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金枝—— by空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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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十安掩住欢喜,接过笔自己来写。
时不虞就把写好的小纸条一张张卷起来,阿姑总嫌她做事做不好,修个枝都能把三角梅修秃,可这种玩闹的事她倒是挺会。
言十安每写出来一张,她就偏头看一眼,然后在心里嫌弃,太文雅了,画个龟在手背上有什么好笑的,画脸上才有意思,顶个碗算什么,金鸡独立顶碗才有难度。
她脸上的嫌弃太明显,言十安哪能看不到:“咳,不行?”
他都问了,时不虞自然而然就把自己的看法说出来,言十安索性把那几张都撕了,重新按她说的写。
之后两人便有商有量,言十安出点子,时不虞来给这个点子润色,配合得非常愉快。
没有大小刚好的箱子,言十安找出来一个挺大的木匣,将小纸条一卷卷放进去摆列整齐,装了有大半盒,粗略数着怕是得有两百。
“到时你就让大家随便挑,不必按顺序拿,至于做不到的人怎么罚就你们自己定了。”时不虞站起身来跺了跺脚,蹲得久了,腿有点麻。
言十安正要说话,罗青快步过来在门口道:“公子,庄公子回来了!”
庄南和窦元晨来此不需要通传,这边得着信,人就已经快到主屋了。
言十安没想到他真在这天赶了回来,脸上立刻有了笑容,和身边的人解释道:“庄南之前也是我的同窗,只是他偏爱舞刀弄棒,看到书就打瞌睡,勉强撑了两年就不再来,不过我们的关系一直保持下来了。”
时不虞类比了一下:“和你的关系跟窦元晨差不多?”
“差不多,算得上朋友的也就他们两个。”
“这也算是这个身份给你带来的好处了,计安可交不到朋友。”时不虞听着外边已经有了动静:“怎么办,避不开了。”
言十安把一片私心说得光明正大:“无妨,窦元晨你在朱家的时候见过了,正好今日见见庄南。”
时不虞懂了,未婚妻嘛,见见未婚夫的朋友也是应当,反正她不惧这些。
只是……
时不虞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她在家里就爱穿旧衣裳,软和,穿着舒服,而且是一身圆领袍,见客会有些失礼。
看出她在想什么,言十安道:“没事,他不在意这些。”
人都到门外,有事也晚了,时不虞心想,可看到进来的人她就知道他那句不在意是什么意思了,大步进来的高壮男人眼里根本看不到别人,一把把住言十安双臂,声若洪钟:“十安兄大喜!我就说你一定行!”
“没想到你真能赶回来。”言十安反手把住他的手臂,眼里脸上都是笑意,显然是打心底里的开心,不过他也没忘了身边还有人:“这是我表妹,亦是我的未婚妻。”
庄南像是习惯直线看人,身体随着视线转动,看到时不虞抱拳行礼:“庄南见过表妹。”
“我的表妹,怎么一个个都跟着喊。”言十安笑骂不得:“表妹姓骆。”
“你的表妹不就是我们的表妹。”庄南嘴里这么说,行动上却老实:“骆姑娘。”
“表哥的书信中常会提及庄公子,果如表哥所言一般爽朗。”时不虞回了一礼,笑道:“你们兄弟久未见面,正好客人都还未到,有空闲能好好说会话,我去外边看看。”
言十安适应了一番这般语调温柔的表妹,笑着应好。
时不虞装模作样的在外边转了一圈便回了。
远远看着,院墙上的三角梅已经不如之前开得饱满,走得近了,颓势更清晰可见。
花期快过了。
她住进来的时候还是一墙绿色,屈指一算,和言十安相识已经快五个月了。
原以为是个满心惦念皇位,一腔阴谋恶念满腔算计之人,相处下来才发现其实是个可怜娃儿,是她认识的人里最可怜的。
所以,为他办这个宴席他开心,朋友为他赶回来了他开心。任何事,只要是为他做的,他都开心。
一个人,心中得多荒芜,才会就这么容易满足。
跳起来扯了根枝儿,摸着上边的三角梅,时不虞觉得言十安就跟这快败了的花儿一般可怜,让她都想把好吃的好玩的分他一点儿,哄哄他开心。
风雨廊上添了软垫案几,上边放着些吃食,她却难得的没有动,拿起鱼食往下抛。
来吃食的小鱼儿居多,适合上桌的都被她吃的差不多了。她一天来喂数回,就盼着它们快快长,她好快快吃。
隐隐约约有动静传来,应该是客人陆续来了。
又等得一会,阿姑便回来了。
“都安排好了?”
