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金枝—— by空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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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背负的何止这些命案,够他死十回了,可惜人只有一条命,只能让他死一回。”看沉棋一眼,章续之又道:“本打算过几天再结案,没想到出了今日之事,正好借机安了民心,免得百姓以为本相在包庇他。”
游福紧跟着接话:“沉棋先生动弹不得,便由我去认一认人吧!相国大人不要误会,我不是信不过你,也不是信不过陶大人,我只是……实在是恨他!望大人成全!”
说着话,游福深深一礼。
章续之若非做足了准备也不敢过来做样子,知道他们必会要验明正身,他早有应对之策。
“游大人这个要求合情合理,本相怎能拒绝。只是本相也要给游大人提个醒,朱凌被关了两个多月,又受了几次大刑,人早就疯了,见着人就咬,后来又几度咬舌自尽,为防他这么死了,刑部往他嘴里塞了个木球,人看起来和以前已经大不相同,再加上他瘦削不少,游大人可不能因此就认定那不是他。”
时不虞在帷帽后笑了,不愧是章相国,在歪门邪道上自学成才了。
先用语言暗示,得了暗示的人去看,就不会去认那到底是不是朱凌,而是认这人和朱凌有几分像,在这种心态下,就算是不像的人都能隐约看出几分相像来,章续之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这一招对付聪明人最管用,在认死理的老实人面前反而没那么有效。
可惜,她先下手为强了。
趁着无人注意,时不虞躲在阿姑身后悄悄又赏了自己一块糖。
一阵寒风吹过,章续之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假笑道:“沉棋先生看起来不大好,那现在就过去?”
游福伸手相请。
章续之当仁不让走在前边。
时不虞悄声催着齐心先生往前送了几步,她趁机跟着上前,在肖奇身边似是自言自语的道:“金吾卫离着近。”
肖奇会意,把这里交待给其他人,自己快步去了统领身边帮忙。
章续之领着游福来到囚车前边十步左右就停了下来,提醒道:“本相就不过去了,你要是想看得清楚些,可再往前走两步。去个人,把朱凌的头抬起来一些给游大人认认人。”
游福完全不被他的言语影响,又上前了两步,想再上前时被前边的人拦住了:“大人,为免伤着您,您不能再往前走了。”
游福闭了闭眼,光线实在是太昏暗了,火把的火光在寒风下还是摇曳的,影影绰绰,更看不真切。
他把人推开,又往前走了一步,这次被强行架住了。
章相国背着手,眯着眼,扬声道:“让游大人再上前一点看清楚些。”
感觉到架着自己的人放开了,游福又上前了三步便再次被拦住。
站在这里,已经能差不多看到那个人的长相了,脸瘦得脱了相,各处骨头突显,嘴里塞了东西又将脸颊鼓了起来,看起来很是怪异。
不知是不是动了手脚,只看眉眼,依稀是像朱凌的,这点像,放在一个瘦脱相的人身上已经是难得。
难得能找到一个瘦成这样了,还有点像朱凌的人。
可是,一个章相国口中发疯的,自残的人,眼神绝不可能如死水一般无波无澜,尤其是眼下这种最适合弄出点什么动静来的场合,他不该如此安静。
章相国紧紧盯着游福,藏在袖中的手指来回搓动,这人毕竟是大理正,要是被他看出什么来……虽然做好了他不认的应对,可要能少一事当然最好。
“相国大人,这真是朱凌吗?”
章相国心头一跳,晚上声音传得远,远远近近许多人都听到了,顿时都竖起了耳朵。
何兴杰更是仗着身份走近去仔细看,他也是见过朱凌的。
“游大人这话是何意?”章相国冷声反问:“莫不是觉得我拿了个假朱凌过来糊弄你?”
“这囚车里的人瘦得都皮包骨了,眉眼间瞧着是有点像朱凌,不过相国大人也知道我是大理寺的,难免多疑。”游福转过身来往回走:“但只要章相国您说他是朱凌,那我就当他是,毕竟,相国大人实在没有包庇他的理由。”
一番话,有理有据得让人挑不出半点不对来,就算是对朱凌的这点质疑,都因为说这个话的是大理正游福而格外的合情合理,大理寺的人,办案可不就该如此严谨吗?
