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金枝—— by空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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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没了皇子,而安殿下是先皇之子,只这一步就能让他们行事时想了再想!
可当皇上第二次召唤,他们却也不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刚慢吞吞的往前挪了一步,就听得永亲王道:“皇上稍安勿躁,不妨听他说完,看看计安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
禁卫立刻停下脚步,甚至还想把刚才跨出去的那一步退回去。
皇帝恶狠狠的看向永亲王:“永亲王,你别忘了你的身份!”
永亲王看着绑起来丢在一边的章续之和朱凌,又看向个个血透衣裳,拼死也要来为孩儿,为自己讨一个公道的几个男女老少。
他之前选择计安,是因为他是国师选择的人,之后渐渐觉得他能让大佑再次中兴。现在他仍然坚持之前的选择,缘由却不止是如此了。
计辰,在毁坏大佑的根基。
他抬头应话:“老臣,从不曾忘了自己的身份。何宜生,你继续说。”
何宜生不管皇帝气成了什么样,就那么直挺挺的跪坐着,接着刚才的话继续道:“为一己私欲,纵容恶犬四处网罗长相出挑的年轻男女,强抢我们姐弟二人入宫,受尽屈辱,家姐生生被折磨而死。我诈死被丢入乱葬岗,侥幸被人救下。留着这口气在这世间苟延残喘,我为的就是今日。”
何宜生将状纸放在地上:“小民这状纸无处可递,只能交于天,交于地,交于这朗朗乾坤。小民相信,受命于天的天子,一定会庇护自己的子民。”
“好胆色,真是好胆色!”皇帝大笑:“朕倒是想问问你,计安许了你多大的好处,让你连命都不要了!”
何宜生并不上当,都这样了都还能死咬住安殿下,任何话都往安殿下身上扯,可见姑娘说得对,皇帝在察觉到危险的时候,脑子一定是好使的,他若没一点本事,不可能在先皇过世后接住了那个摊子,还将朝局稳了下来。
“庆德何氏,何宜生。五岁启蒙,是个远近闻名的读书人,教过的先生无不称赞,十三岁失踪。可查。”
皇帝正欲再次强行镇压,柔弱的趴着,仿佛随时都能晕过去的女人紧跟着开口道明来历:“吾儿临安白氏,白泽。六岁启蒙,聪慧之名在当地无人不知。十六岁失踪。”
有了人带着,另一个年纪略大的男子也道:“吾儿南孟严氏,严辰。家中幼子,六岁启蒙,十五岁失踪。”
剩下的另一个语带哽咽,眼泪双流:“吾儿兴齐伍氏,伍思盛。六岁启蒙,得到兴齐书院的不悔先生带在身边悉心教导,十七岁时失踪。得知思盛的死讯后,不悔先生气急之下撒手人寰。”
殿中一片寂静,听到这三个人的来历,一众臣子就知道了他们是往身体里埋‘天子万年’笔的那几人的家人。
臣子不会直视君颜,可这一刻大家都不由得看了一眼。
包括那何宜生在内的这几人出身都不差,莫非皇上专挑这种人家的下手?不过也是,只有这样的人家,好颜色才不会被磨损。
伤害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们并不会感同身受,可皇上如此的肆无忌惮,让他们有些心中发冷。
有朝一日,这样的事发生在他们家人身上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不,不用有朝一日了,反应过来的人看向排位靠后的游福。
游福也真的出列了,正了正自己的官帽,一撩自己的衣摆跪下,他什么都未说,只是跪在何宜生旁边。
满朝皆知的事,本也无需多说。
现在重要的是他的态度,很显然,他和敲登闻鼓的几人站在了一个阵营。
皇帝看到游福的动作,脑子里翁翁作响。
到了这会,他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
可事情还不止如此。
殿门口又进来一人,往何宜生另一边跪下,根本不管什么规矩不规矩,充满恨意的眼神直直对上皇上的视线:“奴婢素绢,浣衣宫尚宫,真名应冬青。携亡妹应蝉衣,状告皇上荒淫无道,强抢民女,逼死亡妹。奴婢不知道应该求谁来寻这一个公道,奴婢只知道,皇上,不配为人!”
“荒唐,荒唐!”皇帝死咬住一点:“计安这手伸得可真够长啊,连宫中的人都收买了!”
“若是我状告皇上呢?”
