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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金枝—— by空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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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都不必想便可给出应对之法,齐心笑了:“早有打算?”
言十安拿着装了开水的水壶起身,给老师添了茶水,道:“老师多年来待我如亲子,我若害得老师家破人亡,怎配为人。”
以前谁说他视十安如亲子,齐心敢毫不心虚的应下,可如今听着却觉得后脑勺凉得很。不过他也不说让十安以后不要再说的话,回想十安这几年对他们的照顾,多少也知道他们夫妻在这学生心里的份量。
身为老师,若能在他成长的过程中起到支撑他的作用,那他这老师就值了。
“未想胜,先想败,预先做下种种先手,不错。”齐心表扬了一句:“就这么办,让他们一家离京,我便再没有后顾之忧。”
“师母……”
“她你就不用安排了。”齐心摆摆手:“别看她好像从不管外边的事,实则聪慧得很。若前脚送女儿一家离开,后脚又送走她,必然知晓有事发生,她不会走的。少年夫妻老来伴,真要是活不了,能和她死在同一天也是幸事。”
言十安垂下视线,老师也是倒霉,收下他这个学生,百般待他好,最后却要将身家性命都搭上。
“你也莫要多想。”自己教出来的学生,多少还是了解的,齐心笑道:“人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吃喝不缺,拉撒正常,这一辈子便称得上顺遂。在这样顺遂的人生中,绝大多数人都是平平常常的活着,说不上多好,但也谈不上多坏,遇事的时候,选择从来都不止一种。”
齐心笑道:“就如眼下你我之事,我若不愿,拒了就是。再卑鄙一些,告发了就是。既然没有如此做,那就是我做了选择,而这个选择的后果,与你全无关系。总不能辉煌腾达你得不着半点好,落魄了却来怪你。”
齐心看着自己的弟子,温声劝慰:“做了一辈子先生,称得上一句‘桃李满天下’,我学会了把荣誉看得轻一些。谁中了举,中了进士,我都为之高兴,却不会当成是我之事,因为那是属于他们的,哪怕是我去要,他们也无法分出丝毫给我。每个人都有自己该走的路,你啊,管好自己就行了,其他人的事,与你无关。”
齐心起身:“我一个老头子,无所畏惧。你这般年轻,得想得更周全些才行。”
言十安应下,上前搀伏着老师。
言语间说得敞亮,他却也知晓,老师受的冲击不少。
齐心看着学生的五旒玄冕晃动,又看看时不虞,到底是什么都没多说,往外走去。
如此难走的路上有人相陪,总是好事。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一场搅动多人心绪的冠礼总算结束。
言家处处收拾妥当,重又归于宁静,就好似一切都是错觉,实则什么都未发生过。
可身上的衣裳,头上晃动的五旒玄冕都在告诉他,今日真是他的冠礼,并且还是四加。
四场加冠,都是不虞给他更的衣。
言十安偷偷看向身旁一边走一边甩着手臂的人,刚一张嘴,未语已经先笑,他便又闭上了,免得不虞问他为何笑成个傻子模样。
“后日便要去翰林院赴任了,你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主动提出去做史书纂修。”时不虞是半点不敢让言十安犯险:“这个官位负责的事情里,只有这件事又累又不讨好,还没有见到皇上的机会。其他人避之不及,但很适合你。”
言十安一口应下,脸上笑意更甚,一点不在意不虞满心都是这些正事,因为这些正事全和他有关,想正事不就是在想他吗?只要想的是他,是以什么方式来想,那不重要。
把自己安慰得心花怒放的言十安笑容更灿烂了。
“你的官服送来了吧?连着革带一起送到红梅居去。我让阿姑动点手脚,把能藏进去的东西都藏进去,回头你来拿的时候让阿姑和你说怎么用。”
言十安应好:“我先给母亲去信,一会过来。”
“也不用那么急。”时不虞心下一动:“也没别的事要忙了,你去一趟吧。今日你的冠礼,她不能坐在亲人位受你的礼已经是天大的遗憾,送过去给她看看也好。”
言十安完全没想到这一点,他习惯了母亲在他的诸多重要时刻缺席,今日都不曾想起过她。
人长大了,就会心硬到如此地步吗?
时不虞没听到回应,转过头来一看,眉头一扬:“不愿去?”
