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金枝—— by空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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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不虞行了小辈礼:“不虞见过王爷。”
“坐。”永亲王看着她:“难得你登门来,有事要说?”
“确实有事,且是大事。”
永亲王料到了她无事不登三宝殿,却没想到她一见面就说得这么明白,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都退下。
“你说。”
时不虞抬头看向一段日子不见好似头发又白了些的永亲王。
“请王爷将四皇子血脉的事暂时按下,若皇上问起,不肯定不否定,只说还需要时间。”
永亲王屹立朝堂这么多年,岂会听不明白她的意思:“你可知道,一旦立下太子,计安再想做什么就麻烦了。”
“是会麻烦些,可也总好过面对一个跳过太子这一步直接登基的新皇。”时不虞对上永亲王的视线:“以我对贵嫔的了解,宗正寺如果继续拦着不让她如愿,她会对皇帝下手。只要皇帝一死,你们再不愿意,眼下你们也只能捏着鼻子捧四皇子上位。宗正寺非但不能拦着,还要从中使把劲,促成立太子之事。”
“你不想皇帝死。”
“他死了才是真麻烦。”时不虞垂下视线:“而且白胡子布局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给先皇报仇,我不能让他死在别人手里。”
白胡子,那老东西确实该是一把白胡子了,永亲王唇角上扬:“离开时他曾说,这辈子都不想来京城了,真就这么多年再没见他在京城露面,也不知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一面。”
“他来过两回。先皇过世那会他回来了,他想救的,没救下来。计安当年能安全离开京城,是他安排的。第二次回来是把我带走,他说我们有师生缘分。”
“还会再来吗?”
时不虞突然就狡黠一笑:“您多帮我出出力,我一定把他拖来京城见您。”
永亲王愣了一愣,很多年没见有人能在他面前这么自在了,位高权重,富贵荣华,可也早就被人供在了那神龛之上,谁都尊着敬着,唯独没把他当成个人来看。
如今见着个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人,一时间他竟然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好在时不虞本也只是信口一说,自己都没当回事,毕竟这说到底仍是皇家事,永亲王是皇室辈份最高的,还是宗正,有些事本就是他份内之职。
她继续道:“既然成了废棋,刘延带回来的古盈盈就危险了,请王爷护住她,别让她遭了贵嫔的毒手,后边还有用,废子也不一定就完全没用了。”
永亲王一口应下:“本王会派人将她带去宗正寺保护起来,贵嫔本事再大,也不敢来宗正寺杀人灭口。”
时不虞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宗正寺和其他衙门都不一样,那里边都是皇族人,谁要敢在那里杀人灭口,那是把整个皇族的面子扔地上踩,那些人翻了天也会要把这面子找回来,这点脑子贵嫔还是有的。
“自从计安的身份摆到明面上来后,我和计安就没有遭过皇室中人的为难,我知道这是您和少卿大人对我们的爱护。”
时不虞起身行礼:“我和计安铭记在心,也请您和少卿大人接下来继续按住那些人,不要参与到这件事情里面来,让事情变得更错综复杂。我也可以代计安向您保证,不用他们站队,也不逼着他们一定为计安做些什么,只要他们两不相帮,计安就记这个情分。”
这话说得够明白,永亲王应得也不含糊:“本王也想计家能多活下来几个,不会让他们介入进来。这一代不争气,留着他们的命多生几个,皇室才能有点指望。”
时不虞都有些想鼓掌附和这话,她早就把皇室中人查了个底朝天。
得着结果的时候再一次确定,要不是这一代出了个计安,大佑的下坡路走的都不是缓坡,是陡坡。
计安这一辈兄弟里,除了他,想再矮个里拔高个都拔不出来。
他那些兄弟往好了说是平庸,野心也不大,把靠着大树好乘凉这一点发挥到了极致,一个比一个会享受,也没有造反的心思。
往坏了说,计安完全没有可帮扶的人。
这不是好事。
不过有些话永亲王能说,她是不能说的,于是也只是含蓄的表示了一下:“皇室血脉是可以多增加一些,别给他们爹娘养废了,早早按着去上书房好好培养,二十年后皇室说不定就能多几个可用之人。”
“这主意甚好。”永亲王端起茶来:“到时你和计安商量着来。”
“……”到那时,和她应该是没什么关系了。
时不虞假笑了下,既然都站起来了也就不准备再坐下,再次一礼,道:“之后无论我做什么,您只管作壁上观,若需要您相助,我不会和您客气。”
永亲王点点头,完全不多问她打算怎么做。她敢把四皇子送上太子之位,一定做好了其他准备。
从永亲王府回来,时不虞写了厚厚一叠的信,让言则派人送往各家。
箭已上弦,蓄势待发。
朝中立太子的声音越来越大,皇帝烦躁不已,按着人往死里一通折腾后才算是泄了火。
血肉模糊的人被拖了下去,生死不知。
接过连华递来的参茶,他喝了一口,道:“这几日贵嫔和小四儿好像挺安分。”
“是。”连华小心应话:“朝中动向,后宫多少知道些。娘娘应该是担心自己要是做什么会被皇上您误会,所以不敢往您面前凑。”
倒也有理,这时候她做什么都是错的,不做才不错。
皇帝又问:“宗正寺有什么消息吗?”
