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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货店禁止驯养饿虎by璞玉与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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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里还在放着主题曲:
“为了母亲的微笑
为了大地的丰收
峥嵘岁月何惧风流”

杭攸宁骑在杭建设胸口,一动不动,直到被张淑芬强行拖下来。
这时候徐慧才敢上前:“这怎么了呀,看电视还看急眼了么!”
她抚着杭攸宁的后背,就好像这一切真的只是一场兄妹间的玩闹一样,道:“你哥欺负你了,你跟嫂子说哈,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说不开的!”
杭攸宁并没有理她,她仍然盯着杭建设,道:“把我的钱给我,我就走。”
“我他妈给你!”
杭建设一边吼一边狼狈地起身,骂骂咧咧地回到主卧:“白眼狼!我他妈就当没你这个妹妹!”
那一夜,杭攸宁被徐慧推到了次卧睡。
张淑芬仍然睡在沙发上,一整夜,都能听见她啜泣的声音。
徐慧和杭建设当然也没有睡好。
徐慧跟几个姐姐相比,算是“下嫁”,但她从来没觉得自己嫁得不好,因为杭建设长得帅,性格也好,而且杭家真的是很省事儿的人家。
婆婆住在江南小镇,几年也不来一次,来了就干活,从来不给他们小家添麻烦,养老也摆明了不用他们,连给钱都不收。
甚至,抱孙子也不催,她说年轻人自有打算。
两个小姑子,她对杭攸宁印象好一点,憨厚、腼腆,也从不找事。
杭雅菲虽然是个浑身是刺的冷美人,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
她真是没想到,这么多年,突然就闹成了这样。
一片黑暗中,徐慧斟酌着开口,道:“建设,咱们可能拿不出这么多钱。”
“我一分都不给她!”杭建设道:“白眼狼,明天就给我从哪来的滚哪去!”
徐慧道:“小女孩,毁容了,多给自己点嫁妆也能理解!”
“她嫁人难道我当哥哥的不出钱吗!”杭建设吼道:“她闹着一出,我偏一分钱都不给她!”
虽然结婚了,他在徐慧面前其实一直有一种自卑感。
虽然是大学同学,但他复读了三年,徐慧比他小四岁,良好的家境给了她跟普通女孩,完全不一样的气度、谈吐。
他特别想在她面前表现出自己家也不差的感觉。
虽然他父母不是什么知识分子,但他父亲是烈士,他父母相爱,淡泊名利,兄妹和睦……
可现在,一切都被杭攸宁这个不知死活的贱人也撕碎了。
徐慧看到了他们家的真相,至少看到了一角……
这是一个从根上就烂了的家,父亲,母亲、妹妹,包括他,都是烂泥上长出来的畸形儿。
只是平时扯着人皮装人罢了。
想到这里,杭建设只觉得喉头涌上来一阵巨大的委屈,他几乎也要哽咽出声了。
他赶紧翻了个身,背对着徐慧。
徐慧许久没有说话,杭建设有点不安,道:“你怎么了?”
“没有,我就是……”她道:“我在想,本来明天安排了跟我爸爸吃饭呢!”
杭建设心里懊恼得简直想要发疯。
他就知道杭攸宁这死丫头,为什么来的时候不说,这时候跟他翻脸了。
在这儿等着呢!就吃准了他不想在岳父面前丢脸是吧!
他更委屈了,眼泪流下枕头上,湿乎乎的。
这一夜,杭建设跟徐慧背对着背,谁都没有睡好。
张淑芬当然也没有睡好。
她不明白杭攸宁究竟是怎么了?着魔了吗?
她一贯是个最听话,最懂事的孩子,连肉都不多吃一口,突然这么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要钱。
谁教她的?
她要钱干嘛呢!
都说了,那两万块都是她的,还跟建设较那五千块真儿呢!
就是赌气?