“该去的,只是……我不曾想到这一点。”
“以后想着点就是了,又不是改变不了。冷战两年就已经生疏至此,再继续冷战下去,都不必别有用心的人多费力来挑拨,几言几语就够了。”
话都说到这了,时不虞站定了看着他道:“共患难易,共富贵难,这句话所有人都适用,你别在这事上吃大亏。好不容易成就大业,最后又要陷入太后和皇帝的斗争里去。这大业里有我的功劳,你们要敢毁了,害得白胡子再来操这些心,我肯定把那破皇宫烧了。住的地方都没了,看你们是不是还有那个闲心去争去斗。”
这事情实在还远,但历史上已经有足够多的例子来证明不虞这话不是想多了。
言十安道:“今年至今,她还不曾让兰花姑姑来传话让我这样那样做,看起来已经不如之前那么固执的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这样就好,我对她没有其他过分的要求,并且很愿意做个孝顺她的好儿子。”
“你们怎么相处我可不管,以后别在这事上再生动荡就行。”时不虞轻哼一声继续往前走:“白胡子年纪一大把,总不能一直让他为你们这一家子操心。”
“我努力以后都不让他操心。”
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好,但是这话明显还是把时不虞哄开心了。
红梅居在望,她摆摆手:“去忙你的,不用送了。”
万霞差点没被这话逗乐,一时都分不清她家姑娘在言家到底是主人还是客人了。说是主人吧,住在客院。说是客人吧,却比主人还不客气,像个恶客。
偏言十安甘之如饴,真就停下脚步不送了,看她走到院门口抬头盼着三角梅快快开花。
“言则,去给兰花姑姑递消息,我要见母亲。”
“是。”
不知对方是不是正等着他的消息,言则很快就带着地址回来了。
言十安为了慎重起见,把青衣纁裳和玄冕换下出门,待到了地方后在前院北厅里重又穿上。
赞者没有跟来,他也不让其他人帮忙,自个儿有条不紊的一件件穿上。
兰花姑姑看到他换好衣裳出来,瞬间明白了他的来意,捂着嘴红了眼眶。原以为公子今日过来就说明了对夫人的在意,可没想到,他还穿上了这一身!
素来背对着儿子的丽妃,今日却是在上首端坐着,眼睛时不时看向门口。
听到脚步声她垂下视线摆弄着自己的衣袖,直到人进来了才似是不经意抬起头来,然后,愣在那里。
兰花飞快拿了蒲团放到屋中间。
言十安走过去跪下,拜伏下去:“儿,拜谢母亲二十年来为儿茹苦含辛,苦心谋划。”
眼泪无声的从丽妃脸上滑下,想起新君登基那段时间,她每天被人盯着,肚子天天都要用布巾勒紧,有时呼吸都上不来。怕他长得太快,也怕自己身形圆润被人看出来,饿得心慌也不敢吃东西,后来终于得了信任,同意她去行宫居住,也不敢撤了他的眼线引他起疑,在屋里时才敢松开布条。后来若非国师及时赶到,这孩子怕是仍然保不住。
好不容易生下他,一天都没在她身边待就被国师带去白水县,而她仍是不敢多吃东西,还得想尽办法让身体褪去臃肿,以免皇妃突然请她入宫时被人看出什么来。
那一年的每一天,都是在战战兢兢中过来的。
那之后的每一天,想的都是为他做什么,他缺什么,能给他什么。他是否听话,是否上进,是否有如她一般在竭尽全力为一个目标努力。
她逼着自己面恶心狠,铁石心肠,逼着自己不去看他期盼的眼神,可逼着逼着,她好像真就成了那样一个人,她已经记不起有多久不曾和儿子好好说过话了。
好像,是那次杖杀了他身边的人之后,他就再没有用期盼的眼神看过她。
她如愿以偿的有了一个只知上进,只为大业的儿子,可她却又时常想起他小时候看着自己时的那个眼神。
她亲手扼杀了那个孩儿。
原以为,他永远都不会再和自己亲近,可今日冠礼,他却来拜谢生恩了。
丽妃缓缓上前,迟疑的伸出手去托住他的手肘。
言十安顺着力道起身,抬头看到母亲脸上的眼泪神情怔忡,心下突然就是一松。
以前种种,在这一刻悉数释怀。

次日,太阳都快到头顶了,才等来公主府的马车。
就那么明目张胆的停在言家门口,两匹马昂首嘶鸣,张扬得就如它的主人。
