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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风吹又生by淳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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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九见他梗着脖子,脸还红了些,蓦地有点想乐,转头看向窗外,闷闷说了句:“我得回家了!”
孙锡盯着她修长脖颈,细细的一条,忽地有点想给她拧断:“那你走吧!”
“你先把我送到前面加油站那。”小九审时度势,语气软了些,“……我不敢从这走。”
车门先是嘭地一声,一阵冷气袭来,又嘭地一声,他钻进驾驶位,启动车子,疾驰离开这个倒霉的邪气之地。
他真的在一公里外的加油站停下了,也没说话,向后略略转个头,意思到地方了下车吧。
小九识时务地收拾东西立刻下车,顺便说了句谢谢,把门带上。她看了眼周围,好在有一辆出租车正在加油,便直接走过去,路过孙锡的车尾时,无意瞄了眼,忽然愣住,停步。
她又仔细看看,确定没有看错,突然跑过去,跑向他车的驾驶位,想问他一个问题。可孙锡一脚油门,跑了。
那个问题没有说出口,也来不及说出口,小九站在加油站通亮的橘色招牌下,眉头紧紧蹙起,想不明白。
她想不明白,他为什么换了车牌?
他卸下了原来的京牌,换了一个石城本地的车牌,为什么?
余九琪到家时以为温雯不在,结果一推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酒味,然后看到小富总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刷手机。他看到小九后立刻起身,小声解释圣诞档电影刚开场温雯就嫌无聊,非要闹着去喝酒,自己灌自己,没一会就喝多了,他就把温雯送回来了。
余九琪看了眼温雯卧室,见她已经睡着了,一张小脸略带疲惫。小九并不意外妈妈故意把自己灌醉,每年他们祭奠过小姨和姥姥后,温雯都会大醉两天,用酒精麻痹掉被唤醒的疼痛,也顺便将无用的亏欠稀释光。
小富总见小九回来了,就说先走了。小九试探了一下他的口风,确定温雯今天没遇到别的事情,看来还不知道孙锡回来,刚刚悬起来的心沉下一些。
可也没沉下去太多,那个被他一脚油门甩在后面的问题依旧折磨人,匆匆洗漱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纠结一阵,给他发了个信息。
【睡了吗?】
他回的还挺快:【没有。】
余九琪坐起来,腿曲着,咬着唇,想了想还是先客气一下:【在干嘛呢?】
【躺着。】
【要睡了吗?】
【没有。】
然后他又发了一条:【躺着看灯。】
看灯?看什么灯?
懒得琢磨了,客套够了,是时候直奔主题了,余九琪抿着唇,手指灵活地噼啪打字,横冲直撞,一鼓作气。
【那个,我没什么事,就是刚才下车的时候注意到你把车牌换了,咋还换成本地牌了?】
【这样你回去还得再换回来,多不方便啊。】
【反正这两天就回去了,是不是?】
孙锡很久没回复。
小九怀疑他又不高兴了。
此时的孙锡躺在乐胜煌的小包房里,确实沉着脸,不太高兴,尽管头顶就是那个他心心念念惦记了好几天的俗艳灯球。
毕竟收到那几条看似委婉周到却摆明了让他早点滚蛋的信息谁也高兴不起来。
但这并不是让他突然不回信息的原因,而是有人来找他了。
突然大咧咧走进包房的人,是乐胜煌的老板王贺元。
孙锡动也没动,依旧躺在沙发上,长腿相叠,下巴压下去,眼睛挑起,黑漆漆地看着他。
王贺元似乎喝了点酒,对孙锡这副混混横横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嚣张作派已经见怪不怪了,红着脸瘫坐在他对面,哼地笑了下,说:“算你小子狠啊。”
孙锡不动声色,听他继续说。
老王长叹一口气,看了一圈小包房,像是破罐破摔了,一脸挫败地说:“行,我认了,就按你上午说的,那个数,再加一成,两天内打给我,乐胜煌就是你的了。”
孙锡没回应,任他原地难受了一会,才说:“那是上午的条件,现在不一样了。”
王老急了:“少一分都不行!乐胜煌你不想要了吗?”
