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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金枝—— by空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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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不虞笑得很是舒心:“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本姑娘今日就让他们知道知道,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算计我的。”
这时宜生来报:“姑娘,兰花姑姑来了。”
“请进来。”时不虞坐起来,不等脚步匆忙的人说话,就先开了口:“我没事,安心。”
兰花悬着的人心放下来,这一路过来,她从没嫌过居然要这许久。
“正好是个好机会。”时不虞无时无刻不在运转的脑子在看到兰花时就有了主意:“你回去后立刻让丽妃加重病情,这样既能让外人更相信我伤得重,也能让丽妃的病重更不让人起疑。”
兰花应是,看着精神有些萎靡的人仍是忍不住再次确定:“您真的没事?”
“摔这一下疼痛难免,没伤筋动骨就没大事,把心放回肚子里。既然知道他们在打什么主意,我不会让自己付出太大的代价。”
怕牵扯到身体,时不虞现在就动动嘴,连屁股都不敢挪一下。
兰花虽半信半疑,但怕耽误姑娘部署,识趣的告退离开。
时不虞确实忙,让言则把肖奇那边的动作详细的说了一遍,略一沉吟,道:“把那三个男人赤身在水里等着的事情传开,不必说他们是谁的人,只需引导我再晚一步就不是摔在地上,而是摔入水里。”
言则应是,话不必说透,目的性也不必太强。
三个赤身的男人在水里等着,等的是什么,只要强调一下姑娘摔的位置大家就心知肚明。
姑娘再往前摔两步,就是水里。
一想到对方用的是那等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言则就恨不得一刀一个,用他们的血把那一块地洗干净。
他们家姑娘,天上有地上无,只有殿下才配得上,其他人算计都不够格!
随着行宫今日第二趟请御医,时不虞被算计的事情传得满城皆知。
才投靠的人心下不安,纷纷上门打探消息。
可除了齐心的夫人,其他人都没见着时不虞。
齐夫人见她无恙,也配合着唱了一出,更坐实了她伤得不轻的传闻。
为皇位机关算尽,这在皇室不是稀罕事,可用这么上不得台面的动作,那就是落了下乘。
也是巧得很,就在京城因着这事暗潮汹涌的时候,传令兵亮着嗓门进城,宣告宝口城大捷!
京城风气肃然一清。
一方阴私手段使尽,一方却在前军领兵夺城,高下立判,人心理所当然有了偏向。
时不虞得着消息也是愣了一愣,旋即拍床大笑,带动得全身都痛也不管了。
不愧是身负大有卦的人,这时机,这气运,万里挑一!
实在喜不自禁,时不虞把着宜生的手臂来到书房,看着撑起来的三国舆图心思几转。
夺回六城了,大佑还剩三城在敌军手里。
时不虞的眼神落在平阳、肆通和新斧镇,此时计安应该已经在夺平阳了,蒴满身为老将,不会在这座不好防守的城消耗太多兵力,会放弃得很快。
说不定此时,平阳城的捷报已经在路上。
而肆通城做了边境新斧镇多年的后背,无论是这座城的规模还是人员复杂程度都远超平阳等城,应该能僵持一段时日,但也有限。
时不虞上前,手掌按在新斧镇。
蒴满一定会退守这里,以此为驻点和计安对抗。
可是不够。
时不虞眼线往前移,最后落在丹巴国的边境城池:靳城。
拿下这里,计安就是开疆辟土,对大佑有无上贡献的皇子。
史书上,有本事开疆辟土的皇帝都没有几个,对比之下,他的成就越加闪闪发光。
按住猛跳的心,时不虞的目光落在另一端。
此时扎木和丹巴国也战火正旺。
楼单能得战神之名,并且这么多年都不堕威名,自有他可取之处。
他在大阿兄手里占不到便宜,实在正常。白胡子并不是个多严厉的先生,他真正用心教导了的弟子只有三个:大阿兄,二阿兄,和她。
