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金枝—— by空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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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夫一把年纪,看着床上脸色惨白的人语重心长的嘱咐。
安殿下未婚妻的遭遇可以说是满城皆知,今晚的截杀更是多少人亲眼所见,谁不知道,她这是替安殿下受的难。
至于下手的是谁,嘁,谁人不知,皇上对安殿下的忌惮在卡他粮草的时候就已经藏无可藏了。
现今皇帝的血脉就剩一个四皇子,这个四皇子之前还血脉存疑,文无让人称道的地方,武无建树。
而先皇之子安殿下,文是探花郎,武能领兵夺回国土。
两相对比,现在满朝文武,京中百姓,谁敢说自己心里没将两人做比较?
骆姑娘身为安殿下的未婚妻却接连受伤,是因为什么大家不说,却并非不知。
言则安排人跟着去抓药,上前禀报道:“前院和二门的火势都控制住了,邻里来救火的仍在帮忙。肖奇说埋伏的人抓住了,金吾卫也已经将这附近看住,姑娘不必担心。”
“我这里不用人看着,做做样子就行了。把我院里绑着的那个交给何兴杰,让他好好审,告诉他不要大意,这人身手非常厉害。”时不虞语气郑重:“提醒何兴杰,这些人留不久,上回在城外刺杀我的人是怎么死的,这些人就会怎么死。让他把这些人全换了再换个地方羁押,再布个请君入瓮的局。能被派出来做这事的不会是喽喽,说不定能逮着条大鱼。”
言则应是,告退离开。
丹娘这才开始处理她的伤口,然后敷上雅安阿兄留下的止血药粉,上回他过来就被雁过拔毛了,小十二把他搜刮了个干净,止血药粉自然不缺。
“今晚无事了,都去歇了吧。”时不虞昏昏沉沉的道:“七阿兄肯定着急,阿兄你明日一早给他去个信。还有。”
时不虞睁开眼睛:“是言德在外边吧?”
言德就候在外边,忙应声:“是,小的在。”
“天亮后把家里尽量收拾收拾,但不必做多余的事,烧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时不虞冷笑一声:“我就住在这被火烧过的宅子里,让人时时刻刻的记着皇帝是怎么对我的。若有人来劝,就说这里是安殿下的家,我要在这里等他回来。”
言德应是。
时不虞闭上眼睛,心想,只这一回了,之后,不必再以皇帝做踏脚石。
因为,大势已成。
一夜慌乱。
次日一早消息就传开了去,有闲的就自己来了,脱不开身的也都派了下人过来探听虚实。
当看到言宅前后院墙都是烟熏过后泛着黑的痕迹,心里皆是咂舌,外边都烧成这样了,里边得毁成什么样。
而扯得上关系进了言宅的看得更清楚,不止是前后院烧了,就是二门里第一进院子都烧得不剩什么,处处可见残垣断壁,无不表明昨夜这里经历了什么。
而满京城,有理由一再对骆氏动手的,只有一个人。
“非得以身犯险不可?”
时不虞靠坐在床头,来探望的人很多,她全都让齐心老两口去挡着了,但是从风雨居那里过来的游老,她得见见。
老狐狸稳得住,这些日子以来无论时势如何变化,除了暗中不露痕迹的做些配合,再无多余的动作。
今日过来,怕也是真的担心她伤重。
“做足准备的犯险,就不算冲动。”
时不虞看他仍然皱眉,索性把皇帝这三次暗杀的结果告知他:“第一次在城外遇埋伏,也是我知道他想杀我,不想日日防着所以故意给他的机会,那次外人以为我受了伤,实则没有。第二次毒杀,我虽然中了毒,但我发现得快,立刻就吃了解毒丹,之后拔除了余毒,并未对我的身体造成伤害。真正受伤的只有昨晚这一箭,我做好准备去接的,伤口不深,会挨点痛受点罪,但我手里有好药,几天就会好转。”
游老听着,皱起的眉头渐渐松开来。
他之前虽然怀疑这丫头留了后手,但消息传得有鼻子有耳,他不亲自过来看看不放心。
说到底,还是他想岔了,国师自己就是绝不吃亏的人,那性子教不出来愿意吃亏的学生。
游老坐姿都放松了些,打趣道:“都接他三次暗杀了,还要接第四次?”
