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金枝—— by空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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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我在问您……”
“这就急了?”曾正看儿子一眼:“眼下是曾家的危机,但也并非全无好处。京中风谲云诡,偌大家族本就不该有如此多人留在京城,眼下正是让他们回族地的好机会。身在官场,浮浮沉沉,只要不是斩立诀就有翻身的机会。我只是被罢了官,家人却无损,这已是最好的结果。”
曾正摆摆手:“去吩咐一声,回来和我说说你是怎么找到这些证据的。”
曾显向来崇拜父亲,这几天的事又实在有许多可说的,他赶紧去门口吩咐了几句便回来坐到父亲下首,仔细将事情一一道来。
曾正半闭着眼睛听着,一直等他说完了才问:“窦家和庄家没有拦着他们?”
“没有,他们就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家子弟在外做了什么,庄南还把家里的舆图偷偷带了出来,当天回去就挨了十军杖。”
舆图太过重要,只有皇宫才有完整的整幅江山图,带过兵的武将家中也有,但都只有部分,全是在军中时所绘制,只要不是范围太大,这事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庄老将军庄明是启宗皇帝时期的人,当年时局最混乱的时候由他掌着禁卫军,可见有多得信任。后来他早早就交权荣养,皇上记着他的好,将他儿子庄敬提了上去,一步步做到禁军统领,启宗皇帝驾崩后又得先皇看重。
可惜好景不长,现在的皇上登基不久便将先皇的人全换了,庄敬迁为辅国大将军,名头听着响亮,却只是个散官,他便知道新皇不想继续用他,也就老实荣养起来。
大概是他表现得足够好,新皇后来启用了他儿子,也就是庄南的父亲庄泽,如今为右神武统领,不出意外的话,庄南将来也是要进禁军这一亩三分地的。
一家几代人都在禁军,家里有京城城防图实在不足为奇,庄南偷偷带出来的正是这个。
曾正在脑子里翻了翻庄家的老底,怎么看也和曾家素无往来,为何会允许长房嫡子掺和进他家的事来?
至于窦家,倒是有点交情。
还有那个言十安……
曾正看向儿子:“全程是言十安为主,他们俩人为辅?”
“是,儿子也觉得惊奇,他们对言十安似是非常信服。”
这就有意思了,曾正又问:“这个过程,可顺利?”
“不算顺利,有过找错的时候,也有过判断失误的时候,但十安兄并不因此急躁,而是重新导正,继续去找对的方向。”想起这几天的相处,曾显道:“父亲,十安兄值得相交。”
曾正在大理寺多年,对有些事极为敏锐,就比如言十安,他会疑他卖好给曾家的用心和目的,但是他并不会因此否定他对自己的帮助,若非他们找到证据驳了那些罪名,他不会只是罢官这么简单。
所以听儿子这么说,他道:“古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他敢在此时帮你就是难得,若说算计,害我破不了案的不是他,把我下狱的不是他,想要坑害我的也不是他。若他的算计只为和我曾家结交,为父不觉得他高攀了你。能让窦家和庄家都允许自家孩儿跟着他胡闹,可见对他的认可,以如今曾家的处境,显儿,是你高攀了他。”
曾显应是:“孩儿记着。”
管家在门外禀报:“老爷,各房的人到齐了。”
“你随我过去,趁此机会见识见识曾家这张皮下都是些怎样的牛鬼蛇神。”曾正起身:“多听多想,不必说话,为父今日做一回你的先生,给你好好上一课。”
“是。”
这边曾正教子,那边十安等来了兰花姑姑。
“公子近些日子辛苦了。”
言十安笑了笑:“姑姑今日前来,可是母亲有事要吩咐?”
兰花在心里叹气,早在公子脱险那日她便说要过来看看公子的伤,夫人说,既然是在他们自己的局里,便不会伤得严重。理是这个理,可感情上来说,不是这么回事。
只是如今夫人对时姑娘存了成见,又觉得公子和时姑娘联合起来,反倒将她这个母亲排除在外,越发听不进去劝了。
“公子设局那日夫人便进宫了,以身体不适为由在宫中住了几日,今日方出宫。”兰花温声解释:“夫人也无需装病,这些时日一直咳嗽不止,御医来了几个,都说夫人继续这么下去怕是要得痨病,皇上便留了夫人在宫中养病。”
言十安皱眉:“痨病并非短时间可得,定是拖得久了才会如此严重,之前一直未看大夫?”
