接过信去看了看,结合五公子的为人,这句确实多余,不过:“五公子这么说便是自己人,姑娘不必把这事挂在心上了。”
时不虞走过去看着地图没有说话,心里隐隐有了猜想。
万霞低头又看了看信:“五公子说十一人皆是姑娘你的靠山,岂不是说……”
问题就在这里。
时不虞看着地图上被她用朱砂划了一道的新斧镇,她的阿兄并未全部入世,还有四人陪在白胡子身边,年纪最长的三阿兄已经四十好几。她曾问过白胡子为何还不让三阿兄离开,白胡子只说时候未到。
五阿兄这么说,是时候到了吗?他们的入世时机,和她有关?还是……和言十安有关?
“阿姑。”
万霞走到她身后:“阿姑在。”
“我好像,站到了这一局的中心点上。”
万霞笑,神情难掩骄傲:“您何时不是?”
时不虞似是笑了笑,白胡子这一局棋下得挺大,并且将她放在了阵眼上。
“你猜,事了后白胡子还敢见我吗?”
万霞忍笑:“为了胡子和头发着想,怕是会要躲一躲您。”
“他能躲哪去,我烧了他的老窝。”时不虞把信重重的放在书案上,转身推门离开。
万霞走到门口,看着去到风雨廊上坐下趴在手臂上的姑娘,隐隐有些明白过来。
在和老先生博弈的这一局里,姑娘看样子是输了,所以这会才不高兴。
这种时候时常有之,万霞习惯了,熟练的开始哄人:“言管事刚才送来了极新鲜的鲔鱼,晚上吃鱼脍可好?”
时不虞举高手做点头状,决定以后要多多的假装生气,这样就可以多吃到几回鱼脍了,阿姑的刀功比朱家的厨娘都好,真正的薄如蝉翼,吃到嘴里,哇,嫩!
转眼已是七月初,时不虞来京中已经一个半月,可正在追查的所有事好像都卡住了,没有丝毫进展。
罗伯有些着急起来,终于忍不住道:“公子,我们是不是太过高看她了?”
“何谓高看?何谓低看?”言十安蘸了墨继续写字:“我们在京中数年,暗桩埋了不少,路子也走通了数条,可你要说真正做成的事又有几桩?而她才来多久,若她是急于求成的人,那才是高看了她。她这般沉得住气,我反倒更相信她能成事。拿我和她年岁相当时比,我不如她。”
“可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你又怎知她什么都未做?万霞已经连续数日出门了。”言十安放下笔:“我等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