孙锡抬头看了眼灯球,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恍惚一下,突然说:“稍等,我回个信息。”
然后他划开与余九琪的对话框,上下扫了眼她撵自己滚的话,抬手快速回复,也横冲直撞,一鼓作气。
【我会走的。】
【但不能白回来一趟。】
【总得达到了目的才甘心走啊。】
【明天我会再找你。】
熄灭手机,扔到一边,他再次黑漆漆看向王贺元,眼里闪着精亮的光,回答他刚才最后的问题。
他说:“要啊,当然要,这次回来,我什么都要。”

一开始决定回到石城时,孙锡根本没想打乐胜煌的主意。
结束跟婷婷那通意外的电话后,他在酒店北侧的户外吸烟区站了一会,那天北京不算冷,又是正午最暖时,穿堂而过的微风只是扫乱他额前碎发,他忽地紧皱眉头,像是也结结实实被什么东西砸了一般闷疼。
决定回去多少有些冲动成分的,好像多年前那个莽撞孤勇的愣头少年又回来了,不顾现实,又不计后果,天真的以为仅凭一厢情愿的奔赴就可以挣脱命运的锁链。
教训和代价不想提了,一次次被赶了出来,并发誓再不回去。
可现在,孙锡不由哼笑了下,他居然毫不犹豫地逆着当初离开的方向,几乎用最快的速度开回家乡,荒唐。
更荒唐的是,九百多公里,十个小时的车程,他有很多次机会可以下高速择路返回,可那个念头刚刚闪现,就被疾驰倒退的冬风席卷带走。
过了山海关后,看着高速两旁越来越重的积雪,独属于家乡的凛冽气息逐渐过渡而来,孙锡终于面对现实,虽不是深思熟虑,动机也并不那么纯粹,但他打算回来了,而且已经回来了。
躲不掉,就不躲了。
可直面暴风雪,是需要足够的御寒装备的。
长途行程过了大半,天色暗去后,他凝视前方细雪一般的冬日雾霾,尽量耐心理智地梳理眼下棘手的状况,当务之急是需要先排除风险,再给自己牟取筹码。
也是凑巧,一个小时内他陆续接到两个电话。
第一个电话他并不意外,是他叔叔孙正武打来的,无非是添油加醋说了一番婷婷在画室里被欺负的遭遇,诉这些年被澡堂子一伙人按地上摩擦的苦,话里话外将责任推给孙锡,并静待他解决问题的诚意。
孙正武当然不算是个尽责的长辈,他胆小,算计,自私又贪婪,孙锡明白本质上他从没有把自己当成真正的家人,在孙正武眼里,年少的孙锡是随时给他惹祸的负担,此刻的孙锡又成了他平息祸端的依仗。
这种家庭里权利交接带来的直接变化就是,这段时间孙正武大事小情依赖他,盘剥他,同时也小心翼翼惧怕他。
孙锡知道这一点,却从不点破,但此刻不同了,他要先掐掉可能扰乱他的风险,于是忽然变脸,冷漠说这事说到底就是婷婷惹的祸,她受点教训是应该的,再放任她不管,还会捅更大的篓子,真斗起来的话,温雯先不说,你们斗的过余凯旋吗?而且跟我有什么关系,是你们当父母的没管好孩子。
见孙正武没动静了,似吓到了,孙锡态度又缓和些,说见好就收吧,婷婷再惹事耽误了艺考就来不及了,你们西丰街的生意黄了也不可惜,本来也不赚钱,不如干点别的。
孙正武被他连吓带哄整了个措手不及,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筹措了半天,说明白了,婷婷我们会看紧,又说最近也琢磨着去县里找个事做,你婶她三舅那边正好缺人。孙锡懒得再听,挂了。
没隔多久,又接到王贺元的电话。
他瞅了眼来电显示屏上“乐胜煌王贺元”那几个字,烦得不行,嘀咕怎么忘了把他删了,没理。可立刻,第二个电话又打进来,刚按接听,没等说话,车载蓝牙里蹦出一串由不同拟声词构成的热情表达方式。
王贺元自然知道他在孙锡这没什么好脸,豁出脸皮一顿赔笑寒暄套近乎,漂亮场面话不要钱似的往外甩,甚至忘了之前让孙锡管他叫叔,直接降辈跟他称兄道弟了起来,说兄弟你哥哥我现在遇到点事,需要你搭个桥,我知道你跟市政府那徐秘书挺熟的,能不能介绍我们认识一下?
