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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风吹又生by淳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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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锡靠近一步:“胡闹就给别人打电话要谈恋爱?要复合?”
余九琪不躲:“我知道你不会同意的。”
孙锡紧盯着她:“那我要是同意呢?”
余九琪也寸步不让:“你说你反悔了的?”
他看着她,眼神里某些晦暗一闪而过,下意识攥紧了拳:“我不能反悔吗?你凭什么觉得我还能等你?你一通电话,我就得回来,你觉得凭什么?”
她低下头,像是不敢看他,低声冷冰冰说:“行,是我做错了,对不起行了吧。”
“我用你道歉了吗?”
“那我不是还借你钱了吗?”
余九琪忽然抬眸,眼里一片森然,“钱我都不要了行吗?你能别说了吗孙锡!”
孙锡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再也没回来。
余九琪并没有担心什么,她知道孙锡没有真生气。她见过他真正动怒的样子,此刻远不及十分之一。
她一个人去简单结了账,没花多少钱,然后看看时间出租车应该快到了,就站在采摘园的路口等。北方冬天天黑得早,此刻天色已经暗下去了,她选了个路灯下站着,多少会醒目些。
到了约定时间,出租车没有来,小九跺了跺脚,搓搓手暖和暖和。出门时还觉得穿多了,此刻却庆幸她因为做贼心虚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人生总是这样,她忽然感叹,再糟糕的决定回头看都有它的道理。
过了二十分钟,出租车还是没来,她站在空无一人的公路中央,身后是已经熄了灯的采摘园,左右都没什么亮光,来来往往的车辆也都急速而过。
心有点慌,脸也冻得生疼。
余九琪把围巾又缠了一圈,裹住大半张脸,然后拿出手机,翻出之前存过的出租车司机电话,拨了过去,对方接通后连连抱歉,说路滑他刚才在市区跟一辆私家车撞上了,现在在交警队扯皮呢,可以找个同事去接她,但要再等半小时。
手机响了警报,小九拿起来一看,电量只有百分之十了。
她忽然涌来一股巨大的悲哀,泄了气一般的颓下去,倒不是担心人身安全,而是有一种被遗弃的恐惧,让她无比绝望。
突然,毫无征兆的,右侧的一处砂石小路上亮起了刺眼的两束灯,倾泻般朝她铺去,刷地照亮一小片天地,像是绝境之地的神迹,极不真实,却也吓了她一跳。
她稳了稳神后,捂着眼睛看过去,是两束汽车远光灯,再仔细辨别,那车的型号和车牌她都认识。
几乎没有犹豫,她走向那辆京牌的奥迪 SUV。
孙锡在她走到跟前时打开车锁,余九琪直接开了后车门,坐在他斜后方。
扑鼻的冷气随着她卷进车里,她什么也没问,孙锡便什么也没说,调高了暖气,直接开车回市区。
沉默许久,路过一座加油站时,他才开口说话,但已经全然没有在采摘园里的尖锐,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理智,冷漠,惜字如金又言简意赅。
他说:“你放心,我走。”
又补充了一句:“像九年前一样。”
余九琪坐在后面,看着窗外:“好。”
“还有。”他看了眼后视镜,眉眼下压,“如果男人喜欢你,是不会跟你借钱的。”
又强调了一遍:“喜欢你的男人是不会跟你借钱的,知道吗?”
余九琪忽然很想哭,小声说:“我知道。“

第11章 你哥差点把你介绍给我这个混蛋
第二天下班前余九琪接到葛凡的电话,说他正在开发区的火锅店给孙锡送行,问小九下了班后要不要来。
那家火锅店余九琪认识,是她的商贷客户,去年因为经营不善拖了一笔贷款还是余九琪帮忙走的补贴通道,就告诉葛凡可以提她的名字让老板优惠,肯定好使,然后盯着电脑上密密麻麻的流水数据,脑子放空了一会,慢悠悠说:“我不去了,我又不爱喝酒。”
“那你就不喝呗,孙锡明天早晨就走了,就吃顿饭。来吗?”