皇帝看向殿外进来的两人,从牙缝里咬牙切齿的逼出来两个字:“丽妃!”
据说命在旦夕数月的丽妃身穿华丽宫装,第一次穿这身衣裳还是她封妃那日,前朝分三六九等,后宫亦如是。
被重担压得面如枯槁的人经过这几个月在虎头寨的休养,气色明显好了许多,脸上也养出来了一点肉。
恢复了几分颜色的丽妃,总算是对得起‘丽’这个封号了。
她抱着一个长盒子走在前边,跟在她身后的时不虞一宿未睡,出门时连衣裳都没换,就穿着那身半新不旧的圆领袍进了宫。
两人倾身一礼,不算礼节周全,却也不失礼。
时不虞进宫前就提醒了丽妃不能跪,大面上的理由是跪了就落了气势,私心里嘛,这狗皇帝哪一点值得她跪?她恨不得按着狗皇帝跪下!
丽妃虽然没能等回儿子,心里难免心慌,怕他赶不上,也怕他真出了事。
可为了先皇的仇她已经做了二十二年的准备,如今终于走到了这里,她也全无惧意。
不虞说了,皇帝已经没有了血脉,安儿只要能活着回到京城来,皇上就输了。
不虞也说了,安儿失踪至今还没有坏消息传回来,那就是好消息。只要她不自乱阵脚,按计划把这步棋走完,就算安儿没赶上,局面也倒向了他这方。
这就是她的底气。
丽妃接着之前的话继续说:“若是我状告皇上弑兄夺位呢?”
皇帝大笑:“红口白牙就说朕弑兄夺位,证据呢?就凭你是皇兄的后妃?还是说……”
皇上看她身边的时不虞一眼,冷笑道:“凭你身边的骆氏?你以为她是曾经那位太医院院正骆怀的孙女,就能栽赃陷害朕?”
这一场接一场的戏,让朝臣看得目不暇接。
他们认得丽妃,至于安殿下的未婚妻认得的人却不多。她实在是太不出门了,别说各家邀约,就是姑娘家的各种宴会也不去。
看到她和丽妃一起进来虽然猜到了她的身份,可听到皇上这话他们才知道,她竟是骆怀的孙女。
太医院来来去去那么多人,朝臣不一定每个都记得,可太医院院正还是有人记得的,不过他离开已经有些年头了,再提起时也就是对这个人还有点印象。
有那反应快的已经生出了许多联想,骆氏接下来的话也印证了他们的联想。
时不虞直视皇帝:“我从来到京城那一日起,用的身份就是计安的未婚妻,你并未把我看在眼里。计安渐渐斩露头角后,你开始关注他,仍视我如无物。是在知道我是太医院院正骆怀的孙女后,你才对我动了杀心,接连几次动手置我于死地。你在怕什么?将骆氏一门斩尽杀绝,不留一个活口,又是因为什么?”
皇上笑容阴冷:“你不必把脏水泼到朕身上来,没做过的事,朕问心无愧。”
“是吗?我还以为你是害怕呢!”时不虞半点不恼,话也说得不紧不慢:“骆院正每日为先皇号平安脉,对先皇的身体再清楚不过。却也恰恰是太清楚了,离开的时间又正是你疑心最重的时候,所以才招来这灭家之祸。”
“这与朕何干?”
皇帝现在就是什么也不认,打定主意一赖到底,反正也没人能奈他何。
可惜,他遇上的对手,从来也不按理出牌。
“是不是与皇上有关系,还有待查验,不过确实与我无关。”
皇帝本能的觉得不好,骆家的事与她无关,这话何意?
时不虞叉手团团一礼:“国师门下弟子时不虞,见过各位。”
皇帝脑子里嗡的一声响,看着眼前之人什么都听不入耳了。
国师门下弟子?国师都什么岁数了,竟然还活着?!
她说她是时不虞,不是骆氏?那之前查到的她的身世,是假的?!
国师弟子?
怎么可能!
他不信,朝臣也愣住了。
这大殿之上,知道她是国师弟子的人就那么几个,此时见她直接掀了这身份也有些意外。
国师是谁?
