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金枝—— by空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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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言十安静静的打断她:“曾正当时在朝廷上想说出自己查到的线索,以证明自己并不曾渎职,可皇帝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把他投入大狱,他查到的那些线索,除了游福交到李晟手里的那点,其他至今不曾告知任何人,娘可知道为何?”
夫人皱眉看着他:“你想说什么?我冤枉了你?还是冤枉了时不虞?”
“是因为曾正冷了心。”言十安接回自己的话给了答案,不等母亲发作,又道:“我们此去燕西郡,是因为旷景追踪到了给皇帝做事的人,被他设计留在清平县他的眼皮子底下。母亲知道,我的人找这些人许久了,但一直没能找到,后边的计划,这些人能派上大用场。”
看着母亲微微有些惊讶的神情,言十安心底觉得畅快不已,追问了一句:“母亲觉得,这一趟,儿子该去吗?”
若真是这么大线索,自然是该去的,可夫人哪里能认,冷声道:“去都已经去了,说这个还有何意义?”
“母亲朝儿子发难,不是因为儿子未向您告知便私自离京了吗?儿子自要将原因仔细说与您知晓,免得您气坏了身体。”言十安语气一顿:“兰花姑姑派人来说母亲咯血了,这是为何?皇帝想要您性命?”
夫人正不想接前边的话,顺着这话往下道:“他装了这么多年的好人,在你没暴露之前怎会要我性命。”
在她身后,兰花已经在心里叹气了,公子这一通连消带打,没有提防的夫人哪是对手,这么一说,公子便是之前不知道,这会也反应过来了。
而且……
兰花看着神情间并无多少变化的公子,心下了然,公子一回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言十安又问:“那就是御医没尽心?”
“御医……”夫人反应过来,眉头一皱,顿时母亲的威严尽显:“你这是在怀疑我装病把你骗回来?”
“母亲如此骄傲的人,怎会使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您素来最看不上那些。”
夫人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言十安从不曾在母亲面前这么占过上风,他也见好就收,看向母亲身后的人:“兰花姑姑。”
兰花上前应是。
“母亲的药要精心些,按时按点,不得有半分差池。御医医术高明,若母亲病情再有加重,定是你们没有照顾好,我必追究。”
“是。”
言十安退后一步躬身行礼:“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儿子先回了,母亲千万保重身体。”
夫人看着离开的人,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一腔火气好像根本没能发出去多少,全留在心里冒烟了。
时不虞自以为彩衣娱兄姐,实则被兄姐当成女儿般宠了两天才回京。
抬头看着红梅居三个字,她笑:“阿姑,我竟然有种回家了的感觉。”
万霞有些惊讶,姑娘跟着老先生去了那许多地方,从来都只说地名,她称之为家的,只有竹林里那处宅子。没想到这个只住了半年的居所,会让姑娘生出这种感觉来。
后边传来脚步声,时不虞回头一瞧,是宜生。
“这几天过得好吗?”
何宜生唇角微微上扬:“姑娘不在,安静了些。”
“可算是知道我的好了。”时不虞笑:“走走,进屋,给你带了好吃的鱼饼回来。阿姑,你快去做,宜生想吃。”
也不知是谁想吃,万霞和何宜生对看一眼,都不去拆穿她,跟着进了院子。
就见姑娘在花圃捡了个石子,兴冲冲跑上风雨廊,趴在栏杆上扔石子打招呼:“小鱼儿们,我回来啦!快来见我!”
这副山大王回山的架势,逗得一众人忍俊不禁。
慢一步赶来的言十安站在门口看着作妖的人,主人回来了,这个院子好像都活过来了,哪哪都透着鲜活的气息。
“言十安,来得挺快呀!”时不虞扬声喊:“你走后阿兄带我去吃了特别好吃的鱼饼,我带了很多回来。阿姑你多做一点,言十安想吃!”
万霞嗔她一眼,往灶屋走去。
言十安信步走到她身边,看着下边被石子召唤过来的鱼儿,打趣道:“它们已经被你训练出来了,知道扔石子的是主人。”
“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养的。”
“大鱼是越养越少了。”
“鱼养大了不就是吃的吗?”时不虞拿了鱼食往下扔:“看这些小鱼多乖,一点都不贪吃,大鱼抢食可厉害了。”
言十安听笑了,无论时姑娘说什么,只要是她说的,他听着便觉得好。
“可惜阿兄不许我折腾奉先河的鱼回来,他说在路上就会全都死掉,以后他让人给我送鱼丸鱼饼。”
“嗯。”
时不虞把一碗的鱼食喂完,转头看向情绪不高的人:“还好?”