来接人的正是良姑姑。
言十安送不虞出门,见到她微微颔首。
良姑姑福了一礼:“不是紧要日子公主素来起得晚,劳姑娘久等。”
“还行,我都吃了两顿了,不会饿着。”时不虞上了马车,朝言十安摆摆手。
言十安学她的样子也摆了摆手,目送马车走远,牵过马来也出了门,邹大人约见。
已是三月底,天气眼看着暖和起来。
春暖花开的时节,出来游玩的人很多,可清欢公主的船仍是好找得很。
她惯来要用好的,要玩好的,要吃好的,要喝好的,看上什么都敢直接开口和皇帝要,皇帝通常都会满足她,不然也不会满城皆知她在宫中受宠了。
就如眼下,她的船就是最高最大最华丽那条。
不时有船只靠近请安,但都没被请上船去,当时不虞被良姑姑亲自带着从小船上登了大船,大家都悄声议论起来。
之前在浮生集时,因着章氏的事就有传言这骆氏得了清欢公主的另眼相看,如今看来,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清欢仍是一副艳丽无双的模样,坐没坐相的靠着,看到时不虞进来便笑:“等生气没有?”
“为什么要生气,家里有吃有喝,什么都不耽误,往常我不就是这么过的。”时不虞在她身边坐下,和她一样往后一靠,同样的坐没坐相。
清欢看她这样越加欢喜,打发良姑姑以外的所有下人去一楼。
“我让阿姑在外边看着了。”时不虞拿起一块煎得两面金黄的糍粑送入嘴里,外边有一点酥,内里又软又糯,吃着还觉得香甜,好吃!
清欢拿起酒坛示意:“喝一点?”
“不要,难喝,我要喝果茶。”
清欢也不勉强,拿起小炉子上温着的茶给她倒了一杯。
甜甜的糕点吃着,甜甜的果茶喝着,时不虞就觉得今天这趟没白来。
清欢喝了口酒,看她的举止如孩子一般,想象不出来她在谋划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明日阿弟就要去翰林院赴任了,用不用我和你说说里边的人都是哪些人家的?”
“不用。”
吃完一块,时不虞不急着吃了,喝了口果茶和她说话。
“你别小看他,十安公子这名头全是他自个儿闯出来的,你再看看京城如今多少人把他当自己人看待,多少上了年纪的文士偏爱他,这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福气。再各有派系,各有背景,对他来说都不是难事。我现在只担心一件事。”
清欢忙问:“什么?”
“皇上在惦记他。”
清欢顿时恶心坏了,眉头皱得死紧,偏还不敢说这种事不可能发生,那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也没有办法吗?”
“进士派了官必须赴任,除非是父母亡故,他丁忧守丧。这个局可以做出来,可我们打下如今的局面,不是为了让他丁忧的。”
时不虞侃侃而谈,显然并非没有考虑过这个可能:“翰林清贵,是文人最愿意去的地方。将来他的身份揭穿,他在文人向往的翰林院,而不是兵部吏部户部这些敏感的衙门,他就可以说出一句话来。”
清欢坐正了,等着她后面的话。
“‘我并无其他心思,只想尽己所能,为大佑添砖加瓦。’”时不虞笑得狡黠:“皇帝信不信不重要,朝臣信,百姓信就够了。这个势造起来后,皇帝会更不容他,我等着他出手。”
“你已经想了这么远了?”
“这就算远?”时不虞呵笑一声:“我连言十安将来登基时要先迈哪只脚都想到了。”
清欢笑倒在身后的靠垫上:“你倒说说,先迈哪只?”
“先两只脚蹦一步吧。”
清欢笑得踹了她一脚。
时不虞立刻踹了回去,两人就这么你踹我我踹你的打了起来。
留在屋里伺候的良姑姑赶紧把桌子和小炉子都移远一点,然后笑眼看着两人玩闹。
她家公主,何时有过这样轻松的时候。
两人身体都废得很,踹了一会就没了力气,默契的收脚,说回之前的话题。
“宫里我有眼线,我会留意。”清欢看着她:“我大舅在永宁郡任太守,小舅舅在文川郡任都尉,需要他们回来吗?”