时不虞定定的对上游老的视线:“没有下一次了。”
游老笑意一敛:“全部部署好了?”
“没错。”
游老自觉年老体衰,时常觉得心口那口气要落了,可这会,心跳快得他觉得自己还能再活五十年!
游家数个子侄去了殿下身边,一千私兵更是只留了一百人在祖地,这场豪赌,游家是把一切都押进去了,他当然希望安殿下能赢。
从游家送回来的家书上,他比旁人更了解大军的进度和安殿下的表现。
不得不说,大佑国运昌隆,竟然出了一个文武双全的皇子!
更不用说国师都八十好几了还活着,偏还收了一个聪颖无双的女学生,这女学生为安殿下支撑起了大后方,不声不响的织起一张密不透风的网,为他笼络到一众真正有能力的臣子,并且事事算在前边,部署好一切,只等他回来成事。
家里要有一个这样的人坐镇,何止惠及三代人!
要不是理智还在,他真恨不到把人抢到游家来!
想到这个,游老在心里叹了口气,看着时不虞的眼神都复杂了几分。
共患难后,这两人可共得起富贵?
“您这眼神可有点意思,想什么呢?”时不虞坐起来一些,丹娘知道她躺得不舒服了,赶紧又往她身后垫了个垫子。
游老当然不会把那话说出来,只是道:“做成眼下这个局面,不容易。”
“容易的事也用不着我来做。”
“有道理。”
两人都是一笑,老狐狸小狐狸都是狐狸,有些事就不必拆穿了。
“我记得游家还有点人手?”
游老瞪她一眼,气笑不得:“游家是有一千私兵不错,可你也知道几乎都送到安殿下身边去了,你再按着游家薅也薅不出多少来了。”
“计安回来这条路上不会轻松,我要为他做些打算。”
时不虞这回的伤是实打实的,精力不如平时,好在这事在脑子里已经想了许久,不必再多想:“这么远的距离,可以安排的杀招多了去了,怎么小心都不为过,我需要人手。”
游老知道越是最后关头越是大意不得,点头道:“我回去就点人手,尽量多找一些,是送到京城来还是如何?”
“不来京城了,耽误时间,计安那里不用多久了。”时不虞敲了敲眉头让脑子不迷糊:“您先点人手,我拢总一下统一安排。”
“行。”游老看她这样心里也有些不落忍,年纪轻轻却掌着这么一局大棋在手,压力之大,只有她自己知道。
正要告辞让她歇歇,就听得下人来报:“姑娘,宗正寺少卿来了。”
宗正寺的人,这是不能不见的。
时不虞立刻嘱咐:“十阿兄,你带游老绕路去风雨居,小心些,皇室的人出来通常有禁卫随行,不知道他今日阵仗大不大,不要让人看到了。”
房信应了,伸手相请。
游老也不废话,立刻随他离开。
时不虞想了想自己是不是要起身去外边相迎,然后安祥的躺好,她都伤成这样了,当然起不来。
至于迎客的人……
“宜生,你去请兰花姑姑过来帮我迎贵客。”
“是。”
丹娘虽然也懂那些礼节,但到底没有经验,而且这些年也自在惯了,她不舍得让丹娘因为自己去对别人卑躬屈膝。
计晖在前院和齐心两口子聊了聊,由齐心陪着过来。
两人多年老友,计晖挥退下人,轻声问:“介入皇家事这么深,你可想过后果?”
齐心哈哈大笑:“从收了十安这个学生那日起,我就脱不得身了。”
计晖转头看他:“不怨他?”
“怨他?”齐心背着手,笑容洒脱:“我要说不怨你肯定不信,那我给你打个比方。你收了一个这样的学生,他能考进士,还能打胜仗,把敌国侵占的领土都夺回来,你是欣慰,还是怨他背负那样一个身不由己的身份?”
计晖想了想,笑了。
以齐心和沉棋以及年轻时他的性情,能收着一个这样的学生别说怨了,怕不是成天都要跑他面前去问:你要什么,你说,老师都给你弄来!