章续之对上他的视线,迅速在心里权衡给出这个保证的利弊,而满场的静默等待,给他留的时间并不多。
如果应下,若今后朱凌露了痕迹,他就成了笑话,可这事无论怎么想都绝无可能发生,毕竟这事背后是皇上!皇上比他更不可能允许朱凌再露面!
心下一定,他点头应下:“他就是朱凌没错。”
游福追问:“您亲自去刑部提的人?中间不曾从您眼皮子底下离开过?”
章续之眉头微皱,他很不喜欢这种被当成犯人来审问的态度,可想到眼下最要紧的事,他忍下来,道:“都没错。”
“那就应该错不了了。”游福躬身行礼:“下官谢大人替我继孙讨回公道。”
章续之心里舒坦了点,摆摆手又装起了大尾巴狼:“朱凌犯下如此大案,人人得而诛之,你我同僚之间不必言谢。”
游福再次一礼,回到齐心几人身边。
“不是他。”
三个字,游福语气虽轻,却斩钉截铁:“我以我大理寺这么多年积攒下的名声保证,那不是他。”
便是沉棋,听了这话都只是沉默。
有了之前时不虞的分析,他们对这个结果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游福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波动起伏,往时不虞的方向倾身低问:“能把人跟住?”
时不虞撩起白幔:“刚刚收到的消息,已经跟住了。”
刚才她身边的仆妇确实离开了一下,回来就附耳和她说了什么,齐心追问了一句:“眼下便只等他们把人砍了?被砍那人若是无辜……”
“谁能证明他的无辜呢?”时不虞看着那边已经搭起来的简易刑台:“今晚,这里必是要见血的,是谁的血,不重要,是不是无辜之人,不重要。人命如草芥,盛世如此,乱世更是如此,除非命好遇上好官儿,可好官儿的性命和前程,又有谁来保证?”
自觉失言,时不虞笑了笑,把话题拉了回来:“放心吧,能让这人在这种情况下完全屈服,必是答应了他什么条件,若能以重犯之身谋得对家人有益的好处,这买卖应是没做亏。”
“你定有个了不起的老师,他不止教了你善,还教了你恶。”齐心感慨:“可我却不敢教弟子恶,怕我拽不住,怕他最终成了那个恶。和你的老师比起来,我差之远矣。”
这话时不虞半个字都不打算反驳,天下间,谁能和白胡子一比?他不只敢教人恶,他还敢带头造反,可即便是造反,也不是建立在血流成河的基础上,他还试图兵不血刃,为此不惜谋划二十年,也不想想他都什么岁数了。
那边,囚车打开了。
里边的人被两人一左一右架着下来,下边的人接了他往前拖行,他的脚完全不踩地,更不用说迈步,就这么被拖到了简易刑台上,被按着放倒在木桩上。
隐隐绰绰的火光摇曳中,章相国正了正衣冠,上前一步朗声道:“自年前朱凌被抓,本相奉命查此案,拖至如今并非要庇护他,恰恰相反,是因为要查实他的罪行,他到底背负了多少命案,又做了哪些见不得人的事,凡是有一丝半点线索的都不曾放过,所以才拖至如今。”
满场只剩风声,以及火把时不时炸燃一下的声音。
章续之继续道:“如今也差不多查明,便是没有今日之事,他也活不过几日了。朱凌犯下如此滔天大罪,对不起信任他的皇上,对不起他的同僚,更对不起天下百姓,今日便在这里遂了民意。来呀!”
“有!”
“杀朱凌,平民愤!”
“是。”
随着这一声应下,刽子手手起刀落,人头滚落,鲜血喷涌。
有人伸着脖子看,有人捂着眼睛看,也有人身体往后退,眼睛却舍不得挪开。年年秋后都能看上好几回这样的事,不算稀奇,就算有点害怕,也都掩藏在兴奋的表象底下。
章相国示意手下将人头装进木箱子里,之后当众合上。于他来说,真相就此掩埋,年前就压在他身上的这个案子,总算在今夜落幕了。
天寒地冻的夜晚,他连样子都不欲再装,嘱咐何兴杰遣散百姓,就钻进了来接他的软轿里离开。
第195章 十安媳妇?