孙锡想起上次回来找他办事,确实提过徐秘书的名字,随口问了句,什么事?
KTV 干这么多年,老王也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趟过不少人情河的,一肚子心眼子,自然不会跟孙锡交底,只可怜兮兮含糊说工商税务出了点小状况,找徐秘书请教一下,要不他的宝贝疙瘩乐胜煌保不住了。
当时孙锡也没有惦记老王的宝贝疙瘩,敷衍说我问问吧,挂了电话后正好驶入石城高速路段,他将这茬抛到脑后,关了导航,凭记忆用最短时间,走最快的路,来到年少时无数次藏起来的她家楼下对面的那棵桦树下。
站在那半小时,三颗烟,他犹豫过要不要过去,也不确定她希不希望自己出现。
换成上次回来他不会冒这个险,但既然躲不了,也确实不想躲了,不如逼自己一次,赌一把。
那样的结果并不意外,也不是他遭遇过的最难堪境地,被甩都不止一回了,起码这次没人流血留疤,也没人声嘶力竭,这种程度的被拒绝被切割对他来讲是常态,理应习惯了。
他以为是这样。
把车停在高速路口,几乎坐了一夜,天亮时第一缕阳光平铺着没有任何遮拦地直照过来,一抬头,一片耀眼,本能地又想回避,却发现无处可遁。
于是坦荡的直视过去,耀眼过后是一片冷橙的光,远方天色被断了几层,浅色的黄,浓炽的红,最下面是一片白皑皑的冰雪,冷暖交相呼应,撑起独属于家乡深冬的可谓壮丽的冬日朝阳。
他静静看了很久,看着太阳渐渐升起,冷橙褪去,日光灼耀,忽然觉得,原来美好的东西也未必刺眼。
就在那一刻,他决定抓一点筹码留住这一切,拐着弯的,想起了乐胜煌。
孙锡真的安排了王贺元期待的这次会面,还强调专门为了他亲自回石城一趟,只不过徐秘书忙,晚些才能来,在此之前他们先喝点茶等着。老王多少被他这一番诚恳说辞打动了,便放松警惕,提前露了一些底。
毕竟是石城老牌 KTV 的老板,富安商场的小舅子,如果不是真的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了,怎么会去求一个多少结过梁子的不好惹的混小子。一壶茶的功夫,孙锡就弄明白了他如此狼狈的根源了。
老王这几年痴迷于在网上玩比特币,前后赔了不少钱,平时又大手大脚开销惊人,账上早就一团乱了,也跟他姐借过不少,转头又赔进去,上头的时候甚至偷偷拿王飞霞的两处房产作抵押贷款,被她姐爆头打了一顿,之后就不给他填窟窿了。小富总一向不待见这个老舅,跟他也不亲,找也没用。老王实在是没辙了,在 KTV 上动起了歪心思,卖假酒,做假账,偷了不少税。
前段时间工商税务普检,也不知被哪个孙子算计了,给抓了个正着。处理结果也很简单,要么补税交罚款,要么贪官司坐牢,元旦假期后就得给个说法。徐秘书是石城官场近两年的红人,业务上又是主抓直属工商税务工作的,人情社会,说得上话,老王也不是让徐秘书犯错误,就是帮着通融一下,拖延一点时间让他筹钱。
孙锡问补税和罚款加在一起多少钱,老王报了一个小七位数。然后见孙锡忽地蹙眉,点点头。老王正想问什么,徐秘书到了。
