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金枝—— by空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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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酒气。”曾正躺在摇椅里慢悠悠的前后摇晃着,他也不责骂,谁还没有过年轻的时候,示意下人拧了热帕子给他捂捂脸。
“又是和他们几个?”
“除了他们也没其他人理我了。”曾显捂了捂脸,又将之捂在手背上,说这话时脸上还带着笑意,倒也不因此气馁。
曾正对这一点尤其满意,打心底里觉得儿子这几个患难之中结交的朋友很是不错。
“浮生集有人在组织写万民书,要求将朱凌当众处以极刑,以慰一众死者在天之灵。儿子押印了。”
曾正点点头,行当行之事,挺好。
“他们也都如此?”
“自然,十安兄还早早把桌子都收拾好,就等他们过来了。”说到这个,曾显笑道:“十安兄签的第一个,他今日把言和十字写得近,我之前都没发现,这两个字加起来竟然是国姓。”
第156章 曾正推断
摇椅不动了,曾正半闭着的眼睛也睁开了,语气却无变化:“是吗?他怎么说。”
“我见其他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便也没说。”曾显见父亲的动作,心里那点疑虑又浮了上来:“父亲,是我多心了吧?”
“他是哪一年几月份的?”
“前几天庄南非要和我论个大小,说了各自的年纪,十安兄是德永元年四月的。”
摇椅重新摇了起来,曾正眼睛又半闭上了:“我倒是希望是真的,看个热闹也好,可皇上登基前后都不曾出过京城,哪来这么大孩子。”
曾显对父亲很是信任,听得这话心里疑虑尽去,笑道:“幸好当时没说出口,不然就贻笑大方了。”
“遇事能多想一想是好事,去向你母亲请安吧,她下晌有些头痛。”
曾显一听,赶紧起身去看望母亲。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摇椅不再晃动,曾正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坐不住了,起身来回踱步。
四月份出生,往回倒,那他该是中正三年七月份有的。
而先皇,是九月驾崩。
曾正觉得人有些晕,紧紧抓住书柜,心跳快得好似要从嘴里蹦出来。
真是如此吗?
若是如此,许多事就想得通了。
若是如此,暗处那双手就有了主人。
若是如此……
曾正额头隐隐冒汗,他想干什么?
举人第四名,才名远扬,秉性不说高洁,也挑不出错处来。看他这行事,分明是一副要科举入仕的做法,可他若是只想入仕,暗中搅动风云又是为哪般?
现在他几乎可以肯定,朱凌三次进去都和他有关,他们有仇?又或者说,他和朱凌身后的人有仇,想通过朱凌把后面的人逼出来?以他的身份,以他的做法,能和他有仇的……
曾正被这一闪而过的想法惊得气息都急了,扶着书柜缓缓蹲下靠坐着,他不想继续往那个方向去想,可破过不知多少大案奇案的头脑自有意识,紧紧抓住这个点,把这些事串联起来。
朱凌被抓至今,案子看似四方共审,实则含含糊糊,至今未有什么实质动作。京师重地,家中查出暗道,便是个昏君,也必要定他个谋逆大罪,诛他九族,可皇上的态度却似是把这事轻轻放下了。
还有,他被罢官。
当时只隐隐有种感觉,不敢往深里去想,现在仔细想来,皇上就是不想他继续往下查。就像眼下,把大理寺擅长查案的都以种种原因调走,为的,恐怕正是不想他们真正把这案子查个明明白白。
也只有如此想,才能解释皇上的做法,不然他为何要包庇朱凌?为何遮遮掩掩的不想查清楚此案?
若真是如此……
曾正只觉得一股股寒气往上冒,他可以接受自己的君主不算英明,可他不能接受他侍奉的君主,如此的恶!
不,不一定是这样。
曾正闭上眼睛让自己冷静下来,去想另一种可能。
言十安若真是那个身份,那他接近显儿的目的就是他这个大理卿,想得到他的支持,所以他帮显儿找到证据,助他脱身。显儿重情重义,必然记他的恩情,从现在的结果来看,他的目的达到了。
不,不对。
曾正摇摇头,他这个大理卿已不在其位,看皇上的态度,短期内也明显不会起用他,便是还有底蕴在,他一没兵权,二不像章相国伏太师那般不在其位了也还有一帮拥趸,得到他的支持最多就是拿下一个大理寺,能帮上他什么忙?