能在当年被启宗皇帝定为太子妃,先皇后的娘家耿家自然不一般。建国时也曾立有大功,三公九卿都出过,立她为太子妃的时候耿家其实已经走了颓势,启宗皇帝觉得一个声势大不如前,但底蕴深厚的国丈挺好,新君不至于压不住。
只是谁都没想到太子会子嗣那般艰难,太子妃还难产而亡。
启宗为补偿耿家的丧女之痛,很是提拔了耿家人,太子登基后也对耿家很是重用,耿家才算是又回到了一流家族。
后来先皇过世,新君也不能一下子把先皇的人全给下了,这就给了耿家时间。老太爷为兄弟两人都谋了外放后致仕,以这种方式保住了耿家的前程,这几年除了给清欢送送东西,其他事都不参与。
时不虞对耿家的情况自然清楚,闻言道:“你大舅舅要回来朝中,越到后面,言十安越需要朝中大臣支撑。这事我会找太师帮忙,你让你大舅舅做回京的准备。”
清欢一口应下,虽好奇她和太师的关系却并不多问,只要是能帮上阿弟,就算她能把章续之用起来,她都能对着那狗东西笑。
“至于你小舅舅,都尉掌兵,文川郡离着京城不过两日路程,不算远,让他在这上边使使力,万一有用得上他的时候,他得能带着兵来。”
“下晌我就去外祖家,和外祖商量这事。”
时不虞看着她:“不担心你外祖不站在你这边?”
“不必为我,为了耿家他也会同意。”清欢喝了口酒:“两位舅舅外放这么多年,要回得来早回来了,在外,太守就已经顶了天,不可能再有晋升。可是下一辈里,没有一个出仕,这才是外祖不能忍的。”
“这是在断耿家的根基,耿老大人是忍不了。”
“所以你不必担心耿家。”

第234章 ‘我心悦你’
两人不能常见,时不虞借着这个机会将该告知清欢的都一一说了。清欢也说了说她能动用的人手和相关的种种关系。
吃吃喝喝间互相交了底,一副醉醺醺模样的清欢倚楼往下看,朝上了小船的不虞扬声喊:“就喜欢你这不扫兴的性子,下次再带你出来玩。”
时不虞福了一福,在一众或好奇或不善的眼光中目不斜视的离开。
到家后得知言十安先回来了,她让人去请来书房,自己则先回房换回舒适柔软的衣服,妆容也洗净才去了书房。
言十安已经在了,正一张张看那些挂起来的宣纸。
时不虞问:“邹大人找你做什么?”
“说了兵器的事,还给了一筐外祖母做的衣裳,说是贺我冠礼。”
时不虞抬头看他一眼:“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
言十安笑了:“又有新衣裳穿了,是件开心的事。”
“就是,总算不用一直穿那一身了。”时不虞打趣,铺开宣纸,握紧袖口要去研墨时,言十安已经先一步拿起了墨条。
时不虞顺势就收回了手,束紧袖口,取笔蘸墨在宣纸上写下耿家两字,边写边和他说耿家的事。
“一个四品大臣,回来就算不升迁,可四品的位置也就那么多,操作起来怕是不易。”
“有,刑部。”时不虞随手抓了一张空白的纸写上‘刑部左侍郎陶光’。
“刑部尚书空缺,为了这个位置太师和相国两党争很久了,陶光巴着章相国,做梦都想更进一步。一部尚书那个位置耿大舅想都不用想,可如果大阿兄愿意在这事上退一步,条件是让章相国帮忙把耿大舅弄回来接任陶光的左侍郎,多半能成。”
言十安顺着这思路往下一想,三品的尚书给了章相国一党,太师只要一个四品的左侍郎,这买卖在章相国看来是他赚了,一个已经断了根基没有威胁的耿家,就算回来了又能如何?
时不虞在耿大舅后边写上‘刑部左侍郎’并圈了起来,继续道:“你可有注意到,皇帝很久不管事了,对先皇的人也很久没再有过什么动作,就算是左侍郎也就是四品,等于没有晋升。而且刑部又不像户部吏部兵部那么重要,他不会提防,如果是由章相国提出此事,九成把握。”
九成就只剩一个万一不成了,言十安笑,这对不虞来说已经是绝对有把握。
“耿小舅不动?”
