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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货店禁止驯养饿虎by璞玉与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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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眸光里那种清冽的寒光,又一次回来了。
“所以哥,我不想放弃,我要把真相查出来……哪怕用上我的一辈子!”
“好!”
许野一秒钟都没有犹豫,他大声说:“你想做的事情,你就尽情地去做,我给你兜底!”
杭攸宁点点头,她饿了。
那天许野做了玉米排骨汤,他们豪气干云地用排骨汤干杯,随后开始埋头苦吃。
吃啊,吃啊,食物是最最丰美、最最忠诚的伴侣。
只要吃得下去,就有面对明天的勇气。
杭攸宁半年时间,足不出户,从小学五年级的知识开始补起。
许野的数理化都很好,每天回来就在家辅导她,他嘴毒,看着她脑子笨就骂。
她被骂得抹眼泪,他又回来哄:“我给你整点好吃的?”
“大骨头。”
“贪婪!”
他煮完大骨头,两个人又和好,然后继续因为一道数学题吵得鸡飞狗跳。
剩下的半年,她去学校附近上了冲刺班,许野每周带着饭盒去看她一次,顺便给她讲题。
她这方面很笨,但因此从不偷懒,老师让做十套卷子就做十套卷子。
闲来的时候,许野就带她去外文书店,那里有一些老外,她天天跟着人练口语。
终于,她从班里倒数第一,变成了倒数第二十,正数前十——
高考的时候,她压线一分,上了新闻系的本科。
她想做记者,因为之前查案的时候她就发现,调查一件事,去见一个人,最好的身份就是记者。
而与此同时,许野那边也来了消息。
他之前让孙胖子去打听过,黑蜘蛛从哪进那么多香港书籍,甚至还有黄色杂志。
孙胖子查到了源头,是香港一家盗版书厂,老板每年都要卖大量的书和杂志,给那些人。
老板说,这批书应该是给了一个偷渡客了,他偷渡到香港后,一直在卖书,那一次突然进了大量的书,说要回内地卖。
这个人显然不可能是方临河,方临河从来没离开过辽西城。
杭攸宁一阵激动。
杭攸宁道:“他为什么会想到走私书呢?”
那时候香港的所有物品,大陆都非常紧俏吃香。他既然有这种门路,应该走私更多东西才对。
许野道:“人总是会趋向于从事熟悉的工作,或许,他以前就是卖书的。”
杭攸宁突然发现,跟着案子有关的人,看似毫无共同点:底层劳动者、学生、职工、无业游民……
但其实都有一个容易被忽略的共同点:他们都是看书的人。
自1952年扫盲之后,很多人都能识字,但看书的还属于少数,因为很多人没有看书解闷的习惯。
而顾其行念过私塾,常年幽居地下看书解闷。
黑蜘蛛高飞,是村里的“文疯子”,因为没考上大学而痛苦。
许建邦是高级知识分子。
杭寻,是读《诗经》《楚辞》,写一手好字的人。
庄泽书更不用说,他是老师……
那个杀掉杭寻的精神病人,也是一个曾经的留学生。
年轻的,方临河虽然看着吊儿郎当,父母都是文学家,就连赵明明,也是会看《简爱》的人。
杭攸宁比较笨拙,所以她一直用的是笨方法。
跟这个案子有关系的人,她都把资料写了下来,她一个接一个地找。
曹国静——她的先生,是一名编辑,十年前已经是《文艺众生》主编。
《文艺众生》这本杂志的发行量很大,文学性很强,很多在《文艺众生》上发表文章的人,都一跃成为全民偶像。
而曹国静的先生,叫周隐,因为跟老婆一高一矮,经常在院里被人笑作武大郎。
他总是涨红了脸,一声不吭埋头走过去,被欺负得狠了,就去找杭寻。
哭丧着脸坐在他们家板凳上,一句话一波三折:“杭警官,你管不管那群小流氓——”
那时候找杭寻的人很多,他常常一口饭没咽下去,就去给人评理。
小小的杭攸宁被他抱在怀里,听着邻里的官司,也听着那些嚣张跋扈的人,对着爸爸温和地劝说,哼哼唧唧却心甘情愿地说一句,对不起。
然而就是这个周隐。
在爸爸去世后,妈妈跟别的男人谈恋爱的时候,他自己写了一篇半文半白的文章,发在《文艺众生》上,叫《寡妇和她的女儿们》,极尽讽刺之能事。
而且,他也为了所谓的文学梦,去了香港。
许野火速坐车回到东北。
曹国静已经被放出来了,提起周隐仍然咬牙切齿:
“他当时能进杂志社,多半是因为成分好。文章也写得不好,但跟领导溜须拍马,却是一等一的。”
那年月的杂志社,还属于一个让人羡慕的地方,想发文章,厂子想打广告,都要求上编辑。
曹国静说,周隐就是靠饭局上的功夫,当上主编的。
许野只觉得掌心冒汗,他问:“周隐跟许建邦……跟我爸爸,认识么?”