“那点事言则都能处理得挺好,只是他们的身份限制了他们,让他们不能擅自做主。”
万霞走到姑娘身边给她理了理头发,他们会求到姑娘这里来也是她没想到的,如今姑娘在这家里的身份都有些模糊了。
不过这样也好,万霞心想,是客人身份便利的时候便当客人,是主人身份好使的时候就当主人,姑娘怎么过得舒坦就怎么来。
至于其他的,老先生说过,让她瞧着便好,不必插手,将来要如何,全看姑娘自己。
犯了会懒,时不虞回了书房,看着那一张张宣纸,心头澄明。
如今丹巴国士气正盛,在冬季休战期到来之前不会什么都不做,之前一直不曾听闻朝中有增援,太师竭力周旋,送去前线的粮食也未达该给之数,这更伤士气。
丹巴国不知多少探子在大佑,定会找好时机发兵。
应该,快有战报要送到京城了。
丹巴国、扎木国和大佑国本是三足鼎立之势,如今一足已经崴了,另两足俱是野心勃勃,国力昌隆。
丹巴国已经动手了,扎木国,也快了。
“小十二。”
时不虞一愣,跑到窗口往外望:“七阿兄,你怎么来了?”
“言公子在我的浮生集名声大震,带得我浮生集的名头都响了,如今他中举,我上门来讨杯喜酒喝。”
时不虞跑出门,听着这话直笑:“这理由找得好极了。”
“我找的,自然极好。”成均喻打量有些日子未见的小师妹,气色不错。
言十安在门口便停下脚步:“我把岩一留在这,一会均喻兄你随他走。”
成均喻拱了拱手:“一会过来向你道贺。”
言十安点点头,又朝时姑娘笑笑,快步离开。
时不虞把阿兄带进书房,万霞端了茶进来。
成均喻笑问:“万姑姑近来可好?”
“多谢七公子惦记,我都好。”万霞自是知道七公子不是真为道贺而来:“你们放心说话,我守着。”
成均喻从怀里拿出一封信放到书案上:“老九来信,指明给你的。”
时不虞边拆信边问:“九阿兄去了哪里?”
“你看过信便知道了。”
信上只简短几句话:“小十二,近来可好?九阿兄给你送来一个不好的消息,丹巴国和扎木国互市,两国公主皇子通婚,若成,大佑危矣。”
时不虞将信递给阿兄,捧着茶盏慢慢的在手里转动。
“他们两国若联手,大佑兵祸将至。”成均喻眉头紧皱,看小十二神情不变,问:“你不担心?”
“三国鼎立近三十年了,这个年头已经足够久,不论哪个国家先一步衰落,另两个国家都会联手,如今不过是大佑成了砧板上的肉。”
“要怎么办?”
时不虞一脸莫名其妙:“七阿兄你是不是傻,大佑关我何事?他们要吃大佑,那就让他们吃啊!他们吃得越多,皇帝的帝位越不稳,言十安成事的机率就越大,我们只需要等着就行。”
“少来,老师在你身上费那么多心思,不能把你教成一个眼看着战火起却只等着从中得好处的人。”
时不虞没崩住笑了:“但我也确实做不了什么,阿兄,我要人没人,要兵没兵,你明知道无论我做什么,事情最后都会落在你们身上,便是为着这个,我都不会轻易做任何决定。”
成均喻拿出第二封信:“和老九的信同时到的。”
时不虞只看着那字就知道是白胡子的,她哼了一声不去拿:“他不是说不和我通信吗?”
成均喻只是面带笑意的看着她,看着她食指和中指在书案上走路似的过去,飞快把信夹住收回来打开。
“小十二,别偷懒,要做事啦!”
时不虞瞪大眼,不可置信的拿起信封往外倒,又搓了搓信纸,确实是一张!
“他就给我这几个字?”时不虞把信纸拍到书案上,人都快跳起来了:“还空着这么多,就不能把这一张写满吗?”