“不去。”
“咋地?”
“跟他也不熟。”
“行吧。”
余九琪明白葛凡只是客气问一问,他组局的首要原则就是人多热闹情绪价值必须拉满,凑不齐的时候就叫小九,可也不会特别在意她来不来。即便如此,余九琪还是在挂电话之前解释了一下。
“我下了班要去温都水汇,快到圣诞元旦了,爸和红姨他们这两天挺忙的。”
“你这跟打两份工有什么区别?得跟他们要工资啊。”
小九面无表情皮了一下:“我洗浴中心富二代,差钱吗?”
葛凡大笑两声:“没毛病。”
挂了电话后,余九琪疲惫地愣了好久,直到周围同事提醒她才回过神来。
而另一边,挂了电话的葛凡却还在笑,笑得两肩发颤,对面的人就随口问了句:“谁呀?”
“哦,我妹。”
葛凡一笔带过,看了眼面前这位仅仅认识几天的好兄弟,发现他比之前憔悴了些,可帅还是帅的,衣服架子身材,风流倜傥的脸,偏偏气质还稳,坐在那半天一句话没说,火锅店里来来往往的小姑娘都朝这边看,他可没自恋到认为是看自己的。
孙锡低头在菜单上随便划了几道推荐菜,递给葛凡,又随口说:“她相亲相的咋样?”
“相亲?”说完葛凡才联想起来,他指的是上次在西餐厅里余凯旋提到的小九回去相亲那茬,接过菜单又添了些肉类,才说,“没戏,这两年好多人给她介绍,都没成。”
“是太挑了吗?”
“那肯定得挑啊,她不挑我都得帮她挑挑,余小九那条件差啥啊,人家洗浴中心富二代,是吧。”说完他又笑了。
笑完葛凡又说:“主要现在年轻人都往外走,这些年东北人口流失多严重啊,就像你,咱们石城立立正正土生土长大帅哥,都跑去建设首都了,留下那些歪瓜裂枣大多数都配不上我们小九。”
孙锡笑笑:“那你觉得我这样的,就能配得上吗?”
葛凡半掀眼皮,瞄了他一眼,拿不准他这话的深浅,客气说:“关键你不在石城,这才是问题关键。”
“假设我在呢。”他不经意转头,看向窗外树挂上的装饰灯。
“在的话,也许吧。”葛凡皱眉,觉得他今天有点反常,礼节性的随口敷衍说,“也许我能介绍你们聊聊。”
孙锡隔了一会,目光从窗外挪回来,说:“算了,估计你会后悔。”
葛凡突然直视对面,不知是不是这家火锅店的灯太暗了的缘故,给他脸上镀了一层浓雾般的墙,他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就是觉得他今天脸横,说话也不太好听,总之跟之前印象中始终保持淡淡礼貌的人不太一样。
他突然很庆幸,刚才余九琪拒绝过来。
但局既然已经组了,葛凡就不会让彼此的面子掉在地上,反正孙锡明天一早也就回北京了,下次见面指不定猴年马月,先把这顿饭好歹吃完,再说多个朋友多条路,江湖上的事也不好说。
葛凡本来计划叫五六个人过来一起热热闹闹喝一顿的,但不知怎么提起孙锡没人爱接茬,最后只勉强叫出来两个 KTV 的同事,一个是看凡哥的面子勉为其难出席的,一个纯粹是馋酒了,问能不能管够喝,管够就来。
酒肯定是管够的,他直接叫了两箱啤的摆在那,踩箱喝。
就着热辣的火锅,四个年轻人很快喝掉了一箱,随着滚滚蒸气在玻璃窗上留下一层密密水雾,酒意也不同程度地熏红了他们的脸。
