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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风吹又生by淳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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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尔,他也会注意到她,冷冰冰瞅过来一眼,小九就大方看回去,甚至会礼貌客气地笑一下,点到即止。
有那么几次,夜幕沉沉,同一辆公交上,碰巧前后排挨着坐,余九琪只要稍稍侧头看向窗户,就能捕捉到他的脸。公交车急急缓缓地驶向老城区,让人睡意昏沉,小九看着窗户愣怔地放空脑子休息,一个颠簸让她忽地醒来,眼睛还落在窗户上,却撞上另一副眼神。
直白的,大胆的,灼亮莽率的眼神。
慌忙躲过去,佯装只是偶然,他也转回头,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但并不是每次都能这样相安无事。
那年深冬,学期末的一个下午,她又去了奶茶店。照旧用了一张优惠卡,买了一杯热的茉香奶绿,不在店里喝,捧着它绕过小街拐角的雪堆,嘬了一口,再抬眼随意看向奶茶店后门,见他敞怀披着件羽绒服坐在后门口小木椅上,里面白毛衣上系着围裙,围裙上是奶茶店的名字。
奶茶店是他一个远房舅舅的,他偶尔来帮忙,赚点零花钱。
没事的时候,他喜欢坐在后门,打游戏,发呆,睡觉,或者像此刻这样,给伤口换药。
浅浅瞄了眼,右手腕大块红肿,左手笨拙地在绑纱布,动作很重。应该很疼。
“哎。”他突然喊一声,声音不高,却够沉,说出的话客客气气,“能帮我一下吗?”
余九琪看了眼四周,没有别人,才确定他在向自己求助。
她知道帮什么,便走过去,蹲下,接过他左手的纱布,看了眼伤口,大概因为沾了不干净的水,肿的略高,甚至有几处粉色血泡渗出来。应该很疼。
余九琪眼神定定,手腕灵巧翻转,纱布缠了两圈,在伤口背面打个死结,没用什么力气。
“胆子还挺大的。”他晃晃手腕说。
余九琪不确定他指的是什么,也没问,准备走。
“谢谢。”他抬头看她。
“没事。”
在她走之前,他突然又问:“你下周有空吗?”
余九琪停步,一愣:“哪天?”
“周一晚上。”
“干什么?”
“请你喝奶茶。谢谢你。”他眸光轻点了下小九手里的茉香奶绿,“我们家用的过期奶精,少喝。我知道哪有更好的。”
她低头,握着奶茶杯的手稍微用了点力,然后抬头,皱眉,想起一件事:“周一,好像是 31 号……”
她话没有说完,准确说周一是 12 月 31 号,跨年夜。
“那天小广场那边有烟火表演。”他倒是坦率。
“哦。”
“去吗?”他黑漆漆看过来。
“喝奶茶吗?”她需要确定一下。
“去跨年。”
该怎么拒绝?
快想!快!
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了遥远又艰难的选择,谢天谢地。
余九琪正坐在银行办公室里,快到下班时间了,办公室里昏昏沉沉。她看了眼手机,是葛凡的电话,叹口气揉揉肩,才慢悠悠接起来。
葛凡嗓门很大,咆哮了一句:“小九,你没事吧?”
余九琪莫名有糟糕预感:“咋了?”
“啊,就是我听说你妈开车把人撞了,我寻思你也去了呢……”
脑子嗡地一下炸了:“她撞谁了?”
“一个网红,咱们这的。”
“谁啊?”
“哎呀,就那个,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忘了她吧我炸鸡架养你」。”
余九琪知道这个奇怪的名字,就是昨天发布那条把孙誉文捧为高颜值文艺杀人犯的账号。

第16章 债就是会让人不得安生
准确说温雯并没有开车撞那位名叫「忘了她吧我炸鸡架养你」的网红,而是撞翻了她们家的鸡架店。
事情是这样的,下午温雯一个人来到开发区高速路口附近的一家以鸡架为主的小吃店,要了一套炸鸡架和一套凉拌鸡架,坐在正对门口的位置,手机车钥匙放在桌上,两手都各戴了两双一次性手套,一边盯着门口动静,一边慢条斯理极细致地拆解每一块鸡架,将肉剃得干干净净,骨架整齐码在旁边。
店里只有一对中年夫妻在忙活着,客人也不多,两套鸡架吃完后还没等到期待的人,温雯打着饱嗝又要了一套,也就才拆了一半,见一个成熟打扮的年轻女孩走进来,她笑了笑,把一次性手套摘下。
木登木登
而那女孩一见到温雯,仿佛见了鬼,冲里面的中年夫妻喊了句爸妈,可来不及了,温雯两下把她推搡在角落里,堵着她,没问别的,就问谁让你发那条视频的?