见公子关心夫人,兰花松了口气,这便好,情分仍是在的:“才开始咳的时候看过大夫,后来一直拖拖拉拉未好,便这般了。”
“还得辛苦兰花姑姑劝着母亲按时吃药。”
“是,公子放心,奴不敢怠慢。”
言十安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屋里沉默着,两人客气而疏远。
兰花想起以前去看望公子,他见到自己突然出现时眼里的欣喜,不可避免的同时想起,他自以为不着痕迹的打听母亲是不是有来,他去哪里见。
那时的公子,眼里有期待,如今,已平静如水。
兰花也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说起正事:“这次在宫里待了数日,素绢姑娘找机会来过,奴趁机告知了她妹妹的名字,她给了奴一个消息。”
言十安抬头看向她。
兰花继续道:“她从尚衣局那得知,这月贵妃宫中要的衣裳比上月少了三成。”
若不是从宜生那知晓了那些事,少了三成衣裳虽然可疑,却不会让言十安多想,可眼下他却立刻就有了方向,皇帝寻乐的那处宫殿死的人太多,最近没能补上。
“我知晓了。”
兰花起身行礼:“还请公子保重身体,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少行以身犯险之事。”
言十安轻轻笑了笑:“不知这话,是兰花姑姑您的意思,还是母亲的意思?”
兰花正要替夫人卖这个好,便又听得公子道:“假话就不必说了。”
兰花叹了口气,行礼退下。
言十安静坐许久,去时姑娘院里告知这个消息。
“天寒地冻行路难,所以抓你那人才说要在那之前多抓些人,不然会不够,但是出了这事,便是真抓着人眼下也不敢进京城了。”时不虞歪头托腮:“让人在温泉庄子周围探探,要是人手够可以找远一点。皇帝疯了这么久,要是突然没有人供他玩乐了会忍不住的,必会催促。”
言十安轻轻点头:“那这案子就不宜再有大动静了。”
“算着时间,丹巴国应该攻下宝口城了才对,等等看,要是他们竟然放着宝口城不攻占,那我可就要看不起他们领兵的将军了。”
言十安神情有些一言难尽,时姑娘的看不起,好像正是大佑所需要的,毕竟,大佑已经失三城。
“只要有这封战报,新闻就覆旧闻了。”时不虞全然不觉得自己这想法有何不对,不就是忠勇侯府再被拎出来挨骂吗?骂就是了,不痛不痒。
她将压在书卷之下的信递过去:“一早收到九阿兄的来信,丹巴国的公主和扎木国皇子已经定下婚约。”
言十安看着信上的内容脸色微沉:“跨出这一步,说明他们暗中已做好了交易。”
“定下婚约,成亲的日子却含糊,这婚约就是进得,也退得。”时不虞接回信折好塞回信封:“等九阿兄的下封信来就知道了。”
“多事之秋。”
谁说不是呢?时不虞在心里想,要不是这多事之秋,她这会和白胡子在一起不知多快活。
说到这个时不虞倒想起来了:“你那仍没有忠勇侯的消息?”
言十安摇头:“没有半点消息。”
“时家的人也已经去了五个月了,若有消息,时绪定会派人来告知我。”时不虞抱着暖手炉低喃:“这么冷的天……”
“时家忠勇,定能吉人天相。”
要真是吉人天相,就不会有这一难了,时不虞在心里把狗皇帝骂得死去活来再死去。
万霞拿着信进来:“姑娘,七公子派人送了信来。”
说是七公子的信,可时不虞一打开,却是五阿兄的字迹。
“带上他一起来清平县。”
时不虞跳了起来,暖手炉掉落在地滚出去老远,这般动静吓了言十安一跳,忙跟着起身问:“发生何事?”
“快快,五阿兄让我们去找他!阿姑阿姑,多备些好吃的。”
万霞应下,赶紧去准备。
言十安莫名就有些紧张:“五阿兄说让我也去?”