大家先是胡乱着瞎聊了一圈 KTV 里的杂事,把听到看到的那些奇闻趣事互相分享个遍,葛凡见坐在窗户旁的孙锡始终默默听着,不咋主动说话,便自然地把话题扯到今晚的主角身上。
酒瓶口熟练地磕了下桌角,葛凡又打开一瓶,递给对面,顺便说:“我听说你在北京是做酒店的啊。”
孙锡接过酒,跟大家碰了下:“小酒店,朋友投资的,你们去的话来玩。”
葛凡点点头:“怪不得呢,你叔跟富安商场那点事这么快就解决了,你有这实力。”
“没解决呢。”孙锡喝酒,“我不管了。”
葛凡扫了眼另外两个朋友,都一愣,听说孙锡要走大家理所当然认为一定是事办成了,可他不疼不痒这么一说,多少有些意外的尴尬:“也是,富安那边狮子大开口,那么多钱搁谁都很难一下子拿出来,慢慢来。”
“不是钱的事,”孙锡强调,“是我不管了。”
他胳膊肘撑着桌子,眸光投向滚烫的火锅,淡淡解释起来:“没脑子,还贪财,自己惹了一堆烂事,还让我回来收拾,收拾不好还骂我,你们不知道,他们还演苦情戏给我看,呵,懒得管了。”
“他们赔不赔钱,坐不坐牢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不识好歹,有那钱我都不如打赏打赏那些给我唱歌跳舞讲笑话的主播。来,喝酒。”
孙锡又提了一杯,但在座的三位没人跟他碰了,大家面面相觑,欲言又止,每个人脸上都憋着不痛快。
纵然都是在娱乐场所见惯了人情冷暖的小年轻,表面可以嘻嘻哈哈不在意,心里都揣着一杆道德良知的秤。
若是平时在工作场合听到这番浑话,他们都能做到不闻不问,可今天私人聚会的场合,又都喝上了头,就搂不住了,总要说点什么。
葛凡看出来另两位小兄弟也有意见,怕吵吵起来,他便先去调和,帮孙锡找补找补。
葛凡抓起酒瓶子跟他碰了下,清清嗓子,硬着头皮一顿输出:“孙锡你也别说气话,长辈们也是人,是人就都有说错话办错事的时候,人无完人嘛,其实我个人特别能理解你……”
“你能理解?”孙锡生硬打断葛凡,一点面子没给,“他们又不是跟你要三百万五百万的,你个外人,你能理解什么呢。”
葛凡脸色一变,尽管火锅热气蒸腾,整个酒桌温度却骤降。
“你有点给脸不要脸吧!”
不等葛凡说话,坐在他旁边的已经喝高了的小庄扯嗓门骂了句,又拍了下桌子。
孙锡幽幽目光斜斜扫向他,没说话,蹙了蹙眉。
小庄急了,也不遮拦了:“我知道你,当年在西丰街打架斗殴,人怕狗嫌,差点整出过命案的那个坏种是不是就是你?”
“我之前没跟你提过,我家也是西丰街的,我小你几岁,可你的事我也听过一些。”小庄挺直了腰,脖子涨的通红,“现在你人模狗样的回来了,又是奥迪又是普拉达的装逼,小时候要不是你叔和婶养你,早饿死了!”
孙锡依旧面不改色:“所以呢?”
“所以呢?”小庄见他这副浑样更气,“所以你得感恩啊!”
“你那么有情有义,要不你去管管。”他居然抿唇轻笑了下。
“跟我有啥关系?”
“那就闭上嘴。”
“我擦!”小庄一上头,那句话脱口而出,“杀人犯的儿子果然没啥好玩意!”
