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金枝—— by空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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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呢?”
“之后?之后我就没管她,去睡觉了。”
丹娘笑得不行,只能说,不愧是小十二。
换成谁多少都得顾忌着,要么顾忌她原本的身份,要么顾忌言十安,这事多半都会受下来。小十二倒好,全撅回去了不说,还直接把人晾那了。
“言公子知道吗?他怎么说?”
时不虞回想了下,好像没有:“他能说什么,敢说他娘上门来欺我做得不对,还是敢说我没给他娘面子做得不对?”
丹娘又笑起来,然后问:“后来还有交锋吗?”
“有啊,我画画骂她了,她也骂我了,我又骂回去了,她就把画撕了,每次都这样。”时不虞摆摆手:“啧,手下败将。”
丹娘屈起腿伏在膝盖上笑得停不下来,挺好,她是一点不用担心小十二以后会被欺负了。
相国府那人能出门的时间果真不长,只在图纸上圈了位置带回来。
言十安回来看到后,把皇宫画了个大概模样出来。
“这里,是东宫。”言十安指着一处地方:“前朝那位王爷当年挖这地道是为了干掉太子,那这地道,很可能就是直接通往东宫的。落樱居在这个位置,从这里,到这里,不算远。”
时不虞在落樱居和东宫之间比划了下,确实不远:“当年他多受宠,王府就在皇宫的宫墙外,如今便宜了章相国。”
“还是得探一探才能确定。”
“不着急,现在做什么容易打草惊蛇,我们也没有着急到要立刻确定这一点的地步,等等机会。”时不虞在落樱居上点了几下,她不能救他们,只能尽己所能替他们报仇。
她抬头正要说话,突然一愣,问:“还忍得住吗?”
言十安知她说的什么,笑:“怎么突然问这个?已经适应了,他不能真把我如何。”
“你瘦了很多,精神也不如以前好。”
言十安垂下眉眼,笑容也渐渐敛了起来,看起来有些冷肃:“要抵御他的眼神,要防备他的小动作,还不能分心,必须听他们在说什么,随时准备起草诏书,会有些劳神。”
只是听着时不虞就替他难受起来,骂道:“狗皇帝!”
言十安又笑了起来,抬头道:“无妨,难受了就想想你,想想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也就能熬过去了。”
想……她?
时不虞心猛的一跳,她听范参说过想丹娘,也听过白胡子说想二阿兄,每次和小伙伴分别的时候,他们也会说会想她。
她知道‘想’有很多种意思,那,言十安的是哪一种?
不对,她为什么会来分辩这个?言十安说的想,肯定和吴非他们的是一个意思啊!
时不虞一拍自己的额头,感觉有些烫,还有点晕。
言十安看她的表情以为她想到了什么,又忐忑,又期待,见她摸着额头不动了,也不说话,不知她到底做何想,但仍是递了个台阶过去打破这宁静。
“头怎么了?不舒服?”
时不虞抬头看他,觉得更晕了:“我好像病了……”
言十安忙摸向她的脸,好像是有点热,再拉下她的手摸向额头,一时分不清是不是发热,心下一急,捧住她的头贴了过去,额头贴着额头。
时不虞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一下,响在耳边,再听不到其他。
第253章 什么关系
丹娘在那两人商讨正事的时候并不会留在书房,要么在书房外边的房间里擦剑,要么去院子里练剑。
这会便在擦剑,本也没用心去听两人的对话,直到里边传来一声:“你在发热!”
丹娘把剑和布巾一把放下弹跳而起,奔进书房看到两人的姿势脚步顿了一顿才又快步走近,摸了她额头,立刻把人背起来。
言十安心里那些缱绻心思悉数散去,边扶着人往外走边扬声喊:“快去请林大夫过来!”
青衫提着裙摆往外跑去,万幸林大夫这段时间没进山采药!