百姓还处于心脏猛跳的兴奋中,站在一块的甭管认识还是不认识都激动的互相说着话,熟得像是多年好友。
读书人这样的热闹看得少,回过神来后有的还在害怕,有的已经兴奋的讨论上了。
真正安静的,只有被围在最里边的几人。
“不知为何,心沉得很。”
齐心长叹一口气,看史书便知道,一个皇朝的寿命就那么长,而大佑已将近两百年,中间已经折腾过一回,好不容易出了个启宗给大佑带来中兴,可惜悉心培养的太子只在大位上坐了短短两年多,再看如今……
齐心摇摇头,翻看历史,总能看到在哪个节点,发生了怎样的事情,让这个王朝走向没落,但愿,他正在经历的不是这样的历史。
万霞轻戳姑娘手臂,示意她去看沉棋先生。
时不虞忙蹲下看了看,轻声唤道:“先生?”
沉棋没有半点动静。
齐心忙一探他额头,烧得都烫手!
“快快,十安媳妇,快让人去把我马车弄过来。”
正欲说话的时不虞被这句‘十安媳妇’差点呛住,缓了缓才招呼言则过来,边道:“这会人群都在往外走,外边的要进来怕是不易,我让人准备了多的马车,先去看大夫要紧。”
齐心二话不说就应下,是半点不和自己学生的媳妇见外。
言则过来听了姑娘吩咐,二话不说在沉棋面前蹲下,游福帮着把人伏到背上,又把起不来的齐心拉了起来。
齐心正要跟着走,看到时不虞又停下:“你还有人护着吗?”
“有的,老师放心。”
“那行,不着急的话再等等,这会人多,别被冲撞了。”齐心急匆匆交待了一句,又走到前边朝着一众学子长施一礼:“吾辈文人风骨,诸位展现得淋漓尽致!感谢大家今日伸以援手,待沉棋好转,我们再来一次大雅集!”
众人大喜,齐齐回礼应好,这于他们来说,这就是最好的谢礼。
游福目送齐心匆匆走远,收回视线看向眼前同样目送的姑娘。
“待十安公子春闱得胜归来,不知是否有幸邀请两位上门做客?”
出乎他预料的,对面的姑娘摇了头,这让他有些意外,他的意思表露得已经很清楚,但凡是有所求的人,谁能拒绝游家?
看着肖奇过来有意无意将附近清了场,时不虞轻声道:“游家从无反骨,祖上之所以会反了前朝,是因被算计,族里丢了十一条性命。后来大佑生乱,游家也是被算计,一怒之下成为帮着启宗平乱的功臣。如今若我从中搅和,恐怕非但不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还会给自己增加一个难缠的敌人。”
笑了笑,时不虞转身面向游福:“游家是不是要做些什么,做出怎样的决定,那都是游家的事,暂时来说与我无关。我等着游家来找我,到时,我必倒履相迎。”
这般自信,坦荡,无所畏惧的姿态,让游福根本无法把她当成一个二八年华的姑娘家来看,倒更像是个足智多谋的谋士。
或者,她就是?!
游福不由得多想了想,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可她还如此年轻,言十安信她?那言十安又是什么身份背景?
在今天之前,她像个影子一般藏在言宅,多少姑娘忌恨她如此平凡却能得十安公子深情专一,她却少有出门,任外人传她身体不好也不理会。
可今日之后……
“你打算一直隐于言十安身后,还是打算站到人前来?”
“我站哪里,取决于需要我在哪里。”时不虞福了一福:“天色已晚,您该回了。”
听着脚步声,游福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家仆终于冲破人群过来了,便也不再多说,朝她点点头转身离开。
他的父亲就是游氏一族的族长,他得想想,这封信要怎么写。得了提醒,他知道自己想差了,有些事瞒着是为族里好,可不能是他自以为的好。
时不虞又饿又累,见终于没外人了,靠到阿姑身上耍赖:“你的小心肝说她走不动了。”
万霞在姑娘面前蹲下身来:“谁不知道小心肝身体弱,扛这么久已经很能干了。”
时不虞顿时记起来自己的人设,立刻更柔弱了,趴到阿姑背上,垂着的手脚看起来都是软塌塌的,实在是柔弱得很。
万霞把姑娘颠上一些,背着她绕开刑台往马车走去,在心里祈祷姑娘晚上别做恶梦才好。
姑娘在外边见识过种种恶事,也见过两村为了抢水源打得头破血流,死伤好些个,可姑娘从未见过这种一刀下去鲜血飞溅,人头掉在地下滚动的砍头死法。
到家后万霞先端了碗羊肉汤给姑娘暖暖身体,让宜生去陪着,她去给姑娘烧鱼。
时不虞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大概是在寒风中待久了,回到这暖烘烘的屋子,灵活的脑瓜子都不会转了,人有些愣神。
一会后,她问宜生:“你见过砍头吗?”