大阿兄是武将世家出身,有家学渊源在先,白胡子教导他侧重的也是武将。
这么多年下来,大阿兄不说青出于蓝胜于蓝,对付一个楼单足够了。
她深知大阿兄的厉害,所以素来对楼单也会高看几分,若能合作一把……

第446章 入我局 来(5)
时不虞将装着扎木国消息的匣子打开,仔细的从头看到尾,心里越加有了数。
楼单打了他们一个猝不及防,已经拿下两城,现在正死磕第三城。
回援的大军已经在路上了,他们若不能在援军赶到之前再拿下一城,必会在第三城那里蹉跎许久。
而大佑这边就算还没有打到丹巴国去,牢牢绊住了丹巴国兵马也是事实。
既然如此,套用一句战术上的话:敌人的敌人是朋友。
不和扎木国合作一把,都对不住丹巴国送上来的机会。
时不虞拿出大阿兄的私印,沾了印泥在纸上盖着玩。
楼单有战神之名,自有他的骄傲,一般人看不上。
但对于和他打个旗鼓相当的伏太师,他又明显看得很高,连帮忙掩护大佑的兵马从扎木国境内走这样的事都同意了。
由伏太师来和他提出结盟,比她这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儿更能得他信任。
可是,不行。
时不虞拿了湿帕子,仔细的将印章上的印泥擦拭干净。
眼下这么做确实更高效,楼单会很愿意和伏太师联手,但是这于大阿兄来说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现在是功劳,将来却有可能会成为大阿兄里通外敌的证据。
把印章放回去,时不虞铺纸研墨,以计安未婚妻的名义写下这封信。
她已经站到人前,扎木国在大佑的探子一定会将这个消息送回去。
以她的身份来和楼单结盟,和计安自己去结盟也没有区别,将来无论怎么算账,这桩事上也是安全的。
把信送出去,时不虞的视线重又落在舆图上。已经五月底,事情一定要结束在这个冬季之前。
命人在传言上围剿章相国不择手段的同时,她也让朝中太师一党的人发动对章相国的质疑,把这一池子水搅得浑之又浑。
她不需要答案,也不需要结果。
她要的,是把章相国拖进这浑水中来,让他看不清,听不明。
她要的,是在所有人都不知不觉中,心里对计安已经有了偏向。
以她的一身疼痛为代价,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基本都知道了以章相国为首的四皇子一党容不下安殿下,连那么见不得人的手段都用上了。
而身为安殿下的未婚妻,她自始至终都维持着体面,未说过他人半句不是。
两相对比,高下立现。
和大捷一起送回来的,还有计安求朝中给与粮草支援的折子。
皇帝称病不临朝,朝政由章相国把持。
兵部郑尚书接连两天在朝会上提及,他都说一定会告知皇上,可之后却没有任何消息。
时不虞身上比前两天才摔的时候更疼,可这会比起疼,她更气。
来京城两年,她从来没有这么生气过。
十四五万大军,对上如今的丹巴国已经不吃亏了,所以才能这么快夺回宝口城。
可兵马是增加了,粮草却没有,从去年开始粮草就给得不痛快,自从计安领兵后,更是一减再减。到如今,将士们每天只能维持一顿干的一顿稀的。
计安自出生至今,便是有过种种不如意,有些苦,却也是没有吃过的。
可眼下,他与将士们有难同当,在捱饿。
时不虞放下信,看向卷起来的竹帘后面,悬挂得整整齐齐的宣纸。
“吩咐下去,为计安大张旗鼓筹粮,造出声势,引导全城送粮。”时不虞看向言则:“计安明面上那些铺面兑出去一些,不收银钱,用粮食换算。”
言则应是,不过:“怕是会有人压价。”
“不会。”时不虞笑:“世家惯来喜欢两头,甚至三头下注,明面上他们不敢和皇帝做对,站到计安这边,这些铺面就是我给他们的机会。他们非但不会压价,还会多给粮食。无论他们给多少,我们都只管收着。若是要的人多,铺面不够,临时添几个也无妨,都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事。”
言则应下去忙,心下拜服不已。时姑娘这脑子是真转得快,他拍马都赶不上。
时不虞拿出账本翻看,粮食和药材一直在买入,可十四五万将士,一天消耗的量就巨大,以他们几人之力不可能供应得上。