葛凡脑子嗡地一下,看向孙锡。
孙锡手里还握着酒瓶,冷飕飕瞅了眼小庄,不似动怒,但脸色绝对不好看的。
他手上使了点力,骨节泛白乍现,像是要拎酒瓶,可没等他动手,小庄眼疾手快把手里的瓶子朝孙锡摔过去,随口又送他一句脏话。
葛凡伸手想去拦着那酒瓶,可已经晚了,孙锡躲了一下,酒瓶砸到窗台,炸裂的碎片划到葛凡的手,顿时割出一道血迹。
“哥,你没事吧?”小庄站起来,可醉到站不稳。
“没事,都乐乐呵呵的,别整事啊!”葛凡扯纸巾按着伤口,还在控场。
但小庄已然醉到听不进去了,瞪圆了眼睛盯着孙锡,除了刚才被他一顿奚落憋的气外,把他大哥葛凡的伤也归罪到孙锡头上,心一横,牙一咬,又拎起一瓶未开封的啤酒狠狠砸在孙锡头上。
一个实打实的啤酒浇头后,任葛凡再劝,场面也失控了。
而后在热辣蒸腾的一团雾气中,在火锅店循环播放的东北 DJ 舞曲下,葛凡甚至分不清敌我双方和站队立场,混乱地跟朋友们打在一起,酒瓶乒乓四溅,热烈地宣告他组的这场送行局彻底失败,魔幻收场。
余九琪接到火锅店的电话时,正在温都水汇前台给排着长队的团购客户扫码消券。
她一个一个耐心讲解团购券适用范围,又一个一个送上手牌和对应额度的伴手礼,额头渗出一层细汗。
为了给接下来的圣诞元旦双节预热,余凯旋斥巨资砸了宣传费,当天就奏效了,这样的长队在前台排了两条,她跟小曼姐一人负责一条。
余凯旋的宣传手段很简单,他前一阵子专门去长春跟本地一个 MCN 传媒公司谈了合作,签了个大单,让他们旗下几位台柱子网红在温都水汇拍视频,引流后再做直播卖不同规格的团购卷,从今天开始接力赛一般连着直播三个晚上。
今天来的是一个百万粉丝的搞笑女网红,正在二楼直播,排着队的顾客有一大半是闻风而来的粉丝,余九琪感叹如今这素人网红的带货能力确实厉害,动起了念头不如好好培养一下东北霸总,那不就省了二凯哥的宣传费了。
一提起葛凡,正在回答顾客问题的余九琪突然出了个神,不知他那顿饭结束了没。
就在这时候,她接到了火锅店老板的电话,说葛凡跟一起来的朋友打起来了,啤酒瓶子碎满地,脑瓜子打坏好几个,老板又说点菜的时候他说是你哥,我才寻思先联系你,就别报警了,你看要不要过来劝劝?
余九琪把手里活交给前台另一个服务员,走到后面员工休息室,一路忐忑着七上八下,慢慢捋顺了思绪才说:“别报警,我去看看,他们有几个人?都打坏了吗?”
“四个,没一个没见血的,你赶紧过来吧。”
等余九琪打车赶到开发区那家火锅店时,四个伤员只剩两个,葛凡和孙锡每人拿着一条染了血的毛巾捂着脑袋,隔着两个桌子各自坐着,地上一片狼藉,店里空了大半,却也有两桌心大不怕事的还在涮肉吃。
他们俩几乎同时看到了小九,葛凡意外地问了句:“你怎么来了?”而孙锡只是歪着头看她,没说话。
余九琪忽地被什么东西晃了一下,刺眼,再仔细看,是他食指上那枚银色宽素戒。
他抓着毛巾按在头上,戒指抵在一束泛白的顶光下,灼灼闪闪,直入人心。
她有些生气,也不理解,按昨天的约定他只要直接走就可以,为什么要故意搞成这样。
当然是他故意的,小九清楚葛凡遇事往往都是和事佬,绝不是挑事打架的人,是他故意的,可为什么?
看得出来两人都是皮外伤,倒是没大碍,小九简单跟火锅店老板沟通了下,知道另外两位都被家里人接走了,葛凡也大致赔付了店家的损失。老板说其他的就不用管了,把人弄走就行,他好收拾收拾后半夜还得继续做生意呢。
余九琪说行,谢谢哥。然后她走过去扶起烂醉的葛凡,说先回家,全然没管后面坐着的孙锡,尽管她感受得到他投来的目光。
葛凡踉跄着站起来,也注意到后面那股直白粗鲁的目光,他倒是没忍,怼了一句:“瞅啥?”