不,不是这样。
曾正眉头紧皱,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他下狱,言十安才有机会帮忙。可他下狱,是因为出了大案,他查案超出了时限被皇上罢的官。
除非,这案子和言十安有关,是他设计自己下狱。
可从他的作法上来看,分明是他在背后推动此事,把这案子掀到所有人眼皮子底下来,那又怎可能是他犯案?皇上的遮遮掩掩倒是明显得很!
真是如此吗?
言十安,即是计安?
曾正张口想叫人去查,可稍一思量,他按捺下来。
若是他想偏了,会给言十安带去危险,于私来说,他挺看好这个年轻人。若事情真如他所想,言十安就是计安,他最正确的做法是立刻告密,若派人去查却没向皇上禀报此事,都有理由会被当成同党治罪……
不,已经迟了。
曾正至此是真正想明白了,他觉得自己应该生气,毕竟被算计了,可他却笑了,拍着地面笑出声来。
自他被罢官,显儿曾经那些朋友已少有往来,他们这些个人家消息灵通,谁不知道他现在来往的是十安公子那几个人?便是现在去告密,谁会相信他是现在才知道?说不定是好处没谈拢呢?
以十安公子之聪慧,怕是还不知备了些怎样的后手,才将此事透露给显儿知道,再经显儿之口告之于他。
他若帮手,自是好,他若是不愿意介入这些事,即便让他知道了,也有把握让他不敢告密。若他如此做了,代价是赔上整个曾家。
不,还不止如此。
曾正突然想到,若眼前这个局面是言十安打造出来的,那他之前被抓,岂非是他主动为之?若他真是计安,本该不立危墙之下,前边是水是火还是悬崖,都该是他人为他去趟才对,可他却敢如此以身犯险!
真是好胆量,好气魄,好心计!将如今皇位上坐着的那个比到了尘埃里!
曾正撑着腿站起身来,此时心情之澎湃,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于私来说,为人臣者,但凡心有远志,谁不想得逢盛世,谁不想得遇明君!
于家族长远来看,皇上厌弃了他,只要皇上在世一日,曾家便难有翻身的机会,新君是他的延续,未必会愿意用他。可要是上去的是言十安……
曾正摇摇头,没那么容易。也不知他母亲是哪一位,外戚有多大势力,手里抓着多少能用的人,不过从此局来看,他能用的人不少,不然打造不出眼下的局面来。
至于他是否背叛君主,曾正心里全无此念,谁上位都是他计家的人,不是乱臣贼子,不过是有德者居之罢了。
而且,能让先皇之子当成仇人,只有一个可能:先皇当年突然驾崩有内情。
想到皇上登基至今的种种荒唐作派,再加上此案牵扯出来不下百人的命案,曾正觉得,这样一个人,便是弑兄也不无可能。
只是全凭推断不足以让他做出任何决定,他得先确定了,那位真是先皇之子。
毕竟,先皇从多年太子至登基那两年,唯一能被人诟病的就是无子。
书房安静得只闻纸张翻阅的声音。
言十安将最后一份放回匣子里,合上盖子放置身边,将另一个匣子挪过来打开,完全没有要歇息的意思。
拿起第一份消息,打开一看他就笑了,将下面那封信一起放到旁边,先看其他。
罗青快步进来禀报:“公子,曾家至今未有他人出入。”
言十安头也不抬:“再盯几天。”
“是。”罗青在公子对面坐下来,略一迟疑,道:“若曾大人最后决定当不知此事,公子有何打算?”
“以前如何,以后还如何。”言十安将看完的这份放回去,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我从时姑娘那学到一点:不必把人用尽,也不必把人算尽。若曾正愿意选择我,我将来厚报之。若他选择中立,既不告密,也不相帮,我们之间便是我和他儿子的交情。”
“他若选择告密呢?”