“都一个院子里住,肯定认识啊。”
许野想了一会,又道:“郝明贵调戏你之后,是不是挨打了?”
曹国静愣了一下,轻哼了一声:“他一个窝囊废,不可能的。”
杭攸宁说:“周隐的身材,跟我那天看到的那个同伙,很像!”
她明明记得,不让黑蜘蛛杀他的那个同伙,是矮胖的身材。
不是方临河那种瘦高的身材。
可是当时一连串打击,已经让她全然没了自信,她的眼睛错了,她的眼睛从来没有那么灵光。
顺着周隐一直査。
才发现之前困惑的疑点,已经全部得到解答。
周隐在杂志社,属于文笔极差的类型,所以开始,他主管的业务,是答读者来信。
那个年代,有许多迷茫的年轻人,会给杂志写信答疑解惑。
比如知名的“潘晓”的信件,他写“人生的路呵,怎么越走越狭窄。”代表了一代人的苦闷和悲愁。
《文艺众生》也有类似的栏目。
大多数是“我爱上了一个女孩。”
“我工作苦闷”
“我和工友关系不好”。
一类的信件。
可是这用麻袋装的信件当中,总有一些特别的人。
“我总觉得有黑暗在耳边低语。”
“我看到那些漂亮的女同志,心中总升起一阵昂然的冲动。”
这些信件当然不会刊登。
但是周隐,作为一个编辑,他当然可以给他们的人生,一些强有力的指引。
顾其行在执行死刑之前,分别看了周隐和杭寻的字迹,他斩钉截铁地说,跟自己通信的人,就是周隐。
而庄泽书,正是在少年时代,因为自己长得难看,给《文艺众生》写信。
因为收到了编辑的回信,后来黑蜘蛛自我介绍是周隐的朋友,才会那么轻而易举地接近他。
……现在,问题就是,还是否其他人,跟周隐长期通信,并被他洗脑。
周隐的洗脑,一定是伴随着见面的,比如他们去黑蜘蛛的老家调查,他们都想起,高飞确实有两个远道而来的朋友见他。
根据曹国静所说的,周隐经常出差,她把她记得住的地方,都写下来。
杭攸宁开始用笨方法去排除。
首先一定是订阅《文艺众生》的忠实读者
其次,长期有来自东北的信件往来,这点邮递员应该有印象。
第三,杭攸宁要去看他们的照片。
那些被选中的人,是那些潜在的犯罪者,他能选中他们,她也能他们找出来。
整整七年,杭攸宁在全国各地找寻,每一个省、每一个市、每一个乡县每一条街道。
大多数都是无功而返,但也找到了一些人。
比如,徐朝云。
他是某岛屿农场的一名割橡胶的工人,父母支援海南留在这里,他从小长得非常美丽,却经常被一些男孩按在地上戏耍,他的性情开始变得阴郁暴虐,十八岁之后离家出走,自此再无音讯。
——他们岛屿,订阅杂志和来信都不容易,因此邮递员对此印象深刻。
在他父母家,找到了一沓厚厚的信件,那是周隐跟他的通信。
周隐一直在鼓励他,诱惑他,而他虔诚地相信周隐,认为自己是人上人,只是这偏僻的地方不懂,他应该去更广阔的天地闯荡。
杭攸宁把徐朝云的照片,和其他人一起贴在墙上
周隐此刻,大概率又逃往了香港,她找不到他。
但他一旦回来,这些被他洗脑过的“潜在犯罪者”都会成为巨大的威胁。
她要先一步找到他们,等他一回来,第一时间把他抓住。
这个过程,漫长而艰辛。
但没有关系,她已经做好了交付一生的准备。
许野来到医院,告诉杭攸宁,徐朝云被抓到了,但是没有找到周隐。
他们俩用电话联系,已经在周隐用过的公共电话附近排查了。
这是她意料之中,周隐不可能那么容易找到。
其实杭攸宁早在很多年前,就找到了徐朝云。