“回皇上,暂时还没有。”
皇帝脸色更难看了:“一帮废物,一点小事这么久了还没查明白,去把计晖叫过来。”
“是。”
计晖之前得了叔父提点,此时也不慌,听皇上问起便道:“皇上,此事年头有些久了,查起来不易,请皇上再给些时间。”
“这么久了,就没查到一点有用的东西?”
“派出去的人还未回来,如今宗正寺只查到,四皇子出生的时间和贵嫔入宫的时间合得上,贵嫔入宫后也少有出宫,尤其是才入宫第一年,在生下四皇子前不曾出宫。”
皇帝用力拍在椅子扶手上:“若这个时间都合不上,还用得着你们来查?她和章续之呢?有没有查出来点什么?”
计晖跪下就是一句:“皇上恕罪。”
“也就是确实没查到了。”皇帝脸上有了笑模样:“她没做的事你们当然查不出来!朕就知道是你们冤枉了贵嫔和章相国!连华!”
连华忙上前应是。
“传朕旨意,恢复贵嫔的妃位,后宫仍交由她打理!”
连华心下一喜,忙应是,贵嫔,不,贵妃娘娘谋划的事要成了!
次日的大朝会上,皇帝下旨册立四皇子为太子,置东宫,并恢复章续之的相国之位,并兼任太子太傅。
被踢出朝中一段时间的章相国,风光回朝。
第434章 将军百战死
立太子一事终于尘埃落定,结果并不让人意外,毕竟皇上膝下只得这一点血脉了,没得选择。
比起这件事,京城中人议论最多的反倒是章相国,真要说起来,这人这事还挺励志。
从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相国大人,到疑似和皇妃有染,被罢官禁足在家的相国,再到如今重回巅峰,这发展百姓爱看!
时不虞按住所有候舌,给他们的命令只有一个字:静。
朝中却不行,她让郑尚书等表面上中立的人保持沉默,众人皆知的太师一党的人则仍在朝中和章相国对抗,并仍在立太子一事上拦阻。
太师不在朝中,他们自然斗不住风光无限的章相国,可态度得摆出来,这样才能不让有心人多想。
立太子一事仍在有序进行中,而皇帝对章相国本就多有倚仗,如今章相国回朝,他更是将朝中事务交给他,自己则过回了以前快活逍遥的生活。
得知宫中御花园又松了土,时不虞叹了口气,铺开纸抄往生咒,并在心里给皇帝扎小人扎了满身窟窿。
听着急促的脚步声,她也正好写完了最后一个字。
“姑娘,传令兵回来了,符源城大捷!”言则语气神态都兴奋极了,将一个包裹放到书案上。
时不虞对这个包裹很熟悉,里边一定是两封一厚一薄的信。
这一战关系重大,她放下笔打开包裹,想也不想就先拿起薄的那封战报。
只看一眼,她的眼神就挪不开了。
许容文,战死。
这个结果,不在她预料当中。
她看向托着木盘进来的阿姑,眼神沉得让对上她视线的人也跟着心往下沉。
万霞将茶和点心放下,跪坐到姑娘面前问:“发生何事?”