为了招待徐秘书,当然也是想支走孙锡单独跟领导培养关系,老王又拜托孙锡去找葛凡,葛凡有他家的钥匙,去拿两瓶他珍藏的飞天茅台来。
也就二十多分钟时间,奉承领导的开场白刚讲完,孙锡就回来了,不知为何,老王觉得他出去一趟后脸色阴了许多。他挨着窗户坐下,跟徐秘书一唱一和的铺垫政府工作忙管理严,没一会徐秘书找个借口就先走了,留孙锡跟他喝酒。
王贺元当下就有被耍了的预感,但领导毕竟出来打了二十分钟的照面,就真的开了瓶茅台。他后来万分懊悔,搭了瓶好酒是小,让孙锡步步为营把他的乐胜煌骗去了最可恨。
老王之前对孙锡的直觉和评价都没错,他就是没底线的混不吝,可恶的是还有脑子,这种聪明的混账如果诚心想要什么,想算计什么,只要肯下功夫十有八九都会得手。
他的手段也没有多高明,就是够阴够狠。茅台喝了半瓶时,孙锡假装热络地要帮这个忙,甚至为了打消老王的疑虑还主动要点辛苦费,见老王答应了,他又说领导不方便跟你直接聊太多,但你可以把乐胜煌工商税务的真实材料给我,一定要真实,我再让领导想办法,拖延点时间不算啥,看看能不能一劳永逸。
王贺元信了,给了,转头第二天上午,孙锡把材料也还给他了,顺便说了两句话。一个是徐秘书解决不了这事。一个是他能解决。
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那小七位数的漏洞他可以出,但老王要把这两层楼的乐胜煌打包给他。不给也行,他几乎是当面威胁,说你那些卖假酒做假账偷税漏税的证据我不小心复印了一份。
“操你妈的小崽子,跟我玩这套,这跟抢有什么区别!”王贺元哪吃过这么大的亏,是真打算跟孙锡拼了。
孙锡低头算了下,市中心上下两层几千平的店面,哪怕是在经济相对落后的东北小城,也有点抢劫的意思,耐心说:“叔你别急,要不,我再给你加一成?”
“滚你妈的!”王贺元狠狠瞪他,“你去打听打听,我这些年白混的?信不信我弄死你!”
孙锡只是看他暴躁,歪着头沉默一会,似无奈一般叹口气:“行,我打听打听,完了你要是有时间,也可以打听打听我。”
王贺元当时狠狠朝他吐了口痰,心里咒骂这个找死的小王八犊子,用徐秘书当幌子来诈骗,八成跟人家也没什么实际交情,这里可不是北京,在石城偷摸弄一个人也不是稀奇事。老王是真打算收拾孙锡的,也真的稍微打听了一下他。
老王以为无非就是前几天闹得沸沸扬扬的,二十多年前他亲爸杀过人这点事,咋地,还能越狱出来护犊子啊?
可一打听,问出一件九年前的他亲自干的事,不仅让老王重新认识这个混不吝,也坐实了孙锡跟徐秘书确实交情匪浅。
王贺元自己灌了一瓶茅台,前后认真想了一下,他是有些社会人脉,可大多都是酒肉朋友,徐秘书这种级别的他是惹不起的。再说就算东拼西凑把钱还上了,乐胜煌接下来的经营怎么办,他兜比脸都干净,下个月员工工资都拿不出,店里几款酒断货了都补不起,每天都在硬撑,不能细琢磨。
虽然屈辱,但似乎也没有别的法子,老王甚至哭了一会,忍痛认了。他知道孙锡在四楼开了个小包房,便醉醺醺过来,将他的宝贝疙瘩拱手让人。
可谁想到这混小子居然又反悔,那一成也不想给!