“你早知她是骗我的。”
“算是,但那是你的母亲,我说了就成挑拨是非了。”时不虞看着下边游来游去等食的鱼儿,道:“她的心思很好猜,很难想象这样一个人当年是怎么把你护下来的。”
“你是在提醒我她的不易吗?”
“我在真心实意的疑惑。”时不虞凑到他面前,指着自己的眼睛让他看:“看到了吗?眼里装的全是不解。”
言十安真就看向她的眼睛,坦坦荡荡,无遮无掩的眼神,圆溜溜的,他看到的不是不解,全是纯真。
满心杂念的人先避开了视线:“她当年没有这么执拗,确有几分聪明。”
“想象不出来,只记得她是我手下败将了。”时不虞漫不经心的说着气死人的话:“你和她吵架了?赢了吗?”
“要是我输了呢?”
“输了多正常,问你是不是赢了是和你客气客气。”
时不虞看着下边越来越多的鱼儿得意一笑,就不喂。她转身坐下来,捧着宜生刚刚煮好的茶喝了几口,顿时全身都热了。
“这次没输,但也没觉得赢了。”言十安坐到旁边的圈椅里,放松的塌下肩膀:“她病弱成那般,我理该让她几分,可我不能让她的病弱成为掌控我的手段。明明是相依为命多年的母子,到如今却要如此算计,如此提防……”
言十安拍了拍胸口,看着时不虞笑道:“不是滋味。”
“人只有在高兴的时候心里才会有滋有味。”时不虞盘起腿:“你们之间已经从以前的母强子弱,过渡到子壮母弱,这个结果你的母亲总要接受的,不可能还事事由她来做主。她这般折腾,你也没回以伤害,言十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言十安看着她,不说话,他知道,只要他不说话,时姑娘就会继续说。
“你可别以为我是在夸你,我是在说事实。”
时不虞把宜生剥了放在碟子里的瓜子全倒进嘴里,吃得痛快极了,然后继续道:“就不拿我打比方了,换成京城各家的公子哥儿,若你是他们那样的性情,你母亲敢这么折腾吗?归根结底,是你这个儿子真的做得好,很听话,才让她这么有恃无恐。除此之外,还因为你在她心里依然如当年一般弱小,需要她来给你当家做主,种种事上也需要她给你拿主意,不然你就会走错路,做错事。这不是错,是她没看到你长大了。”
是这样吗?
言十安看着廊顶:“那我应该怎么做?”
“在她面前强势起来,用事实告诉她你长大了,以前她为你遮风挡雨,以后,你是她的依靠!”
言十安转头看她:“我以为你很讨厌她。”
“是没多喜欢她,可现在说的是你和她之间,又不是我和她之间,不能一概而论。”
时不虞摆摆手,像极了一个懂事的大人。
“小小一个手下败将,还不值得我费心思去讨厌。”
“……”言十安失笑,竟也觉得毫不意外,这才是时姑娘该有的样子。
“鱼饼怎么还没好,我去催催。”
时不虞起身飞奔向灶屋,进了屋抱住阿姑的腰就笑:“阿姑,我刚才和言十安讲了好大一通道理!原来和人讲道理,对方还认真听着的感觉这么好,怪不得阿兄们都喜欢和我讲道理!”
万霞毫不客气的拆穿她:“姑娘何时认真听着了?”
“哎呀,也有过认真的时候嘛!”
“阿姑怎没见过。”
“都是你不在的时候。”
“真巧。”
“可不就是巧了。”
万霞没忍住笑,拍开她抱着自己腰的手,将煎好的鱼饼装入盘中递她手里,掰着她的肩膀转了个向,正朝着门。
时不虞看灶上还有鱼丸汤,嘻嘻笑着跑了。
“言十安,吃鱼饼。”
何宜生忙从抽屉中拿出碗碟,桌子抽屉里放的都是就近用得上的东西,姑娘贪吃,碗筷必不可少。
“宜生,你也吃。”时不虞往他们碗里各放一个,自己夹了一个送进嘴里,鲜香得让她满足不已。
真是奇怪,怎么凡是和鱼有关的东西就这么好吃呢?