“不动,他在北,我五阿兄在东,一旦动起来,两方既是退路,也是救兵。”
言十安也想到了这一点,甚至开始琢磨起南边和西边的可能。
时不虞放下笔,再看了一遍,没什么问题后让言十安去挂起来。
看着那一张张宣纸,她笑道:“帮手越来越多了。”
言十安退后一步,每增加一张宣纸,都让他心里更踏实一分。想想去年此时,他还在独自筹谋。
转过身,他看向双手托腮抬头看着进来送茶的人。
正想着要找个什么理由从阿姑那骗一顿鱼脍的时不虞眼神一转,便对上了他的视线,顿时心下一跳,这什么眼神,她不会说出来了吧?
“明日我便得早出晚归了,所有消息罗伯都会送到你这来,有什么不了解的你就问他,特别紧急的你就直接处理了,不必通过我。”
原来是要说这事,时不虞点点头,可又觉哪里怪怪的,不过她向来秉持着想不通就先不想了的好心态,痛快的丢到一边,问:“阿姑教你的都记住了吗?别用错了。”
“都记得滚瓜烂熟了,保命的事,不敢大意。”
言十安重又坐下来,见不虞眼神还在追着阿姑,明显在打什么主意的模样,再一想她的喜好……
“明日我便算是正式出仕了,今日不为我庆贺一番?”
“好啊好啊!”时不虞连连响应,眼睛贼亮。
庆贺就是有好吃的,就算吃不到鱼脍,有其他好吃的也不是不能忍!
万霞也没多想,笑道:“我去和老姐姐商量商量,是值得做几道好菜热闹热闹。”
“我让言则去看看买回来的鱼肥不肥,天气暖和起来了,不如今天就劳阿姑做一道鱼脍?”
万霞倒茶的动作一顿,再一抬头看到姑娘那比天上的艳阳还炙热的眼神,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将那一杯只倒了一杯底的茶放到言十安面前。
“今日是为言公子庆祝,言公子想吃什么,无论是天上飞的水里游的,阿姑都必要满足。”
“多谢阿姑疼我。”
万霞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把茶水留下,用来配茶喝的糕点重又放回托盘里带出去了。
时不虞也不在意这一口了,正襟危坐着,等阿姑一走才笑裂了嘴,朝着言十安嘿嘿笑。
“以后我对你再好点。”
“除了母亲外,已经没人比你对我更好了。”
时不虞突然敛了笑,看着他问:“你是不是还有话要说?”
言十安心跳加快:“为何这么问?”
“好几回了,总觉得你的话没有说完。要说什么你就痛快的说,我是猜不到的,而且我也很不喜欢猜。”
’我心悦你’几个字瞬间冲到了言十安嘴边,只要张一张嘴就能让她知晓。
他在心里撺掇自己,不要去想其他,自私一点挑破了,在不虞心里没有装下其他人之前先行占据,等她开窍了,自己就是最有优势的。
那,之后呢?
言十安看着一脸关心的看着自己的人,皇宫是很大,没有哪家能比得过,可它再大,在京城它也只占小小的一块,更不用说在京城之外,还有那么广阔的天地。
而不虞又哪里是能在家里待得住的人,如今避居不出,为的也是赶紧成事,好尽快离开去玩。
言十安无奈的笑了笑,不舍得啊!不舍得斩断她的翅膀,将她束于一地,过得不开心。
“我想和你出去玩,可又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才不好述之于口。”
时不虞苦了脸,就算白胡子在这,这事也无解。

第235章 风起符源
可时不虞又看不得他这副模样,于是就像谋划其他事一样替他做长长远远的打算:“你可以早点成亲,然后培养一个优秀的太子出来,早早的把皇位传给他,你就可以跟我出去玩了。”
言十安深深的看着她:“到那时,你应该早就嫁人了,哪里还能带我出去玩。”
“我不嫁呀!及笄时白胡子说可以嫁人了,我就很认真的想过这个问题。”
时不虞托着腮,完全没觉得自己在说什么了不得的话。
“以我的家世,若是嫁人肯定不会是寻常人家。可哪个大家族不是一堆破烂事,还会有大大小小不知多少房妾室。你想想,我累死累活的管家,她们倒好,每天收拾得漂漂亮亮去争宠,我还得每个月发钱给她们!光是想想我就火冒三丈了,不干不干,谁爱嫁谁嫁,反正我不嫁。”
时不虞头摇得拨浪鼓一样:“我有白胡子,有那么多阿兄,有家人,以后还有你给我做靠山,比清欢过得都不知痛快多少倍,我也可以养几个面首,到时谁敢管我!”