“也不是不能给。”
孙锡依旧躺在那,眼神压向对面,头顶杂乱俗艳的彩灯在他脸上斑驳晃动,忽明忽暗。
“有话你就痛快说!”王贺元吼他。
“你现在就给我立个字据,就还是那个条件。”他强调说,“就现在,明天都不行。”
孙锡临时反悔就是想把老王扣死,毕竟人为了留住可能失去的东西,都会短暂失了理智的。这种蠢事,他不止一次犯过。
老王嘴上骂骂咧咧的,还真的开门,冲外面喊了一嗓子,让人拿点纸笔和印泥过来。没一会,葛凡推门进来了。
孙锡没料到是葛凡,怔了一下,却也觉得不是坏事。
葛凡是知道孙锡在的,没好气瞅了他一眼,又好奇他跟老王到底搞什么勾当,站在旁边没走。
王贺元也没避嫌,直接按在茶几上就写,一边写,一边泄愤一般把这屈辱的,丧权辱国一般的条件一个字一个字大声念出来。一式两份,他就念了两遍。
孙锡躺在那一边听,一边偶尔指出一两个时间和数字上的重点,强调他想要的就是半个月内陆续将手续过完,钱也分批次给,当然手续越快,钱给的越快。说话的时候,他根本没看老王,眼神始终飘忽在葛凡脸上,像是观察,也似挑衅。
葛凡眼见着王贺元将他辛苦打拼多年的 KTV 打包便宜卖给孙锡,站在那已经懵了。他当然不认为孙锡是想在投资环境欠佳的家乡做生意,可来不及琢磨他的动机,老王按上手印,推到一边,让葛凡给孙锡送过去。
孙锡坐起来,从葛凡手里接过来纸笔,还说了声谢谢,一个字一个字的检查,拿起笔准备签字。
葛凡满腔疑问不甘,甚至有冲动阻止他,这时王贺元突然说一句话,让他瞬间宛如雷击一般定在那里。
王贺元那句话是冲孙锡说的,也不知抽了什么风,或许是想泄泄愤过个嘴瘾,扯了个笑:“你说,爱杀人是不是也遗传啊?你跟你爸挺像啊。”
孙锡抬眼黑黢黢看他,抿紧唇。
老王更来劲了:“不是你让我打听打听吗,我打听了,14 年底那个杀人未遂的事干的挺狠啊。”
孙锡绷着脸,先签了字,漫不经心说:“不是杀人未遂。”
“你没用砖头把那孩子砸瘫痪吗?”
他抬头,眼神冷凝,没否认,只捡了个不重要的细节解释:“不是砖头,是水泥块。”
“水泥块砸两下就能砸那样?”
“不是两下,七下。”
老王一震,那瓶茅台的醉意似乎散了:“那徐添挺有能量啊,这都能让你脱罪。”
徐添就是徐秘书,比孙锡大一轮,当年就已经在公务员系统了。
孙锡没理他,低头按手印,那枚带着素戒的手指轻轻蘸了一下红色印泥,重重戳下去,银戒轻晃。
老王心里有气,故意刺他:“你跟那徐添到底啥关系?他当年豁出前程那么保你,咋地,你救过他的命啊?”
