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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货店禁止驯养饿虎by璞玉与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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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哥?”
“不是,呃,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的。”
杭攸宁把自己家先搬过来,然后偶遇许野的事情,大概地说了一下。
阿姨们拍手:“嘎巧的事情。”
“是呢。”杭攸宁也很开心。
阿姨们讨论起了许野:“许警官说来也蛮有意思,天生做警察的料。”
“怎么讲?”
“说是小时候,遇到‘黑蜘蛛’去他邻居家杀人,跑了,然后他就开始一直追查黑蜘蛛,为了这个,才考了警校。”
阿姨转头,问杭攸宁:“阿宁知道这事体不?”
“没有啊!”杭攸宁也奇怪,她从来没有听说过他们家那边有“黑蜘蛛”。这个词对她来说,只是报纸上一个恐怖的案件。
“那幸运的,黑蜘蛛可是老慌人的,听说学过缩骨功,再小的门缝都能挤进去……”
杭攸宁突然僵在那里。
她想起了床下的眼睛,长手长脚的男人,那一场滚滚黑烟的大火……
妈妈不是说,那个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偷,早已经被抓住,然后判刑了么……

第31章 妈妈骗了你
八十年代的深圳,就像两方天地被一双巨手糅合到一起,有古旧、低矮的旧屋,也有高大崭新、玻璃辉煌的商场。
杭雅菲走在街道上,她想,人的命运跟城市的命运是绑在一起的,躺在龙背上,人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能飞。
她想飞,她也一定能飞。
她走到付费电话亭,给苏梅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又给许野打了个电话,这次接了。
“杭攸宁回家了么?”
“还没呢。”他道:“你自己跟她说吧!”
随后喊了一声:“宁宁,你姐——”
杭雅菲的心猛地一沉。
死丫头该不会是……在许野家过夜了吧?
警察当然是好人,但男人没有好人,一股怒火从丹田处升起,她刚要骂人,就听见那边杭攸宁的声音:“姐姐,你不要我们了么?”
杭雅菲的怒火被打断,她愣了一下,道:“什么?”
“他们说,你去创业了,不要我们了。”杭攸宁的声线非常平静,道:“你说过,无论如何你都会管我的,你撒谎!”
果然狗改不了吃屎,许野这混蛋竟然这么说!杭雅菲气得咬牙切齿。
去深圳,开公司,的确是她一直以来的想法。
但是如果没有“黑蜘蛛”的事情,她准备今年过完年,跟家里人商量好再去。
“他们胡说!”杭雅菲骤然提高音量,电话亭边的大爷不耐烦地白了她一眼。
杭雅菲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有个杀人犯,知道了我公司还有宿舍的地址,要杀我,我怎么待下去?”
许野嘱咐过她,这些属于案件信息,不能对外透露,但她骄傲惯了,她受不了杭攸宁那句“你撒谎!”
杭攸宁捂着电话筒,看着远处厨房里忙碌的许野,继续道:“……是当年那个人,他不是被抓到了,判了死刑么?”
“那是妈骗你的!”杭雅菲道:“如果那个人真的被抓到了,咱们何至于背井离乡的跑到南方来!”
“不可能!”杭攸宁声音骤然尖锐。
虽然已经过去了多年,她仍然清清楚楚的记得,她用一把锁头从外面把门锁住了,没人能打开那扇门。
而且,火起来得那么快,警察不到十分钟就到了,他怎么可能跑得了呢!
“是真的,我托人打听了,他就是报纸上那个连环杀人魔,黑蜘蛛。”
因为信号不好,杭雅菲的声音带着咝咝啦啦的电流声:“而且当年他逃走后,许野一直跟他那帮混混兄弟追查他,差一点就逮到了,一个警察觉得他是那块料,资助他念了警校……”
杭攸宁呆愣在那里。
她一直奇怪,为什么许野会做警察,明明她们离开的时候,他还是个小混混。
原来还有这件事,一切都对上了……
沉默了良久,杭攸宁又问:“所以他现在又出来了……可是,他为什么会找你呢,他应该……”
他应该来杀我才对啊!