没办法,实在是太争气了,哪个老师不想有生之年能教出一个这样的学生来。
红梅居在望,齐心收了笑,轻声道:“要是能帮的你帮把手,两个都是好孩子。”
计晖拍了拍他的肩膀,承诺不曾落于嘴上,而是我不言,你就懂。
计晖做为专管皇家事的宗正寺少卿,此次登门名正言顺。
时不虞身份上虽然只是未婚妻,可她一再经历暗杀,皇室要是一点表示都没有,那才显得心虚。
就算皇帝想要迁怒计晖都找不到理由。
时不虞被丹娘扶着坐起来一些倾身行礼,不等她说什么,计晖就连连摆手道:“躺着吧,不是来折腾你的。”
有这话,时不虞告了声罪便又躺了回去。
计晖看她脸上没什么血色,暗暗叹了口气,问:“感觉如何?可要再请御医过来瞧瞧?”
“金吾卫请来的大夫有些本事,已经好些了,不劳烦御医。”
“那就好。”
两人你来我往不轻不重的说了几轮话,表面功夫做足,计晖回头看了一眼。
齐心非常识趣:“前边来客多,你师母怕是应付不来,我先过去了。”
“劳烦先生。”
这里是时不虞的屋子,长辈进来也就进来了,计晖却也没让自己带着的人进来,只让他们在外守着。
齐心一走,屋里就只剩门口守着的兰花,床边守着的丹娘和宜生,以及时不虞和计晖。
“昨晚,在你计划之中?”
时不虞笑了笑:“您可以说我以身犯险。”
当游老说她以身犯险时,她会愿意解释几句,因为她知道游老是真的担心她的身体扛不住。
可计晖只关心这是不是她的计划,而非关心她的身体,她却偏就要挑着话说自己以身犯险。
无论是计晖,还是永亲王计锋,他们或许因为种种原因对她会多看顾两分,但和大业起来,她这个人算不得什么。
这事上她很有自知之明,不过偶尔也不那么想顺着对方来。
计晖听她这么说心里有了底,皇上要杀她是真,被她利用起来变成对自己有利的局面,也是真。
说到底,在她和皇上的博弈中,是她技高一筹。
“离立储大典只剩月余,计安能在那之前赶回来吗?”
立储大典定于八月二十二,而今日已经七月十二,只剩四十天。
时不虞早将这事一算再算,甚至都做好了弄点什么事逼着立储大典延后的准备,可现在……
“我无法给您准话。”时不虞实话实说:“如果他能尽快拿下新斧镇,那就一定赶得回来,可若是夺城并不顺利,那一切都不好说。”
新斧镇啊!
计晖苦笑,这一城在大佑手中的时候,丹巴国多少年都不曾攻破。
如今真落到了对方手里,他们再想夺回来,也是千难万难。
这事,还真不是谁能说得准的。
只是:“如果他赶不回来,怎么办?”
“那就让立储大典办不成。”时不虞看向计晖:“皇室如果不想刚办立储大典就送皇帝大行,最好也想想法子让这大典办不成。有了太子,皇帝没了也就没了,太子登基就是新君。”
计晖扬眉:“威胁?”
“实话实说罢了。于我们双方都不利的事,还是不要让它发生的好,您说呢?”时不虞气势半点不输:“还是说,您觉得皇室之中,还能有谁比计安更出众?”
“……”
计晖气笑不得,这话,是把他也骂得进去了?
偏他还否认不了,真要论成就,计家人拧到一起也比不得计安夺回国土这足以流芳百世的大功。
时不虞闭上眼睛缓了缓发晕的脑袋,再次睁开眼睛时一如刚才气盛:“想来,无论是您还是永亲王,一定都不希望京城血流成河。”
计晖沉默片刻:“我们是不想,可是不是真能做到不让京城血流成河,未到尘埃落定那日,就算是你,也说不好。”
“我的一切谋算,都是以此为底色。我的老师,不想看到一个血流成河的京城。”
丹娘转头看向小十二,相识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小十二这么认真的称呼老先生‘老师’,可见这事对她有多重要。
计晖也已经从叔父那里知道了她的老师是谁,这话,他信。
当年,就是国师他们将一个血流成河的大佑匡扶到正路上,要说最不想看到当年惨状的人里,其中一定有国师。
“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你只管说。”
“有。”就等着这句的时不虞立刻接住这话:“我需要信得过的人手,为计安回京铺路。”
计晖眼睛微眯,莫名就有一种落入圈套的感觉:“你缺人?”