时不虞垂下视线看向战报,开不了口。
若是阿姑对前夫有怨有恨,这事反倒好说,可阿姑没有,阿姑对他仍念旧情。
只要你安好,我便也无念的旧情。
拿着信的手被一双温热的,有茧的手握住,声音里一如既往的带着安抚的意味:“姑娘,是安殿下遇上什么事了?”
时不虞看向她,沉默着将战报递了过去。
万霞笑了笑,拍了拍姑娘的手接过去,眼神一落下去就移不开了,笑意渐渐收敛,垂首的动作如老僧入定,好一阵没有动静。
时不虞忍了又忍,过了一会才轻声喊:“阿姑……”
万霞抬起头来,向来条理清晰,什么事都难不倒,还让言宅两个主子都敬着的万姑姑,此时脸露茫然。
时不虞从没见过这样的阿姑,心疼的抱住她,软声道:“阿姑,你还有我,我一辈子都和你好,一辈子都不离开你,你别难过,计安一定会给许将军报仇的。”
万霞下意识的回抱住,想说点什么回应姑娘,张开嘴却无任何语言。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外界的话都过了片刻才进入到脑子里。
时不虞就这么抱着阿姑,恨不得自己再高大些,再威猛些,再强大些,将阿姑紧紧护住,就像阿姑平时护自己那样。
万霞到底不是一般人,片刻后便缓过来了,拍拍姑娘的背,道:“姑娘先忙正事,我去给姑娘再做些吃食。”
都知道这是借口,但时不虞仍立刻应了。
目送阿姑离开,时不虞示意宜生上前来:“这段时间我这院子里的事你来管着,能处理的就自己处理了,不能处理的来找我,和院里的人交待一声,谁都不要去打扰阿姑。”
宜生应是,转身离开。
在符源城大捷的掩盖下,许容文的战死并未掀起什么风浪。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只有落在自己头上才知道这短短几个字的份量。
满城都在欢呼安殿下再夺回一城,且是极重要的符源城,这一战,是壮大士气的一战。
真正悲伤的,只有许家。
来上香的人有,可在意许家的,不多。
一辆马车在许家门前停了下来,管事没看到马车上的族徽,便也未多在意,只将之当作一般人往前相迎。
可看到从马车里出来的人,他愣住了,下意识的就喊出了那个称呼:“少夫人!”
万霞看他一眼,回身将姑娘搀下马车。
管事反应过来,有些尴尬的先回身交待了几句,然后才上前来:“小的失礼,没想到您会来。”
万霞正要报出姑娘的身份,衣袖被拉了一下,回头见姑娘轻轻摇头,她便也作罢。
“带路吧。”
万霞的到来让许家有片刻混乱,一路往里走,下人的视线时不时落在她身上,进了灵堂,那些看过来的视线更是肆无忌惮。
这也是万霞不喜欢许家,离开时毫不犹豫的原因。
大家族讲究体面,再不喜欢你也不会个个都口出恶言,他们更喜欢用眼神来表达他们的不喜。
而她,曾为了那人在许家承受了好几年。
后来她再不必承受了,可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和他阴阳相隔。
接过不知是谁递到面前来的香,她并未拜,沉默片刻便插入香炉,转头看向旁边戴着重孝的妇人,以及一双子女。
便是从未见过,她也知道这就是许容文后娶的新妇,以及他的一双儿女。
孝道大过天,她知道的,他最终一定拗不过父母,所以她离开,这样对他们都是解脱。
可她也从不曾怀疑过他待自己的真心,那些甜蜜是真的,那些维护是真的,那些为她扛着的种种压力,也是真的。
在一起的那些年,他,从来没有负过自己。
正因为知道这一点,她才能心平气和的祝福他余生安康。
那妇人显然也知道了她是谁,有些尴尬,又不免带着些较量的心态,但仍带着一双子女行礼。
万霞微微倾身回礼,看向得着消息赶来的许家老太爷和老夫人。
她也不给对方说难听话的机会,开门见山的道:“我需要一个身份。”
老夫人要说话,被垂垂老矣的老太爷伸手拦住,沉声问:“什么身份?”