孙锡没救过徐添的命,却救过他父亲的命。
徐添父亲就是 2012 年那个大雪即将来临的夜晚,他们喝完奶茶后在郊区马路上救的那个醉鬼。虽然当时没留下信息,徐添始终想找到他们,通过社区医院监控记下那对小恩人的容貌特征,然后在 14 年那次意外中,认出了孙锡。
这么多年了,徐添是孙锡在石城唯一的朋友,唯一还有联络的老乡,也是唯一知晓他和余九琪年少时那段经历的人。
余九琪。
孙锡忽然没来由失去耐心,见事情也办完了,留下一张字据,另一张推给老王,问还有别的事吗?没事的话你们出去吧,累了,想休息了。
他真的又躺下了。
葛凡先出去的,小包房里短短半小时的爆炸信息量让他喘不过气来,转头又被几个 VIP 客户拉走,说是有人刚离了婚想庆祝一下,他就陪着喝了一会。状态出奇的差,一打啤酒就醉了。
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揉了揉脑袋,昨晚的记忆忽地涌上来。葛凡理智想了下,无论为了谁,出于什么缘由,都要搞清楚孙锡的目的。
他立刻去小包房,里面已经没人了,问了下前台,说是小包房的客人刚走,葛凡没追,而是来到四楼西侧窗户向下看,看看他的车是否还在。
一探头,看见他就站在车旁,像是在抽烟。可烟就夹在手里,半晌没动,头朝向温都水汇正门口,似乎在出神地看着什么。
心底一紧,不知为何,葛凡以为小九来了。
可他打开窗户,顺着孙锡的目光,头伸出去看,不是小九。
正在走向温都水汇门口的,是余凯旋。
他在看余凯旋。
葛凡电话突然响起来,可他完全没心思接,脑子里想的全是另一件事。
他忽然想起,孙锡上次回来,他们在乐胜煌一起喝酒玩桌游时,他似乎无意中说了句不该说的话。
电话还在响。
葛凡烦了,也没仔细看,胡乱接起来,炮仗一般吼了句谁。
万万没想到是他姐祝多枚。
祝多枚也没废话,说你开车来接我一下,我要去趟乐胜煌找王贺元那个傻逼。葛凡没工夫管他姐和老王的事,让她自己来。
祝多枚叹口气,说我带着炸药呢,挺沉的,自己抗不动。
葛凡还没来得及消化他姐这句话,瞄着楼下正盯着余凯旋的孙锡,仓促间,他跟孙锡说过的那句话先浮了上来。
他当时说,楼下我爸早就看上了这两层 KTV,心心念念,志在必得。

第27章 温都水汇大战乐胜煌
圣诞节第二天,葛凡在肯德基里逗小九时说的温都水汇大战乐胜煌的画面就上演了。
余九琪这天在银行上班,没坐柜台,偶尔还能瞅两眼手机,中午时她就看到温都水汇的工作小群里有人神秘兮兮说祝多枚在乐胜煌点了一把火。小九当时正在给客户打电话解释各种手续和政策,没顾得上问,以为无非就是祝多枚跟王贺元的绯闻闹开了。
午饭时,群里就沸腾了,噼里啪啦接龙一般直播战况。一会说孟会红上去了,一会又说好像二凯哥也去了。有人听到楼上有人哭有人喊,也有人听到警车往这边来的声音。
到了下午,小九蓦地心慌,点开群里又看看,忽然看到温都水汇门口迎宾小伙子发了一句:【哎?姓孙那小子怎么也来了?】
下面有个餐饮区服务员问:【哪个姓孙的?】
迎宾拍了个背影照片发群里。
都不用点大图,单单那个抬腿走向乐胜煌侧门台阶的懒散姿态,和那件黑色立领薄羽绒,小九就认出了他。
他怎么会在那,怎么还到处裹乱。
群里服务员没认出来:【这人谁啊?】
迎宾小伙子楼上楼下人脉广,显然知道孙锡这个人,回了一句让小九立刻炸掉的话:【别管了,反正小道消息说他现在是乐胜煌新老板了。】
余九琪坐不住了,收拾东西,拿起外套,冲到组长工位说家里又出事了请半天假。
组长秦姐一脸无奈,咆哮着问你家能不能让人省省心啊?这又咋地啦?你妈又开车撞人了?还是你后妈又在棋牌室干仗啊?