“观曾正这些年行事,称得上是个能臣,这个案子若是一直由他来查,我们未必能这么轻易从中脱身,这样的好头脑,不会天真的以为我什么准备都没有就敢自掀身份。”
言十安重又拿起一份消息出来看,一打开就笑了:“外祖要见我,难得一年见我两回。”
若公子不在家,各方送来的消息都是罗青先行过滤一遍,以免错过重要的消息误事,这事罗青自然知晓,应道:“应是问询最近的事。”
见公子继续翻阅其他消息,罗青便知他不想说此事,起身告退。
待人走了,言十安将手里的消息放下,重又拿起外祖那张。
一直到来了京城后,他才第一次和外祖见面,且一年只在正月十五时见一回。
虽然见面不多,却是他唯二见过的亲人,和唯一的那个相比,外祖称得上平易近人,每次还会给他带几样那个年纪的人会喜欢的东西。
见面时会说正事,也会像个寻常的祖父那样问问他的生活起居,有没有缺什么,有没有想要的,功课怎么样,身边的人够不够用。
那些不多的语句里,便是有七分是为了将来,但也能听出来三分的关心,为着这三分关心,他年年都很期待那次见面,哪怕每次见面,为安全计他都只能喊大人。
要在往年,他早就开始期盼那一天了,可今年,他却好像忘了这件事。
是谁的功劳呢?
想着红梅居那个人,言十安笑了笑,将这消息和寻常消息放置一起。
这样很好,若将所有对亲情的期待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太过危险了。
一夜过后,天地间无声无息的被银被覆盖,大雪扬扬洒洒,完全没有要停的迹象。
言十安早早来到红梅居,见着万霞就道:“阿姑,我来蹭顿早饭吃。”
“今日不知为何就煮得多了些,原来是因为公子要来。”万霞打趣着,回头看了一眼,道:“姑娘早起出屋的时候没注意又冒风了,刚刚才止了嗝,这会正对着姜糖水运气,劳烦公子看着她喝完。”
“阿姑,我又不是三岁!”时不虞在屋里喊:“我都喝光了!”
万霞不理她,见言公子进了廊下,接过他手里的伞去了灶屋。
言十安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时姑娘怕是又做了什么事被阿姑给收拾了,调整好脸上的表情,别让笑容太明显,掀起门帘进屋,就见刚还说喝完了的人正对着满满一碗的姜糖水愁眉苦脸。
“不是说喝完了?”
“阿姑没放糖,入口辛辣得很。”
言十安知道是什么味道了,那确实不好喝,不过两个他都得罪不起,只好两不相帮。
不过原因还是想问问:“做什么事惹阿姑不高兴了?”
时不虞有些气短,讲话都不利索了:“就,玩了会雪,一会会。”
言十安顿时完全倒向阿姑那边:“快喝,凉了就更难喝了。”
时不虞做了两个深呼吸,眼睛一瞪,鼻子一捏,端起碗咕咚咕咚的几口喝了下去,气势十足,然后辣得直吐舌头,她自己也知道这样不雅,还知道用手捂着。
看她这般模样言十安又心疼,赶紧把带来的东西递给她,让她分分心。
“阮家来信了。”
阮家,阮雪宁的阮家,七七的阮家。
知道了阮家是在岭南那边,时不虞就让言十安的人带了些银钱过去找到人,并让对方给雪宁来信,安安她的心。
时不虞看着没封口的信封笑了:“聪明人。”
“官场浸淫出来的没几个蠢人,被抄家流放的,也不一定就是做错了什么。”
“他敢不封口,我也就敢不看。”时不虞起身,从旁边的柜子底下摸出浆糊来,沾了一点给信封了口,这些事他们和阮家心知肚明就行,不必让雪宁知晓。
言十安看着她的动作附和了一声,这就是他从时姑娘这学到的,不将人用尽,也不将人算尽。
饭后,时不虞让翟枝去送信。阿姑还在生气呢,她得先将人哄好了,才有可能在雪停后去堆雪人,这次她要堆个肚子更大的哈哈哈!