她今日这番安排能筹得一些粮食,但最终她的目标,还是让皇帝给粮。
胜仗在前,筹粮在后,这等于是一巴掌狠狠打在了皇上脸上。
她不但要为计安筹到粮草,还要让皇帝丢人丢到史书上去,以后谁读史书读到这一段都要骂他一句,再赞扬计安一句。
这样,计安这苦才算没白吃。
安殿下又夺回一城,京城百姓喜气洋洋的等着下一场大捷。
可大捷还没等到,不知从哪传出消息,连打胜仗的将士们连饭都吃不饱,每天勒紧裤腰带在和敌人拼命。
大家半信半疑,如今的大佑不说有多强盛,但也还没到连粮草都供应不上的地步。
可紧接着,安殿下的铺子要兑出去,并且只以粮食换算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且证据确凿:铺子外边都张贴出来了。
有那门路广的再一打听,得知传令兵确实带回了安殿下请求朝中给粮草支援的折子,只是呈上去的折子如石沉大海,全无消息。
至于原因,看看朝中现在是谁在把持就知道了。
如今安殿下处处压着四皇子一头,他们怕是恨不得安殿下死在战场上,怎么可能还老老实实给粮草。
满城哗然,却又寂静无声。
生活在这皇城根下的人自有一套生存之道,朝中事平时说一说无妨,可涉及皇子之争,最好是管好嘴巴,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只是想到安殿下现在的处境,大家不免忧心。
小老百姓人微言轻,命如草芥,可他们也知道失城代表着国弱,而国弱必被欺辱,他们的日子会更难过。
因为有安殿下,他们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
和亲割地的耻辱,安殿下用几场胜仗狠狠还击了。
他们也相信,安殿下一定还能再打胜仗。
只要安殿下在,就无人能说大佑国弱。
一个不弱的大佑,才能不被强邻当成砧板上的肉随意取之。
然而立下如此大功的安殿下,如今却得自筹粮草,旁人看着都觉得寒心。

第447章 入我局来(6)
历来百姓最是无人在意,他们说不上话,甚至正眼看那些大人一眼的胆量都没有。
可他们心里自有一杆秤,这杆秤精细无比,最擅秤人心。
就如眼下,他们知道话不能乱说,所以,他们把对安殿下的支持表现在了行动上:买买买。
早有那有心人,将安殿下名下的店铺一一拢总了贴出来。
身家丰厚不差钱的,就带上几车粮食去那金楼银楼里买。
身家差一些的,成衣铺子点心铺子是个好去处。要实在买不起这些,几个人合一起买上一样也不错。
还有一些人,索性就什么都不买,提上家里的粮食往店铺门口一放就走人,无论多少,都是他们的心意。
有人带了头,各个铺子外边排起了长龙,也堆成了小山,并且有成大山之势。
大家谨慎的不将来意诉诸于口,京城看起来还没有往日喧哗,可那种无形的,好像有千言万语在表达的氛围,让那些各有心思的人也都沉默下来。
一个人做了什么,或许史书上不会有记载,朝堂上不会有名字,可百姓记得。
而这,就是对他最大的褒奖。
齐心看得热泪盈眶,紧紧把着沉棋的手臂,语句哽咽,但是热烈:“得民心者得天下,阿弟,得民心者得天下啊!”
沉棋看着越排越长的队伍笑了笑:“阿兄教出来一个好学生。”
“我的学生当然不差。”齐心胡乱擦去眼角的眼泪,拽着人往回走:“外人都这么尽心尽力了,我怎能被比下去!接下来你就跟着我天天喝稀饭吧!”
“吃肉也行。”沉棋笑:“不挑。”
齐心大笑,开心,实在是开心啊!
当然,开心的不止他。
所有与计安有关的人得知此事都很开心,都是读圣贤书长大的,知道民为贵,君为轻。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知道得民心者得天下。
可真正看到了这样的盛景,才知道有多震撼,那是他们做梦都不曾想过的场景。而他们因着早先做的决定,竟与这一场景也有了关系。
而与这一切有着最大关联的红梅居,却一如既往的安静,平和。
言则急匆匆的脚步在跨过三角梅下的院门后就慢了下来,到书房门外,心态便恢复成了往常的模样。
时不虞抬头看他一眼,低头继续写信。
言则也就安静等着。
落了款,放下笔,时不虞拿湿帕子擦了擦手,问:“事情都顺利?”