余九琪低声劝:“走吧。”
葛凡低头,有点伤心地看了眼小九:“我跟你说九,这小子自私自利,六亲不认,说他有钱宁可打赏主播都不帮他叔他婶,我还把他当朋友呢,这不就是个混蛋吗!”
听完这一番话,余九琪恍然明白了什么,心底阵阵发紧,但眼下她不顾不上别的,只揽着葛凡胳膊用力扯他,想赶紧走,突然听到身后一声夹杂着冷笑的反问。
他音量不高,却字字清晰:“你说我是混蛋?”
余九琪转回头,看了眼孙锡,神情恳切,希望他就此打住,不要再说了,没必要再说了。
可他微微偏头,突然坦率看着小九,眼神流里流气:“你不知道吧,刚才你哥差点把你介绍给我这个混蛋。”
说完,他又抿唇轻笑了下。似调笑,似自嘲,似混横的戏弄。
葛凡终于暴怒了,骂了一句,甩开余九琪,冲孙锡奔过去,挥起拳头,用力砸下去。孙锡没躲,也没还手,像是等着挨这一拳。
余九琪大步过去拉扯葛凡,葛凡忽地没站稳,按着桌子滑下去,小九也跟着滑了一下,脚下失控,身体也栽倒。
突然这时候,有一只手接住她的肩膀,而后下滑,握着她的手把她撑住。
她看过去,看到孙锡弯着腰,隔着桌腿看了她一眼,眸光凛凛,晦涩不明。
可小九突然就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
她明白他今天就是来当一个混蛋的,一个六亲不认的杀人犯逆子,一个流里流气的混账流氓,一个自私自利谁也不在乎的人渣。
这样一个烂到骨子里的人,没有软肋,没有底线,谁也没有办法通过伤害别人来伤他。
他不仅要走,而且必须要作为一个混蛋走,所有人才能安生。
像九年前一样。
那只手忽然松开了她,余九琪下意识地抓了一下,什么也没抓住,反而狠狠蹭了下那枚素戒,粗糙的边缘纹理在指腹留下钝重的疼痛。
那钝重的痛感直到他们离开也没有消失。
余九琪在饭店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把葛凡塞进去,却站在外面停住。
她忽然意识到,这可能是告别了吧。
她转回头,向店里看了看,几乎空空荡荡,人已经不见了。
余九琪把葛凡送回了余凯旋家,没多久红姨和余凯旋也回来了,围着脑袋被砸坏的葛凡忙前忙后,小九始终站在旁边,平平静静。
就连葛凡义愤填膺地重复了一遍孙锡今晚的混蛋事迹,她也毫无表情。
后来她在洗手间里洗弄脏的毛巾和衣服,没一会余凯旋走了进来,用水龙头洗了洗手,而后边擦手边说:“这回你妈斗不了蛐蛐了,蛐蛐跑了,还斗啥。”
“也挺好。”他瞥了眼小九。
指腹忽然一抽一抽的疼,从水里拿起来一看,白白指节上什么也没有。
孙锡是连夜离开石城的,他加了双倍价钱叫了一个长途代驾,坐在后座角落里,把羽绒服脱下来盖在身上,闭上眼睛。
中途只给孙婷婷打了个电话。
言简意赅地冷静交代婷婷,他已经给商场一楼坍塌那家咖啡厅赔了 30 万,也签了和解协议,在医院奶奶账户里存了 10 万,回头再给婷婷转 5 万块钱,让她留着大学艺考用。
又说,让你爸妈放心,对方应该不会告他们了,但西丰街的生意暂时别做了,铺子可以兑出去干点别的买卖,听不听随他们。
最后简单说,我走了,回去了。