一想到那个大肚雪人,时不虞就笑得停不下来,挖空心思去想怎么哄阿姑。
言十安留下她在家苦恼,冒雪出门去见外祖。
两人每次见面都是在同一处宅子,不大,但精致。
见着来应门的是外祖身边的人,他有些意外,却又觉得再正常不过,每次他都提前过来,但每次都是外祖先到等他。
言十安脚步快了些,进了院子就见他的外祖,军器监邹维邹大人一身常服,身披虎裘,背着双手目光相迎。
“风雪迎贵客。”
言十安也不在廊下绕,执伞从院中走过,走近了后微微倾身:“劳您久候。”
“该等的。”邹维抬头看着大片的雪花落下:“瑞雪兆丰年。”
“希望是。”言十安步上台阶,收了伞放到一边,陪他一起欣赏了片刻雪景才转身回屋。
屋里火盆烧得正旺,颇为暖和。两人解下厚实的裘,围坐在火盆旁边。
下人奉上茶汤糕点,无声退下。
关系亲近却又疏远的两人沉默片刻,邹维开了口:“你母亲最近身体如何?”
“不大好,咳得厉害,皇上派了御医给她,最近才好转了些。”
言十安言简意赅的告知,若说母亲和他是关系不睦,那和娘家就全靠血缘羁绊了,无事几乎不往来,有事也是派人传话。
邹维对女儿曾经有多宠,在她将家族带入覆灭边缘时就有多气,后来为了家族计不得不为外孙做打算,心里也从不曾原谅过。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看着曾经千娇百宠着长大的女儿吃尽苦头扛至如今,还将孩子养得如此出色,也是颇多感慨,这其中的艰辛不易,外人窥得十之一二已觉得难以想象。
邹维看向对面静坐着的外孙,大半年不见变化不小,镇定了,也更从容了,就连以往每次见面时,他眼里那份遮掩不住的期盼都不见了。
眼前的他成了一个真正的大人,不再将任何人视作倚仗,也不再对谁抱有期待,独自将自己那一片天地撑了起来,也正因为他靠的是自己,也就显而易见的有了底气。
而这大半年和往年的区别,只在于他多了个‘未婚妻’。
邹维率先问出这个问题:“听闻你有了未婚妻。”
以两人的关系,言十安并不在这事上瞒着:“她是时家女,也是她谋划劫走了忠勇侯府所有人。”
邹维在知道现场留下了弓弩的时候就猜到了外孙有参与其中,只是没想到背后计划这一切的是时家的女儿,他稍一想心里便有了答案:“当年那个灾星没死。”
知道外祖还想知道什么,言十安也不等他一一询问,直接道:“我那次被抓,文士南北之争,曾正脱身,以及朱凌被抓,全是由她在幕后策划。”
邹维眼睛微瞠:“全是她?”
“全是。”看他如此惊讶,言十安如同自己被表扬了一般开心,又道:“她料定丹巴国和扎木国打算联盟,前不久得到消息,扎木国战神楼单去了边塞,很明显是要趁着大佑和丹巴国开战的时候,在背后咬下大佑一块肉来。”
邹维从不怀疑计安消息的准确性,而此时朝中还未收到任何消息,以楼单之能,便是准备万全都不一定是对手,仓促应对,十之八九会要丢城,那大佑将会陷入两国围攻。以大佑如今的国力,支撑不住多久。
见计安神情笃定,他心头一动:“你有应对之策?”
“太师会出征。”
这是邹维完全没想到的答案,要说这是天方夜谭,想一想太师的过往,好像也并非如此,只是:“即便太师还有年轻时的本事,也没有年轻时的体力了。你见过他?他亲口说的?”
“他会去。”言十安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肯定的告知他这一点:“到时候给他的兵器还请大人多留意,不能有任何问题,若有人从中沾手,也不必和他对上,告知我便是。皇帝就算有再大的问题也不会想让大佑亡国,借他之手收拾了沾手之人即可。”
邹维轻轻点头,问出心里已有的答案:“那些命案,真是皇帝所为。”
“是他。”
邹维好一会没说得出话来,哪怕早知他弑兄篡位,也万万没想到他会做出如此无德之事。
片刻后,他道:“有一批人能用了,三日后到,让罗青去接人。”
“我想再要一批会造弓弩之人,我手边那些不能动。”
邹维一听就知道了他的用意:“你要给伏太师送弓弩?他知道你的身份倒向你了?”
“没错。”
竟然将太师都拿下来了!邹维又惊又喜,这可是朝中两大势力之一的太师,能和他匹敌的只有一个章相国!拿下他,等于拿下半个朝堂!
“今日可真是让我吃惊不小。”邹维扛着压力走至今天,不知多少个夜晚被惊醒,便是在今日之前,他都觉得事情能成的可能性不足两成,可现在他好像看到了曙光。
“还有其他好消息吗?”