“这个许野没说。”杭雅菲道:“我猜,应该是因为他先找到了我……”
或许他的目标,从来都是“灭门”。
张淑芬当时走得异常匆忙,除了来凤鸣,没有任何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中国那么多,江南小镇何其多,几亿人中找到一个开小卖部的老板娘,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杭雅菲就不一样了,她是大学生,在外贸公司上班,和几个同事的入职照片,还上过报纸……
可杭雅菲被找到了,那个人,也早晚会找到她和妈妈的。
杭攸宁只觉得通体冰凉,视野中的一切,都变得异常锐利清晰。
“打完了么?”许野端了一盘白灼河虾,从厨房走出来。
“啊,嗯。”
他嘱咐过杭雅菲不要透露任何案件信息,还以为杭攸宁只是因为杭雅菲离开才难过。
他解开围裙,蹲在她面前,道:“你姐从小就心气儿高,想去外面闯荡闯荡也情有可原。”
他停住了,他看到杭攸宁小脸惨白,身上也止不住地发抖。
“行了,瞅你这没出息样。”他揉揉她的头,低声的哄:“我知道,你想考大学,不是有我么,哥哥会管你的,乖啊。”
“乖?”
刚到门口的宋之江受到了重击,旁边的何闻涛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许野这人一贯糙得可以,在一片吴侬软语中,他操着一口活似土匪的东北话,显得特别爷们儿,结果背着人,他说:“乖。”
“咿——”两人就差抱头鼠窜了。
许野有些不自在,他挠挠头,凶道:“咋了,你们这里哄孩子犯法么?”
“那倒不犯法的,就是你哄一回,我瘦半斤!”宋之江说:“为什么呢,鸡皮疙瘩掉半斤!”
跟在后面的一个短发利落的女孩子,也扑哧一声笑了。
许野恼羞成怒,一把勒住宋之江的脖子,两人打闹了一会,才给杭攸宁介绍:“你见过的,宋之江,这是何闻涛,也是我们同事。”
杭攸宁魂不守舍的打招呼:“哥哥们好!”
何闻涛有点不好意思,道:“别那么客气。”
宋之江笑道:“比我妹可爱多了。”
“宋之江找揍吧你!”身后的女子佯怒打了他一拳,宋之江介绍道:“这是我妹,宋之芳,在钱塘大学读法学,应该比你大。”
宋之芳大方地打招呼:“你好!老听许野哥说起你!”
宋之江跟许野是在北京进修时认识的,后来许野被调到这边,两人理所当然成了最好的哥们儿。
而何闻涛本身负责黑蜘蛛一案的警员,许野负责刑侦,两人常一起工作,也熟悉了。
这是杭攸宁很羡慕许野的一点,他不管走到哪,都能交上一大堆朋友。
许野做了一桌子菜,有白斩鸡、响油鳝糊等江南菜,也做了地三鲜、干炸里脊等北方菜,热热闹闹的一大桌子。
“哟,做这么多菜!”宋之江坐定后,直接用手抓了一块肉,笑道:“手艺不错呢!”
许野懒洋洋的笑道:“吃了我的饭,可就得给我干活!”
“看你这资本主义的嘴脸!”
“我妹妹想考大学,我想着给她在这边报个班,针对社会考生那种。”他道:“我对这边不熟悉,你们都是本地的,帮着参谋参谋,哥们儿必有重谢!”
宋之芳笑道:“我之前书啊,笔记倒还留着呢,打包一下给你们送过来。”
何闻涛也说:“我家里有个表哥,也是社会考生,考了东沿大学,我回头问他一下。”
“谢谢大家了!”
许野给大家逐一倒满啤酒,特地给宋之芳开了瓶汽水。
许野举杯道:“我妹也没什么朋友,以后多来我家玩,多关照!”
许野平时不苟言笑,简直是一台工作机器,可现在他笑起来非常温暖,就好像……世间所有的愿望都已经被满足,简直无忧无虑。
宋之江道:“你……你们俩,是准备在这边常住了么?”
许野道:“是,她妈妈在蒋家里,她想考省内的大学。”
“不是,我说的是你!”宋之江道:“你……准备调过来么?”
除了杭攸宁之外,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投向许野。
“当然,我报告都打上去了。”许野毫不犹豫道。
何闻涛跟宋之江对看了一眼,宋之江道:“你原来可是在省厅……”
何闻涛道:“另外,你就这么从东北搬过来,家里人没意见么?”