挂电话之前似乎听到婷婷哭了,哭着说了句什么话,孙锡太累了,没在意。
很快,他躺下睡了。
车行驶在午夜的高速上,长途代驾司机又喝了一罐红牛,看了眼导航,还有八个小时能到北京,疲倦的眼睛用力瞪大了些,他想要不是这位奇奇怪怪的大帅哥给钱敞亮,打死不接这活。
他看了眼后视镜,正好看到那敞亮帅哥蜷缩着身体躺在后座,眉头紧皱,碎发凌乱,脑袋上还有伤。
忽然觉得,他怎么有点像一只丧家犬。

第12章 做妈妈比做人难太多了
葛凡早晨是被一阵按不掉的电话铃声活活吵醒的,按了又响,响了又按,如此往复几次,他腾地从床上弹坐起来,眯着眼睛划开电话就准备骂人。
可对面一句低低柔柔的问候就让他哑火了:“凡哥,早上好啊,那什么我就是问一下,我们家小九在她爸那不,给她打电话也不接。”
葛凡万万没想到是温雯,使劲揉揉眼睛:“雯姐啊,你等会儿我看看去。”
他掀开被子起床,睡衣睡裤从余凯旋家朝东的次卧出来,两步走到朝南的次卧看了眼,门半开着,床铺收拾的规规矩矩,又瞅了眼时间:“她应该上班去了,估计今天又坐柜台吧,没空接电话,你有事啊?”
这话问的,没事能连环夺命 call 吗,葛凡揉两下昨天被打坏了的脑子,疼得龇牙,又说:“你咋知道我住我爸这了呢?”
“我啥不知道,我谁呀。”她哼笑,挂了电话。
葛凡也抿嘴笑笑,一转头,看到孟会红正拿着个粉扑站在卫生间门口化妆,眼神像是能飚语音一样上下瞅了瞅他。孟会红对葛凡和温雯之间没大没小的称呼早习惯了,此刻是嫌弃他昨天脑袋差点被好兄弟开了瓢今天还能一觉睡到九点半,心真大,最后在他脸上剜了眼。
“瞅啥,我才住一宿就招人烦了?晚上就回宿舍去。”摸了摸肚子,“早晨吃啥?”
余凯旋已经吃完早饭去浴池了,餐桌上摆了几样吃剩下的包子和油炸糕,旁边电饭锅里煮着小米红枣粥,煮鸡蛋还剩三五个,两碟小咸菜也快见底了,一碟楼下熟食店买的八宝菜,一碟孟会红自己腌的青脆爽口糖醋萝卜。
葛凡剥了个鸡蛋,用筷子从中间夹断,拿起一半,蛋黄上放两块裹着糖醋酱汁的萝卜,一口塞进嘴里,糖醋萝卜的清爽和蛋黄的香腻互相抵消又作用,开胃又提神,这种吃法他跟余凯旋学的,一口就敲开新世界大门。
可吃着吃着,他就想起了昨天那些烂糟事,忽然就觉得啥也不香了。
孟会红刚涂完口红,穿上羽绒服拿起挎包准备去温都水汇,一转头看到葛凡绷直了肩膀坐在那发呆,嘴里还塞着鸡蛋,嚼不动,也咽不下的。
“咋地,咬舌头了?”
葛凡看向她:“妈,你说我是不是个傻逼?”
“那不废话吗。”
葛凡也没在意,咽下鸡蛋说:“这都一个星期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孙锡的孙就是那个孙?我差点跟他拜把子,还领他跟我爸和小九吃饭,纯傻逼,早就该想到的,他要不是那个孙,雯姐和小富总能往死里讹他们家吗……”
孟会红懒得听了,去门口换鞋。
“而且我从头这么一捋,妈,这个事归根结底得怪你。”
“跟我有啥关系?”
葛凡来劲了,伸长脖子说:“要不是你一开始非得把小富总介绍给小九,小富总也不会认识雯姐,就没这么大的事,孙锡也不能回来,我这脑袋也就不能坏。是不是这么回事吧?”