是消失四十多年也余威尤在的存在。
他为大佑做下的那些事,别说这些当官的,就是生活在京城的百姓,谁说不出三两件来。
骆氏,不对,时氏,安殿下的这未婚妻是国师的弟子?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先皇身份特殊,虽不曾拜在国师门下,却实打实的跟在国师身边受教数年,这师生情分没有半点水分。
当年先皇突然薨逝,多少人在心里暗暗期待国师出现,只要国师出现,谁当皇帝江山都稳固。
可他们并没有等到。
也是那时,他们隐隐觉得国师可能已不在人世,毕竟国师是真的护短,就连启宗想骂先皇,那理由都要能站得住脚,不然国师肯定要和他吵架。
这么护着弟子的人,若是活着,知道正值壮年的先皇突然没了怎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太师在朝中的表现,更是佐证了这一点。
却没想到,多年后冒出来个女弟子?!
而且是在安殿下身边!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还活着!
眼下这乱成一团的局面,知道这个消息真是振奋人心!
可也不是没人质疑,比如皇帝。
“这不可能!国师离开时已经四十出头,如今离朝又有四十余年,怎可能还活着!”
皇帝站起来,盯着时不虞的眼神明明凶恶无比,可时不虞却从中看到了惧意。
人的名,树的影。
以前她不知道和她抢糖吃的白胡子老头儿有多厉害,现在看到了冰山一角。
她心情很好的接住这话:“那个岁数你确实活不到,毕竟一身罪孽,地狱都不收。可我老师满身功德,只活一百都是老天爷舍不得他吃这人世间的苦!如今不过八十余,怎么就不可能活着!”
皇帝肉眼可见的失了镇定,而对时不虞来说,清算才刚开始。
“丽妃,把盒子打开。”
丽妃真就二话不说把长盒子打开,殿上众人还未看到盒子里是什么,先确定了接下来为主的人是谁。
时不虞蹲下身去,从盒子里拿出两样东西:“这是从那人肚子里取出来的天子万年笔笔帽,你是不是以为这事圆上了?”
时不虞哼笑一声,小心的拿起另一样东西,是一张只能看清楚半张脸的纸,顺手往旁边一递:“永亲王,眼熟吗?”
永亲王垂下视线看去,只看耳屏上那附耳和那双眼睛,他就确定了:“是皇上。”
时不虞又往其他人面前递了递,虽然只有半张脸,但实在好认,都认出来是皇上。
“当时从肚子里取出来的时候在场的人不少,并且大理寺有记载。”
大理寺正游福是苦主,不能为证。
而大理寺卿自曾正被罢黜之后一直空缺,时不虞看向大理寺少卿戴景行。
戴景行是曾正一手提拔上来的,不说已经得了曾大人的提点,就说现在这一边倒的局面,他也知道要做何选择。
他手执笏板出列应话:“臣记得清楚,大理寺确有记载。”
如果眼神能杀人,戴景行已经被皇帝凌迟了。
大理寺当然有记载,不然本应该存放在大理寺的证据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时不虞眼神扫了一圈,在几个人身上落了落。
李晟牙一咬,率先出列,垂着视线不敢抬头:“臣身为京兆尹,得到消息便赶了去,天子万年笔帽和这幅小图都是亲眼见着从那死者的肚子里挖出来的,愿为人证。”
刑部侍郎,清欢的大舅耿秋紧跟着出列:“当时臣也在,愿为人证。”
想到耿秋的身份,时不虞道:“当时在场的还有朱御史和何统领,不过朱御史不够资格站在这大殿上,何统领率金吾卫在外边待命,众位若觉得只这两位证人不够,可请他们上殿。”
永亲王离着近,看得清楚盒子里放着什么,落在其中一物上有些移不开。
“你接着说。”
宗正寺是个神奇的存在,里边全是皇亲国戚,哪个放出去都不好惹,各个衙门等闲也不敢招惹宗正寺。
不过要说这宗正寺真有多大权力,却也说不上来,毕竟只管皇家事。
宗正卿相当于一族族长,能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一定是皇室中极有威望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平衡住皇室的种种关系,就算是皇帝也要给几分敬重。
所以时不虞才会借用白胡子的名头,请永亲王按住皇室中人不要介入进来,免得他们被皇帝利用。
想要京城不血流成河,就必须让这皇权争斗只局限在皇帝和计安之间。
永亲王为了皇室有过种种思量,也有过种种博弈,但在这一点上和时不虞一致,所以非常配合。
那些吃饱了撑的皇室子弟,这么长时间没闹到时不虞面前,她当然知道不是他们懂事,是永亲王把他们收拾得不敢不老实。
但是明面上,宗正寺从来都是唯皇上之命是从的。
现在永亲王直接越过皇上,让时不虞‘接着说’,这是逾越,也是态度。
满殿文武个个心有千窍,看明白了——宗正寺并不如以往那般站在皇上身后。
这远比他失去臣子的支持要可怕,毕竟臣子不听话了随时可以换。
可如果失去的是皇族的支持,那代表着……要换人了。
奇怪吗?并不。
就算是之前还有点迷糊的人,这会也明白过来了,从贵妃出宫开始,皇上就在一点点失去他的倚仗。
首先是亲耳听到四皇子不是皇嗣,皇上没有了血脉。然后抓奸,面子里子全失。
这事都不用等多久,这会多半就已经传遍京城。
皇上在民间的名声本就远不如安殿下,如今还失去了威望。
再之后回宫,皇上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安排,对方就已经一锤子接一锤子的砸下来。
连宫女都来了大殿,可见此时的后宫多半也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所有人的眼神都落在了时不虞身上,什么对女人的小看,轻视,那根本不存在于他们眼里心里!