“没见过。”何宜生把剥好的葵花子送到她面前,边回话道:“通常是秋后问斩,只有长住京城的人才有机会看到。”
“那要是问斩的人多呢?”时不虞做了下挥刀的动作:“那刽子手就这样,送上去一个砍一个?”
何宜生想象了一下那个场面,笑了:“满地人头,那就有意思了。”
“……”这话题聊不下去了,时不虞发现她小看宜生了。
何宜生却来了兴致:“姑娘看到了?”
“看到了,杀朱凌,平民愤。”
“真杀了朱凌?”何宜生有些意外,拖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保他的命吗?他立刻又想到:“这会不会坏了姑娘的计划?”
“死的是个假的。”时不虞把当时的情况和他说了说,拍他额头一下,道:“安心,这尾巴被我拽住了,跑不了。”
何宜生脸色微红,缠绕在心底的黑雾都好似散了些许。
吃了顿热饭,时不虞起身去往书房。
万霞忙叫住她:“不早了,今日又受了累,不如明日再去忙?”
“就忙一会,阿姑你就当我是去消食了。”时不虞说完就跑。
哪有这么消食的,万霞轻轻摇头,也不拘着,去给姑娘煮安神的药茶。
第196章 游氏一族
进了书房,时不虞把‘沉棋’和‘游福’两张宣纸取下来,先在沉棋上边记了几笔,然后才看向另一张。
从白胡子那听了关于游家的故事,她就确定了两件事:游家是反骨和忠诚并存的一个家族,并且,极端护短。
绝大多数的时候他们都是忠诚的,只要不算计他们,还让他们处于危险之中,他们就是最忠诚的伙伴。可游氏又实在是辈有人才出,哪怕他们低调,也无人敢放任他们,对他们置之不理,各方都想拉拢。
但每次,都将他们推向了对手。
游氏能存续这么多年,确实是个有智慧的家族,并且一直在吸取教训。
不说远了,只说三十年前,启宗还在世时,游氏族长当时是当朝太师,他虽常年病休在家,族中却仍有三人在朝,还有四人外派为官,可见有多得启宗皇帝信任。
后来到了平皇帝时期,游太师是辅国大臣,他竭尽全力平衡各方,扶着新君坐稳皇位,两年后告老还乡,朝中三人未动,但外派的游家子弟各找理由致仕。
到得现在的德永皇帝时期,二十年内朝中三人先后致仕,只留了个年轻的,入的还是大理寺那种不沾权不沾势的游福留意朝中动向。
不得不说,游氏能存续至今是有道理的。
启宗英明神武,对游氏绝对信任,他们就敢里里外外都让自家子弟各展才华。
平皇帝时期没有了共患难的交情,他们便收缩自己的为官范围,这样不但是对自己的保全,也是让皇帝安心。
之后到了现在的皇帝,他们只留了一个刚入仕不久的小辈,其他人全部退回,可见对这位有多不信任,更可见,这个家族有多团结,凝聚力有多强。
要让一个人放下手中权力并非容易的事,可游氏做到了,并且不止一个,是好几个。
时不虞单开了一张宣纸,写上‘游氏’二字。
这个家族,她一定要拿下。言十安不止是在起事的时候需要他们的支持,将来事成之后,朝中也需要游家的人回来正一正风气。
游氏这样的家族底蕴深厚,对那些世俗之物追求不高,他们追求的是理想,是一展所学,是青史留名,是信任。
那就给嘛!