言十安这几天睡得少,吃得也少,这会心情疏朗了,吃得尤其香。之后再一碗鱼丸汤下肚,身体热了,心也热起来。
冬日暖阳,他人的在天上,他的,在身边。
“言十安言十安言十安!”
坐在他身边的人突然猛拍他肩膀,他忙看过去,就见她指着外边一脸喜色:“快看快看,下雪啦!”
言十安愣了愣,转头一看,果真下雪了。
他起身和身边的人并肩,和她一起抬头看着今年的第一场雪。飘飘扬扬的雪花不大,细细碎碎的往下落,还不等掉到地上就化了。
往年是这时候下雪吗?言十安想了想,发现脑子里除了白茫茫一片,以及化雪时每每弄脏的衣裳鞋子,对于雪再无其他印象。
每天那么多事要处理,要想那么多问题,时时担心项上人头何时不保,哪里还有闲心去关心何时初雪,何时响第一声春雷。
言十安心想,以往他不曾留意,以后不一定会记得,但他会记住今天,德永二十年十一月初十,下了这个冬季的第一场雪,他会记得在什么地方,是谁拍着他的肩膀兴奋的告诉他,又是谁和他并肩看着它们扬扬洒洒。
何宜生本来跟着站了起来,可看看两人,他又坐了下去,专心致志的剥起瓜子来。
小雪花时断时续的飘了一天,入夜后下起了鹅毛大雪,一下一整夜。
接下来几天大雪时断时续,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将土地冻住,也将那些藏污纳垢的地方掩埋。
健忘的人们渐渐忘却旧事,茶余饭后的话题变成了宝口城又丢了,大佑多少年没有吃过败仗,可今年已经丢了三城,是不是会有兵祸将至。
忠勇侯自是又被拎出来挨骂,提及频繁的程度,路过的狗听着这名都要狂吠几声。但这几天风向变了,大家好像终于记起来,大佑这三城是在段奇段将军手里丢的!
段家的人本还跟着一众人在骂忠勇侯,一个转身,他们家成被骂的了,赶紧夹着尾巴偷溜回家,风波不平息之前不敢出门。
而这风波,短时间之内自是平息不了。
皇帝要把这事的注意力引开,绝不能继续往深里查。
李晟身为案子的主理官,各方压力之下,也巴不得所有人都忘了这案子。
言十安再往里添把助力,不过短短数日,关注此事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游福沉着脸登了曾家的门。
被罢了官,曾家居住的不过是普普通通一处宅子。
曾正围炉煮雪烹茶,手执书卷慢悠悠翻着,心情却很是不错。那些总也催不走的族人见他失了势,已不再如以往般被人当回事,如今都同意回老家去了,毕竟老家那边暂时不知道他被罢了官,还能逞一逞威风。
见到游福前来,曾正放下书卷示意他坐,倒了茶放到他面前。
“大人,下官……”
“现在该我叫你大人才对。”曾正看着神情郁郁的前下官:“打算告老还乡?”
游福一愣,大人怎知他的打算?
“你这人呐,素来嫉恶如仇,在大理寺待了这几年越发黑白分明了。”曾正倚着隐几,看着门外处处点缀着的白色:“雪可以纯粹的白,墨可以纯粹的黑,可人从来不纯粹,为官者更是天底下最狡猾的人。有的人把这狡猾用在了怎么做个好官上,也有人把这狡猾用在了如何为自己为家族谋利,甚至,谋国。”
“大人!”
曾正收回视线,看着一脸惊容的人笑了:“这样的人哪朝哪代少过。”
“您的意思是,有人……”游福倾身凑近了低声道:“谋国?”
曾正没有说是,也没有否认。这几天京中局势如此变化,他总感觉有一张网在其中搅动,只不知是哪一方,他甚至怀疑言十安。他带着显儿搜集证据时看似有曲折,但那曲折看起来很顺畅。
这几天他从各方面了解这个人,又觉得他很简单,只是简单得过了头,像是刻意。
他查案多年,最善于发现和总结,言十安这个人他能总结得出来,但是那个结论太过丝丝入扣,反而让他觉得怪异。
若他真有问题,他的真实身份是谁?敌国细作?趁着大佑有些不安稳的时候来搅动风雨吗?