炸鸡架女孩踩着高跟长靴,勉强站稳:“我自己啊!“
“资料谁给你的?”
“我找的!”
“从哪找的?”
“不告诉你。”
温雯没废话,转身低头,随手拎了把凳子,可还没等摔过去,那对中年夫妻满手油腥从身后过来,一个扯着温雯的头发把她拉到一边,一个夺下她手里的凳子,举起来威胁她,让她滚。
温雯丝毫没怕,这个小破凳子根本吓不住她,冲身后说轻点拽我头发刚烫的,然后看向女孩,说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走。
那女孩向前走了两步,一脸浓妆的皮肤干燥卡粉,笑起来在白炽灯下有几分瘆人,见身后有父母撑腰便有了底气,梗着脖子说了句让她很后悔的话。
“你管我从哪弄的呢,我视频里又没提你名,下面那些评论谁骂你你找谁去,找我干啥?我看你就是心虚,挑软柿子捏。你有这功夫冲我拎凳子,还不如去给你妹你妈多烧点纸呢,要不是你恋爱脑,引狼入室,就没这些事了!”
“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自作自受,疯婆子。”
温雯什么话也没说,甩甩肩膀挣脱他们,拿起手机车钥匙出门。车本来停在鸡架店门口的,她专门开出去,饶了一大圈,然后掉头,停在鸡架店正对面,狠狠按了几下喇叭,最后干脆按着不松手,叫嚣一般。
直到确定店里那一家三口注意到她,也知道她想干什么,其他零星的几个客人也吓跑了后,才猛一脚油门,径直开过去,在一家人仓惶惊叫中,温雯那辆去年提的凯美瑞直直怼向鸡架店的小门脸,车头陷进去,撞翻了招牌和门口桌椅,差点擦伤跑得慢的那位年轻网红。
而她仍旧稳稳地坐在车里,看着那女孩,眸光冷重,精致的脸平静的像是个假人。
有人报了警,但辖区派出所离那里比较远,倒是余九琪工作的银行更近,小九是在警察之前赶到的。
她到的时候,看到车头还陷在店里,门口一片狼藉,她从旁边两元店的后门穿过去,才找到几位当事人。
很诡异,并没有她预料的剑拔弩张,大家面对面坐着等警察,桌上甚至摆了一盘花生豆,异常和谐,但仔细看的话,温雯在气场上明显占据上风,见小九来了,她居然笑着招呼了一下。
“九,你咋来了,又请假了?饿不饿?她们家鸡架还挺香的。”
余九琪立刻意识到温雯今天不对劲,打个冷战,纳闷室内居然比外面还森寒,羽绒服也没脱,坐在她旁边,犹豫着要不要通知一下余凯旋。
又想起刚刚在温都水汇的工作群里,看到余凯旋在暴躁地安排人处理退单和投诉的事,忙得焦头烂额。
昨晚的事故之后,前几天在直播间卖出去的团购卷遭到大量退单,这场宣传计划彻底失败,细算的话甚至是赔了。虽然没有直接关系,但大家花了钱都是想来热闹喜庆过节的,多少忌讳这种事,况且能选择的娱乐场所也不止温都水汇这一家,除了真心爱洗澡的老客人,拉新的退单率很高。余凯旋也没补救,告诉员工积极处理。
算了,反正警察来了无非就是调解和理赔,余九琪觉得她可以处理。
这时候听见温雯突然开口,她看向对面还处在惊恐中的年轻女孩,语气平静:“其实我知道孙誉文的资料是谁给你的。”
女孩抬眼,又眯下,没吱声。
“那么多个人照,还有合影剪下来的,网上肯定搜不到,那都是家里的。”她不紧不慢,继续说,“还有那几首诗,都没发表过,那信纸,就是草稿纸,那几首诗都是他当年看不上的,堆在那垫桌脚的。”
余九琪有点慌,劝了句:“妈,你别说了。”
温雯依旧盯着女孩,像是要把她往死路逼:“你居然能弄到手,难不成垫的是你家桌脚?”
“哦,那等会警察来就得说道说道,详细捋捋了。”
女孩终于破防了,服了:“姨,我知道错了。”
温雯立刻反攻:“到底谁给你的?”