他们只觉得兴奋!
这是国师的弟子!
她才揭开的时候,这只是一个身份。
现在不一样了,他们觉得,果然是国师的弟子!不愧是国师的弟子!
有这样的底气,有这样的魄力,有这样的能力,有这样的手段,有这样的头脑,才能是国师的弟子!
他们更从时不虞身上确定了另一件事:安殿下是国师看好的皇子!
若非如此,他怎会将自己的弟子放到安殿下身边,在京城为他谋划如此之久!
尤其是自安殿下离开京城后,京城的局势非但没有因他的离开而不利于他,还将他的民望层层推高,之前他们只以为这是安殿下自己的手段,现在他们知道了,是因为时不虞。
正因为有她在京城掌控全局,安殿下才能安心在前方冲锋陷阵,不但夺回大佑失去的全部国土,还开疆拓土,夺了敌国一城在手!
有这样的本事,必须是国师才能教出来的弟子!
而且,丽妃状告的是皇上弑兄夺位!
壮年君王没有任何预兆突然倒下,当年谁不曾起过疑心。可国师没有现身,身为他大弟子的太师也没有动作,这疑心也只能放下。
国师护短谁人不知,要先皇真是死得不明不白,怎可能不管!
可他就是没管,这说明并没有内情。
当年皇上登基后能这么快稳定局面,也是缘于这一点。
知道丽妃悄悄生下一个皇子时,他们不止意外,还吃惊,那时皇上一定是盯死了这些先皇妃子的。
现在她在国师弟子的陪伴下一起上殿,他们就知道了,国师未必不知道先皇突然薨逝的内情,但是选择了隐忍不发。
丽妃能安全生下皇子并养大,还养得如此之好,这其中一定有国师的手笔。
不需要任何证据,他们就是这么觉得。
这是国师给他们的信心。
不管朝臣想了多远,有多兴奋,时不虞真就继续往下说了。
说什么?当然是把皇帝那些丑事晾晒于阳光之下。
她要从精神上彻底击垮皇帝,她要让这大殿上的所有臣子从心理上唾弃皇帝,这种唾弃,连皇权都镇不住。
她要做好最坏的准备,万一,万一计安真回不来了,皇位必须换个人来坐。
无论换成谁,都是捡了计安现成的,她会扶他上位,以此来保住和计安有关的所有人。
白胡子教过她,不论好事还是坏事,只要是她做下的都必须善后。
事情不一定会留下后患,但万一留下,一定无穷。
时不虞按住跳得过急的心口,泰然自若的拿出一粒药丸干咽着吞下,哪怕不会犯病,她也要避免这样的风险。
“那我便说说。”
时不虞看向面色黑沉的皇帝,不知是不是因为宗正寺的态度让他有些慌,他表现得没那么跋扈了。
“事情起源于章相国的孙女榜下捉婿被拒,还被清欢上门羞辱。章相国心有不甘,知道你就是条淫虫,故意在你面前提起计安不止有才,还有貌。你去浮生集见到了意气风发又出身低微的计安,让你生出龌龊的念头,用那些阴私手段要弄他进宫。计安被你恶心得够呛,但是他从宜生那里知晓了你那些毁祖宗基业的事,忍着恶心将计就计,冒险以身入局,找到那处宅子,之后顺藤摸瓜,摸到了朱宅,救出不少被强抢的男女,之后你们弄了个假朱凌来平息民意。”
看到皇帝的神情不停变幻,时不虞笑着给与肯定:“没错,在乱葬岗救下宜生后,我们就在追查这事了。乱葬岗,尸山,城门口,都有我们的手笔。你是皇帝,你手掌天下权,哪怕明知你罪孽滔天,我们也只能这么小心翼翼的来寻找证据。甚至哪怕拿到证据了,也不敢拿出来,因为只有那一点还远远不够,你随时可以抛个人出来顶罪。”