时不虞蘸墨重重的记上一笔,只要能给言十安卖命,这些好说得很。
何宜生在门口禀报:“姑娘,言管事请见,说有事禀报。”
这时候已经不早,何宜生都不和她同处一屋了,言则更是从来都恪守规矩,这会大晚上的过来……
“领他去堂屋,我马上过去。”
“是。”
时不虞放下笔,将宣纸一张张挂起来,走出门被冷风一吹,她打了个哆嗦赶紧退了回去,忘穿披风了……
言则看到她就忙请罪。
“你要没事也不会过来。”时不虞摆摆手,坐下来打趣道:“不会又是那位有请吧?大晚上的我可不去。”
言则本来还在自责,听着这话没忍住笑了:“夫人肯定也知道请不动您。”
“那最好,人最怕的就是没有自知之明。”时不虞捋了捋下巴上不存在的胡须,笑道:“说吧,何事。”
“也不是多要紧的事,肖奇过来了,说是之前得了姑娘您的吩咐,过来复命。他也没想大晚上的打扰您,只是接下来几天他都要当值,没有时间过来,所以才……”
一听说是肖奇,时不虞就猜到是何事了,当时担心游福没法靠近,而金吾卫是可以的,所以她让肖奇去做了备棋。没想到章相国胆子挺大,准备做得也足,竟敢让游福走得挺近,肖奇这一步棋就作用不大了。
不过既然来了,当然就得见见。
“我就不出去了,带到这里来吧。”
言则应下,快步出去将在院子外边等着的人领进来。
肖奇刚站定,手里就被塞了碗热茶。
抬头看向塞给他茶的人,便是知道他是男子,仍因他此时的女装扮相而惊艳。
“姑娘让你喝了暖暖身子。”何宜生交待完就回了姑娘身边。
肖奇一口喝尽,待嘴里有点痛才反应过来这茶应该是滚水泡的。
“你说你急什么。”时不虞失笑:“没事吧?”
“没事,小的没事。”肖奇醒了醒神,上前回话:“小的确定今日砍的不是朱凌。抓他的时候小的就在场,是由小的亲自将人绑起来的,当时离得近,看到他右耳垂上有颗痣,在那颗痣的正下方脖子上还有一颗,今日那人两个地方都没有。”
时不虞点点头,这倒是可以用来避免将来抓朱凌的时候被谁暗中调了包。
她问起别的:“你们那孟凡将军怎么回事?真病了?”
“孟将军没病。”肖奇回道:“听何统领的意思,是孟将军不知自己哪里遭了皇上厌恶,只能以此来保全自己。若皇上不迁怒他了,他也就无事了,若皇上一直不喜他,他说他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所以现在金吾卫做主的是何兴杰?”
“是。”
时不虞略一沉吟:“你在他跟前听用,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肖奇斟酌了一下语言,话也慢了下来:“何统领行事很谨慎,对手下还算和善,但是……心眼不大,很记仇。”
和她了解的倒也相差不大,时不虞点点头,这样的人,只要用好了,威力很大。
“你和他处好关系,若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或者重要的事就传信回来,其他时候以你自身安危为重。金吾卫是我们暂时还管不到的地方,你若遇险我们不一定能及时帮你,留着性命才能以待将来。”
肖奇看向言则,见大管家点了头才敢把这话当真。他们这些人学的就是为公子拼命,公子对他们也好,会重赏他们,会让他们注意安全,可不会把话说得这么软和,更不会和他们说将来,可能就连公子,都不一定能描述出将来的模样。
可是时姑娘就会,听她这么说,就好像将来就在前方,就在他们努努力就能够着的地方。
他得更努努力,肖奇心想,去够那个将来,去过更好的生活,去奔一个美好的前程。
“阿姑,阿姑……”
万霞从沉睡中惊醒,立刻翻身而起,一个箭步来到床前撩起帷幔,坐上床将闭着眼睛挣扎的姑娘抱进怀里,拍打着她的背轻声回应:“阿姑在,阿姑就在这里,阿姑抱着姑娘呢!不怕,不怕啊!”
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时不虞不挣扎了,只往怀里挤了挤,再挤了挤,紧紧贴着阿姑,拽着阿姑的衣袖再次沉沉睡去。
万霞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没发热后才放下心来,保持着这个姿势继续轻拍着,等姑娘睡熟了后才慢慢往后挪动靠着床头,拉扯着被子严严实实的将两人捂上,继续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姑娘。
暖暖和和睡了个好觉,时不虞醒得比平时早一些,动了动,觉得不对,她睁开眼睛就对上阿姑带笑的视线。
眨了眨眼,时不虞有些心虚,难道她又偷偷跑到阿姑被窝,被阿姑抱上床来了?