小九支吾了一会,从刚才群里一系列劲爆信息中提取一个相对说得出口的,说没啥事,就是我姐要烧人家铺子。
出银行后,余九琪急匆匆拦了一辆车,等不及去现场了,一上车就给葛凡打电话问怎么回事,挑重点说。
葛凡正在洗手,哗哗流水声中似乎在忍着疼,闷声说今天这场仗过瘾,楼上楼下都到齐了,差点惊动警察,从头捋的话,得从祝多枚说起。
上午葛凡接到祝多枚那通威胁要炸了王贺元的电话后,一刻没耽误就去找她了,他当然不信祝多枚真有炸药,但也很清楚他这位同母异父以胆子大脾气怪敢想敢干著称的亲姐如果真的想炸谁,根本用不上武器。
可他如何也没料到,祝多枚所说的拎不动的炸药是一堆不同材质、花色和款式的皮草大衣。
葛凡走进祝多枚那间租来的公寓时,看到这样一幅诡异的画面。橙色的皮质沙发上铺了几层毛茸茸的皮草大衣,黑白灰的水貂,斑马条纹的花貂,动物本色的貉子皮大衣,黑亮黑亮的狐狸毛斗篷,还有挑染的粉色绿色彩貂绒,满满登登展览一般铺在沙发上。
而祝多枚一身黑色修身内搭,翘着二郎腿,黑发高高竖起马尾,两手摊在身侧,一手抚摸狐狸毛,一手端着杯她自创的冰美式,像个被战利品包围的女土匪一般,冲葛凡晃了晃杯子说:
“把这些貂卷一卷,帮我给王贺元还过去。”
葛凡猜到大概都是老王送的,摸了摸,材质还不错:“吵架了?谈恋爱吵个架,也没必要啥都往回退啊。”
“谁跟他谈恋爱了?”祝多枚那张标准的瓜子脸垮下来,“你们是不是都以为我跟他谈恋爱呢?”
葛凡不敢说话了:“不是吗?”
祝多枚也没废话,站起来一手夹着两件貂:“走,剩下你扛着,去乐胜煌找他。”
葛凡拉着他姐和满满一车的貂回到乐胜煌,一人扛着一身下来,没敢走正面电梯,鸟悄地从侧门爬上去,一路上也吸引不少回头率。
葛凡自知他一个冉冉升起的搞笑网红博主,也算是个豁得出脸皮的,可狼狈地披着一身动物皮毛走在众多同事小弟面前多少有些害臊。他姐却毫不在意,昂首前面带路,熟门熟路拐到五楼 VIP 包房,推门进去,不知道看到什么,手里貂往地上一扔,回头摆摆手招呼葛凡。
葛凡过去一瞧,见王贺元歪在沙发上还没醒,隔着远远的另一个沙发上还睡着个年轻女孩,他们倒是衣衫整齐,灯也是亮着的,看桌面狼藉一片也不像是两人单独聚。祝多枚没在意,随手捡了个空酒杯,往王贺元身上扔过去,说醒醒。
老王和那女孩同时醒的,看到祝多枚和满地的貂都傻了。老王赶紧解释他啥也没干,对天发誓,拿他祖宗发誓,激动时如果葛凡没拦一下他就跪了。那年轻女孩快哭了,说本来好几个朋友一起,这帮孙子走了也不喊她,嫂子我跟王哥真啥事没有!
祝多枚听不下去,翻了个白眼,平静说:“停,我不是你嫂子,我谁的嫂子也不是,我跟王贺元一点关系也没有。”
王贺元舔着脸笑:“你看你,净说那话。”
祝多枚恶心坏了,高高站在那,垂眼看着他:“我来就是跟你确认一下,咱俩也就是约个几次会的关系,那都是你缠着我求我的,你连我家门都没进过,我也明确说过不喜欢你,咱俩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你再出去胡说八道,我把你嘴撕了。”
然后她突然又想到什么,转头看了眼那女孩身上的托斯卡纳小卷毛皮草,说:“老妹我提醒你一下,他这些皮草都是从长春皮草节尾货里批发买的,没啥好玩意,一买买一车,遇到了个女的就送。以后喜欢啥自己买,别把这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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