成均喻看着那几个字,字是熟悉的,连风格也是。老师和小十二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小十二在幸灾乐祸,就是老师在幸灾乐祸,反正两个人经常有一个在倒霉。
只是……
成均喻垂下视线:“老师的身体一直未大好,三阿兄上次来信说请了公仪先生过去,吃了他的药老师方能下床。”
时不虞一愣:“都这么久了,还未好?”
“大阿兄担心三阿兄未说实话,已经派人回去了,等人回来便知情况。”
素来一见面就没个正形的师兄妹二人都沉默下来,老师已经八十二,和谁比都是高寿,身体不好也是正常,可是,他们仍然不能接受,那么个老头儿,怎么也得活到一百岁去。
“你给三阿兄去信,让他把白胡子算卦的那些东西都藏……不,不行,他藏不住。”时不虞稍一想:“让大阿兄派人去把东西拿到京城来,让他想摸都摸不着。他不是说我是生门吗?我做这生门就是了!”
成均喻眼带心疼的看着她:“小十二,你知道老师最疼的就是你,老师曾试图把你送出这个局,但是未能成。”
“我当然知道他疼我。”所以,她也得疼他。
第078章 不是为你
沉默片刻,成均喻道:“你那话虽然不好听,却是大实话,眼下的形势于言十安有利。并且是在你到他身边之后,在他中举之后,他有些运气在身上。”
运气是个玄之又玄的东西,有的人,样样不比人差,可就是差了点运气,做什么都比人费劲,结果可能还不尽如人意。
言十安要夺皇位,有运气相护,就相当于老天爷都站在他这边了。
时不虞把信打开又沿折痕折上,再打开,再折上,不发一言。
成均喻打趣:“生老师的气?要不要写信骂他?”
“九阿兄去扎木国,是白胡子安排的?”
“嗯。”
“是因为我吗?”时不虞看向七阿兄:“除了留在白胡子身边的三阿兄,六阿兄,八阿兄,九阿兄去了扎木国,四阿兄呢?十阿兄呢?十一阿兄又去了哪里?我把时家劫走那日,在城里把追兵引走的其实是大阿兄的人吧?五阿兄骗我是他,也得看我信不信。”
“你信不信不重要,只要你不再继续追查下去就行了。”见她猜到了,成均喻也就不瞒着:“现在老师身边只有三阿兄,老六和老八都被老师派出去了。”
时不虞没去问他们去了哪里,就和九阿兄一样,该她知道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继续把信折了又拆,拆了又折,时不虞低着头道:“除了他从不提及的二阿兄,所有人都有了去处,最终向我聚拢,是不是?”
“小十二,我们不是为你。”成均喻倾身伸长手臂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就像小的时候一样。
那时候她才到老师身边不久,情绪还在失控当中,对着谁都张牙舞爪。一个长得瓷娃娃一样的孩子,再冷漠尖锐也是可爱的。她表现出来的警惕就像小动物落入狼群之中,没什么威力,反倒让他们更喜欢去招惹她,他被挠了也不生气,还会找到把自己藏起来的人,拍拍她的头安抚她的情绪。
长大的小十二已经许久不曾情绪失控过了,便是现在情绪堆积,也已经能像个大人一样不失控。
“我们每个人都在自己该去的地方,便是你,也是,你不要钻牛角尖里去。是你要做那个位置吗?是你布下的这个局吗?都不是,那又怎么能说是因为你?真要说起来,小十二,你会是最辛苦的那个。”
时不虞抬头看向他。
成均喻沾了茶水在书案上画了一棵树,边画边道:“老师是根,你是干,而我们十一个师兄弟,是这树上的十一根枝丫。我们这些枝丫只需要各自伸展,去汲取阳光雨露,让自己长得更好就行了。可你却不能只管自己,你还得顾着我们每一根枝丫。若你不够精心,这些枝丫便可能……会断。”
成均喻看向把信纸都抓成一团的小师妹,他们的小十二,把他们这些阿兄看得很重,很重,所以她才不舍得让他们赴险。
从言十安这段时间的动静,他在浮生集打出来的名声,他已经猜到,小十二打算走另一条路,那条路上会需要他们这些阿兄相助,但一定不会让他们有危险。
可是,他们又如何舍得她把年华耗在这条路上。早在几年前大佑就装不下她了,一心想去别的国度看看。他们当然是要成全的,让她如何安全的出去再安全的回来,他们一众师兄弟们就书信来往商量过数个来回。
那时他们还以为,老师说的时机未到,是指小十二年纪还太小,那就等她大一点嘛!