言十安本来只是嘴里发苦,听到后面,已经觉得泡在黄连水里了。他倒是想管,可是,以什么身份管呢?
“如果没有妾室呢?你会愿意嫁吗?”
“大家族里谁没有,就算一开始没有,以后也会有。”时不虞摇摇头:“不说别人,阿姑就是最好的例子。”
“也不是那么绝对,就像范参,他敢再找别人吗?”
“我借他个胆儿!”时不虞冷笑:“敢负了丹娘,我让他一辈子不得安宁。”
言十安看着她笑,仿佛在说:你看,不是有吗?
时不虞强词夺理:“那不一样,范参他不是那样的人。”
“假如你也能遇上一个这样的人,你会愿意嫁吗?”
时不虞没有说话,她都不敢保证相交多年的范参会一直对丹娘好,身边只会有丹娘一个,又怎会去设想他人。
人是会变的。
可要是真遇上了呢?她敢赌吗?
言十安低头喝下那一杯底的茶,高悬的心缓缓落地,还愿意去想,没有一口否决就好。
德永二十一年三月二十六,言十安正式步入仕途。
他态度谦逊,才名远扬,再加上他的老师是当世大儒,在文人中地位极高,翰林院上上下下的人对他态度还算不错。
之后他又主动提出去纂修史书,更是入了一帮老翰林的眼,和他说话远比状元和榜眼多,闲暇时还会提点几句。
那两人看在他选的是最累又最不起眼的那份事,不和他们抢最有机会见到皇上的那个位置,如此知情识趣,倒让他们对言十安多了点好感,一转头,就两个人抢那个位置去了。
正是朝中最清闲的时候,皇上非大事不上朝,小事交由章相国处理,或归于六部,因此自然用不上翰林院的人,尤其是他忘性越发大了,貌美探花郎也被他抛到了脑后,好一段时日没有记起他来。
直到四月十四这日,急促的马蹄声打破平静。
传令兵一身狼狈,高举信物大喊:“符源城急报!”
城门顿时大开,士兵在前开路,护卫着他进宫。
百姓愣愣的看着他们从身边飞驰而过,心里都浮起不好的念头,上一回传令兵这般进京,是宝口城丢了,那这回……
这回,符源城丢了。
消息很快传遍全城,久未露面的皇帝终于宣了大朝。
时不虞更早一步得了消息,沉默着铺开舆图看着刚刚丢掉的城池。
符源城地势险要,有数万败退的残兵败将,领兵的也不再是草包段奇,而是阿姑的前夫君许容文。
他是大阿兄举荐的人,按道理来说不会这么没用。
而且符源城乃符源郡治所,节度使何其亮有他的谋士林柯辅助,再加上许容文,怎么都能抵抗一阵才对。
时不虞抬头看向眉头紧皱的阿姑:“不应该这么快,在我的预想中,他们最少能撑两个月,而不是在冬歇期刚过去就丢城。”
万霞眼下只关心一件事:“姑娘打算怎么做?”
“等。来帮我。”
时不虞从柜子里把所有的舆图都找出来,言十安把他手里的舆图也都放到这里来了。
将所有舆图按照地形有序铺开,占了大半个屋子。
大佑的最全,丹巴国和扎木国的大阿兄这些年也收集了一些,加上九阿兄送来的,三国边境情形勉强也知道了些。
她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时不时再坐在一处托腮想一想,不急不慌,让万霞的心跟着镇定下来,只是难得的有些出神。
一时间,屋里安静的恍若无人。
不知过了多久,宜生进来禀报:“姑娘,罗伯来了。”
“请。”
罗伯在门口停下,正要说话,就听得屋里人道:“进来说话。”
罗伯顿了顿,才抬脚迈过门槛,这是他第一次进时姑娘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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