只是想来想去,又觉得自己太过多疑,他一个小年轻,能压显儿一头确实足够聪明,但还没厉害到下这么大一盘棋的地步。
还有一种可能,那些死者个个肌肤白皙,从种种表现来看绝不可能是普通百姓家庭能养出来的,绑错了人,把背后厉害的人招惹出来了也不无可能。
“大人,我并非惧于这些事告老,实在是有些心灰意冷。”游福拿起茶盏喝了一口:“如此大案,您不过是三日之期没有结案,便将您一撸到底。而那李晟查这么多天,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却什么事都没有,就好像他有意不让您把这案子查明白一般。”
曾正自是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若就是如此呢?”
游福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有些话,说不得。
他们大理寺什么案子没见过,有些案子更是一进大理寺就必须熟知,为的就是养成他们的敏感性,所以大人下狱后递话给他,让他把乱葬岗那些线索交出去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了,今日见大人如此态度,心里越加有了底。
可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和皇室中的谁有关?
“坐观其变吧。”曾正示意他将茶喝尽,又给他斟了一杯:“朱凌出来了吗?”
“不久前出来了。”
曾正明白他为何会登门了,案子未破,可疑之人却被释放了,如此不合理,让这个耿直的大理正接受不了,更何况朱凌已不是第一次可疑,这已经是第二次,并且两次都是直接释放,并无其他解释。
不过……
曾正笑笑:“背后之人把他送进去了第一次,第二次,谁又说得好,是不是能送他进去第三次呢?”
游福忍不住问:“大人知道是谁?”
“不知,不过,无论是谁都好。”曾正看向门外被风吹落的浮雪,他曾正,竟然成了能随意被拿捏的那个,如此的小看他啊!
“游福。”
游福坐正了行礼:“是,请大人示下。”
“守好大理寺,藏好查到的那些线索,和老壳说一声,安心等着。”曾正看向他:“衣锦还乡,不比受了气的告老还乡好吗?你继孙的仇,不报了?”
游福心里那股气直往上涌,用力点头:“下官,听大人吩咐。”
朱凌一出来,言十安就得到消息了,立刻亲自过去告知时姑娘。
“那就让他进去第三次。”时不虞笑:“我便看看,他这样一进再进三进,一出再出三出的,得有多少人好奇他的底细,好奇的人多了,可就不那么好藏了。”
言十安微微点头,说起另一件事:“曾正在查我。”
时不虞有些意外,捞他出来做的那些,以言十安的能力不至于留下什么把柄才对,怎会疑上?
“不愧是掌着大理寺的曾大人,是有真本事的,狗皇帝不配用这样的好官儿。”时不虞骂完那个,再看看眼前这个,对比下来觉得言十安真是好得无法形容。
“让他查,看他能查到多少。”
时不虞起身去把写着曾正的那张宣纸取下来:“在清平县多留那两天,我和阿兄多打听了几个人,其中说得最多的就是这曾正。阿兄和他关系有些微妙,说关系好吧,又互相看不顺眼,说关系不好吧,谁要是有事,另一个必会出手相帮,说友不算友,但又比一般的好友更信任彼此。”
把宣纸铺平,时不虞在上边添了一行字: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
“阿兄说他是个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的人。皇帝这次这么针对他,要不是你帮忙,整个曾家都搭进去了,就算他现在脱身,可唯一的儿子曾显却没了将来可言,他心里不知多记恨。我们试试看能不能把他争取过来。”
言十安心下一动:“不告知我身份的情况下争取?”
“不告知,你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时不虞摇摇头:“真正的聪明人,不是非得什么都说穿了才敢压注。我觉得曾正是真正的聪明人,在不知你身份之前,他不会明确的向你投诚,就算被罢了官,他也绝不会去沾一个叛臣的名声。但谁又说一定要把关系落到实处呢?互相都有好处的事,想来他不会拒绝出出力。曾显如今对你什么态度?”