徐朝云虽然是天生犯罪人,但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他去泰国做了变性手术,在那里工作了的二十年,最近回国后,在隔壁省的开黑车。
杭攸宁短暂的跟他的说过几句话,感觉到他是一个脾气极其暴躁的人,就把他的照片贴在墙上。
危险等级A级是最高,他是B级。
杭雅菲虽然没有练过武,但长期健身,一般女人想劫持她,不会那么容易。
所以杭攸宁第一时间想到了徐朝云。
“他说,周隐跟他已经多年没联系了,这一次让他劫持杭雅菲之后,主要是问一个东西在哪里,然后把杭雅菲杀了,放你的门口。”
杭攸宁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其他的还审讯中。”
张淑芬听到脸色发白,喃喃道:“好险,那个人,他还是没有放过我们……”
杭攸宁说:“更险的是,如果当初我放弃了,杭雅菲必死无疑。”
她回头看着张淑芬,道:“然后下一个就是你。”
张淑芬捂住嘴,吓得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所以,逃是没有用的。”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来凤鸣,随即道:“我得上班去了,晚上回去接阿翡。”
杭翡如今一个人在蒋家里,邻居在照看。
如果是七年前的杭攸宁,张淑芬一定让她不许上班,直接去接杭翡。
可是现在,张淑芬很感激女儿的懂事,道:“太好了,先在你们那放几天。”
许野道:“我送你。”
“你来得及么?”
“嗯。”
杭攸宁上了许野的车,两人一路无话。
杭攸宁却发现,许野并没有送她上班,而是直接开回了他家里。
“你得休整一下,我也是。”他没什么感情地说。
杭攸宁也没有问什么,毕竟她其实请了上午的假。
门被打开的那一刹那,杭攸宁凶猛地扑向了许野,近乎暴虐地吻住他的嘴唇。
许野用力抱住她,仿佛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激烈地回应着这个吻。
原始、热烈,仿佛受尽这世间所有委屈后,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发泄自己巨大的喜悦。
“哥,我做到了。”
她在流泪,在接吻喘息的间隙,喃喃道。
许野一贯冷冰冰的眼睛,炽热地燃烧着,他亲吻掉她的眼泪,低声道:“我知道,我的宁宁,你太棒了,太棒了……”
他把她打横抱起来,她跌落在柔软的大床上,也跌落在七月明澈的日光之中。
这时候,她才发现,他也落泪了。
不是那种泪流满面,但眼睛里的确含了一点泪水,俯身温柔地亲吻她。
杭攸宁伸手把他抱进怀里,就像他经常抱她那样,把他当成一个孩子。
人间太苍茫,他们俩太孤独了,只有这个怀抱是彼此的家。
“你说,这一次能抓到他么?”她说。
“只要你想做的事情。一定能做成。”
他亲吻她的手背,虔诚的就像是吻一个神。
杭攸宁翻过身,带着一点笑容看着他,道:“我们结婚怎么样?”
许野整个人僵在那里,勉强笑了一下,道:“别逗我。”
“我说真的。”
许野沉默了一会,突然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恶狠狠道:“你拿这种事开玩笑,我肯定不会饶了你的!”