不知道为什么,张淑芬心里隐隐约约地有种恐慌的感觉。
就好像有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情发生了,她再也追不回来了。
第二天,凌晨四点,杭攸宁照常起床练武。
杭建设他们俩还在睡,张淑芬眼睛肿得像个桃子一样,见她出来,就跟了上去。
这么多年,这是张淑芬第一次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说话,就好像突然意识到了她是她的女儿,她也有自尊心。
“妈知道,脸这个事,对你打击挺大,妈昨天话也说重了。”
杭攸宁想说,她从来没在乎过这个,但她实在,实在已经懒得说了。
只是起势,开始练武。
张淑芬继续念叨:“其实你看开点,女孩这脸,不就求个嫁人吗?许野肯定会娶你的,他答应我了……”
啊……原来是因为这个。
杭攸宁侧身抬头,正望着天边挂着的一弯月牙,她想起昨天自己发酒疯说的那些,尴尬得差点站不稳。
“他为什么答应你?”
“这还用问么?”张淑芬理直气壮地说:“你爸爸如果不是为了他,也不会出事,他当然得对你负责了!”
原来是这样啊!
可还能是哪样呢?她期待什么呢……
张淑芬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屁股后面,继续道:“我攒的那两万块钱,包括生意,都是你的。这没跑……”
“你哥呢,好不容易安家立业,咱不能让你嫂子看低了,对吧?”
杭攸宁不说话,专心练武,反打、侧打、拧转
直到最后一个招式练完,她才收势,抬眼看向张淑芬,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那两万块,如果杭建设急用,你不给他吗?”
张淑芬呆了一呆,嗫嚅着想说什么:“那得看情况吧……”
杭攸宁在心里说,你肯定会。
因为爱一个人,就是舍不得他受一点点委屈的。
那些“我实在没办法,先委屈你了”
——就是不爱。
“我在山里,差点被那个黑蜘蛛杀死的时候。我就想。”她低声道:“要还有一次机会,我一定好好活。”
“没不让你好好活啊,我不说了吗?咱娘俩……”
“妈,我不要你了,我要自己生活。”
杭攸宁眼神很空,如同一只没有感情的野兽,她轻声道:“所以,不要你的钱,也不要跟你生活在一起。”
张淑芬呆呆地站在那里,还没有反应过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眼泪已经先一步夺眶而出。
许野回去之后,调令就下来了,他正式调到这边市局的刑侦支队长
交接工作、结婚申请、退租房子搬到这边来……忙忙叨叨许多事情。
为了避免她在哥哥嫂子家难做,他一直没打电话给杭攸宁,直到她的奖励金批下来。
足有一千块,在80年代,这是很大、很大的一笔钱了。
许野才以这个为借口,打电话到杭建设家。
可是刚开了个头:“你好,我找杭攸宁!”
刚开个话头,就听见杭建设冷冰冰道:“打错了。”
电话啪地挂了。
他有些莫名其妙,又等了几天,到周末就直接去了杂货店。
却没想到,张淑芬已经回来了,倚在柜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轰着苍蝇。
“张姨,宁宁哪去了?”
“不知道!”
张淑芬不冷不热的,不知道为什么,几天不见,她比原来看起来更加憔悴,两个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
许野问了几个来回,心下焦躁,说话也不客气起来:“张姨,你再不说就是妨碍公务!”
“行啊!那你抓我吧!”张淑芬却突然发了疯,直接往他身上撞:“我妨碍公务了!我贱命一条!你抓我吧!”
许野被她弄得猝不及防,终于吼出声来:“杭攸宁到底去哪了!”
“不知道!我不知道!”张淑芬双目通红,比他吼得更加响亮:“你就当她死了!”
杭攸宁跟杭建设的斗争持续了三天。
她不让杭建设出门,杭建设气急败坏,想动手,但他不是她的对手。
又报了警。
警察把俩人带到了警察局,说兄妹两个哪里有隔夜仇呢,实在不行就去法院吧,又送回去了。
无论杭建设怎么发癫、辱骂、大声咆哮,杭攸宁就是一声不吭地坐在那里。
最终,是徐慧受不了了,她说:“那钱结婚用了,我们现在就只有四百块存款,先给你,嫂子发誓,剩下的一定给你。”
杭攸宁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傀儡娃娃,她摇摇头,道:“我就要我的钱。”
最后这个钱,还是张淑芬拿的。
她咬牙切齿,道:“我把我的钱,给我儿子,我儿子还你!行不行!”