系着围裙的宜生从灶屋奔出来,见丹娘背着人进屋立刻跟了上去,越过停在门口的言十安进屋。
“我真生病啦?”时不虞躺到床上嘟嘟囔囔,心依旧跳得热烈,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
她的眼神在床边滑过,少了个人,言十安一直守着礼节,无论怎么在她院里出入,也不会进她房间。
“发热了。”丹娘又摸了摸她额头确定,知道她臭毛病多,提前和她说好:“一会得让大夫进屋。”
时不虞长长的哦了一声,那大夫都能进来了,言十安是不是也能进来?可是,为什么要让他进来呢?他又不是大夫,不会给她治病。
时不虞在心里自问自答,她觉得自己有点奇怪,为什么她总要拿言十安的一言一行去和所有人做比较呢?
她看向门口的方向。床在内室,自是看不到那张门的,可是能看到门口阳光洒落的地方,有一个身影在那里来回走动,有时背着手,有时扶一下门框往里看看。
明明看不到人,可时不虞好像清楚的看到了他焦急的看看屋里又看看院门处,一脸林大夫怎么还没到的模样。
“难受?”
看她不说话,丹娘蹲在床沿握住她的手:“是我没照顾好你。”
“你还要怎么照顾我,就差没帮着我吃帮着我喝了。”
丹娘被她逗笑:“我要帮你吃了喝了,你不得把我赶出去?”
“那不会,最多就饿你三顿。”嘴里说着这样的话,时不虞的身体却往丹娘那边靠,她有点晕。
丹娘坐上床,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想吃鱼脍。”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丹娘戳她额头一下,没用一点力气,被戳的人头都没动一下。
“我是病人,病人最大。”
“病人就要有个病人的样子。”丹娘抬头对宜生道:“这段时间别顺着她,多熬煮些汤汤水水的给她灌。”
宜生点头:“有鱼汤喝。”
“要荷塘里的鱼煲出来的。”
丹娘打趣:“它们长得还没你吃的快。”
听着外边有了脚步声,然后他们就听到言十安在门口道:“不虞,林大夫来了。”
他知道不虞不喜欢别人进她的房间,正想着是不是让丹娘把她背出来,就听得她道:“让他进来吧。”
言十安愣了下,然后就又听得她又道:“你也进来。”
不止言十安愣住了,丹娘都意外的低头看向闭着眼睛的人,她不会以为小十二是烧糊涂了,那这是……
时不虞低声解释道:“总不好晾他一个人在外边,他还是主家呢!”
你猜我信不信。
丹娘给她一个眼神,到底是没有拆穿她,这时候确实是病人最大。
而对言十安来说,这张房门,就像是不虞的心房,他推了这么久,花了这么多的心思,而今,这心房的门终于向他打开一条缝了。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跟在林大夫身后进屋,他也不到处打量,甚至离着床还有点距离就停下了,眼神只落在床上看起来没什么精神的人身上。
相识年余,从没见过她这么没精神的样子。
丹娘扶着小十二躺好,让出位置给林大夫。
林大夫看过后道:“姑娘近来是不是睡得少了些?”
丹娘看向小十二,她怎不知晓?
时不虞有些心虚,瓮声瓮气的道:“醒来就睡不着了。”
“担心万姑姑?”
“也没有多担心她,无论如何,只要她不犯傻,自保的本事是够的。”
时不虞垂下视线,怎么回事她心里有数,离时机越近,她越有些着急了。
大阿兄在战场,那是随时能要人命的地方。
九阿兄在敌国,如今两国开战,他的消息就尤其重要,为了大阿兄他也不会什么都不做,被抓住就是极刑。
而言十安,天天忍着恶心待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冒的风险不比她挂心的另外两个小。
如今连阿姑都去了前线,那种紧迫感就更强了,以至于每日早早就醒,怕惊醒了丹娘她就躺着不动,在脑子里一遍遍梳理所有事情。
林大夫心如明镜:“多思多虑,休息的又不够,这些日子姑娘应该时有头疼。”
“是有点。”已经被知道了时不虞也就不瞒着,她也不想吃这苦头,自觉的说得仔细:“多是下晌的时候,缓一缓会好些,过一个晚上后就不疼了,然后到下晌又开始疼。”
“姑娘每日想太多事情了,得让头脑有个歇歇的时候。”林大夫道:“我给姑娘开个安神的方子,每日早醒也无妨,不用强逼着自己继续睡,然后在白日里睡个子午觉,对姑娘有好处。”
丹娘一口应下来:“大夫只管开药,我会守着她睡的。”
林大夫起身去开方子,该有的药材家里都有,且大部分都是他自己炮制,远比外边药房的好,当然,这药肯定也是他亲自去煎,毕竟,姑娘这病,显而易见是为公子操劳出来的。
被丹娘瞪着,时不虞不敢看她,只好看向言十安,却正正对上他的视线,她又想起来了他说的‘想她’,想起来他捧着自己的脸,额头贴着额头。
她见过夫妻相敬如宾的相处,见过心仪的两人扭扭捏捏,连多看一眼都不敢,见过范参和丹娘这种,什么都不必说却什么都为对方做尽。
她知道这是一种什么关系,可她从来没将这种关系代入过自己的生活里,成亲这桩影响她满天下玩乐的事,早被她踢出自己的人生了,就更不曾把她和言十安往那个方向想过。
他们,不是盟友吗?