“是,比预料得还顺利,如今各个铺面前都排起了长龙。”言则将袖中几张纸双手奉上:“这是和掌柜留下话的人家,并且都说价钱好说。”
时不虞接过来看了看,有些人在她预料之中,有些人却也让她有些意外。
可仔细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大佑走下坡路的时间还短,虽然朝中众臣各有党派,平时也是互相不放过的斗个你死我活,可他们经历过无人敢欺的盛世,和亲割地对他们的打击远超其他人。
他们无法想象,二十年前还俯首进贡的小国,怎么如今都敢骑到他们头上来了。
所以哪怕立场不同,也不能光明正大的站到安殿下身后,可对于给大佑找回尊严的安殿下,他们心里自有一分敬意。
如今有这种方式可以支援他,他们非常乐意。
出多少粮食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把这铺子兑给他。
时不虞用笔点了朱砂,一一勾选她觉得合适的人。
“他们既然如此有心,那就让他们自行出价,只要比我们预设的价钱高就行。”时不虞笑了笑:“若他们愿意分多次付粮食,我们也没意见。”
言则听明白了,比起一次性吃下这买卖,他家姑娘更愿意分多次吃,至于这个次数多少,定也是对方说了算,反正他家姑娘没做过赔本的买卖。
这么大动静的事,章相国自然知晓。
他并不在意皇上是不是失了人心,等立了太子,拉拢人心这事自有太子去做,而且人心这东西,在他看来完全无用。
所以当次日大朝,兵部郑尚书和户部钱尚书再上折子,他仍是丢在一边置之不理,只催着礼部尽快周全立太子之事,并试图把时间提前。
郑尚书恨极了章相国,自然不会让他如愿。一通搅和下来,若非章相国防他防得厉害,这吉日非但不能提前,差点还往后延了。
时不虞得知这个结果并不生气,一边有条不紊的部署京城,一边将手伸往离京城近的几郡,搜刮粮食送给计安的同时,也将皇帝的所作所为宣扬出去。
消息传播慢,有时间差,她都将之利用起来。
皇帝在逐渐失去民心。
而计安,一日比一日更得民心。
时不虞把章相国那点打算看得清清楚楚,想留着余地给新太子造势?做梦!她绝不可能让计安已经拥有的东西再失去。
正是在这样的氛围中,传令兵送回平阳城大捷的消息。
饿着肚子打仗的大佑将士仍不坠威名,再次大胜!
皇城之中,关注着此事的人终于有理由光明正大的狂欢。
时不虞得到这个消息就无心其他事了,按照以往的习惯,给她送消息的传令兵会慢上半个时辰左右。
不算久,可时不虞觉得一次比一次难熬。
“姑娘!”言则带着喜意的声音从外传来:“传令兵到了!”
时不虞立刻站起身来,可还不等她从书案后走出来,那人的影子就先一步进了屋,轻盈瘦削。
再之后,是一张熟悉的笑脸。
时不虞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走到眼前的人仍然是熟悉的笑模样。
“丹娘!”
时不虞扑过去一把抱住,欢喜得都不知如何是好:“你怎么回来了!”
“你身边得有人。”丹娘回抱住她,拍着她的背温声道:“万姑姑有她必须要做的事,不得不离开你。可她又挂心你,一到军中就找到我,问我能不能回来贴身保护你。”
丹娘笑:“我当然愿意啊!保护我们小十二这事哪里还需要商量。”
时不虞抱紧她,精神紧绷许久的人喃喃低语:“我有点困。”
“睡吧,有我在。”
时不虞嘴角微扬,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自阿姑走后,她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如今总算是有人能让她放心睡一会了。

第448章 丹娘告知
时不虞睡了近来最安稳的一觉,和平日里睁开眼睛就冷静清醒的状态不同,此时她颇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混沌。
不过这样的时候也只维持了片刻,很快她就想起来丹娘回来了。
身边有了让她安心的人,她反倒不急着起了,翻了个身,看着屋里点着的烛火有些出神。
这是晚上了?她这一觉睡得这么沉吗?
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来,时不虞看着那背影就笑了,丹娘回来了呢!