许野轻笑了一声,歪头看向旁边的杭攸宁,道:“你有意见么?”
杭攸宁正在魂不守舍,闻言呆呆道:“啊,没有。”
众人都笑了。
许野准备吃过饭,就送她回蒋家里,然后在这边帮她租好房子,报好名,再接她过来。
有点麻烦,但他不怕麻烦,他只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劲。
他原来只是很想念杭攸宁,其实并不知道跟她重逢之后要做什么。
可是经过昨天,他知道了。
他想跟她生活在一起,她念书,念什么都好,他来赚钱。
看着她呆呆地看书、弯起眼睛朝他笑,他就觉得心中鼓胀起无穷无尽的欢喜,恨不能时刻把她抱在怀里,她要能缩小就好了,像小时候那样,小小的一个趴在他怀里……
现在只要把案子破了,以后就都是幸福的事情。
而案子,是一定会破的。
许野仰头喝了整整一杯啤酒,眼睛含了些水雾,他把肉都挟在杭攸宁碗里,道:“你哥手艺怎么样?”
宋之江说:“说实话有点咸。”
许野道:“没事,山猪吃不来细糠!我理解你。”
杭攸宁此时回过神来,吃了一口,忍不住小声说:“我也觉得有点。”
许野道:“那你别吃了,我给你剥点虾吃。”
众人哄笑起来。
杭攸宁也笑了,这个体验对她来说很新奇。
大多数情况下,她都是饭桌上被忽略的那一个。
可是现在,她感觉整个饭桌的中心在自己身上,他们笑吟吟的看着她,她说出每一个评价都很重要,她讲得每一句话,都很有趣。
原来当杭雅菲或者杭建设,是这种感觉。
这时候,宋之芳笑道:“你们兄妹感情嘎好,以后妹妹嫁人,你要哭的。”
许野有些怔住了,他刚要说话,门突然被敲响了,准确来说,是被砸响了。
许野去开门,只叫了一声:“张姨!”
张淑芬如同一头暴怒的母狮一样冲进来,一巴掌扇在杭攸宁脸上,
杭攸宁没站稳,向后倒去,满桌子菜肴,跟着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

夏日的空气,闷热到仿佛有了黏腻的实质。
经历了一系列谩骂、撕扯、挣扎之后,许野把她们俩带到楼下,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让母女俩说话。
该骂的也骂了,该打的也打了,杭攸宁始终一言不发,就那么站在那里,跟杭寻一模一样。
张淑芬突然觉得特别累,那些跟杭寻一起过日子时候又回来了,死静死静的,让人绝望。
“回家!”
她说了一声,转身就走。
但这次,杭攸宁没有跟上来。
张淑芬回头看她,少女站在树下,婆娑的树影打在脸上,明明暗暗。
她的火蹭得一声上来,上来就扯她的胳膊:“你是真不要脸!好好嫁人你不乐意!就非跑这来让男人免费骑,要不是你姐告诉我,你都岔着腿发大财了是吧——”
这是张淑芬多年来养成习惯,一生气,就一定会用最恶毒,最尖酸的语气进攻,不论对面是她的邻居,还是她拼了死命生下的女儿。
杭攸宁并没有解释哪怕一句。
她只是一把甩开张淑芬的手,道:“你为什么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
“当年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小偷,他也根本就没有被抓到!”
张淑芬猝不及防地被女儿甩开,有些发愣,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
她急道:“谁跟你讲的?多少年的老黄历了,你提这个干什么!”
杭攸宁说:“你只要告诉我,你有没有骗我!”
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憨厚爱笑的姑娘,她的眼神冰冷,像是萃过雪水的刀刃,那些杀人犯,都曾在这样的眼神下胆寒。
“我,我不是为了你好吗!”张淑芬道:“你胆子针鼻那么大,我告诉你这人没死,你下半辈子都疑神疑鬼!”
“没错。”
两行眼泪猝不及防的流下来,杭攸宁定定看着她:“但我也会用下半辈子,给我爸爸报仇!”
张淑芬被她的表情镇住了。
“我明明就告诉过你,那个人跟我爸爸的死有关系,他还有同伙!”她逼近张淑芬:“可是你就是不肯相信我,我的话你从来没有告诉过警察!是不是!”