盟友,不就该是这样互相信任,互相托付,也互相对对方好的吗?
宜生则去熬汤,之前当然是哄姑娘的,喝药期间不会给她喝鱼汤,得忌口。
丹娘的眼神在那两人之间晃了一圈,起身道:“我去书房收拾一下。”
屋里只剩两人了。
时不虞看着他在床边的圆凳上坐下,很想一股脑把所有的问题都扔过去,然后听一个答案就好。
可不知为何,张不开口。
言十安多聪明的人,岂会看不出来此时不虞心里的松动,都不必多想,他就知道要从哪个角度去撬这个口子。
可看着精神萎靡的人,他叹了口气,把那些话全咽下去了,而是问:“头疼多久了?”
时不虞下意识就觉得这个问题很安全,想了想,道:“六天吧。”
竟然这么久了?言十安回想了下这六天里她的表现,完全看不出来。
“为何瞒着不说?”
“你别被林大夫的话吓着,不是那种让人受不住的刺疼,就是闷闷的疼,要是疼得受不了我早嚷嚷了。”
言十安只是看着她,被树叶刺疼了肯定是要嚷嚷的,破了皮更是恨不得天下皆知,可真疼了,她却一声不会吭。
她怕身边的人担心。
能被这么多人捧在手心里疼,从来不止是因为她最小,是因为她把每个人都当回事,从不轻贱他人的一点点心意。
从一个他人口中的灾星到如今这般模样,无法想象国师花了多少心血。
“这几日不会有特别紧要的事,罗伯处理了就行,你先好好歇一歇,有紧要的事我来处理。”
时不虞对事情进展到了哪一步再清楚不过,撂手也不是不行,不过:“该告诉我的得和我说说,不能影响布局。”
“知道。”看她往上扯被子,言十安帮着把被子拉上去一些:“冷?”
“有点。”
言十安虽然很久没病过了,但也知道发热时觉得冷,是病情加重了,他起身就要去催药。
“言十安。”时不虞以为他要走,立刻开口叫住他,可对方真停下来了,她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可万事不服输的人哪能被这点事难住,昏头耷脑的话就冲口而出:“你是不是不想做我的盟友?”
言十安似是笑了笑,纠正她的话:“我们当然是盟友,但我不止是想和你做盟友。”
“我们很熟了,也是熟人。”
“也不止是熟人。”言十安上前摸了摸她的头,体温远高于掌心,手往下滑蒙住她的眼睛道:“好好休息,待你好了,如果你还想知道答案,我就告诉你。”
“如果我到时不想知道了呢?”
“那就不着急,再等等。”言十安笑:“你教我的我都学得很好。”
手从眼睛上移开了,时不虞仍是闭着没有睁开,听着他的脚步声远去,扯着被子蒙住头。
她之前应该看起来很傻,所以言十安根本就不遮着掩着,这话和直接说了答案有何区别?
她要去游历天下的,时不虞在心里和自己说,玩累了就像清欢那样养几个面首。专挑长得好看的,要是文士就得有才,要是武将就得身手好,不喜欢了就换几个,只要自己开心就好。
要是成亲,她就养不了面首了。
要是成亲,她就要给妾室发钱。
要是成亲,她就不能随心所欲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要是成亲,她就出不去了。
不,不是,如果成亲的人是言十安……
给妾室发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养面首?上断头台还差不多!