“可算是醒了。”丹娘走近对上她的视线,也不再特意放轻脚步,上前来笑道:“饿也该饿醒了才对。”
时不虞等她在床沿坐下,挪过去抱住她的腰心满意足的蹭了蹭,没有范参这个碍事的真好,丹娘是她一个人的了。
“你睡了后我和言管事打听了一下,他说眼下该安排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没有特别紧要的事要处理,我就做主拦了其他事,让你好好睡一觉。”
丹娘轻轻拢着她的头发,眼里满是心疼:“怎么瘦了这么多,这桩买卖做亏了。”
“从长远来看不亏。”时不虞抬头看向丹娘,神情一如既往的狡黠:“你想想,这买卖要是做成了,我将背靠怎样一座大山。将来只要我不去谋反,这世间就没有我去不得的地方,没有我做不得的事,想想就很爽的好不好,不亏,不亏。”
丹娘捏她的脸一下,顺着她应:“是是是,不亏,咱们小十二做买卖还没亏过。”
时不虞抱紧她又蹭了蹭,自己幸福了还不忘幸灾乐祸:“范参是不是每天都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丹娘没忍住笑:“这个形容,实在贴切。”
“我猜他忙得很开心。”
“确实是,每天很累,但是他忙得很起劲。”丹娘以指当梳,轻轻梳理她的头发,笑得面容柔软:“如鱼得水那般开心。”
时不虞并不意外,相识这么多年,她很清楚范参擅长什么,现在算是走在最适合他的那条路上。
“阿姑状态怎么样?”
“外表看不出什么来。”丹娘轻声告知:“她到了后先去祭拜了许将军,并拿走了许将军的盔甲和兵器。之后就来找了我,让我回来护你。”
时不虞抓住丹娘的袖子,在袖口那轻捻摩挲:“我也没想到许将军会没了。”
“上了战场,谁也无法保证自己是不是能活着回来。城破之前,蒴满知道要守不住后就盯上了大佑的将军,他是打定了主意要杀几个大佑有份量的人泄愤。”
丹娘低头看着小十二:“他最想杀的是安殿下,若非安殿下的亲卫以命相护,我也不离他左右,死的不一定是谁。”
时不虞心跳猛然加快,之前她只觉得走这条路对他而言最有利。计安也如她所愿的把这条路走成了康庄大道,却忘了,上了战场,不一定有命回。
许将军的死,对她触动极大。
现在再听丹娘这么一说,她才知道算来算去,唯独将计安上战场后的风险漏算了。
“他常遇险吗?伤得重不重?”
“若只是受伤还好说,只要没伤着要害,养一养也就好了。可他们最缺的是养一养的时间。”丹娘叹了口气:“短短半年夺回七城,你想想这其中有几天是在歇息的。安殿下又一直身先士卒,所以那伤口不断的反复裂开,一直就没有大好过。幸好万姑姑做的药效果好,不然要受更多罪。”
时不虞捏着自己一缕头发与手指缠绵,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明明还有许多想问的,可不用问出口她就已经觉得多余。
这条路已经走到这一步,并且走出了这样亮堂的光景,绝没有因为危险就往后退的可能。
计安不会愿意。
她,也不赞成。
只有在这条路上走出一条花路来,之前吃过的苦受过的罪才值得,死在这条路上的人才不会湮灭于历史的洪流中。
“小十二。”
时不虞闻声抬头。
“万姑姑失去心底的人不是你的错。”丹娘一铲子将她藏在心底的自责挖了出来:“你的手里若有生死簿,一定会将和你有关的人的名字全部划去,让我们都活成老妖怪。可你没有,那每个人的命运便只与自己有关,你管不到。”
丹娘拍拍她的背:“我走时万姑姑和我说,她离京时心里乱,不曾多想,过去的一路上都在自责,让我一定要帮她带句话给她的小心肝。”
对上小十二的视线,丹娘温声道:“万姑姑说:这事怪天怪地也怪不到你身上,人各有命,富贵在天。他许容文注定了只能活到这一天,万幸的是死得还算体面。万姑姑还说,她不过是个独来独往的江湖人,会把命看得重一些,尽快回到姑娘身边颐养天年,再不离开。”