“喏,你看。”时不虞蹦到他面前,展开信给他看一眼,赶紧又折好收回去,连着九阿兄的那封信一起宝贝的收进一个匣子里,那里边看着已经放了好几封了。
一回头见言十安还站着没动,连声催促:“快呀!五阿兄最不喜等人,便是我让他等久了都要挨收拾的。”
要准备什么言十安并不清楚,但言则肯定是知道的,他去和罗青做完交待,想了想去库房挑选一番,最后找了一方砚台做见面礼,第一次见面,总不好空着手。
燕西郡是离京城最近的一郡,清平县是其治所所在。
天气冷,骑马太受罪。
时不虞是从不为难自己的,立刻选了坐马车,还非常好逸恶劳的放了厚厚的被褥,汤婆子准备了三四个,话本子准备了七八本,吃的准备了一堆,给自己打造了一个暖乎乎的窝。
吃着零嘴,看着话本,坐累了就躺,躺累了就趴,趴久了,就睡着了。
如此周而复始两天,等到了清平县的时候,万霞发现言公子肉眼可见的萎靡了些,而自家姑娘……白里透红,脸上两道压痕,看着好像还圆润了点。
被冷风一吹,时不虞打了个冷颤,赶紧裹紧披风躲到高大的言十安身后避风。
言十安看她这样实在也是忍不住笑,为什么会有人做什么事都不让人觉得不喜,反而更想纵容着呢?
“奴见过十二姑娘。”不知等了多久的婆子快步迎上前来行礼。
“是浅姑姑啊!你在等我吗?”
时不虞笑着看向来人,她十一个阿兄自然有好几个成亲了的,但她见过的不多,五阿兄的夫人还是上回她来找五阿兄帮忙的时候才见着,是个看起来绵软,实则很有手段的人,和五阿兄绝配。
“是,老爷说您今日会到,夫人特让奴在此等着。”浅姑姑又朝眼生的公子行了礼,后和万霞打了招呼,引着一行往里走:“天冷,快进屋。”
浅姑姑一路把人带入后院,等在门口的却并非旷夫人。
时不虞快跑过去,边跑边喊:“阿兄,我可是得着你的信儿就来了,半点没耽误,要是还慢了,那一定是七阿兄耽误的,不能怪我!”
旷景留着山羊胡,长相只能说平平,一身文士衫穿在他身上,却让他凭添倜傥之感。
第120章 五兄旷景
旷景背着手看小师妹朝自己跑过来,听她一如既往的不认自己有错,碗摔地上碎了那都只能怪地太硬。
不过亲眼见着时家的事并未对她有任何影响,总算是真正能放下心来。
他们小十二,从来都不是没心没肺的孩子,但也绝不会心事重重,什么都往心里藏,是最好不过的性情。
敲了送到面前来的额头一计,不管那装模做样嚷嚷着疼的人,旷景看向她身后的言十安。明明长相随了丽妃,五官却又分明有着先皇的影子,只是和先皇的俊朗比起来多了两分秀丽。
他没有道明对方的身份,只是欠身行了一礼,不是官场上那一套,带着些矜持和彼此的心知肚明。
言十安回了一礼。
时不虞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先去见见阿姐,七阿兄说男人有时候会要说一些不适合姑娘家听的话题,眼下她就有这种感觉。
“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扔了。”旷景再次曲指敲她额头一下,引着两人进屋。
“都怪七阿兄,要不是他和我说些乱七八糟的,我根本都不知道。”
旷景坐下,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在你七阿兄面前说了多少次都怪五阿兄?”
“没有!”
“回得太快,声音太大,这叫做心虚。”
时不虞索性不接话,拉着言十安在下首正襟微坐,端正得不得了。
旷景眼神在两人身上扫过,暂时放过了她:“你阿姐知道你要来正亲自下厨,说要做一桌子你爱吃的鱼给你吃。”
时不虞探头瞥屋外一眼,见阿姑正和浅姑姑说话,忙低声问:“有鱼脍吗?”
“你觉得你阿姐会在这大冷的天给你吃鱼脍吗?”
那就是没有了。
时不虞塌了肩膀,长叹一口气,这些人都不懂一个道理,越吃不到越想吃啊,满足她,让她大吃一顿她才不会这么惦记着了。
旷景看她一眼,轻轻摆弄了一下衣袖:“这么想吃?”
时不虞腾一下坐得挺直,眼睛发亮,头点得快掉了。
旷景点点头,仍是慢条斯理:“万霞同意我就不拦着。”
“五阿兄!”时不虞气得差点呲牙,阿姑要是同意,她早吃上了,还能这么惦记?