“一个有资格为他报仇的身份。”万霞直直对上老太爷的视线:“明日,我便会去往符源城。”
满堂寂静。
这个答案,出乎所有人预料。
第435章 阿姑(1)
万霞根本不在意其他人怎么想,看向许容文的夫人道:“你不必在意,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和你抢什么,我也什么都不要。”
许夫人被说中心中所想,有些狼狈的移开视线。
当年许容文和夫人的事京城各家谁人不知,身为许家唯一的嫡子,无子的情况下,却死扛着父母给的压力不纳妾。
长辈骂他不孝,可闺中女子无不羡慕当时的许夫人能得丈夫如此维护。
所以当后来那妇人主动离开,许家重新为许容文议亲,有许多人家愿意将女儿嫁去许家,有情有义的人总归是要可靠一些。
最后是她更得许老夫人的眼缘,将她娶进了许家。
可真正成了他的夫人,那些欢喜并未能持续多久。
她以为只要成为他的夫人,就也能得到他待前夫人那般的情深义重,可是并没有。
要说待她不好吗?是好的。
她回娘家,他从来都相陪。她生病,他会及时请大夫。她有了身孕,想将贴身丫鬟开了脸给他做通房,他拒绝了,也拒绝了婆婆送来的人。一年多时间里,他从没有过其他女人,谁不羡慕她有这般体恤的夫君?
是的,她也被人羡慕了。
可身在其中,她才知道是什么滋味。
说话不轻不重,态度不冷不热,看着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就连同房,都看不出他情绪有什么起伏,就像……完成任务一般。
当心里的怨气堆积到了一定的地步,当期待落空,又仗着有了身孕,她闹过一回。
那个男人就由着她闹,待她停下来了给了她一句话:若愿意安生过日子,他会做个负责任的夫君。若非要闹腾,他会自请去往边境。
这是威胁,而且是个给了她选择的威胁,她识趣的选了前者。
而她的夫君也做到了自己的承诺,屋里连通房都没有抬一个。
她告诉自己该知足,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也挺好。
可知道他曾为别的女人如何不顾一切过,知道他为了找那人怎样疯狂过,曾经的那些羡慕全成了扎在她心里的刀。
她那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夫君心里住了个人,不要说赶走她,她连提的资格都没有。
因为他们断得干干净净,自和离之后再无往来,夫君也没有留下前夫人的什么东西来碍她的眼。她甚至连书房都找过,一点点和前夫人有关的东西都没找到,就好像被人刻意的仔细清理过,给足了新夫人体面。
夫君在她面前更是从不提及从前,人不提,事也不提。他和她的生活是从成亲时开始,他们之间拥有的便是从那之后的生活,其他的,都与她无关。
抛开这些不论,他确实做到了曾经的承诺,连母亲都赞他是个好夫君。
于是她认了。
心里有个人就有吧,反正陪在身边的是她,他的子女是自己所生,将来有资格和他埋进一个坟茔的,也是自己。
待再过得几个年头,待她陪伴的时间更久一些,久到超过了曾经的那一个,说不定他就会淡忘那些过往,看到陪在身边的她。
只是她还没有等到那一天,那个人就没了。
而那个始终在夫君心里的人,出现在她面前来要身份。
这个人不止霸占夫君的心,现在连合葬的资格也要夺走吗?
她不过是在心里这么想,可那人却好像听到了,直接告诉她,她什么都不要,让她不必在意。
怎么可能不在意呢?