“我,我怎么说啊!”张淑芬急道:“那都是小孩的胡话,我怎么跟人家警察说啊!”
杭攸宁只觉得大脑迅速充血。
当时张淑芬告诉他,那个人已经被抓到了,她甚至都没有见警察的机会,一家人就踏上了去往南方的火车。
这么多年,那个人,那个害死爸爸的人,一直好好地活着!
“你为什么要自作主张!你为什么就不肯信我一次!”
杭攸宁歇斯底里的吼着,这是她第一次对张淑芬吼,如同一只发了疯的猛兽,靠着嘶吼来发泄这些年所有的委屈。
张淑芬被她吓住,怔怔地看着她,好像不认识她一样。
许野本来在不远处等着,眼看不对劲,过去拉杭攸宁的胳膊,道:“宁宁……”
“别碰我!”杭攸宁一边甩开他,她手腕上用了力气,许野一个一米八的男人竟然被她甩退好几步。
路边的人都在往这边看,有人似乎想要报警。
杭攸宁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很恐怖,可她根本无法克制身体里横冲直撞的力道,她握紧拳头,浑身抖若筛糠:“你为什么不信我,你是我妈妈,你为什么就是不肯信我!”
“好了宁宁,你冷静一点!”
许野冲上来,强行把杭攸宁拖走。
杭攸宁已经彻底失去理智,她不住挣扎着,语无伦次地嘶吼:“我知道我是废物,你看不起我!可我也是你的女儿,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一次啊!”
张淑芬看着她发疯的样子,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许野几乎是把杭攸宁拖进楼道。
可是他刚一松手,杭攸宁又张牙舞爪地跑回去,她身体里属于张淑芬的基因在作祟,那种不管不顾,伤人一定要伤到底的劲头!
“我不回去,我也不相亲,我昨天晚上跟我哥哥睡觉了,因为他给我吃饱,送我读书!因为他对我好!”
最后一句话,她声嘶力竭,脖子上青筋暴露。
张淑芬终于崩溃了,她哭着想去打她:“死丫头你不要脸,你腿闭不紧你倒霉一辈子的……”
最后是宋之江兄妹俩赶过来,把哭哭啼啼的张淑芬送回了家。
许野扶着杭攸宁回去,她的圆领衫被扯得变形,半个肩膀露在外面,红肿的脸上带着血迹,就这样呆呆地坐在床上。
许野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给她穿上,杭攸宁木然地任他摆弄。
许野赤裸着上身,蹲在她面前,许久,才想起来唯一能安慰她的话:“那个人,之后没有再犯罪。”
杭攸宁黑漆漆的眼珠慢慢转过来,定定地盯住他。
“真的。”许野道:“黑蜘蛛到现在为止没有犯罪记录,你看报纸应该知道的。”
“可他差点杀掉你。”
杭攸宁低声道,洁白的手指,指向了许野的腰间,那里有一道恐怖的刀疤,一直延伸到裤子里。
“对不对?”
她明明没有碰到他,许野还是觉得一颤,惊异于她的敏锐:“你怎么会知道。”
“他用刀,那么长的刀,很少见。”她说。
许野叹了口气,道:“你猜得没错,他逃走之后,我找到了他。”
1979年那个深夜,许野意识到他逃走之后,立刻联系了自己那群混混兄弟。
当年警察搜索汽车站、火车站,以及各大交通要道。
但许野觉得,他暂时跑不了,就算要跑,走得也一定是偏门。
那时候,他认识一群三教九流的社会边缘人士,从小偷、拍花子、乞丐……之中打听,终于打听到了胡老大的渔船上,来了个可疑的人物。
胡老大的渔船上,常年放着黄色光碟,几个漂亮姑娘跷着腿坐着,有人上门“交朋友”,就把船开到海中央。
除此之外,还是小贼销赃、走私买卖的场所,桩桩件件都是挨枪子的事情,胡老大也的确在严打的时候判了死刑。
不过那是后话,当时的胡老大船上,来了一个满脸绷带的客人。
一个扒火车老贼看见了,他偷过许野的东西,许野抓住他但没计较,老头念他的好,就告诉了他。
许野一个人就去了。
“他察觉到我,就跑了,我去追,我们俩一起掉进了海里。”许野说得轻描淡写。
他没有提,对方枯木般的大手,死死地抱住他,往深黑色的海底沉去。
他也没有提,他浮上来的时候,被胡老大的手下围住了,如果不是他提前报了警,那一夜,他就被灭口了。
他只是说:“当时浪很大,我以为他有可能沉下去了,他也的确消停了将近十年……没想到,他没死。”
杭攸宁道:“这道疤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么?”