时不虞站在下方,指着受了杖的几人,气势却不落半分:“你以为只有他们吗?不,远远不止。京城的受害者,朱凌宅子救下的人,看到画像从外地赶来的人等等等等,他们都在京城等一个公道。城外的江家湾就有个闺女,是朱凌宅子里那些男女里的其中一个。他们恨你,但不敢来。沉棋老先生倒是想受那三十杖,是我不忍心。”
想到初见时的沉棋和后来的沉棋,时不虞有些心疼,语气里也带了出来:“他是‘南贤北圣’里的南贤,为大佑教出来多少栋梁之才,可他的女儿死于你的荒淫无道。他为何撞柱?因为他那时就知道了背后的凶手是你!他恨你!你毁的不止是他的女儿,他的家,还有他的信仰!他盼着大佑千秋万代,而你,堂堂大佑皇帝,却在掘大佑基石!”
“真是天大的笑话!”
皇帝冷声嗤笑:“你说你是国师的弟子,何以为证?即便你真是,又有何资格在这大殿之上指着朕的鼻子,把那些脏水全泼到朕的身上!”
时不虞下巴一抬:“先皇虽不曾正式拜师,国师门下二弟子的位置却是留给他的!他被你毒害,我们当然有资格为他报仇!至于这些事是不是脏水,我知道你不会承认,我也不需要你承认,只需让大家知道真相就好。”
时不虞声音清朗:“虽然你把朱凌推出来顶罪,又弄一个假的朱凌杀了平息民怨,但是我们都知道真凶不是他。一个五品闲散官员,绝不可能在京城这么多权贵的眼皮子底下送进城那么多人,还能送出城那么多尸体。要做到这一步,需要打通的层层关卡绝不是他能做到的,所以我和计安从没有放弃追查真相,还真查到了一些东西。”
时不虞看向被捆得结实,死狗一样躺着没动的章续之:“相国府的前身,是前朝鼎鼎有名的幺王爷的府邸。王府鼎盛时期占地极大,朱宅也曾是王府的一部分。”
前朝幺王爷赫赫威名,读过史的无人不知。荒唐的皇室子弟不少,可荒唐到挖一条通往皇宫的地道去夺皇位的还真是不多见。
“所有人都默认,事发后前朝的皇帝一定将那条地道给填上了,彻底铲除这个风险。毕竟有这么一条地道在,皇宫的人睡觉都不踏实。可若是没有填上呢?”
时不虞看着抬起头来的章续之笑:“相国府的‘落樱居’,就是地道在宫外的入口,那些可怜人从朱宅被送到了相国府,再经由地道送往宫中。宫中死去的人,也是经由那条地道送出宫,再经由章大人你安排的人送去乱葬岗。至于证据……”
时不虞对上皇帝的视线:“这个时间,王觉王将军应该已经从落樱居进入地道,从皇宫的出口出来了。”
皇帝的脸色终于变了:“王觉是你的人?”
“皇上说笑了,王将军可是你派他去查抄相国府的,我不过是让人给他带了带路,让他知道相国府有这么一条地道。王将军身为千牛卫大将军,护卫皇宫安全是他的职责所在,肯定会一查到底。”
这话有理有据,挑不出错来。
有人相信王将军确实是皇上派过去的,京城如果真有这样一条地道,哪一卫知道了都会追查到底。
也有人不信,认为王将军早就倒向了安殿下。
皇帝就是后者,他深深的觉得被愚弄了,又羞又怒,计安的手都已经伸到他身边来了,他竟然还一无所知!