屁股被拍了一下,她顿时绷紧了身体,不等阿姑开口就先给自己脱罪:“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万霞失笑,又拍她屁股一下:“起床。”
这就是过关了,时不虞嘿嘿一笑,麻溜的掀被子起床,完全不像平日里那般耍赖不愿起。
万霞今日也不伺候她穿衣,慢慢的给自己穿好,见姑娘穿漏了一件才提醒一句。
“昨晚让翟枝发了面,早上吃笼饼可好?”
“要吃酸菜馅的。”
万霞笑着应下,直到走出门才去揉又麻又痛的左肩,姑娘这一年养得好,也不如在外时天天在外边玩闹,是养出几斤肉来了。
饭后,时不虞问清楚沉棋先生昨晚被齐心先生带回家去了,略作收拾便去了齐心家里。她享有和言十安同样的待遇,不必通传,管事娘子直接把她领到了师母面前。
“你们老师一早就说你懂事,今日多半会要过来探病,交待我等你来了把你带过去。”齐师母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行礼,牵着她边往外走边问:“十安不在,家里都好?下人听话吗?”
“听话,都当我是主子敬着。”
“就该如此。”齐师母满意的点点头:“十安身边常年没个长辈,也没个贴心人,天天早出晚归的就是进学,人活着哪能只读书呢?现在好了,自你来了后,我瞧着他人都开怀多了。”
时不虞认真的听着,她这些年耍混惯了,缺少和正经长辈相处的经验,只能摆出最诚恳的态度,希望能蒙混过关。
好在齐师母也是真的心疼言十安,对他的未婚妻就爱屋及乌,把她当成自家小辈看待,而且对于她昨日行事半句不提,更不用说指手划脚,时不虞最喜欢这样的人。
待师母歇了话头,时不虞才问:“沉棋先生好些了吗?”
“一直在发热,退下去一点立刻又烧上来,都没敢让大夫离开。”齐师母感慨:“遭这么大罪,总算是得了个想要的结果,可别泄了那口气才好。”
时不虞知道了,齐心先生并未把真相告知夫人,有些事,确实是不告诉比较好。
跟着师母进了客院厢房,闻着味儿时不虞嘴里就开始泛苦了。
大夫正在号脉,齐心让她先在一边等等。
“老夫只能说,没有变得更糟糕。”老大夫叹了口气,没有更糟糕是因为已经够糟糕了。
“还请您再费心想想,看有没有别的办法。”
“老夫定会竭尽全力。”
齐心再次道了谢,吩咐管事送大夫回对面屋子歇息,这才转过身来和时不虞说话。
“情况不太好,一直在发热,想尽办法退下去一点立刻就会升上来,人也未醒来过。”齐心忧心忡忡:“大夫说这么下去,怕是会撑不住。”
时不虞想到了林大夫,能在言十安跟前听用的人必有独到之处,他将时家二叔祖从死亡边缘拉回来也证明了这一点。
如今二叔祖已经闯过了生死关,他留在那里主要是帮着调理,让他离开几天,应该也无妨。
时不虞当机立断:“我去请个大夫来,只是需要两天时间。”
齐心眼睛一亮:“很厉害?”
“很厉害,但是医术这事我没法替人做保证,只能说多分希望。”
“这就够了,这就够了!”齐心高兴得都站了起来,猝不及防的眼前一晕,踉跄着往前倒去。
万霞眼疾手快的飞身上前将人扶住,就站在身边仍是慢了一步的齐师母吓得够呛,帮忙扶着人坐下急声问:“怎么样?没事吧?快去叫大夫!”
“不用,没事。”齐心拍拍老妻的手安抚住她,抬头看向已经退回十安媳妇身后的妇人,昨日知晓了十安媳妇的不一般,就该想到跟在她身边的不能是一般人。
他打趣道:“多亏你动作快,不然这大夫又得多挣一份钱了。”
万霞微微欠身,并不说话。
时不虞接过话来:“您还好?”
“无事,就是老了,不如年轻时经得起事了。”齐心摆摆手,继续说回之前的事:“你尽快将那大夫请来,我担心沉棋撑不住多久。”
这对时不虞来说本是一个眼色的事,这会为让老人安心,她回头道:“阿姑,你去交待一声,让他们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