言十安第一次看到外祖露出这般轻松得近乎于玩笑的神情,心下一软,又告知了一件:“燕西郡太守旷景旷大人,也倒向了我。”
燕西郡,离京城最近的一郡!有他在外接应,怎么说也多了条生路,更何况旷家在京城根深叶茂,真到那时,那些和旷家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家不说出手帮忙,两不相帮就是帮了他们大忙。
邹维点点头,再点点头,开心之色溢于言表。
“我会尽快把人手送过来。”
“不,不用送到京城来。”言十安略一思索:“直接去伍峰镇,我问问太师谁去接应。”
邹维也觉得这样更好,免了送兵器过去的麻烦。
“还有一件事。”对上外祖看过来的视线,言十安道:“暗中准备一批有问题的兵器,若大佑和扎木国开战,将送去平遥镇的兵器调换成坏的,好的悄悄送去太师手中,您要能从中脱身,能做到吗?”
“能脱身。”邹维跟上他的思路:“你想将平遥镇送出去?”
“让丹巴国拿足好处,扎木国却被太师拖死在那里,他们联盟便难成。”言十安笑了笑:“这也在时姑娘的算计之中。”
若说之前邹维还只是怀疑,此刻便确定了:“你心仪她。”
“是。”言十安承认得十分坦荡:“这样的女子世间再难寻得第二个,心仪上她实在太过容易。”
“她呢?可有此心?”
言十安突然有些好奇:“您希望她有还是没有?”
“无论是用哪个身份来应此话,我都希望她有如你这般心思。”邹维看着眼前成长得远超想象的外孙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所行之事道阻且长,若能有一个各方面都可与你比肩的女子陪你一起走,你也能轻松一些。”
“她并无此念。”看外祖目露遗憾,显然是真为他觉得可惜,言十安眼里有了笑意:“但她处处护着我,待我像家人,亦如好友,竭尽全力为我谋划,我信任她,亦如她信任我。”
第159章 却见生机
邹维听着越加觉得可惜,要得一个家世不错的女子为妻不难,可要得一个能力和家世皆强的女子却不易,而且还能让外孙如此信任,更是难得。
“我和忠勇侯府有些交情……”
“不必,我等她开窍。”言十安摇摇头,他从不曾打算以任何方式勉强时姑娘,但他仍感念外祖愿意为他出面,倾身行礼道:“这些年您为我受累不少,之前觉得有些事不必诉诸于口,可时姑娘教会我并非如此。”
言十安抬头对上外祖的视线:“若他日我成事,我不会忘记邹家的付出。若他日我事败,我也不过是个流落民间的皇子,和丽妃,和邹家没有半分关系。”
关乎邹家,邹维不敢大意:“当真不会牵连到邹家?你母亲隐忍这许多年,真到那时她能忍得住不出声?”
“母亲但凡有其他选择,当年都不会把邹家拖入这险地来。可她姓邹,只要她生下我,邹家便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无关之人。如今我已长成,若我能将邹家从这潭浑水中推出去,她便是忍得吐血也会忍住。她对娘家,并非不愧疚。”
邹维默然,有些事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因为非做不可。可有些事也不是有道理就能原谅的,就如老妻,一说起女儿就又恨又气又心疼,却仍是不愿意见她。
“这些年的辛苦能换来你如此为邹家着想,便也值得。”
言十安再次一礼,他不知将来是不是有共富贵之时,也不知到那时又是否共得起富贵,至少眼下,他们对彼此都有回护之意。
“这里有身衣裳,是你外祖母亲手给你做的。”见他面露异色,邹维道:“出榜那日你外祖母去了,见着你后估着你的身高做的。”
言十安愣了愣才起身过去接了,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收到外祖母亲手做的东西。她恨母亲给娘家带来这么大祸事,同样的,也从没理会过他。
“你母亲的性子随了她,固执,认死理,凡是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无论最后是对是错都不会低头。但她到底是年纪大了,不如以前狠得下心,不想见伤她心的女儿,对唯一的外孙还是会惦记。”
言十安低头看着手中白色的圆领袍,下摆和袖口皆绣着竹子,青翠碧绿。
“劳您替我说声多谢。”言十安抬起头来,脸上笑意温软:“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亲人做的衣裳。”
饶是邹维自认一颗心已经千锤百炼,看着他这个笑脸心里也极不是滋味。
他们都不易,可外孙自出生起就何曾有过一日轻松。他那个女儿啊,实在算不得上是个好母亲。
言十安抱着衣裳直奔红梅居的书房,时姑娘坐在蒲团上,抱着手炉看着面前铺开的三张宣纸不知在想什么。
看到他回来,时不虞道:“回得挺快呀!”