时不虞看着他的反应笑了:“皇上因为怀疑王将军不忠而生气,却在得知有一条密道直通皇宫时脸色都没变一下,让我一时间都不知要怎么夸了。”
这话讽刺意味极浓,却也点醒了一些还没想到这一点的臣子。
皇宫安危是重中之重,除禁卫之外,武将进宫都不得佩戴兵器,可皇上却在知道有这样一条秘道直通皇宫时全无意外之色,如果不是因为皇上天生胆大,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早知道这条密道的存在。
显而易见,皇上是后者。
那有些事,不必再深究也有了答案。
皇上突然笑了,神情不再如困兽一般,还迤迤然的坐了回去,双手搭在龙椅扶手上,看着时不虞如同看着一个胡闹的小辈。
“国师确实是有功之臣,可也没有他认定什么是对的,那就是对的道理!皇兄薨逝已经二十多年,若真是像你说的是被我毒害,朕能瞒过几个人?你当满朝文武都是傻子不成!”
在一件事上打不过了,就转到另一件事上去。只要在这件事上打倒她,那前边那事自然就是她错了。
时不虞品了品这其中的意味,这是觉得事情过去这么多年,首尾也早都收拾干净,认定她找不出证据来了?
那,试试。
“能站在这大殿之上的自然没有蠢人,可当事实被掩盖,他们自然无从知晓。偏巧我知道一些,很愿意告诉各位。”
时不虞轻松接住这话:“皇帝在登基之后就会开始为自己修建陵墓,先皇也不例外。他给老师写信,让四师兄帮忙做些东西。”时不虞笑着,一脸骄傲:“我四师兄出身墨家,擅长机关术。”
皇上刚轻松下来的神色又黑沉下来,下意识觉得不对。
“修皇陵会有种种后患,先皇自然不会坑害自己的师弟,有些地方当然不会让他沾手。可后来你毒害了先皇,老师用自己的寿数去换也未能救下先皇,就开始为今日做部署。”
大殿上一片寂静。
当年他们没有等到国师出现,却原来国师暗中并非什么都没做,甚至连寿数都拼上了。
“所有皇陵都是从内封死,可先皇的陵墓,是活门。”时不虞对上皇帝不可置信的眼神:“你的陵墓修了二十年了仍在修,可当年先皇在位不到三年,按整三年来算时间也实在短暂。那时你做贼心虚,并不愿意多给时间,按规矩停灵后就要求下葬,至于皇陵有多简陋,有多少地方还没建好你根本不在意,也多亏你的不在意,给了四师兄动手脚的机会。”
时不虞伸出手,丽妃将盒子里长长的一根东西用布巾包住递到她手里。
“皇上可认得这是什么?”时不虞将东西往前递了递,自问自答:“这是先皇的腿骨。”
什么?!
一句话,把所有人炸了个人仰马翻,不敢置信的看向把这话说得云淡风轻的人。
一个外姓女人进皇陵了?
她打开先皇的棺椁了?
她还把皇上的一根骨头拿出来了?!
她是不是长了颗熊心豹子胆?!
皇帝这会反应极快,一拍椅子扶手抓住这点不放:“竟敢进皇陵!你真是找死!永亲王,你再想保她也再无理由了。”
郑隆等人心下着急,但是又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她机关算计,会露出这么大个把柄给人抓,于是强行按捺着。
时不虞不紧不慢的看了永亲王一眼。
永亲王一口气差点没上得来,深呼吸一口气后道:“皇上恕罪,并非她进的皇陵,是老臣。”
皇帝仿佛被掐住了喉咙,怎么会!怎么可能!
永亲王心里最看重的就是皇室,他怎么会这么帮一个外人!
不,也不是外人。
她和计安是一伙的,永亲王在帮计安!
第522章 计瑶上殿
时不虞紧紧抓着节奏,继续往下说:“若是我请来的大夫,皇上怕是不认。皇上派来的,我自然也信不过。那就劳烦永亲王派人去太医院请几个名声好,尤其是对毒这一道更加擅长的御医过来。”
已经走到这一步,无论她提什么要求永亲王都只能接下来:“计晖你去。”
计晖深深的看时不虞一眼,领命离开。
时不虞将腿骨送到永亲王眼皮底下,离得近了,骨头上的绿色更加明显,一看就不正常,所以他之前才会一直盯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