然后温雯一个一个点名,查探女孩的态度,第一个,她提到孙锡,然后是孙正武,李芳,孙老太太,最后想了半天才想起那个名字,孙婷婷吗?
提到孙婷婷,那女孩突然弓着腰,把头低下去,像是要哭出来。
温雯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说原来是那孩子啊。然后又说,我去下卫生间。
大概不到一分钟,余九琪就意识到不对劲,追到鸡架店后门的卫生间,果然温雯不在里面,而此时前门传来两个粗嗓门男人的声音,显然是派出所的人来了。
余九琪也就犹豫了几秒钟,转身也溜掉了,她知道警察会来找她们,甚至会面对更严重的处理,但相比起来她更忌惮温雯接下来要做的事。
她很清楚,温雯此刻会去哪里。
余九琪跑到百米外的十字路口,才费劲地拦了一辆出租车,凭多年前的记忆报出一个地址,本以为早就忘记了呢,居然还记得如此清楚。
她来到西丰街那个旧社区,刚下车,还没进小区,就看到温雯从低矮的侧门走出来,便让出租车停一会,稍等一下。
天已经黑透了,老社区的路灯偏暗,冷风呼啸,刀子一般刮得脸疼,她却只在厚丝袜外面套了一件长皮裙。
余九琪猜她应该是扑了个空,逆着风冲她喊:“妈,风大了,先回去吧!”
温雯迎着风看了眼小九,似乎并不意外她能找到自己,什么也没问,走过来,风把她的长发吹到脑后,一张肃穆的脸逐渐清晰:“你别管我了。”
“他们都不在家是吧?”小九逆着风问。
“指定是躲起来了。”
“那回头再说吧。”
“我知道去哪找他们!”
说完,温雯突然快步绕过余九琪,走向等在路边的出租车,进去,快速关门,跟司机说了句什么,不等小九追过去,出租车载着温雯已经走了,把她扔在冷风中。
在与温雯漫长的明里暗里的较量中,像现在这样被她当成绊脚石而甩掉的时候并不少,余九琪淡淡扫了眼这条少年时代偷偷来过多次的街巷,尽管夜灯昏暗,一搭眼,还是能瞥见最后面那栋矮楼,小九知道只要是涉及到那户人家的事情,温雯是不信任自己的。
不过余九琪也不介意她的不信任,甚至理解她的不信任,抛去曾经证据确凿的那些背叛之外,单单在母女俩你来我往的较量里,小九也并非像她看上去那样乖巧听话。
到底是被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多少还是学会了些另辟蹊径的发癫本事的。
余九琪站在风中,没着急追人,而是打了个电话,号码只有三个数字。
她报了警,让警察去抓她妈。
她也不是跟警察胡闹的,报警的理由很充分,先是主动交代温雯就是刚刚在开发区把车开进鸡架店的人,动机问问那卖鸡架的网红就知道了,把人家店铺撞翻了后,见警察来了她就跑了,跑去找孙家的女儿算账,可孙家没人。
警察听到这里问,那她会去哪啊?
余九琪说,去医院,石城市医院,去找孙家奶奶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孙家的庙从来不是这栋房子,而是老太太。
警察最后问,你是温雯什么人?
余九琪恍惚了一下,才说她是我妈,我是她女儿。所以你们相信我,我是这世上最懂她的人,我知道她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怕,什么都干得出来。
余九琪赶到医院时,正巧遇上了刚停在门口的警车,跟警察前后脚跑向住院部三楼。
小九先跑上来的,站在走廊里就看到肾病科一间病房门口围了几个人,除了护士和围观群众外,最瞩目的就是一身黑色的温雯,她倚着门,抱着肩膀站着,像是在死等什么人。
温雯听到跑步声就转过头来,看到小九后只是眨眨眼,而后看到她身后跟着两个警察,扯嘴角笑了下,转个身,看样子是不等了,一脚踹开了病房的门。
余九琪跑过去,进病房,看到温雯依旧抱着肩膀,盯着坐在病床上的一头乱糟糟短发的老太太,小九也看过去,看向她好多年没见过的曾经狠狠利用过自己的孙锡奶奶。
孙老太太前几年换了尿毒症,最近才排到了肾源,住院等着做手术,她脸色蜡黄,干瘪枯瘦,可一双凸起来的眼睛还像过去一样仿佛能喷出火来,狠狠盯着眼前的温雯。
小九常常想,在两个家庭这场跨越二十几年的恩怨中,留在过去还没回来的人不止温雯一个,孙家奶奶也一样,全靠从过去积攒来的不甘和怨憎吊着活着。
她们只交换了几个眼神,带着心照不宣的铭心恩怨,在警察出面前很短时间内,交锋般说了几句话。
先是温雯开口,轻飘飘说了句:“哦,你还没死呢。”
孙老太太声音有点抖,却极响亮:“你不也是吗,还舔着脸活着。”
温雯笑了笑,看上去毫不介意:“你一点没变,还那么膈应人。”
孙老太太哼了下,这才转头看了眼小九,上下打量一番,沉默了一会,说:“野孩子长漂亮了。”
温雯厉声:“嘴巴干净点!”