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时不虞在被子里蜷缩起来,及笄时就做下的决定,怎么能改呢?
那,待她病好了言十安若真和她说这事,她要怎么拒绝才好呢?
言十安这人挺好的,不能把话说重了,那太伤人。可也不能说轻了,人家还以为她欲拒还迎呢!
在被子里拱着翻了个身,时不虞觉得有点热了,想探出头又怕言十安回来了,怪不好意思的。
想了想这会的姿势,她掀起靠床里侧那一边的被子,把屁股撅了出去散热,然后继续想。
要是言十安和她挑明了说,她就……她就说她要出去游历天下。可之前她说这事的时候,言十安好像很想跟她去,要是再以这个为理由拒绝他,他会不会太惨了点?
那就,那就……
时不虞扯着被子擦去额头上的汗,不知道哪个心眼亮了下,让她想到了一个最理直气壮的理由:嫁给普通人,只要给妾室发钱,要是嫁给他,得给三宫六院多少女人发钱,这种事她做不来!
就这么说,完美!
言十安总不能说,以后不让你给妾室发钱。那还得了,那她岂不就成了被发钱的妾室?他要敢这么说,头都打烂!
昏昏欲睡间,时不虞觉得自己这次可能病得不轻,不然为什么心口闷闷的呢?
言十安在门口看她睡下了便没进屋,对从书房里走出来的丹娘道:“药还要一会,不虞蒙着头像是睡了,你去看看。”
丹娘越过他要进屋,又站定回头看他:“没说?”
言十安不解:“从哪看出来的?”
“看出来你那点心思,还是看出来你没说?”丹娘轻哂:“若是前者,除了那个糊涂蛋,这宅子里人尽皆知了吧?若是后者,你要是说了,小十二不会是这个反应。”
“她会是什么反应?”
丹娘不上他的当:“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你们好像都不反对。”
“万姑姑都没说什么,哪里轮得到我们来反对,小十二开心就行。”丹娘转身进屋,走了一步又停下:“恕我直言,若她真应了你,以她的性情怎会开心。”
言十安眯起眼抬头迎向艳阳,不过这么一小会,低下头来看别的一切事物都模糊不清。
人就是如此不自量力,总想去碰触不该他碰触的东西。
可人生中若只有阴雨,没有阳光,要怎么活下去?已经被温暖过,已经知道了那是什么滋味,要如何控制自己不去接近?
他一次次警告自己,一次次给自己建立防线,可只要看到她,全都化为灰烬。
他想把她留在身边,自私的,不想再替她着想。
丹娘进屋,小心的从被子里挖出来一个大汗淋漓的小十二。
头发都湿成一绺一绺的了,这实在是也没多长时间。
找了身里衣轻手轻脚的给她换了,知道她睡不好便也不多折腾,将人换到另一头没汗湿的地方躺下。
摸了摸她的额头,出了这一身汗,这热度似是完全退下来了。
林大夫送药过来的时候她便问:“这是退热的药吗?我摸着她已经没发热了。”
“不是。姑娘本就没发热,这药就是用来安神的。”
没发热?
丹娘和惊讶得站起身来的言十安对望一眼,他们俩摸着时分明是热得很。
见两人的模样,林大夫道:“姑娘只是有些神思不属,易惊易醒,睡得太少,想得又太多,头疼是必然。”
言十安想到什么,又似是不敢相信,再次和林大夫确认:“可那时我们俩探她额头,明显有点烫手。”
“天气热,有可能是一时热着了,并非身体生病导致发热。”
丹娘显然也想到了什么,忙问:“她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了,有没有可能导致体温异于常人?”
林大夫结合时姑娘的表现,再对上公子期待的眼神,心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稍一想,道:“体温突然上升,短时间内又恢复原状,症状倒也对得上,只是在下来时姑娘就已经不发热了,却也无法给准话。”
不需要准话,在言十安听来这已经是绝对的准话了!