后来他们才知道,此时机,非彼时机。
可无论如何,他们都还是想成全小十二。
“别想着替我们省力气了,省不了。”成均喻抬头看着那一张张宣纸,这是老师想事情的习惯,她全都学了去。
大阿兄说他们师兄妹十二人,从老师那学得本事最多的是小十二,学得最像的也是小十二,就连心性,也最像。
“他们互市,通婚,目的都是为了拉近两国关系,之后不互相使绊子。”
终究还是回到了这些事里,成均喻看向低头小心抚平信纸的人。
“大佑的战报应该在路上了,失城是必然。接连失城,这已经说明大佑战力远不如前,待到来年春耕一过,扎木国便会出兵攻打大佑,若得手,会更快促成丹巴国和扎木国联盟。”
“要如何才能不让他们得手?”
“有些事我想得到,但是做不到。大佑和扎木国互市多年,两国关系称得上不错,说他们要攻打大佑,谁信?”
时不虞笑了一声:“别说让大阿兄出面。忠勇侯挡了丹巴国的路,所以落个生死不知的后果,你敢保证,大阿兄若挡了扎木国的路,不会有人对他动手?除非,我们能拿出证据证明扎木国有异动。”
成均喻若有所思。
时不虞问:“九阿兄是以什么身份留在扎木国?”
“本是以一个商人的师爷身份过去的,在挑好的目标面前漏了点本事,被看中留下了,慢慢的从边缘到了身边。”成均喻笑:“放心,他的扎木话说得比当地人都地道,没人怀疑他。”
时不虞没问目标是谁,能拿到两个国家互市的消息,不会是一般人,那种地方,回信都会增加九阿兄的危险。
“我和言十安谈谈,他到处有人。”
成均喻点点头:“言十安这个人,超出我预期了,我没想到他才学那般不错,我那些朋友都挺看好他,他这一中举,更是给他添色不少。听说被章家女榜下捉壻了?”
时不虞笑:“听起来已经满城皆知。”
成均喻有些担心:“差不多了,章家的人,怕是不好甩脱。你又担着未婚妻这名,她多半要上门来找你麻烦,在家里倒是不怕什么,出门一定得多带几个人,你不知道他们能做出什么事来。”
“知道,阿姑提防着呢!”
成均喻不好再久留,起身道:“我去前边了,你要是想给老师回信,写好了让言十安转交给我。”
时不虞挥挥手,琢磨着要怎么回信才能让白胡子知道她非常非常生气!
第079章 手帕头绳
时不虞趴着许久没有动弹,想想身体还未好的白胡子,想想九阿兄的安危,想想几个阿兄此时可能会在的地方。
最后,她想了想自己。
若她是承载着十一个阿兄生死的树干,那她一定得粗壮到别人砍都砍不断的地步才行。
不过……白胡子到底想做什么?
打开信看着那几个字,时不虞恶从心中起,铺纸拿笔,用‘、、、’点满了整整一张信纸。
“阿姑!”
万霞远远应着,端着一份东西进来放在外边的桌子上。
“阿姑,把这信给言十安,让他找机会转交给七阿兄。”
看着信封上张牙舞爪的‘白胡子’三个字,万霞忍笑,拉着姑娘出屋在桌前坐下:“今年最后一次了。”
时不虞转身就给了阿姑一个抱抱:“吃完这次我就不馋了。”
“真不馋了?”万霞自上而下看着她,眼里满是笑意:“就你和言公子那点眉眼官司,连荷塘里的鱼都骗不过。”
时不虞推开阿姑就开吃,先解了这一刻的馋再说,以后馋了那是以后要愁的事。
看她吃得眉眼上扬,万霞便也开心了,她家姑娘就该这么有精神。
有了时不虞提供的游戏助兴,言家这次的席面热闹的超乎想象,每个人都玩得有些忘形。就连平日里关系不对付的,今天都没有冷眼相对,实在是那笑脸没办法一下子收起来,这一笑,那些恩怨仿佛都莫名其妙消散许多。
一直到天近黑,大家才陆续散了。
言十安梳洗一番去了些酒意,迫不及待去了红梅居。门开着,就像是专门为他留的。
只是这么想着,他心底就热了起来,脚步迈得更快。
“言公子。”万霞在风雨廊那起身:“姑娘在书房等你。”
言十安虽然喝了不少,但是并未醉,听着这话顿时更清醒了些,想到今日成均喻来过,他便多想了想,进了书房便问:“发生何事了?”