她拍出一把一把零钱,那都是她们娘俩这些年,辛辛苦苦攒下的。
杭攸宁伸手去接,张淑芬一把手扬了,那钱就落了满地,纷纷扬扬。
杭攸宁没吭声,她低头去捡,然后一张一张地数清楚。
杭建设以为她会说些什么,比如大仇得报,你们不欠我了……之类的。
可她都没说,数好钱,就走了。
张淑芬追到门口,哭着喊:“你到底要去哪里啊!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啊!”
秋天第一片黄叶打着旋落在女孩的肩膀上。
她没有回头。

许野当了这么多年警察,还做过卧底,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情绪不稳定。
但跟张淑芬交流,不发疯实在是忍不住:“所以你就让她走了!你怎么当妈的!”
“是,都指责我不会当妈!”张淑芬道:“你会!你去当吧!”
许野拿泼妇没辙,他只能问:“那她可能去哪了?你总得给个方向吧!”
张淑芬说:“爱去哪去哪,我就当没生她!”
她随手拿了一簸箕菜出去,道:“躲开我这儿!”
许野跟着她屁股后面,继续问:“那她住哪啊,手里有粮票么……”
就在这时候,二楼的窗户推开了,来凤鸣道:“哟,这就是阿宁对象?好俊的后生!”
许野现在没心情搭理旁人,继续逼问着张淑芬:“张姨,她一个女同志在外面多危险啊……”
来凤鸣斜倚在窗边,又搭话:“与其没头苍蝇一样乱问,还不如想想清爽,阿宁如今最想做什么?”
许野愣了一下,他首先想,难道杭攸宁找了个地方准备来年的高考?
这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杭攸宁不大可能。
那就是……查案。
那她到哪去查案呢,香港?她也没有门路去。
还是她突然得到了黑蜘蛛的新讯息,她一个人去查了……
许野心乱如麻。
他低声下气的对张淑芬说:“张姨,我刚才说话重了,但是现在时代变了,外面很乱,有宁宁的消息,你告诉我一下,行吗?”
张淑芬木着脸择菜,看都没看他一眼。
反而是楼上的来凤鸣,笑道:“放心,留个电话给姑姑好了,我一有消息,就打给你!”
许野走了。
张淑芬还在择菜,择着择着,一些小圆点就掉下来,像是雨点。
“看来,有小囡跟没小囡的,也没有什么区别。”来凤鸣摇着扇子说:“所以说养孩子有什么用呢?都是给别个养的!”
她跷着脚,屋里的留声机悠悠地唱着歌,如同烟雨一般,笼罩在这座江南小镇上。
杭攸宁躺在一片黑暗中,仰头望着天花板,跟所有的天花板一样,那里用旧报纸糊了一层,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泛黄模糊。
窗外,映出远处的霓虹,隔了条河,影影绰绰的。
十年前,赵明明就是躺在这里的,包括她被杀的那一天夜里。
是的,她回来了,回到了老家。
警察不会不顾一切地去抓那个同伙,但她会,只是她没有钱坐火车,也没有钱吃饭。
还好终于讨回来了,她摁了摁装在胸口的信封,鼓囊囊的。
她在心里说,谢谢爸爸,你又帮了我一次。
她总结了所有的信息,认为一切的根源,就是赵明明的死。
杭寻是因为调查赵明明案件,才被人害死的。
而赵明明跟黑蜘蛛杀的其他人,有非常明显的不同。
黑蜘蛛偏好高挑、美丽、男性化打扮、独居的女性。
而赵明明恰好相反,她是一个十分妩媚风情的少女,而且跟奶奶同居。
而且他是性变态,他的犯罪一般都伴随着性行为。
但他第一次犯案,赵明明身上并没有任何侵犯的痕迹。
她被杀,更像是……灭口。
初秋的季节,东北已经很冷了。
赵明明家这边,是一片低矮的平房,事发的时候她跟她奶奶住在这里。
如今这一片都已经没有人住了,墙壁上用红漆印着一个张牙舞爪的【拆】字。
但还没有拆,就这么荒着,杂草丛生。
杭攸宁拿了块砖头,把门锁砸开了,走进了屋里。
大部分东西都搬空了,只剩下一些家具长期摆放留下的印记,床是土炕,赵明明跟她奶奶夜里应该是一起住在这里的。
杭攸宁不顾脏,她躺了上去。
她在想象赵明明,听说她父母都去世了,之前在苏联留学过,她的芭蕾就是母亲教的。
但是她跟一般练芭蕾的女孩长得不像。
在那个贫瘠的年代,大多女孩子瘦弱又单薄,练舞蹈的,尤其轻盈而纤长。
可赵明明,上小学的时候就已经非常丰满,张淑芬就念叨过:“你们学校领舞那女孩,那俩玩意儿也太大了,家长不管啊?”