“把我当挚友。”说到这个,言十安有些想笑:“事事都比着庄南和元晨来。”
时不虞若有所思:“案子的关注少了,浮生集是不是又热闹起来了?”
言十安点头:“对,最近收到很多邀我赴雅集的名帖。”
“去吧,这事还需要些时间发酵。邀上他们几个,把十安公子的名头打得更响亮些。”
“后边少不了。漫长的冬季无青可踏,无处游玩,玩乐的地方也稀少,雅兴便都在围炉煮雪烹茶饮酒上了。”言十安笑:“如今浮生集里每日一早就得派最少十人去采雪回来,煮雪的人太多了,炉子都额外添置不少。”
“……闲的。”雪化了不也是水吗?时不虞不大看得上这种雅兴,对她来说,把雪用来堆雪人更实际点。
时不虞一拍巴掌:“我就说我院子里还缺点什么,走走,堆雪人去。”
堆……雪人?言十安跟着走出门,看着时姑娘呼阿姑唤宜生,不一会就折腾出鸡飞狗跳之感。他想了想用雪煮茶和用雪堆雪人这两件事,如果煮茶是闲的,那堆雪人……
“言公子。”万霞正打算过来,见他站在门口离着近,便道:“劳烦您顺便把姑娘的披风带过来。”
言十安应下,一转身就看到了挂在那的红色狐裘披风,正是时姑娘这几日常披的那件,衬得时姑娘更显灵动。
时不虞乖乖站好让阿姑系披风,嘴却停不下来:“言十安,你去旁边院子里滚一个雪球过来,那儿没人住,雪肯定保持得特别好,要这么大。”
万霞正好系好,让开位置给姑娘比划。
时不虞比划出一个大满怀。
言十安指着正在滚雪球的宜生:“那样滚?”
“你不会?哦,对,你什么都没玩过。”时不虞都不用他说话就自己给了答案,裹紧披风道:“走,我教你。”
时不虞虽然这样那样的事做不好,修剪个三角梅都能把那一片修秃了,但是对于玩她精通得不得了。先教言十安滚一个小雪球,然后推动它滚滚滚滚滚滚,看着它越滚越大,摔在雪里都不影响时不虞乐呵大笑。
言十安顾不上自己那个小了几圈的雪球,快步上前伸出手臂给她抓住,让她借力站起来。
“摔到哪了吗?”
“摔得我衣裳疼。”时不虞拍了拍自己的手臂:“都不知道被阿姑穿了几层,摔着都没感觉。”
言十安听着她拍打那声音,确实……挺厚。
“赶紧滚。”
看他愣了下,时不虞大笑:“不是让你滚,是让你去滚雪球!”
言十安听得懂,可刚才那一声滚仍是让他的心猛的一沉。
“还不会?”时不虞看他低头,以为他是羞于这个,走过去蹲下推动了一下雪球:“挺好的呀,紧实,不散,就这么滚大就好了。”
言十安见她要去推动雪球,怕她再摔着,忙上前接过去,接连推动雪球,不一会就推得比时不虞那个还大了许多。
时不虞又教他把雪球拍实,修整得溜圆,一个大肚身体就出来了。
两人抬着这个大雪球回到红梅居,带着宜生一起做出一个超大雪人来,就是……肚子实在太大了,溜圆得像怀了八个,衬得那小短腿格外可怜。
宜生在家的时候也是堆过雪人的,这么滑稽的还是平生仅见,他提议修整一番,雪容易弄,也不费劲。
“不行不行,就要这样,好看!”时不虞上前抱住雪人,却没抱住,看着这大肚子实在没忍住,蹲到一边笑得直拍地,她怎么会做一个这么与众不同的雪人出来!
言则青衫几人本来还想忍着,这下见主子先笑了都跟着笑出声来。这雪人,长得就像在逗你笑,时姑娘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玩得开心了的时不虞被阿姑按着灌了三碗姜糖水,又用被子捂出汗来才被放过,可走到门口看着那雪人,她又大笑起来。
这雪人,它怎么长这样啊哈哈哈哈哈!