许野说:“是,我进房间时,发现他不在屋里,还没来得及回头他就从门后窜出来,就这么一刀。”
他笑了一下,道:“我差点没去见马克思。”
“疼么?”
“早不疼了。”他揉揉杭攸宁的头。
杭攸宁把头埋在膝盖上,许久,才道:“他是身高大概在一米八,脖子很长,手脚也很长,说话有东北口音,我只记得这些……”
许野嗯了一声,这些情况,警方早已经掌握了。
“如果那时候我告诉警察这些……”杭攸宁小声说:“他说不定早就被抓到了。”
“也可能不会,他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许野道:“这跟你没关系,你只是个孩子。”
杭攸宁摇摇头,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下来。
许野看着她,心疼、暴怒、怜爱这些复杂的情绪交汇在一起,他只觉得自己要爆炸了。
可是他抬起手,粗糙的手指,温柔而小心的采撷那些泪水。
“以后哥保护你,不哭了,乖。”
杭攸宁摇摇头,她低声道:“我不需要你保护我,我只要你相信我,哥,你相信我好不好?”
重逢以来,许野一直非常克制跟杭攸宁的身体接触。
她已经是大姑娘了,而且她那么纤弱单薄,好像用力一点就会碎掉,再也不是那个可以让他揉来揉去的小娃娃了。
可是这一刻,他猛地将杭攸宁抱在怀里,力道之大,就好像要把这个女孩揉进自己的身体。
“我永远相信你。”他听见自己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声音:“谁不相信你,我也信你。”

华灯初上,宋之江和宋之芳刚把张淑芬送上公交,两个人走回家。
宋之芳道:“真当要命,哪里有当娘的,噶样说自己囡的。还当着外人面扇耳光。”
“也是气急煞了,你要是离家出走,到男生屋里过夜,姆妈比她还要疯。”
宋之芳沉默了一会,突然道:“你说,她和许野到底是何个关系啊……”
“哪个可能,那小姑娘一看就是还弄不灵清事体呢,呆头呆脑的。”
“她不懂,许野呢?我感觉许野看她的那个样子……”
宋之芳之前也见过许野,他嘴毒,胜在幽默,人缘不错,但无论是工作开会,还是跟兄弟们一起吃饭打牌,都有一种跟其他人格格不入的冷淡感。
可他跟杭攸宁在一起的时候,眼神是暖的,无论谁跟他说话,他的眼睛里只有那个小小的姑娘。
而且她注意到。许野虽然嘴很毒,但他从不对杭攸宁说难听话,开玩笑也不说,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眼睛里始终带着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温柔。
宋之江煞风景道:“你们小女生,就是琼瑶小说读多了,许野,正经本科生呢!没可能喜欢这样的小丫头。”
那时候大多数警察都是专科毕业,但是许野后来在中国技术警官学院读了本科,后来又去了北京司法鉴定研究生班深造。
所以,宋之江才会想撮合撮合他和宋之芳。
“这个宁宁呢,没工作,样子也不好看。”宋之江故意贱兮兮道:“我看啊,还不如你俩般配!”
“宋之江你找揍吧!”宋之芳一脚踢过去。
就在这时,宋之江腰间的BB机震动起来。
他看了一眼,脸色骤变。
“怎么了?”
“你先回家。”他道:“我要去局里一趟。”
“怎么了?”
苏梅,出事了。
苏梅一天没有上班了。
公司被杭雅菲先斩后奏辞职的事情,已经搞怕了,发现苏梅电话打不通,就直接派人去了宿舍。
下班后,范经理去敲了一下门,发现没人应之后,就找人把门撬开了。
门开了,屋里一切整洁干净,范经理试探性的叫了一声:“雅菲?苏梅?你们在家么?”