逗弄了一番小师妹,旷景心旷神怡,说起正事:“能把曾正保下来,这一步走得非常好。言公子,你怎么看曾正这人?”
言十安没想到他会突然问及这个,不论是考较还是其他,他都得好好回答。
稍一想,道:“我查过他生平,从步入仕途不久就进了大理寺,多年来一直在大理寺内升迁。他破了很多大案要案,也把下边很多糊弄陷害的案子给打了回去,可以说,在这方面他非常有一手。”
旷景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这次的案子,在李晟手里的时候他什么都没查到,转到大理寺短短三天,我的人发现他查到了不少事情,可惜,皇帝根本没打算破这个案子,在朝堂上更是完全没给他开口说这些的机会。后来大理正送去京府的证据就是他查到的一部分,只是他不知道,他查到的越多,皇帝越想要他的命。”
时不虞插进来:“阿兄,你和曾正没恩怨吧?”
“我又不犯案,能和他一个大理寺的有什么恩怨。我和他,曾是同窗。”旷景看向言十安:“他这个人远非表现出来的这般古板,不近人情,给自己立下个铁面无私的名声,为的就是办案的时候能少些人求情,毕竟凡是到了大理寺的案子就小不了。你们这次帮了他,将来,大有用处。”
“当时也没想那么多。”时不虞老实交待:“在我们设局时,曾正的儿子曾显入了局,找人的时候,率先打开自家大门让人进去找的是他,后来查案的时候,也是他第一个同意京府的人进去查探,我们筹银的时候,他送来了一千两,以他和言十安的关系,这不算少。皇帝心胸狭隘,不但心愿未能得偿,老底还被人掀出来一些,肯定要找人发作一通,曾正撞在这个口子上,和曾显做的这些事多少有些关系。”
旷景点点头:“不是他也会是别人,别人还远不如他底子干净,倒不如是他。”
时不虞一脸真诚:“阿兄,你的同窗肯定不想因自己干净就遭这么一劫。”
“无妨,他不知道。”旷景端起茶盏看向小师妹:“他要是知道了,那我只能怀疑是你小十二告的密了。”
“所以五阿兄,你想好用什么来收买我了吗?”
“鱼脍是不可能有的。”
“……我不稀罕吃!”时不虞暗暗磨牙,提鱼脍干什么,真是!又不给吃!
旷景逗一逗又哄一哄,打开桌上一个四四方方的匣子,从里边拿出一小碟丸子放到她面前:“靠水吃水,奉先河那一带有一手代代相传的打鱼丸本事,他们打的鱼丸比别的地方都好吃,这是冷了也可以当零嘴吃的,你阿姐买了现打的给你做鱼丸汤。”
时不虞吃了一个,眼睛亮了,好吃!都弹牙!
习惯性的塞了一个到言十安嘴里,她端着碟子往外跑,边道:“我去找阿姐啦,你们先聊着。”
言十安被塞了个措手不及,赶紧咬住,别开头掩住嘴迅速咀嚼吞下肚。
旷景眼睛微眯,低下头喝茶,小没良心的,怎么不知道往他嘴里也塞一个?
“小十二近来都好?”
言十安喝了一口茶清口,回话道:“都好,她不会委屈自己。”
旷景笑了笑:“总住在你那里也不是个事,我在离你家不远的地方给她另置了个宅子,来往方便,也耽误不了什么事。”
“不必如此。”言十安驳回得迅速:“时姑娘有单独的院子,没她的许可,便是我也不可随意进出。家中任何地方都随她来去,找她的人门房可直接报与她知晓。有时消息来得突然,我们晚上都得商讨,若她别居,还是会有些不便。”
“这样吗?”旷景端起茶喝了一口:“那便暂时还是住着吧。”
旷夫人姓周,单名一个薇字。
在娘家时她是长姐,下边有两个兄弟,成亲后膝下又只得两个儿子,还都留在京城替他们夫妻尽孝,身边就没有过小姑娘。
现如今突然来了一个,不但长得好看嘴还甜,一口一个阿姐喊着,她都生怕落了哪一句没应着。
就像眼下,为了口吃的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好听话,为了多听几句,她还特意让那鱼丸在锅里多煮一煮,看她闻着香味馋得直流口水,体会夫君养女儿的快乐。
“阿姐,还不能吃吗?你看都浮起来了!”时不虞扯着阿姐的衣袖:“阿姑说浮起来就可以吃了。”
“有一些确实如此,便也不是所有菜都适用,像这鱼丸就得多煮一煮。”旷夫人面不改色的说着瞎话,舀起一颗看了看,放进旁边的小碟里吹了吹,送到她嘴边:“我觉得差不多了,你尝尝看是不是。”
时不虞一口咬下,里边还烫着,她嘶哈着直点头,指指锅里又指指嘴里,再点头。
旷夫人装作没听懂:“还要再煮煮?没事,不着急。”
时不虞一听还得了,都没嚼碎就咽了下去,道:“可以吃了,阿姐,特别好吃!”