孙老太太视线才浑浊地落回温雯身上:“你也没变。”
余九琪看到温雯嘴角动了动,想说什么,似乎又把话咽了回去。
最后她只是轻声叮嘱般咬牙说:“你好好活着,好好看着,你看着。”
这时候警察站出来,大概提前了解了两家的关系,说了几句调和的车轱辘话,说有什么事情年轻人坐下来好好说,别打扰老人养病休息,走吧,先回趟派出所,鸡架店的事还得说道说道呢,真猛啊,把车怼人家店里。
温雯踢踏着跟着走,插了句嘴:“我女儿更猛,报警抓她妈。”
警察整笑了,说确实头一次遇到这事,看来这孩子性格随你啊。余九琪呵呵笑了笑,温雯却突然不说话了,一句也没有。
到了派出所她还是懒得说话,倒不是不配合,警察问什么说什么,怎么理赔都随便,但指望她和和气气道歉门都没有。余九琪冲在前面跟派出所和鸡架店几波人周旋,讲道理说好话,她就在旁边翘着腿刷手机,小九瞟了眼,她居然在看网文。
鸡架店那对夫妻见温雯态度松散,余九琪又是个拉不下脸的年轻姑娘,故意虚虚实实的报了个狠数,小九急了,就差上桌子跟他们吵起来,互相扯皮算账嚷了半天,对方寸步不让,小九也没占到便宜。
焦灼时,余凯旋和小富总前后脚来了。
与此同时,突然的,余九琪倒扣在桌子上的手机震起来,是一通微信电话。
她淡淡瞄了眼,又扣上。
是孙锡。
其实去派出所路上,她先收到了他的信息,简短问:【方便通个电话吗?】
余九琪没回他,大约一小时,他又发了一条:【没别的。说两句今天的事。】
小九猜他定是知道了医院那场闹剧,吵架扯皮的功夫抽空回了两句。
【我在忙。】
【忙什么?】
【在派出所。】
然后他电话就打了过来。
余九琪没有立刻接,跟余凯旋说了下眼前的情况。二凯哥跟副所长认识,有些交情,稍微盘一盘道,又故意整点社会腔,挺着肚子凝凝重重地皱眉往那一坐,鸡架店夫妻就心虚了些。
稍微放心后,小九思忖片刻,觉得今天这事说到底是两家的矛盾,他好奇也属正常,是有必要沟通一下,起身离开,走出派出所。
她没走远,绕过两三个在门口抽烟闲聊的民警,来到小停车场,那里停着两辆警车,四下黑黢黢无人,羽绒服帽子兜到头顶,划开手机,亮光在线条流畅的脸上投下浅淡阴影,她眨了眨眼,才拨回去。
他几乎是秒接。
开口之前,小九突然后悔没跟门口那几个抽烟的民警要根烟。
“喂。”嗓子莫名的紧。
他那边很静:“派出所怎么样了?”
“没什么事了。”她猜孙锡想知道更具体,又解释了下,“现在就是商量赔点钱,赔的是其他人,没有牵扯到你家,你放心。”
他沉默了一会,才低声说:“我知道是婷婷惹的事,我会跟她说说。”
“她能听你的话吗?”
“我尽力。”
“那行,希望这事到此为止吧。”
“嗯。”
“那麻烦你了。”
他又陷入了沉默,小九看看手机,还在线,刚想找个借口说外面挺冷的,挂了,孙锡突然问:
“大学的那个建行卡你还在用吗?”