杭雅菲不耐烦:“你管人家干什么!”
“我管她干嘛!又不是我闺女!”张淑芬话里有话道:“女孩长那样,招人惦记。”
赵明明身上,是有一些风言风语的,她的衬衫胸前永远鼓囊囊的,从同班男生到叔叔大爷,都忍不住去瞟,她从来不生气,反而是银铃般的笑,叉着小腰问:“张叔,你钻我怀里看呗?”
男人叫她“骚货”,女人叫她“破鞋”。
杭攸宁那时候太小了,她只记得这个姐姐很漂亮,身上香香的。
那时候赵明明来找许野,许野总是爱答不理的,赵明明拉着他自行车不让走,大眼睛忽闪忽闪地:“许野,到你家玩会儿呗!”
许野提着杭攸宁的后领把她提上车,冷冰冰道:“坐不下,我得送我妹妹回家!”
赵明明也不生气,趴在杭攸宁耳边问:“你要是自己走回家啊!姐就给你吃个糖球!”
杭攸宁刚想说好呀好呀!腰上就被许野狠狠拧了一把。
许野拧人可太疼了,她只能眼泪汪汪地说:“姐姐,我不爱吃糖球。”
想起这些事,杭攸宁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又很快消失。
她为什么会喜欢缠着许野呢?
许野看起来并不喜欢她,或者说许野那时候就不喜欢女孩子,他满脑子都是疯玩疯跑。
许野唯一跟别人不一样的点,就是他打架很厉害,他为杭雅菲打过架。
她是为了跟杭雅菲争?
还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有危险,需要这样一个男孩来保护自己?
杭攸宁想不明白。
但再不明白,也得吃东西,也得睡觉。
她本来想睡火车站,那里总有一些无家可归的人打地铺,但是意外发现这里也能过夜。
她把这个阴森森的房间简单打扫了一下,其间找到了一个空了的饼干盒、用完的雪花膏瓶子、半盒火柴、毛衣针……
她在火车上买的东西还没吃完,本来想着对付一口晚饭得了。
却忘了,人还得喝水。
这里自来水早就断了,倒是有河水,但是没有锅,没有水壶,没有一切能烧水的东西。
喝河水肯定肚子疼!
杭攸宁渴得难受,想了许久,最后抬头看到了屋顶。
那是老式的屋顶,瓦片的缝隙中,荒草丛生……瓦片?
杭攸宁一跃而上,跳到了屋顶,大概因为附近都是平房,视野倒是广阔,能看见远处层层的厂房、楼宇、【欢度中秋】的霓虹灯亮着。
才八月,就欢度中秋了么?杭攸宁一边想,一边在屋顶上摸索,终于她摸到了一片松动的瓦片。
她把瓦片和饼干罐都在河里冲干净,用几块石头搭了一个简单的灶,生了火,开始在瓦片上烧水。
烧好的水倒在饼干罐里,每次只能烧一点点,她折腾了很久,才有半罐水。
她还用毛衣针串了火车上买的大饼,在火上烤了一下,香味很快就冒出来了。
她还在火车上买了半只烧鸡,没有多少肉,早吃完了,可是包装袋连同鸡骨头没有扔,还剩下一些咸滋滋的油脂。
她蘸着油脂,慢慢吃完了那个烧饼。
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家,离开张淑芬,她以为会特别惨,实际上好像也很惨。
住的是死过人的屋子,没水没电,喝的是河水,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暖暖的火光映亮她的脸时,她觉得有一种奇异的、想要落泪的幸福感。
此地,此刻,此情此景是独属于她的。
包括这个温暖的火堆,也包括头顶浩瀚的银河。
杭攸宁就这么住下来了,白天去到处打听,夜里就回这里住。
她本来想着,最好能打听到赵明明奶奶如今人在哪里,可是年代久远,这新建了工厂,附近人也换了几茬,根本就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还好的是,现在很多地方不用票了。
她买了一个水壶,一包压缩饼干,一罐午餐肉,一把小刀……
最开始的那个饼干罐,她也没扔掉。
说也奇怪,倒入那么多次滚烫的热水,它完全没有变形。
而且她小时候常吃的那种饼干,罐子是软的,可以用手去掰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可是这个罐子是硬的,非常硬,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它也没有多少铁锈。
这说明它可能是一个非常高级的饼干罐。其实也有可能不是饼干罐,是其他高级的东西。
她仔细的看过那个它外包装,发现它的品牌名字,是被刀刮掉了。
“它一定是个很贵。”杭攸宁想:“说不定还是要用外汇才能买到的东西。”
赵明明跟奶奶生活,她奶奶腿脚不好,靠糊纸盒养家,不太可能给她买昂贵的饼干。
唯一可能,就是它本身是个礼物。
会不会是男人送女人的礼物?