“是阿姐好吃还是鱼丸好吃啊?”旷夫人打趣,将鱼丸汤舀进汤碗里。
“鱼丸好吃,阿姐好看。”时不虞看着鱼丸感慨:“五阿兄竟然能娶到阿姐这样的好媳妇,走大运了。”
旷夫人被她哄得眉开眼笑,单独给她装了一碗让她先吃。
时不虞嘿嘿笑着坐到灶边的小凳子上,喝了口汤,满足得不得了。
以后她要多见几个阿姐,阿兄们那里哄不到的好东西,阿姐那里能哄到!
于是还不等上桌,时不虞就在灶屋里吃了个半饱。虽然胡来惯了,但她也知道大家族是分桌而食,在有贵客的情况下又是说的时候多,吃的时候少,通常都吃不饱,她现在吃个半饱就不担心会饿着了,她真机智嘿。
到了开席的时候旷景看到她就打趣:“吃饱了吗?”
“我没吃!”
“把嘴巴上的油擦干净再说话。”
时不虞才不上当,抿了抿嘴唇,咦,怎么好像真的有盐味?
言十安忍笑,把手帕递了过去。
真有啊?时不虞接过来用眼神问。
言十安点头,一嘴油糊糊的也不知偷吃了多少,明明在马车上就吃个没停。
随后过来的旷夫人捂嘴偷笑:“刚才阿姐可是帮你把嘴巴擦干净了的,怎么去换身衣裳的功夫你就又吃得一嘴油。”
言十安忙向她行礼:“十安见过夫人。”
旷夫人不知他的身份,只知是重要的人,这会便把他当成贵客回了一礼,姿态亲和,之后挽着被拆穿后看天看地就不看人的小姑娘道:“夫君,快入座吧,不能饿着我们小不虞。”
“饿着谁也饿不着她。”旷景率先入座,夫人坐到他身边。
时不虞和言十安坐到两人对面。
旷景没有安排酒,饭菜汤食,非常家常,连态度也家常,他并未谦让,而是自己先起箸夹了一块鱼肉送进嘴里。
旷夫人也吃了一筷子,笑道:“我手艺一般,本不想献丑,却又实在想做给不虞吃,言公子海涵。”
“言十安你别信,阿姐手艺特别好,你喝那个鱼丸汤,我喝了三碗。”说着喝了三碗的人,这会又端起了第四碗。
言十安听话的端起汤碗喝了一口,鲜得让他意外。
时不虞笑眯眯的问:“是不是特别好吃?”
“极鲜。”言十安看向对面两人,这是他不常能见到的家常景象:“旷大人真有福气。”
“你当我每日都能吃到不成,薇娘可不常下厨。”
“这怎么还抱怨上了。”连这话都能说,那这言十安便是自己人了,周薇笑意延伸进眼里,道:“那我们就说道说道,一个月下来你在家吃过几顿饭,成日忙得脚不沾地的,现在倒怪上我了。”
“咳……”旷景朝言十安举了举汤碗:“以汤代酒了。”
言十安跟着举了举汤碗。
不过时不虞可不打算放过他:“阿姐,阿兄坏得很,你收拾他。”
旷夫人笑:“他欺负你了?”
“之前他敲了我脑袋两下!”
“知道了,阿姐敲他四下给你报仇。”
“还是阿姐对我好。”时不虞朝着五阿兄挑衅的一扬眉,凶什么凶,瞪什么瞪,她有阿姐!