小九反应了一下,不懂他什么意思。
“我把钱还你。”
“那先挂了。”他最后说。
喉咙干涩,余九琪还是去要了跟烟,又借了个火,笑盈盈谢谢人家,夹着烟慢腾腾回到停车场。
手机一个短促的提示音,低头看,是一则银行转账提醒,9 打头的一串 0,想必是他转来的,看了眼就退出。
烟有点呛,吐出来的雾也浓厚,在零下二十度的冷空气中笨拙散开,缕缕分明,她凝视那越来越细的烟雾,思考着他为什么突然还这个钱。
大概是听到她提理赔的事,觉得多少有他们家责任吧。
除此之外呢?
蓦地,小九忽然想起之前被打断的,初中那年他在奶茶店后门邀请自己去跨年的记忆。
当时余九琪是拒绝了的。
借口也没用,就是不想去。
他还坐在门口小凳子上,点点头说:“也行,那明天我请你喝奶茶。”
“也不用。”
“比这家好很多的奶茶。”
“不用。”
“那我怎么谢你?”他晃晃手腕纱布。
“不用谢。”
“我不愿意欠别人的。”
当时余九琪离他两步远站着,垂眸见那张令人厌恶的脸突然严肃许多。
“我不喜欢欠别人的。”少年时代的孙锡又强调,“欠了就要还,不还就是债,债就是会让人不得安生,让人时时刻刻都记在心里。”
“你想让我时刻惦记着吗?”他突然锁着余九琪的眼睛,“还是你想记着我?”
“还清了就好了吗?”
“对。”
那根烟辣得她咳嗽起来,便掐灭了,扔在垃圾桶,从兜里拿出颗常备的薄荷糖,边吃边往派出所走。
还清了就好了。
余九琪松口气。
哦,不对!
她忽然又想起什么,拿出手机,再翻开那条银行转账短信,细细看,一遍遍看,看 9 后面的那一串 0。
她数了好几遍,确定不是眼花,0 的个数比他应该给的多了!
为什么这么多?

第17章 你笑起来,跟他不像
2012年是传说中的世界末日,可直到那一年快结束了,这个世界劳顿中的人依旧精疲力竭,惊惧中的人还在惶惶不安,时光如常运转,恩怨还在循环,什么也没有发生。
余九琪放学后给温雯发了个信息说去同学家写作业,坐上离家反方向的公交车,来到东边郊区一家旧商场,高领毛衣推到最高,毛线帽压到最低,缩着肩膀闷头小步快走,路过一家美发沙龙时,看到门口贴了张号召大家去剪头的海报:
「世界末日,也是新的开始!」
年少时期的余九琪怔了下,然后微微转个头,看到了孙锡,瘦高的孤零零一人。
因为想了断这场本不该发生的牵扯,余九琪最后答应第二天来跟他喝奶茶。
他还是那件敞怀穿的羽绒服,白毛衣,牛仔裤,肩上背着个瘪瘪的书包,看了余九琪一眼,眼睛带钩一般向后瞄了下,自己走在前面,示意她跟着。
冬天夜来得早,放学时间已经黑透了,没太看清他的脸,但似乎跟昨天不一样了。
他们隔着两米远的距离,一前一后走到商场侧门的一家奶茶店,他直接推开玻璃门进去。余九琪走到门口时透过窗户见他正在点单,确定周围没脸熟的人,连人都不多,才跟进去。
奶茶店是孙锡推荐的,在石城共有两家,一家就在他们中学附近,另一家在偏远的东边。下午上课时孙锡发信息把地址都告诉她,让她选,那时候还没用智能手机,她看着短信框里几条文字,选了这个远的。
孙锡隔了一会才回她,确定吗?她说,确定。
孙锡发,那里真的偏,不害怕?余九琪盯着那条短信,不明白他说的害怕指的具体是什么,也没问,回了句没事。
孙锡又发,分开走?余九琪回,分开走。
孙锡最后回,行。
余九琪后来回忆时发现,他们从一开始就有心照不宣的默契,谁也没有提起,谁也没有质疑,从第一次跨越半个城市去郊区喝一杯奶茶起,漫长的隐秘中,无法光明正大的走在一起是他们没有说出口的约定。
至少余九琪是这样认为的。
虽然店里几乎没人,余九琪还是精心选了个不容易被发现的位置,背对着窗户,手肘垫在桌子上,双手托着下巴。
孙锡取好奶茶,扫了一圈,一眼看到坐在角落里捂得严严实实的女孩,露出来的那一点点侧颜在装饰灯下白的发亮,他握了下发烫的两杯饮料,走过来。
他把奶茶放在小桌子上,撕开一根吸管戳进去一杯,手指骨节分明,指甲剪的很短,干净,却新新旧旧的落了不少伤疤,轻握着那杯奶茶,推给对面垂眸着的女孩。
余九琪接过来,抬头:“谢谢。”
然后忽地愣在那里,盯着他的脸看。他倒是没什么异常,慢条斯理去撕另一个吸管,掼进奶茶杯,而后才回视她,狭长黝黑的眼睛里散着光。
“怎么了?”他压着眉。
余九琪淡淡扫了眼他鼻梁上新鲜的红肿,眼角黄豆粒大小的破了皮的伤,和左脸下颌处沁出血丝的大创可贴,低头喝了口东西:“没事。”
昨天还没有的,是新伤,今天弄的吗?