“缺。”时不虞坐起来一些,让丹娘将放在不远处架子上卷起来的宣纸拿过来在床上铺开。
这是一幅舆图,但又不全是,因为上边只画了按照地域位置贯穿数个州县的一条路。
舆图很大,从新斧镇到京城,一路上途经的地方哪里可以下手,哪里好设埋伏,都一一注明。
要做到这个地步,可见对这些地方了解到了怎样的地步,计晖无法想象她费了多少心思才能做到这个程度。
京城的人常打趣说她一月难出一次门,现在他知道为什么了,她确实很忙,不得闲出门。
时不虞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给他时间看了看后道:“我算过了,这么远的距离,就算他快马加鞭的回来也得十二天。十二天,一天一回刺杀也有十二回,我得安排人手接应他。”
计晖轻轻点头,皇上如果想在路上动手,一定不是让他班师回朝。有之前让他一年内夺回所有城池的皇令在,只需让他回京城复命即可。
这样的话,他就只能轻车简行,跟随回京的人手也有限,就算他有一些自己的人也远远不够。
“我去和叔父说,尽量多给你些人手。”
时不虞当即把要求提得更细致了些:“要身手不错还信得过的,不能让皇室其他人察觉,而且要快,明天我就要。”
这可真是,计晖都记不起多少年不曾被小辈这么使唤过了,齐心还担心他不帮着,真应该让他来看看,这是他说不帮就能不帮的吗?
又薅到一帮人手的时不虞满意了,放任精神萎靡,闭上眼睛无声赶客。
计晖起身,示意兰花上前来嘱咐道:“好好给你们姑娘补补身体,缺什么药材只管去找我。”
兰花乖顺应是。
计晖回头看了昏睡过去的骆氏一眼,单手背在身后出了屋,长长叹的那一声气,连屋里的时不虞也听了个分明。
时不虞睁开眼睛看着帐顶,也叹了口气。
她自认不是个多舍己为人的人,可眼看着就要成为他人眼里舍命为未婚夫的女人了。
真是,感天动地。
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时不虞还打了个哆嗦。
如果说她为了计安殚精竭虑她认了,做人谋士的,不就是干这活的嘛!要说舍命,那不存在。
她小命金贵着呢!
丹娘戳了戳她的小脸:“睡会?”
“睡。”时不虞当即躺平整,眼睛也紧紧闭上:“接下来怕是安稳觉都没得睡了,我先给自己续上这口仙气儿。”
丹娘想笑,可看着她远不如来京城之前的圆润脸蛋儿,到底还是心疼占了上风,坐到床沿给她打扇。
时不虞真就只清闲这一日,次日一早她就让宜生扶着去了书房,将那条路线图临摹了一份。
没让她等多久,游家送来了能动用的私兵数目,三百二十人。
领头之人道:“老太爷令我向姑娘解释一句,只有一百人是私兵,其他人是跟着私兵一起训练,但分去各房听用的护卫,并未越制。”
时不虞知道,老太爷也是把老底都掏出来了,他若只给一百私兵,算上之前送到计安身边的便不会越制。
可他硬是凑出来三百二十人,这等于是送了个把柄到她手里。
你说是护卫就是护卫?既然是和私兵一起训练的,那便可认做是私兵。
若她拿此事做文章,游家吃不了兜着走。
当然,老狐狸敢这么做不会不留后手,可这也确实表露了对她的信任。
时不虞还就吃这一招,也更打定主意事后要帮游家把私兵顺理成章的还回去。
把这三百二十人分派好,并写信告知游老对这些人的安排,同时告诉他,每个地方都会有安殿下的人前去领导,让他的人配合行事即可。
时不虞信任他们,但不会因此就把事情完全托付出去,计安的安全最重要。
游家的人前脚刚走,计晖的人就到了。
过来递话的是时常跟在计晖身边的人,自报家门姓万名里:“这五百人里,有一百五十人是少卿大人的人,其他那些是永亲王的人。”
五百人,不算多。
不过时不虞再一想自己提的要求,便觉得自己有点贪心了,要忠心,要身手好,还要不被人发觉,能派出来五百个已经顶好。
“永亲王和少卿大人可有话带给我?”