不虞要是还和以前一样根本不往这上头想,牵她的手了她也能想象成这是盟友之间的互相照应。
只能是心思想到那上头了,她才会有那个表现!
那会他干了什么?他对不虞说了‘想想她’,之后,之后他捧了不虞的脸,还用额头贴了她的额头!
当时没多想,可此时回想起来,那么近的距离,他们已然气息相融!
言十安脸上热度上升,他立刻背过身去背对着两人,不让他们看到异常,免得林大夫也上前来给他号脉。
丹娘则心情复杂,傻十二,怎么就不继续傻下去呢?以她那性子,要不是把言十安当回事了,怎么会脸热到吓得他们请大夫。
万姑姑这离开得可真不是时候。
闹得几人心挂挂的人没心没肺的睡了个天昏地暗,一个时辰都未翻身,最后还是林大夫担心她晚上会睡不好,让丹娘硬是把人叫醒来。
时不虞其实还想睡,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东西送到了嘴边,下意识就张开了嘴,一勺东西送进来,顿时让她眼睛都瞪大了!
丹娘怕不是抓了只鬼丢她嘴里!
丹娘推住她的下巴:“不许吐,是安神药。”
平时就不是对手,这会手软脚软的人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心不甘情不愿的吞下这口味道古怪的药。
感觉到下巴自由了,时不虞张开嘴要说话,又是一勺送进来。
她怒了,端过碗一口喝尽,不就是一碗药吗?搞得她不敢喝一样。
丹娘把蜜饯送到她嘴边,把时不虞要抱怨的话堵了回去,嘴里甜甜的,她也就算了。
片刻功夫,两人过了好几招,至于输赢……见仁见智。
丹娘摸了摸她的衣裳,又去拿了身里衣给她换上,连着外衣一并穿上。
“我没力气,还想在床上赖会。”
丹娘不理会她,看她穿着衣裳又爬进被子里也不多说什么。
“宜生。”
门被推开,宜生端着银盘进来。
“先喝碗鸡丝粥垫垫,一会就吃饭了。”丹娘将小桌摆到床上,真就将她当成了病人伺候。
时不虞确实有些饿了,几口把一碗粥送下肚,还觉得胃里空空如也。
“咳……”
时不虞睡在这头,视线受阻,听着这声音自然认得是言十安的,下意识就要探头去看,刚一动,睡过去之前的事猛的冲进脑子里,她刚抬起的屁股立刻落了回去,还往里挪了挪,眼神去瞥丹娘。
丹娘哪见过她这怂样,很是稀罕的多看了几眼,收了小桌,端着银盘就出去了。
但也没真走,走出门把东西往宜生手里一放,靠着内室和外屋相连的门框看热闹。
宜生也不走,端着盘在那站如松。
言十安搬着圆凳放远一点坐下,若无其事的问:“头疼吗?”
“不疼。”时不虞瓮声瓮气的回话,下意识的就要看他一眼,可那种不自在的感觉让她飞到半道的眼神硬生生的又给收了回来。
这种氛围,这种哪哪都不对劲的感觉,让她觉得躺着的姿势都不对了,坐起来一些,觉得也不对,她不干了,被子一掀蹬到床沿坐下,和言十安面对面。
丹娘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把她衣裳穿齐了。看小十二的神情,她招呼着宜生离开。
“言十安,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言十安看着她沉默片刻,笑了:“睡着之前已经想好要怎么拒绝我了?”
时不虞抿了抿唇:“白胡子和我说,和人相处时不要用小聪明,就算有一百个心眼,也只需留一个心眼防人,而不是用九十九个心眼去和人相交,这样交来的朋友共不了患难。我和你相处的这一年多,从没耍过小聪明,我是要拒绝你,但不是瞎编的理由。”
自己的答案还没给出去,对方就先给了他答案。
言十安不死心,也不甘心,固执的将一颗心奉上:“我心悦你,不虞。”
明明已经猜到了,可真听他说出来,时不虞仍是心跳如擂鼓,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言十安想到之前那个可能,飞快上前趁她不备摸上她的额头,果然,体温高得像是发热了。
他笑了,如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浮木:“你并非全无心思,不虞,你心里有我的!”