看这伤口的数量和质量,至少被三五个人揍吧?
一定很疼。
奶茶有些烫,烫到尝不出特别滋味,孙锡点的还是茉香奶绿,喝起来跟之前那家用过期奶精调制的没什么大区别,余九琪却还是点点头说:“挺好的。”
“什么挺好的?”
“挺好喝的。”
孙锡看了她一眼,桌子很小,他们都倾着身子喝奶茶,距离近到可以感受她轻轻嗤笑时鼻息传来的温热,也能看到她不自知地挑了挑眼尾时眼神里的狡黠,跟她平常那副乖女孩面孔略有差别。莫名的,他来了兴趣,想戳破点什么。
“是我脸上的伤挺好的吧?”
余九琪忽然看他,他音量不高,却字字落地有声,弹起来,再砸下去,带着一股刻意的挑衅,和逞坏。
那时候的余九琪还不是如今玲珑周到的余小九,她还处在学习如何讨人喜欢的阶段,还不会掩藏恶意,也不擅情绪管理,一句话让她轰地一下红了脸,上了头,也微微动了怒。
于是她也故意:“你为什么打架?”
“因为不想挨打。”
“别人为什么打你?”
“我欠揍呗。”
“哦,这样啊。”
他又看看她,抿了一下唇,似乎轻笑一下。余九琪却觉得他笑的很僵硬,难看,让那张本就惹人厌烦的脸更丑陋了几分。
时间真难熬啊,她在心底哀怨地感叹着。
奶茶为什么这么烫,桌子为什么这么小,他又为什么还在看我。
“你也很想揍我的吧?”他突然说。
“没有啊。”余九琪低头。
“有也没关系。”他叼着吸管,看了她一眼,像是把她看透了,“我能理解。”
余九琪浑身不自在,彻底装不下去了,她想反正喝完这杯奶茶再没有交集,索性暴露出一丝本性里的逆反来,冷然反问:“你理解什么?”
“理解你现在的态度。”
“我什么态度?”
“恨不得马上就走的态度。”
“呵,那为什么呢?”
他一顿,露出一种遇到对手般的惊喜,又抿唇僵硬笑了下,眼神轻飘看向窗外,脸上的伤让他看起来有些疲惫,虽然他刻意轻描淡写,但说出的那句话却透着一股莫名哀伤:
“因为我是杀人犯的亲儿子啊,而你……”
余九琪瞪着他,他一顿,便把后面的话收了回去。
“你跟每个人都这样说话吗?怪不得会挨揍。”女孩胆子更壮了些。
“你不怕我吗?”
“怕什么?杀人犯的儿子,也不是杀人犯。”
他怔了一下,眼里有光一闪而过。
“可我长得跟他像。”
“是很像。”
余九琪受不了了,简直有病,低头一口气把奶茶秃噜光,吸管在瓶底戳出一阵暴躁脆响:“我喝完了。先走了。”
她真的先走出去,把毛线帽压得更低,盖住大半只耳朵,埋头匆匆走向公交站。公交站离奶茶店有点距离,又入了夜,附近本就萧条,深夜就显得更空旷,周围偶有路过的汽车,疾驰驶过后留下一片森然。
森然中,余九琪听到身后有稳重的脚步声,声源始终离她两米远的距离,不近不远,不疾不徐,像是两个步履一致的陌生路人,恰好一前一后走在同一方向上。她有点意外,那么瘦的一个人,脚步声却坚实稳健。
头顶一轮浊黄弯月,旁边稀疏几颗亮不起来的星星,雾霭薄薄低悬在远空,没有风,气压却很低,这是每个东北孩子都极为熟悉的深冬天气,低沉,静闷,预示着一场大雪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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