“没有家常可讲,说完正事就走了。”言十安坐到她身边,看着宣纸上写着扎木国、丹巴国和太师,心下明了:“担心大阿兄?”
时不虞摇摇头:“大佑兵力有限,经不起长时间的两头开战。若不能尽快结束和扎木国的战事,将兵力集中到丹巴国那边去,丢的就不止是平遥镇了。”
“伍峰镇的人马一动,扎木国必然知道。”
“所以得想个法子让扎木国放弃攻打大佑。”时不虞喃喃低语,眼神在几张宣纸上来回的看,突然想到什么,她起身去往书案,在纸上细细勾勒。
言十安将衣裳放到一边,示意宜生退下,托起衣袖拿起墨条磨墨,只看她画了几笔就知道她在画扎木、丹巴以及大佑三国交界的边境,之后又将丹巴国进入大佑的兵线画出来。
“平遥镇若被攻下,再到后边有驻兵的是哪里,中间隔着几城?”
言十安稍一想:“后边是双绳城,因地形像两根绳子而得名,极易守难攻,和平遥镇之间隔着四城。”
“若将平遥镇送出去,后边四城守不住。”时不虞将丹巴国的兵线往大佑推了五个城,示意言十安看:“什么感觉?”
言十安起身在她身边跪坐下来,一眼看透:“孤军深入。”
“我们看得到是孤军深入,可他们看到的,是拿下五个城的诱惑。”
时不虞在大佑的中心画了一个圈:“我们之前的推断八九不离十,古盈盈和朱凌多半是丹巴国的人,只要让他们知道,丢这几个城是真守不住,而非诱敌深入,这口肉,丹巴国必要吃进嘴里。短时间内他们也就打到这里了,在稳定住打下来的城池之前不会再深入,但是已经打出如此大的优势,他们定不会什么都不做。”
言十安看着往里长长的兵线,沉声说出答案:“逼大佑割地议和。”
看着双绳镇,一个疯狂的想法在时不虞心里成形,她拍拍心口安抚自己,不急,还早,再看看。
视线上移,落在丹巴和扎木两国边境,时不虞指着那一片地方问:“这里是什么地形,你知道吗?”
“这倒不曾打探过,要用?我这就派人去弄清楚。”
“我写信问九阿兄,他连楼单偷偷来了都知道,弄明白这个应该不难。”
言十安也就不争,仍是看着两国边境:“要在这里做什么?”
“三国鼎立多年,凭什么就是他丹巴国和扎木国合起伙来拆大佑,不能是大佑和扎木国合伙拆了他丹巴国。”时不虞冷笑:“大佑只有皇帝那个狗东西不是人,不代表其他人都死了。便是近些年弱了些许,但底子还在,将军上得了马,士兵提得起刀,便是文人的心气也都还在,放手一搏,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可以如此做吗?!
言十安不自觉的往前倾身仔细看,若扎木国和大佑握手言和,转而去攻打丹巴国,而丹巴国的大军深入大佑,猝不及防之下,扎木国拿城的可能极大。
到时丹巴国会如何选择?是放弃已经到手的战果,还是回援?要是回援,大佑便可收复失地,要是不回援,扎木国可不会见好就收!
明明是对大佑极不利的局面,可眨眼间却看到了生机!
言十安看向时姑娘,这脑子,怎么长的?
第160章 知错能改
思量许久的事有了头绪,时不虞心情不错,捧着甜甜的果茶,指挥言十安把宣纸一一挂到她指定的位置。
“你外祖找你,是不是和你确定凶手到底是谁?”
“嗯,他比其他人都更清楚内情,知道这些事出自我手便猜到了凶手。”言十安任劳任怨的把宣纸挂好,捡起一边的衣裳给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