孟会红气笑了:“我不也好心吗,我寻思小富条件那么好。”
“好什么好,他跟个蔫黄瓜似的。”
“就你好,你是那顶花带刺的黄瓜,也没看你领回来半个对象。”
“对象那玩意不有的是吗?着啥急。”
“有的是这么多年也没见你处过啊,你是不是有啥毛病啊儿子?”
葛凡急眼了,不吃了,也有点口不择言:“又来了又来了,你又不是就生我这一个,别可我一个人催啊,有这功夫你去管管祝多枚去!”
孟会红脸色刷地一变,低头穿鞋,一句话没说甩上了门。
葛凡说完就有点后悔,趿拉着拖鞋回房间,坐床上憋闷气,随手翻翻微信,看到小庄早晨发了个阴阳怪气的朋友圈:「装逼贩子终于滚了」,下面配的图是奥迪和 Prada 的商标,底下一串点赞鼓掌,葛凡没吱声。
他退出朋友圈,找出余九琪的对话框,给她发了一条:【雯姐刚才找你呢,不知道啥事。】
然后又发了一句:【你几点走的,早晨吃饭了吗?】
余九琪始终没回复,他也没等,收拾收拾准备上班去,出门的时候看到门口的鞋凌乱摆着,平时孟会红都会收拾整齐的。
葛凡叹口气,咬牙给孟会红微信转了个 520,孟会红秒收,随后回了个 OK 的手势,这事就算过去了。
余九琪几个小时后才看到葛凡的微信,但在此之前,她已经见到温雯了。
临近年底,小九清楚早晚要去见温雯的,为此她还悄悄打探过温雯的行踪。温雯几乎不发朋友圈,抖音快手也很少互动,她倒是在石城二中对面有个小化妆品店,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店员张盼在忙,小九专门问了,温雯这几天一次都没去过。
余九琪昨天没怎么睡觉,徒劳无用又杂乱无章的思绪中,她顺便想通了跟温雯这场冷战如何收场,很简单,像过去很多次一样,厚着脸皮去请她吃个饭哄哄就好了。
她甚至已经选好了地方,不知道哪位从大城市回来的文艺青年在石城开了一家爵士清吧,余九琪赌这家小资情调的清吧在野蛮粗犷的石城开不到半年,也赌这半年里温雯一定是流水贡献最大的顾客,总之带她去那里,她一定是满意的。
小九计划的好好的,却想不到温雯先来找的她。
今天是一家大型药企发放养老金的日子,对那些退休老人来说,社保账户里的数字远远不如攥在手里的现金实在安全,一大早就排着队来取钱。最近气温又降,怕老人们排队冻坏,余九琪和两个同事特意提早开门,让他们在暖气充足的大厅等着,然后用最快时间坐上柜台,争取上午把养老金业务办完。
大概办了一多半,刚处理完一个眼神和脾气都不太好的大娘,余九琪晕头涨脑胡乱喝了口速溶咖啡,再直直坐好,只瞟了眼外面说:“您好,社保存折和身份证都带了吗?”
她先是闻到了一股馥郁的脂粉香,茶花混杂茉莉的味道顺着弧形的玻璃窗口弥散进来,都不用她刻意呼吸辨别,轻巧地钻进鼻腔里,惹出一阵本能的应激反应,小九警铃大作,混沌一上午的脑子突然清醒,仓惶转头。
温雯穿着件夸张的黑色羊滩毛短皮草外套,弯腰翘腿站在窗口前,小小一颗脑袋贴近玻璃窗口,蓬松茂密的长发挡住两颊,只留下中间一小条极为精致的五官,媚眼,翘鼻,润泽的唇先是抿了个弯弯弧度,而后随着眼波微动,明媚笑着说:“挺忙的呗九。”
“妈,你怎么来这了?”余九琪刷地一下脸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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