万里摇头:“没有。”
时不虞也不意外,两人都是在权势中浸淫多年的人,最擅长把自己摘出来,以免惹祸上身。
把这五百人的去向分派好,同样在信中说明一切,时不虞又给计安写信,将自己的安排一一告知。不过他并没有立刻派人送去,她在等。
“言则,我现在能动用多少人手?”
“您一直往殿下身边送人,从两个月前开始,殿下就陆续让外地的人手回了京城。”言则回禀道:“做事的人有不少,但是身手要达到您要求的,应该在三百左右。”
这个数目,比时不虞预料的好点。
京城是最危险的地方,但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这一年,她最大限度的把身手不错的人都送去了计安身边。
战场上,护卫一定是有伤亡的,她不能让计安身边出现漏洞。
时不虞的手指在路线图上划了一道:“这里,这里,到这里,分派给了游家。从这里到这里的五个地方,分派给了计晖的人。每个地方你明暗各安排两个人。明处的人带他们行事,暗处的人做后手。让他们警醒些,发现有不对立刻报信。”
言则记得仔细。
“还有这两处地方。我之前给五阿兄去了信,他给我找了两百可用的人手,忠心和身手都没问题,我一会给他去信。对,我忘了邹家。你一会派人去问一问邹大人还有没有人可用。”
“是。”
时不虞稍一想,又叮嘱道:“这些地方是我觉得对方有可能做文章的地方,派去的人要灵活行事,前后支援,不要心急立功,这功劳一定少不了你们。去了地方后最好是打散了潜伏下来,摸清楚对方的路数后告知计安。”
时不虞眼神泛着冷意:“我要让计安踩着那些人的尸体回到京城来。”
言则心下一凛:“小的一定好好和他们说清楚。”
“去联系邹家吧。”
“是。”
时不虞写了封信,召了个自己的护卫过来去给五阿兄送信。
至于大阿兄留给她的人手,那是给她镇场子用的,她不打算动用,这是她在京城的底气。
房信一直靠着书架盘腿而坐,听小十二这一通安排下来佩服不已,不过他了解的小十二行事向来是怎么省事怎么来,可眼下她的安排,却分明并非最省力的方式。
“我以为你会让安殿下金蝉脱壳,以最安全的方式回到京城。”
“也想过,权衡过后觉得并非最优。”时不虞喝了口茶:“人皆慕强,硬刚的计安,有血性的计安,一定会被更多人所期待,而且,他也需要沉淀。”
“沉淀?”
“二十出头的年纪,不到一年时间连夺九城的战绩,放在哪个朝代都足以让人骄傲。但是以计安的身份他不能骄傲,也不能滋生出打胜仗很容易的感觉,这对大佑来说不是好事。”
时不虞抬头看向那几排宣纸:“从新斧镇回到京城,这一路就是他沉淀的过程,他必须得一地一地的冲破那些为他而设的阻碍,必须知道战争不能轻启,知道内忧比外患更可怕。他得从内到外的稳定下来。”
房信不想多嘴,但仍没忍住问:“要是他看不到你希望他明白的这些呢?”
时不虞沉默片刻,道:“那就再想想别的办法。”
房信心里顿时有些不是滋味:“小十二,你不觉得对他比对我们这些阿兄都好吗?”