会不会跟那个同伙有关系呢?
杭攸宁在想,或许赵明明是在跟那个同伙交往,然后这个男的让她怀了孕,怕她闹大,所以让“黑蜘蛛”杀了她。
可是,这样的地方,绝对是没有秘密的。
如果曾经有男人来过赵明明的家里,邻居们一定会知道,甚至第二天整个小城都会知道。
而警察们当初并没有查出来。
到底是为什么呢?杭攸宁想了又想,还是想不通。
她只能照常用椅子抵住门,躺在那个冷硬的炕上,睡着了。
天气越来越冷,寒风顺着玻璃的碎片,冻得她不得不蜷缩成一团。
不知道怎么的,这一天,她梦见了许野。
她梦见跟许野结婚了,住进了许野家。
大概因为她想象不出来许野家应该是什么样子,梦里直接用小时候他家来代替。
他家里很大,足有三室一厅,半墙刷了绿漆,许叔叔有洁癖,所以房子总是特别干净,有一种消毒水味。
厅里有一个特别大的书柜,柜子最上层放着一些坦克、飞机的模型,许爷爷当过兵,这都是他的纪念品。
下面放着许爸爸的专业书籍,许爸爸是机械厂的技术骨干,每次看他都是在看书。
最下一层,放许野的玩具、书包、小人书什么的。
许野的这些玩的东西,是全院里小孩最多的,她特别喜欢去他们家玩,一玩就是一下午。
来多了,许爷爷的脸拉得像驴一样长,动不动就说:“宁啊,你不回家吃饭啊?”
在梦里面,许爷爷似乎也在,她就很窘迫,总是想走。
许野拦住她,道:“你走什么呀!你是我老婆了!这是你家呀。”
对啊,梦里面她开心起来,许野轻轻拉着她的手,走进了他的卧室。
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许野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她,重逢之后,他总是这样看她。
她不太喜欢,因为会让她莫名其妙地不好意思。
许野轻声说:“你躺下呀!”
床是蓝底白条的,很干净,她觉得不该躺,可是为什么不躺呢?
她非常非常困。
她就软绵绵地躺下了,许野躺在她身边,侧头看着她。
就像那天在火车卧铺一样,那么黑,她也没有看他。
可是她就是知道,他一直看着自己。
就在这时候,她感觉到一股暖流从身下流下来,她低头一看,是血。
大片大片的血,染红了蓝底白条的床单。
她手足无措起来,想要用被子盖住它,可是怎么都盖不住。
就在这时候,她听见了嬉笑的声音:
“搞破鞋咯——”
“搞破鞋咯——”
声音越来越大,她跟许野明明躺在卧室里,却好像突然被摆在街边。
无数人都对她指指点点:“搞破鞋!”“不知羞!”
梦境的最后,是张淑芬,她冷冷地看着她,狠狠啐一口:“女孩子腿合不拢!下贱!”
杭攸宁猛地坐起来。
她迷茫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在哪。
一切都那么荒谬,一周之前,她还在江南小镇,现在,她已经来到了寒风凛冽的东北。
梦里,小腹的闷痛仍然在延续,她打开手电筒检查了一下,果然,她的【倒霉】来了。
她的这个一向不准,有的时候几个月不来一次,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来了啊……
她撕开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垫在里面。
不敢再睡觉,怕弄脏人家的床,她只能僵硬地坐在炕上。
过了一会,还是害怕,索性就站起来。
天花板跟她无限的近,她打开手电筒,照亮了那上面糊着的旧报纸。
那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成一片,只能断断续续地读:
“你以为,因为我贫穷、卑微、不美、矮小……如果上帝给了我美貌和财富,我也会让你难以离开我,就像我现在难以离开你一样。”
杭攸宁有点愣神,她发现这不是旧报纸,应该是杂志,或者是某本小说。
赵明明……用这个糊墙?