自成亲时就在意的人,从没有一日不在意过。
明明比她要年长了近十岁,明明也算不得花容月貌,可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算不得出众的人,却让夫君念念不忘许多年。
也是这么一个人,夫君活着时远远离着,夫君死了却一身素衣站于灵堂之上,说要为他报仇。
她突然又有些羡慕了。
羡慕,有人拥有了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感情。
时不虞进来后眼角余光就落在那位许夫人身上,确定她看着阿姑的眼神没有恨,孩子的眼神也算干净后,才开口道:“老太爷,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吧。”
许老太爷只以为她是万霞的什么人,这事说到底是许家的家事,确实不宜在人多嘴杂的地方说,率先转身往外走去。
万霞跟着走了两步,对那新夫人道:“你也来吧。”
许夫人见公公婆婆没有拦着,轻轻拍了拍长子的背,快步跟上。
几人没有走远,就在不远的屋里落座。
没了外人,万霞的话说得直白:“如今安殿下带兵反攻,夺回所有城池的希望非常大。许容文战死,自是有功,可他的功劳也只到符源城为止,后边的功劳就没他份了,他的功劳和其他人相比就小了些。当然,这功劳肯定能护住许家一时,可等到他的长子能支撑起门庭的时候,许家必然已经被其他人家甩下来一截。他若有本事,付出比别人更多的辛苦也能赶上来一些,他若没本事,许家就此一落千丈。”
万霞看向许老爷子:“您最清楚我说的是不是实话。”
老爷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一脸老脸纹路更加明显,头发几近全白。
以前老妻不喜欢这个前儿媳,他一开始却并未觉得有何不好,武将世家,有个身手好的当家夫人也不错。
可惜子嗣艰难了些,许家不能断了香火。
她离开得很果决,送来和离书远走,从此再也不见。
怎么说,这事也是许家理亏的,不恨就已经是大度。
他完全没想到,离开多年的人会在这时候回来。
“为什么?”许老爷子看着她:“战场上刀剑无眼,你未必就能活着回来。”
“从始至终,我们之间都没有问题,他也从未对不起我。所以当年我愿意为了他放弃外边的自在生活进入许家,现在也愿意为他奔赴战场为他报仇。你们仗着他孝顺逼他和我离心,我却不愿仗着他心里有我,逼着他和父母决裂。”
万霞现在其实并不想多说什么,可她又极其冷静的知道,要想让自己的打算落到实处,这些口舌是必须的。
她得是许容文的谁,做的事才能和他有关。
老夫人脸色一沉就要说话,被老爷子一个眼刀制止。
万霞在许家几年,哪会不知道老太婆这一张嘴就吐不出什么好话。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躁意,眼神都懒得给她一个,她起身走到时不虞身边介绍道:“这是我家姑娘,安殿下的未婚妻。”
许家几人皆是一愣,行动上已经下意识的站了起来。
之前他们还奇怪为什么一开始万霞要让她坐在上方,原来如此。
老爷子反应快,拱手告罪:“贵客盈门,许家怠慢。”
“今天这样的日子,谁都算不得贵客。你们不必管我,我今天是来给阿姑做陪的。”时不虞起身按着阿姑坐回去:“继续说事。”
万霞捏了捏姑娘的手心,待她坐下了才往下说。
“去年许容文失城那段时间,我奉姑娘的命令去保护过他一段时间,他当时受伤就不轻。”
想到那回见面,万霞声音有些喑哑,吞咽了几下才继续道:“那时我便和他说,我希望他儿孙满堂,善老善终,别让我一把年纪还要去为他报仇。”
万霞转开头去忍过这一阵鼻酸,在这个待过几年的家里,处处是他们相处的痕迹,情绪好像都被带动着随时准备决堤。
那种强忍的悲恸,让老夫人一时都怔愣住了。
她不喜欢这个前儿媳,非常不喜欢,可现在看她如此,竟也切身感受到了她的伤心,那是与她的丧子之痛不同的难过。
而许夫人的眼泪已经流下来了,将心比心,她一定做不到在分开后还祝对方善老善终,更不可能吃了那么多孕育子息的苦,并且因这个事分开了,还能祝对方儿孙满堂。
她只会祝对方一辈子当不了亲爹。
片刻后,万霞才又开口:“所以我需要一个身份,无论我在战场上得了多少功劳最后都能算在许家头上。他这一辈子,大半时候都是为许家而活,唯一与家族有过的对抗,是为了我。”
万霞闭上眼睛,语声轻颤:“如今我唯一能为他做的,就是替他护许家一程,请诸位成全。”
“哪里是我们来成全你,你待容文如此深情厚义,再想想许家待你,实在汗颜。”许老太爷长叹一口气,眼神落在时不虞身上,一时也不能确定她是什么态度。
安殿下的未婚妻,这层关系与皇室也是擦着边的,可她们自来许家就是以万霞为主。说是作陪,分明就是为万霞撑腰来了,可见两人关系有多亲厚。
而万霞的介绍,说是她家姑娘,那就是以那姑娘为尊,如今她说要去前军为容文报仇,说去就能去?