“如果阿兄你像他一样背负着这么多,我也会加倍对你好。”
“那算了。”房信放弃得干脆,就计安过的那日子,他上辈子这辈子再加下辈子都不想过。
时不虞低头笑了笑,无人察觉的发呆。
计安如履薄冰的这些年,除了他自己,没人能感同身受。
第494章 志在皇位
邹老大人训练人手的动作一直未停,他太清楚只有让计安活下来,邹家才有将来。
但是既要忠心还得身手好,最少也得往死里练三年甚至五年。
也就是这些年计安一直在蛰伏,虽然暗中做了不少事,但到底不是正面和皇帝刚,死亡率不高。
再加上计安几年前开始也在培植自己的人手,所以在他征战大半年的情况下,身边仍有人用。
不过新训练好的一批人三个月前才送去了计安身边,邹老大人听说时不虞要人用本有些头疼,得知是要做什么后便应下来,说可以再挤一百人手出来。
那些还在训练的人给计安做护卫差了点,但去埋伏人倒也可用。
时不虞不嫌人少,指派了地方让他们过去,然后她铺开宣纸,将计安回程时经过的城池一一写出来,再在后面注明郡守是谁,县令是谁,哪一派的人,可信度有几分,关键时刻是拿下他们,还是能向他们求救。
这事,伏太师留给她的卷宗作了大用。
当然,她不会盲目相信大阿兄那些可能过了时效的东西,而是做了三手准备。
一,让七阿兄帮忙查;二,请动曾正帮忙核实;三,请游老帮忙掌眼。
比对了三方的消息,再加上她对这些人的分析了解,她才敢做出判断。
“姑娘,信接到了。”言则快步进来将信送上。
时不虞立刻放下笔,接过信拆开,平日里总要摸一摸两封信的厚度做个对比,今天也顾不上了,目标明确的拿起薄的那封拆了。
薄薄的信纸上没有以往会有的伤亡战报,只得寥寥两行字:夺回新斧镇。大佑再无一寸国土在外。
时不虞笑了,笑着笑着心底又有些酸涨难言。
谁能想到,去年丹巴国的使臣还在大佑的国土上,趾高气昂的逼迫他们割地和亲,如今,计安将那些屈辱狠狠的还了回去。
丹娘看她这神情就知道事情多半是稳了,可仍忍不住和她确认:“怎么样?是胜了吗?”
“胜了。”时不虞把信递给满脸喜意的人,抬头问言则:“传令兵什么时候能进城?”
“我们的人是日夜换人换马把信传回来的,传令兵虽然也不敢耽误,但路上仍会休整,应该会要晚个一天。”
时不虞看了看还空着一大半的名字,挥退所有人,熬了一夜完完整整的写了出来。
将数张大宣纸折好,鼓鼓囊囊的用油纸包了几层,书信和路线图也用油纸包了,这次送去给计安的包裹是自他出征后最厚实的一回。
丹娘直到这时才押着她去睡觉,她知道轻重,昨晚十阿兄要去催小十二休息她也拦着了。
就在时不虞睡得天昏地暗时,新斧镇大捷的消息让整个京城陷入疯狂之中。
任何一次大捷都没有这一次更让他们激动,新斧镇啊!那是新斧镇!是大佑多少年的边境,是大佑被夺走的最后一城!
肆通城夺回来后,谁不在心里偷偷盼着能将新斧镇夺回来!
这段时间,寺庙的香火都比以往要旺盛许多!
新斧镇大捷,大佑夺回的不止是国土,还有尊严和骨气!也是一个延续近两百年的王朝,对曾经仰它鼻息生存的小国一个响亮的巴掌!
老大哥是曾经弱过,但现在,大哥又站起来了!
朝堂上,有老臣当场哭出声来。
然后越来越多的人抹起了眼睛,他们在朝中争权夺利,可也得王朝依旧屹立着,这争到手的权利才是权利。
冕旒的十二旒遮住了皇上大半张脸,让人看不出皇上是什么表情,他也放任自己黑沉着脸,对计安的杀意达到顶峰。
真要让计安回到京城,这皇位不要说他的儿子坐不稳,就是他自己,怕是都危矣!
御史中丞刘延出列:“皇上,安殿下已经完成您交给他的任务,是不是应该让他回京了?”
经他一提醒,立刻有人想起来,在安殿下夺回两城后,皇上命安殿下在一年内夺回剩下的七城。
当时他们觉得这是天方夜谭,七城,怎么可能一年就夺回!
可如今才过去七个月,安殿下就做到了!
朝堂之上,当即附和者众。
皇帝看着提及这事的御史笑了:“立下如此大功,是该回京了。拟旨,令计安立即回京。众卿这段时间也可以好好想想该如何奖赏我大佑的大功臣。”
“臣等遵旨。”
皇帝一进御书房,就把书案上的东西全掀了。
计安!你找死!
“皇上,不能让计安回来!”
被小太监领过来的章相国也着急,计安无论如何都不能回京!至少立储大典之前一定不行!
四皇子眼下没有任何能拿出手的事情可以做文章,只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让他占得先机,一定得先把皇位坐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