时不虞抱紧了丹娘,眼底酸胀得难受,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出来,却怎么使劲都出不来。
好难受。
丹娘捋着她散乱的头发,在心里叹了口气,不怪万姑姑自责,小十二真把这事背自己身上了。
敲她头一下,丹娘笑:“还想不想听安殿下的事了。”
“谁想了,爱说你就说呗。”时不虞把头埋得更深一些,脸蛋儿那是半点不漏,好像这样说出来的话就能让人更相信一般。
丹娘也不在这时打趣,她很多时候都跟在安殿下身边护卫,又因着他和小十二的关系难免多几分关注,此时要说点什么,自也说得出来。
“他每天都在进步,今日和昨日比都能看出不同,肉眼可见的厉害。”丹娘感慨:“一开始,他对兵法的理解还只是纸上谈兵的程度,可他打的每一场仗就是他成长的过程,我们眼睁睁的看着他从空中楼阁走下来落到了实处,稳得连一个踉跄都没有。”
丹娘低头看小十二,再次感慨:“有些人的厉害看得到,可有些人的厉害是想象不到的程度,这么长时间下来,我还不曾见过他失态。”
“要研究敌军,要将兵法化为己用,要想办法破城,要到处找粮食,还有军中种种事情等着他拿主意……”时不虞低声问:“他每天能歇够两个时辰吗?”
丹娘哑然,这事,她却不曾留意过。

丹娘轻柔的顺着小十二的头发,跳开这个问题,说起时家人的近况。
时不虞有收过二哥的家书,计安的信里也会有提及,对时家的情况并不陌生,可信里的言语,到底不如丹娘亲口说出来那般真切,便也按下其他心思,听得认真。
“只要稍有闲瑕,安殿下就会去老将军屋里请教,我瞧着老将军对他也是倾囊相授。你那大哥不愧是从小被悉心教导培养出来的,和安殿下相处时进退得宜,敢说敢做,冲锋陷阵从来都冲在前头。自他回来后,时家人显而易见的稳住了。”
丹娘低头看着小十二:“时家有这么一个撑门立户的人,一定能再次兴盛。”
“就算时家惨烈到一个都回不来了,时家的败落也只会是一时。”时不虞坐起身来,抱着膝盖道:“一个家族的家风决定了他们可以走多远,看那些孩子就知道,时家的家风不错。”
确实是,当年立有大功,封官进爵世袭下来的家族也有不少,可真正传到如今的,也只得一个忠勇侯府。
也不对,忠勇侯现在也没了,是不是能继续传承下去,得看小十二这一局是输是赢。
丹娘不再多说,起身去拿了衣裳过来:“饭菜温在灶上了,我去拿,你先洗漱。”
时不虞点点头,披衣下床。
收拾妥当步出屋,时不虞看着外边这天色嘀咕:“这么黑,什么时辰了?”
“寅时正了。”宜生捧着汤钵过来:“再有得一会天就亮了。”
时不虞没想到自己这一觉睡了这么久,怪不得整个人都有些泛懒。
她也是真饿了,坐下吃得头也不抬。
主子起来了,院子里伺候的人自然也都动了起来,就连言则也循着声音过来问安。
吃饱喝足的时不虞捧着茶歇饭气,也不急着问他外边的情况,那些事她心里都有数,她转头问丹娘:“给我的战报呢?”
“放书房里去了。”
时不虞起身去往书房,边问:“粮草还能撑多久?”
“公主带着人到处搜刮,把后边城池的存粮都快搬空了。我回来之前不久,太师的人藏了身份装成商队送了一些过来,范参说,最多能撑三个月。”
只能撑三个月,京城这边得抓紧了。
时不虞在书案后坐下,先看了战报。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大军人数和朝廷知道的人数是不一样的,之前为了设局虚报了死亡人数,再加上还有三万人是大阿兄偷偷送去的,所以粮食的缺口才会这么大。
短时间还能想想办法撑一撑,打长久战肯定不行。
她又打开另一封信,一如既往的比战报厚,但和之前比,肉眼可见的一封比一封薄,就连字也不如之前写得好。
只看这些,时不虞也能想象出计安去边境后一日日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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