没人应。
他让撬锁的人走了,自己推开一间卧室,女孩子的味道扑面而来,那是一种淡淡地、勾人的香。
范经理心里头一直暗暗地对杭雅菲有点意思,这味道跟小钩子一样,把他心里头的那点邪念都勾动了。
天色已晚,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桌上瓶瓶罐罐的放了许多,还有一个花瓶,瓶子里是几支莲花。
他没有开灯,而是直接往床上一躺,头还埋进枕头贪婪地闻,又到处去翻,女孩用的东西,就是香,不知道能不能翻到雅菲穿过的丝袜,小裤就更好了……
一不小心,就把桌上的花瓶碰到了,哗啦一声,那几枝莲花砸在地上。
范经理吓了一跳,赶紧开了灯收拾,突然,他看到水渍的反光,映出了天花板……
他慢慢地抬起头……
门外撬锁的师父,听到一声毛骨悚然的叫声,慌忙跑进来。
他看见一片凌乱的房间里,范经理坐在地上,浑身哆嗦着指向天花板。
那里有无数交错的、巨大而漆黑的线条。
他愣了半晌,才意识到,那是蜘蛛。
——卧室的天花板上,画着一只巨大的,黑蜘蛛。
余警官勃然大怒:“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这是往我们脸上抹屎!下一步人是不是要跑警局杀人来了!”
他不可能不生气,都已经知道了,黑蜘蛛要犯案。
严阵以待了这么久,还是在眼皮底下,让人把案子做下了。
宋之江小声解释道:“余局,被威胁的是杭雅菲,她走了之后,我们留了一半人手在附近观察……”
“观察出什么了!人被从你们眼皮底下带走了!”余警官气得甚至笑了,道:“连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你还观察!”
知道杭雅菲离开之后,附近部署的警力的确撤掉了,但是留了两名警察在现场观察。
在苏梅早晨上班后,这两名警员才撤走。
谁能想到,她压根没有去上班,在九点钟左右,又折回了宿舍。
“她应该是落了东西,所以折返回去,这个时间点,警方已经撤走,并且大多数人都已经上班离开。”一个警员汇报:“嫌犯就趁此机会进入了宿舍,可能是为了杭雅菲。”
却没想到,跟苏梅正面相遇。
警员汇报着:“两人经过激烈的搏斗后,苏梅失去意识,被嫌犯带走,目前在案发地点,发现了大量陌生的脚印和指纹……”
余警官问:“跟黑蜘蛛做过比对么?”
“不相符,黑蜘蛛是四五码的男性,而这个脚印偏小,四零码。”警员如实回答:“不排除是同伙作案,或者黑蜘蛛故意干扰警方视线。”
余警官长叹一声,道:“他把一个成年女性带走,无论是整体搬运,还是分尸,都不可能没有目击者,从这个角度去查!”
他们办案用的最多、也最有效的方式,就是人海战术,排查每一个有机会作案的人,工作量异常大,但是很多大案要案都是这么破的。
弊端也很明显,它需要大量的人力,一旦侦查方向出现问题,就会浪费侦破案件的黄金时间。
许野突然开口道:“我有个想法,也许压根就不是黑蜘蛛做的,这是一起模仿案件。”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身上。
许野通宵整理了所有在苏梅房间搜罗的证物。
因为范经理的破坏,以及先进入的民警缺乏经验,现场遭到了严重破坏。
他只能靠现有的东西进行还原。
“首先就是天花板上的蜘蛛,我试了一下,难。”他比划了一下,道:“手腕会哆嗦,以及墨水容易干,要一次一次的下来重新蘸取墨水,画这个时间太长了。”
许野道:“黑蜘蛛看着嚣张,实际上非常谨慎,每一次留下的图案,都很小,一来不容易引起注意,二来,时间短,没有被抓的危险……”
马上有警员反驳:“可能时隔多年后,他改变了风格也说不定。”
许野道:“啥风格也不能找死,他画这个需要一个小时以上时间,随时会有意外发生,比如,苏梅突然醒过来大喊怎么办?突然有人上门怎么办?”
有人道:“可能苏梅已经死了,又或者受重伤……”
许野道:“这是问题的关键,我们用紫外灯进行血迹测试,发现整个房间并没有发现血迹。”
既然在现场,两人进行过激烈的搏斗,如果搏斗致死,现场留下血迹的概率非常高。
许野道:“他完全不担心意外发生,说明他熟悉这个环境,知道什么时候不会有人来,我推测,他是苏梅的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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