“不大不小的事。”
时不虞已经梳洗过,头发随意织了辫子垂在胸前,神情不见平日的跳脱,显得格外沉静,她看了言十安一眼:“喝得不多?”
“没醉。”言十安到她对面坐下,心渐渐沉了下来。
时不虞也不废话,把九阿兄送回来的消息说了。
言十安没想到不大不小的事,却是件这么大的事,更让他想不到的是,时姑娘的九阿兄直接去了扎木国。
他稍一想:“我能做什么?”
“你是不是有商队?”
“有,两支。”言十安一听即明,赶紧说得更明白些:“大佑和扎木国互市多年,两支商队都有进出凭证。”
时不虞盯紧他:“你能不能带几个身手好的放到那边,我担心九阿兄的安全。”
“能。”言十安一口应下:“我在扎木国开放互市的歧回城有个铺面,专门用来收那边的货,这都是过了明面的,可以先放几个人在那里,九阿兄现在在扎木国哪里?”
“他目前就在岐回。”时不虞松了口气:“你把人放那里,我让七阿兄告知他,后边其他的事他自己能处理。要身手好一点的,关键时刻带他跑路。”
言十安点头,说回那两国联盟之事:“若他们联合,大佑撑不久。”
“也不是全无办法。暗中往大雁镇增兵,有心算无心,扎木国肯定吃不下。他们拿不下城,而丹巴国却能吃着一口又一口肥肉,他们这联盟短时间之内就成不了。”
时不虞轻笑一声:“可首先,没人相信扎木国要动兵,即便皇帝信了,同意派兵,扎木国的探子早把消息传回去了,他们只需要增加超过大佑的人手,大佑仍然会扛不住。所以,仍是死局。”
看他不说话,时不虞托着腮问:“你不觉得,这于你不是坏事吗?皇帝的帝位越不稳,你的机会就越大。”
“一旦起了兵祸,便是我真坐到了那个位置上也不过是做个亡国之君。”言十安摇摇头:“战火一起,所有人都将命如草芥,包括你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那就再等等吧,看看有没有转机。”
言十安突然笑了笑:“不着急?”
时不虞也笑了:“嗯,不着急。”
两人的心情随着这一笑松弛不少,时不虞道:“那事还远着,你不如先担心担心章家女。章相国爪牙众多,明日的鹿鸣宴肯定会有人来做这个中间人,你想好应对之策了吗?”
“今日去见先生,他也提醒我了。”言十安犹豫了一下,道:“能否借香囊手帕一用?”
时不虞听懂了,眼珠子一转,把系在辫子上的紫色头绳取下来递过去:“把这个系手上,明眼人一看就懂这是何意,若有人装看不到非要来提,你就亮给他看。”
这对言十安来说完全是意外之喜,忙接过来满口应下。
“手帕也给你一条。”时不虞起身去身后柜子里拿出一条洗干净的看了看:“我喜欢旧东西,用着舒服,不过颜色看起来不是很亮了。”
言十安觉得这会自己的脑子比参加科考时还灵光,立刻道:“这岂不是更说明我情深,手帕用旧了也舍不得换。”
“有道理。”时不虞递给他:“不用还了,要用的时候你就带上。”
“好。”言十安摸了摸手帕上的三角梅,抬头道:“今日之事,多谢。”
“未婚妻么,应该的。”
一个假的未婚妻能为他做这么多,可他的母亲,至今未有只言片语。言十安唇角微扬,他今日要是落榜了,大概能得到她的训斥。或当面,或让兰花姑姑前来。
这样,也好。
“章家女你先避着点,不要当面和她对上,她肯定会来找我,不必拦着,让她来。”时不虞笑:“后面的事,交给清欢。”
言十安挑眉:“你觉得她会出面?”