时不虞摇摇头:“我不知道心里有人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你,但是言十安,我是不会成亲的。在我及笄那日知道成亲是怎么回事后我就分析过利弊,得出的结果是:对我百弊无一利。尤其是……这个人还是你。”
说着说着,时不虞还有些委屈上了,怎么就是这么个身份呢?谁都可以撂挑子不干,就这个人,不能。
“就因为我的身份,所以我比别人更不行?”
“你看,就算你想为自己做些争取,也不会因此就说不要那身份的话。”时不虞将被子一角抱在怀里,靠着床柱道:“你有你必须要走的路,我也有我想要去走的路,可我们走的,并非同一条路。”
“两条路也有可能合而为一,成一条路!”
“合不了的。”时不虞垂下视线,不去看他的眼神:“你志在那张椅子,而我,志在游历天下,天生背道而驰。你不可能为我不要那张椅子,而我,也没想过要为任何人改变我的志向。”
言十安只是听着,就觉得这简直就是个死局,可是:“你那么聪明,一定能想到破局的办法!只要是我能做的,我都愿意做!或者你教我,你教我怎么做!我都做!”
时不虞根本就没想过要解这个局,太没有必要了,她轻笑一声:“之后呢?”
“之后?破局之后?”言十安立刻道:“自然是和我成亲!”
“然后我身兼两职,一边做你的谋士,替你出谋划策,一边做你的正妻,替你管教妾室,把她们养得如花似玉来和我做对?不,不对,你的妾室不叫妾,叫宫妃。”
时不虞抬眸对上他的视线,神情似笑非笑:“我为何要如此和自己过不去,不在外边逍遥,去过那般憋屈窝囊的日子。”
言十安一愣,他想把不虞留在身边和自己共掌江山,其他那些事根本不曾想过,可是:“妾室也好,宫妃也罢,我都可以不要。”
“你可以一时不要,却不会一世不要,就算你不想要,也会有人逼着你要。而我,真到那时一定不会拿你最初的承诺来和你闹,更不可能留下任人羞辱。若折腾一通的结果仍是离开,为何最开始的时候要留下?”
时不虞把一切剖析得明明白白:“若我早早离开,那我留下的就是天大的情谊,你必会善待和我有关的所有人,而我的阿兄们也会全力守护你的江山。当你再遇着什么事用得上我时,只要你一句话,天南海北我也定会出现在你面前。若最后我们撕破了脸,那些所有与我有关的人,便是只有一半助我,大佑也要再生动荡。这些,你想过吗?”
言十安沉默下来,片刻后才道:“我不知你已经想了这么远。”
“你以为我只是随便想想?不,我想得很清楚。”
时不虞扯着被子团了团抱得更紧:“我是什么性子,相处一年多了你多少也有些了解,将来你若对不起我,那个后果你可承受得起?还是说,你觉得我会像史书上那些女人一样因为孩子,因为家族就忍辱负重?”
时不虞笑了,声音比之前轻,意思却一句比一句重:“不,我只会让所有人同归于尽。任何人,无论是谁,都休想踩在我的尸体上,吸食我的血肉成就自身。若我都活不了了,那就都别活,一起上路也不孤单。”
言十安有些狼狈,和不虞的深思熟虑比起来,他莽撞得简直像个没脑子的愣头青。
“是我考虑不够周全。”
“本来就是,那话你收回吧,我就当没听到。”
言十安摇头:“我考虑得不够周全,许多事都没有想清楚就冒然告知心意,以至于你这些问题我都回答不上来,但我并不打算因此就收回这句话。”
时不虞皱眉看向他。
“我们还会要做很长时间的盟友,这些问题我也还有时间去一一思量。所以,你不必现在就做出决定,而我,在想清楚这些事之前也不会再拿这事来说。”言十安担心她以后会和他避嫌,把话给兜了回来:“如今,还是正事要紧。”
无论什么时候,她的决定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时不虞往后一倒,扯着被子把自己埋好。到那时,他坐拥天下,大开后宫,谁爱给妾室发钱谁去,反正她不干。
可言十安还是担心她以后和自己拉开距离,试探着问:“今晚还有我的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