第50章 她是流浪汉
红白蓝三色旋转着,窗户上贴着一些美丽女郎的画报,她们的头发吹得又蓬又硬,看起来时髦极了。
【好莱坞理发店】的招牌,一闪一闪地发亮。
一个穿着黑色波点裙的女人,推开玻璃门,探出头喊:“你是不是要剪头发啊?往哪瞅呢!就说你呢!”
“啊?”
杭攸宁从电线杆子后面走出来,她有点尴尬,还是道:“啊是。”
女人大力挥舞着手:“来啊!等啥呢!姐给你剪!”
杭攸宁被拽进了理发店,里面早早地放上了小太阳,很暖和,杭攸宁冰冷的身体打了一个颤。
“姐说,剪个啥样式的?”
杭攸宁迟疑地眼前的本子,每一张都印着一个笑靥如花的漂亮美人。上面写名称【鸳鸯式】、【自由式】……
镜子里,映出她的脸,瘦,皮肤白里泛着青,小鼻子小眼睛小嘴巴,枯草一样的头发,乱蓬蓬地扎着马尾辫。
跟画册里的丰腴明艳的美人,可以说是丁点不沾边。
杭攸宁其实本来就不想剪头发。
她带着那个饼干罐,去各大商店里到处打听,最终得出了一个信息——它不是饼干罐,它是个咖啡罐。
咖啡这种西洋玩意儿,过去只有一家店有卖,就是金帛大酒店。
金帛酒店是家国际酒店,专门招待外国人,听说连马桶都是金的。
这里专收外汇。
杭攸宁也没有外汇,只能在外面瞎转悠,因为这么多天风餐露宿的,她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一点流浪汉的气质,一个保安就朝她吼:“你干啥的!埋了吧汰的!别上这儿来!”
杭攸宁被吓了一跳。
如果以前,她就跑了,可是现在她很快镇定下来,想了一会,转头去给保安买了一包【哈德门】。
保安接过烟就看出来了,什么流浪汉,这明明是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嘛!
保安问:“你啥事啊?这都高级地方!”
杭攸宁说:“叔叔,你在这里干多少年了!”
保安道:“打建国我就在这儿干!”
“那您知道,怎么才能买到这个咖啡吗?十年前买的。”
保安拿了看了一眼,道:“这个不值钱……它是一个盒里的,一般都被拿出来扔了。”
“为什么扔啊?”杭攸宁有点不可置信:“这个盒子这么好!”
保安冷笑了一下,道:“唉,这孩子,傻乖傻乖的,叔给你上一课。”
他比画了一下大概的长方体,道:“这礼盒里,有烟有酒有咖啡,放得满满当当才好看,是不?”
“是啊!”
保安挤挤眼,怪笑道:“那钱放哪啊?”
“啊?”
“啧!这孩子这个笨!”
保安发现自己的幽默没有被人明白,十分不满,又压低了声音,道:“来咱这儿吃饭的!除了外国人,就是领导,你给领导送礼盒,光是东西哪行啊!”
杭攸宁终于反应过来,她赶紧殷勤地给保安点烟,道:“叔,那都什么领导来啊?”
“多了去了,银行行长啦,电子厂的一把手啦。”他道:“总来!都被整下去了!”
“啊……”
杭攸宁去图书馆借了【辽西市地图】,和【辽西市】的地方志,把本城大大小小的企业都列了出来。
有一个人,他在金帛饭店请人领导吃饭,然后送了一个礼盒。
为了放钞票,他把礼盒当中的咖啡罐拿出来,给了赵明明。
这个人,一定是有办法弄到外汇的,这个领导的厂子,说不定也跟国外做生意。
杭攸宁决定挨个上门去问。
虽然知道这是大海捞针,但是万一呢?万一她能看到那个人,她的眼睛就一定能认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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