一顿饭吃得轻松愉快。
旷夫人极聪明,夫君让她知道的事她就听着,不让她知道的便不多打听,就像他师门的那些人那些事,一直到不虞到她面前来了才知道他们是十二师兄妹,这些年她见过的,算上不虞也只得三个。
眼下她也是什么都不多问,陪着喝了一盏茶便以给他们收拾房间为由先行离开。
旷景捧着茶盏,说起叫他们俩过来的缘由。
“你们使计带动那些人画像,如今流到燕西郡的已经不少,大概他真是气数要尽了,只燕西一郡,短短时间便有四个事主递了状纸,等传得再广一些,怕是还有。”
说起正事,时不虞像换了个人一般沉静下来:“有些画像是我们之前画的,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传开。他们递的状纸现在在阿兄你这里?”
“在各地县衙。”旷景道:“他们也是会挑人,事主最差也是有钱的富商,此地离着京城也不过两三日路程,他们都打算上京城去报官。”
“阿兄能压住吗?”
“你们有别的安排?”
时不虞点点头:“只需要压一段时间,案子冷下来,关注的人少了那些人才敢继续送人进宫,我要当场掀这事,等这事曝光后事主再去报官,效果会更好。”
旷景脑中转了几转,已经将他们后续的动作猜了个差不离,不过:“我这里压得住,其他地方未必。”
“就京兆尹李晟那品性,除非家大势大的家族,不然就是状纸堆成山他也看不见。而且只要阿兄这里压住了,其他地方的不会这么快,说不定等他们递状纸的时候,那事已经被我掀出来了,那就正是时候。”
有过曾正做对比,时不虞已经一脚把李晟踩进泥里,就这能力,还是三品官,狗皇帝也就配用这样的官儿!
“你心里有数便好。”旷景起身:“跟我出门一趟。”
第122章 十安猜测
时不虞二话不说蹦蹦跳跳就跟了上去,突然想到什么,回头见言十安乖乖跟着心里突然就有了些异样。
她对阿兄们的信任是经年累月积攒起来的,在他们面前不需要动太多脑子,可言十安今日还是头一回和五阿兄见面,以他那难以对人托付信任的性子,能这么乖的跟着走——是因为信任她。
“怎么?”言十安快走两步到她身边并肩。
时不虞立刻摇头,再摇头。
这番表现,那就是有事了。
言十安前前后后看了一眼,五阿兄走得快,间隔得有十来步了,阿姑在身后不远不近的缀着,他低声道:“我问过婆婆,婆婆说冬日里的鱼瘦,做鱼脍也不如夏秋两季的好吃。这里的鱼丸不错,我让人去学。”
一说吃的,时不虞可就来精神了,连连点头,同样低声道:“还要买些现成的回去。”
言十安应下:“回头我让言则去问问,这鱼丸是不是奉先河里独有的鱼做的。”
“要是只有奉先河有,就捞些回去养到我的荷塘里。”
“……”
“……”
旷景回头看着头挨着头不知说着什么悄悄话的两人,心头百转千回。
小七信来得勤,几天就能收着一封,一开始整页整页说的都是小十二,后来言语间说得多的成了言十安,他做了些什么,表现如何,有怎样的变化,对小十二又怎么样等等。
他虽不在京城,对这两人的情况却如亲眼所见般清楚。
这次的事本只是趁机见见小十二,可听小七说得多了,便也想见见他们要为之赌上一切的那个人。
他从不质疑老师的决定,而是想亲眼看看他长相如何,气度如何,和小十二站在一起是什么样,对她是不是真有小七说的那么上心。
将来太远,人心又太易变,他无法不担心。
“哎呀,五阿兄,你撞到我啦!”时不虞被言十安拉着,明明是她没看路差点撞到人,一开口就成了阿兄的错。
旷景语气微凉:“桥底下算命的眼神都比你好。”
“他们很多人本来就是睁眼瞎……”时不虞反应过来了,瞪大了眼:“阿兄,你骂我!”
“竟然被你听出来了。”旷景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之后眼神又在言十安身上扫过:“好好走路。”
说完也不管两人,大步往前走去。
时不虞一个跳脚的功夫,阿兄人都快转过拐角看不到了,赶紧拉着言十安追上去。
言十安还在想旷景刚才那个眼神所含的意味,像是……警告。
至于警告什么,其实好猜。
低头看向拽着他手腕的手,顺着手看向她的主人,这世间,并非个个都如时姑娘这般迟钝不开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