“你在浮生集时清欢来过,未带面首,穿着男装。我当时还担心她会做什么,可她全程只看着你和人斗诗,之后悄悄离开,没有做任何打扰。”
时不虞托腮:“清欢那个人看着胡来,其实骨子里很骄傲,她看得上你,但是你不愿就不会为难你。连她都不曾为难过你,如今却出了个章家女对你纠缠,以她的性子我不信能看得惯。我们对上章相国吃亏,清欢可不会。”
时不虞突然趴在桌子上笑得厉害:“姐弟还未相认,清欢就能帮你大忙了,你一定要记着她的功劳,将来多提提。”
言十安的心情……有点复杂。
第080章 座主说媒
鹿鸣宴,设于放榜次日,因宴会上要唱《诗经,小雅》中的“鹿鸣”之诗而得名,是秋闱后的盛事,举子无不盛装出席。
言十安着一件八成新的灰绿色圆领袍,腰配蹀躞带,唯一出挑的只有手腕上那一抹紫。
和那些一身簇新,并解开圆领袍肩头的纽扣,将一对领子外翻,力求展现出自己最好姿态的举子比起来,他只能算是中规中矩。
可惜,他偏偏生就一张过于俊俏的脸,往那里一站就是君子如玉的图文解字。
再加上章相国的孙女亲自到榜下捉他为壻,他的风头远超解元、亚元,是这一届之最,他一来,就有许多明明暗暗的目光落在身上。
言十安只当未见,时辰还未到,在一个人不多的地方站定静静等着。
“十安兄。”
言十安侧身看向走过来的曾显:“曾兄。”
“那日匆忙,未来得及向你道贺。这次又是你赢了。”曾显看过来的眼神既无多出来的恶意,相争的斗志也不曾减少,一如既往的只把他当成对手,其余一切皆不在他眼中。
这样的目光,让这一刻的言十安格外喜欢。
“除了解元和亚元,其他人的水平不相伯仲,曾兄的第七和我的第四水平相等,算不得是赢了你。”
“照你这说法,我这个第三岂不是也和你们相等?”身边一人恰恰就是第三卫合良,一脸不善:“若是相等,为何还要有排名?都是同一名不就行了?”
言十安还未来得及说话,曾显就冷哼着开了口:“十安兄不过是给我留面子,没想到兄台一个外人倒较了真。听兄台这话,是认为自己强过我们许多?诗词歌赋随你挑,我这个第七先来会会你,看你到底比我强了多少。”
卫合良能走到今天当然不是傻子,更不是谁都敢得罪,敢和言十安过不去,也是知道他除了有个名声大点的先生,家中门第低得很,正好撞上了就想刺挠他一下,报一报这段时间被他死死压着的仇。
第七的曾显出自曾家,他却是不敢动的。
可眼下被这么多人看着,他要是不应战,以后也不用做人了,正要咬牙应下,就听得一阵笑声传来:“远远就听着有人要斗法,这是秋闱还没考过瘾,想再来一场?春闱还在明年二月,众位可还得再等一等。”
一众人循声看去,数人说笑着一并走来,被簇拥在中间的正是京兆尹李晟。
他看似看着大家,但眼神却落在言十安身上,这个人实在是好认。
言十安随众人行礼,眉眼沉静,并不去接李晟的眼神,只悄悄的将衣袖往上拉了拉,让手腕上的紫色完整的露出来。
李晟一来,其他人自然而然的往这里集中,他点了解元、亚元的名说笑几句,又点了几个举子的名勉励一番,最后点了言十安。
言十安上前行礼。
手腕上的发带过于显眼,李晟想装作看不到都不行,将到了嘴边的话换了一换:“今届举子里属你年纪最小,却能静下心来专心向学,难得,难得。”
“学子向学,天经地义,座主谬赞。”
李晟又看他腕带一眼,开玩笑似的道:“本官听说言举人差点被榜下捉壻了?本官身为你的座主,来给你保个媒如何?”
言十安苦笑着连连摆手:“就因着这桩事,学生的未婚妻心中万般不安,为了让她放宽心,您看,学生不止带上了她之前送的腕带,就连这用旧的手帕都带上了。我们自幼定下婚事,这些年下来早已两情相悦,学生从不曾起过负她之念。章姑娘的厚爱,在下万不敢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