言十安回到自己屋子,满脸带笑的将刚才那一幕画下来。
长相滑稽的雪人旁边,宜生愣愣的看着它,一身火红的姑娘笑得拍地,阿姑端着冒着热气的姜糖水过来,不远处,言则、青衫、翟枝笑成各种模样。
执笔的手顿了顿,然后,他把自己湛蓝的背影,画在了那一抹红色身影的身后。
第130章 栋梁之才
下雪后,浮生集里比之前更热闹了,无处可去的文人雅士好像都集中到了这里。
他们不一定参加雅集,或围炉煮雪烹茶,或端杯小酌,或相谈甚欢,相同的是,听着雅集上出现的好词好诗会品评一番,再走到栏杆那认一认人,而这又更加刺激了那些尚年轻的文人学子,纷纷把自己压箱底的本事都掏了出来。
庄南打趣:“要是哪个外地的学子闯进来,怕不是要以为这是什么圣地。”
“说是圣地也不为过。”曾显看向另一端坐着的几人:“那是沉棋先生,不知何时进京来了,还来了这浮生集。”
沉棋是和齐心先生齐名的人物,在南边极富盛名。
几人齐齐看去,那里坐了三个人,窦元晨问:“留三绺长须那个?”
“是他。”
那人留着长须,看着个子不矮,身着白衣,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似是感觉到了几人的视线,他转头看过来,长相气度上佳。
四人齐齐行礼,沉棋轻轻点头回礼,便又转回头去和身边的人说话。
几个也都收回眼神。
窦元晨问:“最近京中可有何大事发生?不然这天寒地冻的,他上京城来做甚?”
“不曾听说。”言十安看向曾显,平时他消息来源多。
曾显笑:“现在也就你们不嫌弃,愿意带着我玩,其他人可不理我,哪里还能得到什么消息。”
京城就是这么现实的地方,曾大人还是三品大理卿的时候,什么消息都上赶着送到曾显手里,同窗办雅集谁不是求着他去,只要他在,场子就撑起来了。
现如今他爹失势,那些追着捧着他的人像是一夜之间就全死光了,平日里都难得能碰上。就连姻亲故旧态度也和以往不同,又如何要求其他人如以往那般待他。
只是他又幸运得很,他的骄傲,他的自尊,还未来得及被人碾碎就被这三人给托住了。明明也就是同窗的情分,却帮他度过了最难的阶段。
现在不过是面对一些意义不明的眼光,听几句不阴不阳的话,算得了什么。
他也不是不曾想过他们是否别有用心,可他很快就想明白了,便是他们别有所图,他又亏了什么?如若他们的目的是爹,曾家也未有任何把柄在他们手里。
他们先做了君子,即便真是有别的居心,只要不让他做背祖欺宗的事,不坏他曾家家规,不卖国,有何不可?朋友之间不也应该互相帮忙吗?
爹说他开窍了,和以前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要好了太多。
曾显提起炉子上温着的酒给三人斟上,他也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开了心窍,以前看不到的事,现在都看得到了,以前觉得不能理解的事,如今一点即明,爹教他都远不如以前费劲。
窦元晨转开话题:“十安公子,今日不下场去拿个魁首?”
“你当魁首在那等着我去拿呢?”言十安瞥他一眼:“你也是读书人,怎不自己去拿个试试。”
“我要有你那水平,天天都得泡在这浮生集,谁也别想拖我走。”窦元晨摊手:“这不是没有吗?再混两年也得回家了。”
庄南看他:“催你了?”
“嗯,明年定亲,后年成亲,之后就得去领个差了。”
世家的安排都大差不差,每一代人都是这么下来的,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在这事上反抗,最多就是多拖一拖时间,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毕竟一踏入那潭浑水里,只要不被抄了斩了流放了,一辈子就得在那里边打滚了,然后成为父辈祖辈那样的人。
这是大家族的传承,也是根基。
“我比你早。”庄南叹气:“我年后就得进军中了。”
言十安心头一动,垂下视线端起酒盏喝了一口。
“进右神武?”窦元晨戏谑:“那你惨了,白天在军中被你爹管,回家还得被你爹管。”
“你当我爹想看到我。”庄南郁闷不已:“我还没说我不进右神武呢,他就先说了,不让我去他眼皮子底下,看着烦。”
几人哈哈大笑。
曾显好奇:“那你打算进哪?”
“多半是右羽林,爹和那边关系好。”
羽林军的主要职责是保护皇帝,言十安晃动手中酒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