“老爷子不必看我。”
时不虞被他的眼神一扫就知道了他在想什么,话是和许老爷子说的,眼神却落在阿姑身上:“阿姑可以说是我半个母亲,无论她想做什么,我都必会成全她。就算前路凶险,只要是她选的,我都不会拦着。”
万霞朝姑娘浅浅笑了笑,昨日得知消息至今,她只和姑娘说了两句话:上许家。去边境。
姑娘没有二话,立刻随她一道前来许家,不用说拦着她,连多问一句都不曾。
她家姑娘,幼时不识情,长大后最懂情。
从袖中拿出一张纸,万霞起身走到对面许夫人面前将之递过去。
许夫人下意识就接了。
“这是我和他的和离书,如今放在你这里。我需要许家对外宣称我仍是许夫人,和你是平妻。但你放心,我不上族谱,不沾许家事。若我违背这一点,你可将和离书公之于众。待一切事了,你再将和离书还我。”
许夫人顿时觉得手里这薄薄一张纸烫手得不得了,立刻就要还给她。
手刚伸出去,就被万霞按住了。
两人视线相交,万霞道:“我去了边境,京城的压力便全部压在了你身上。会有人贬低你,笑话你,在我带着战功回来之前,你的日子不会好过,甚至你的子女都会因此受到欺负。这些,你都要扛住。”
许夫人心里一股气直往上冲,已经和离的女人都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她岂会扛不住!
就是为了一双子女,她也会扛住!
“我可以!”
万霞转身看向上首两人:“您二位呢?”
许老太爷的眼神在两个妇人之间扫了个来回:“今日你登了门,这消息传出去更增加了可信度。”
这就是应了。
目的达成,万霞完全不想多留,走到姑娘身边道:“姑娘,回吧。”
时不虞起身朝许家几人轻轻颌首:“节哀。”
几人齐齐回礼,目送她们离开。
许夫人手里还拿着那张和离书,一开始她想还回去,可后来她应下此事后就没这个打算了。
她得拿着这个,才能安心。
看着万霞的背影,她心下自嘲,这就是她们俩的区别。
万霞可以为了夫君命都不要,而她,只想为自己留后手。
所以啊,夫君的选择,何错之有。
眼泪无声的从脸上滑落,一时间,许夫人连屋外的光都觉得太亮了,刺得她眼疼。
“委屈你了。”许老太爷语气里透着疲惫。
许夫人轻轻擦去脸上的泪,也不解释这眼泪并非觉得委屈,而是道:“这于许家来说不是坏事,她若能挣来功劳,最后也会落在我的孩子身上。爹娘放心,我想得明白,便是为了孩子也不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你想得明白就好。”许老太爷提点她:“你也只管放宽心,万霞但凡骨子里软一点,不那么骄傲,也不会和容文走到那一步。如今她说要护许家,那就一定会护着,绝不会做对你不利的事。不过你答应她的事也要做到才好,她重承诺。”
“不过是一些闲言碎语,我受得住。”那人拿命去拼都不怕,她怎能怕。
许夫人起身向公婆行礼:“爹娘在这里歇歇,儿媳先过去灵堂主事。”
老太爷挥挥手,待她走了才转头看向老妻,神情严肃:“以前你和万霞不对付是内宅之事,我不插手,可如今万霞行的是与许家存续息息相关的事,你绝不可插手。”
正经历丧子之痛的老夫人好像性情也柔软了些,轻声问:“老爷觉得她真能做到?”
“只担心她做不到,而非担心她是不是不会这么做,可见你也从不曾疑过她的人品,知道她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老太爷起身背着手往外走去,背影看着越发佝偻:“以后许家交由儿媳妇掌家,你就专心礼佛吧。”
老夫人塌着肩膀,看着越加瘦小。她想说,儿子都没了,还有什么可争的。
可最终她什么都没说,只沉默着坐在那里许久没有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