她高考那一年,其实没有在外面租房子,而是跟许野住在一起。
许野担心她的精神状况,而她那时候什么都不在乎。
但张淑芬担心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她考上大学之后,许野升了大队长兼教导员,张淑芬立刻要求他们领证。
她也觉得,领了吧,她虽然不懂爱情,但她知道,不会有人像许野这样对她好,用自己的一切托举她往上走。
但是许野没同意。
他说:“你以后在大学,会看到特别大特别广阔的世界,我不想现在把你绑在身边,你懂么”
“我不会后悔的。”
他低着头,道:“但我会后悔。”
他人生最后悔的一桩事,就是告诉了她杭寻的事情。
无论有多少理由,他都知道自己龌龊卑鄙的内心,有一个隐隐的想法。
他知道告诉了她之后,她会崩溃,他就会成为她唯一的依靠。
他永远不会离开她,他们就会永远在一起了。
可是她比他想的更加痛苦。
也比她想的更加坚强。
所以他用尽所有力量,把她送到大学,让她见到天高地远,山河辽阔。
爱一个人到骨子里,并非培育一株藤萝,而是让她,可挡风霜。

这也很正常,他的画像是将近二十年前的脸,准确度很低。
根据徐朝云的供词,周隐在香港人生地不熟,带他出去的大佬很快把他抛弃了,那笔巨款,也早被抢光骗光了。
所以他七年前,回到内地,应该是很落魄的状态。
那时候虽然没有被通缉,但是他老婆恨他入骨,因为赵明明的事件被全民讨论,他的工作单位以及周围的朋友,已经开始怀疑他。
所以他哪也去不了,只能到处半乞讨,半流浪的生活。
而最近这一年来,他一直在杭攸宁身边观察。
得到杭寻的遗物,已经成了他一种执念。
他年老昏聩,怕年纪再上来,完全没有力量,才会联系徐朝云,他很谨慎,全程只用公共电话联系。
而徐朝云也厌倦了底层的生活,他一直很渴望像黑蜘蛛一样,扬名立万,哪怕死也可以。
如今计划失败,周隐已经是通缉的状态,应该没能出城。
杭攸宁觉得,他应该也不会放弃,他已经没有几个十年可以荒废了。
她婚礼准备得马马虎虎,只是在办婚礼的酒店附近,都安排了警察。
她不确定他能来,但是,万一呢?
杭雅菲对此非常非常愤怒:“女孩子一辈子就一次!你这么糊弄了!人家会说你什么……倒贴!”
“什么倒贴,你别跟妈似的,说话那么难听!”杭攸宁抱怨道,把一勺子鸡汤怼进她嘴里。
“我不喝!”
杭雅菲偏过脸,继续激烈地输出道:“我说话难听你别干这事啊!等我病好,嫁妆必须按照……”
现在,这两个女儿张淑芬是哪个也不敢惹,只能等着杭雅菲发泄完,偷偷地去找杭攸宁,小声道:
“闺女,别听你姐的,办事就得趁早,你都二十五了!拖不得了!”
杭攸宁脑袋嗡嗡的,只有杭翡在一边拍着小手:“小姑姑当新娘子咯!”
蒋家里距离市里的酒店太远了,因而杭攸宁从来凤鸣的小别墅出嫁。
许野特地租了辆大巴车,提前把邻居们都接过去。
许野铁树开花,整个警局都跟着高兴,婚假也批得很顺利,退休的余局长送了一幅亲手写的字:“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
吴主任觉得那个字写的太难看,送了一幅风景画,说你们不好意思不挂那丑字,好歹跟这画换着挂。
“反正都是领导送的。”她说:“也不得罪人。”
杭攸宁觉得,还是女领导最贴心。
虽是一场假的婚礼,杭攸宁还是跟许野照了婚纱照。
许野把其中一张单人的照片,放在了皮夹里,上面杭攸宁穿着粉色的婚纱,笑靥如花。
他跟杭攸宁分别那些年,他很害怕会忘记她的长相,但又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就把毕业照上,杭雅菲的照片剪了下来,放在了皮夹里。
反正姐妹俩,她长到杭雅菲这么大的时候,应该就很像了。
可是,重逢时才知道。
一丁点也不像。
杭雅菲长得像张淑芬,大眼睛,鹅蛋脸。
而杭攸宁则更像杭寻,小眼睛,小鼻子,啊,嘴不小,涂上红唇特别有味道。
世界上大概所有的男的,都觉得杭雅菲更好看。
但是许野觉得,他的宁宁是世间其他人比不上的美,就像一颗独一无二的宝石,每个角度都有绮丽的色彩。
办婚礼,最高兴的是张淑芬。
她希望女儿们都能有好归宿,也希望家大一点,再大一点。
她和杭寻,都亲缘浅,也没有兄弟姊妹,小家就三口人。
如今,也是一大家子人了,等杭攸宁生了孩子,她就有两个孙孙了。
婚礼前一天,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念念叨叨:“翡啊,你是喜欢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明天给小姑姑拉婚纱,可不许掉链子啊!”
可是半天都没有人答话。
她一抬头,才发现刚刚还在院子里玩的杭翡,消失不见了。
“小翡?你在哪呢?别吓奶奶啊!”
她先是在屋里转了一圈,没有,又急匆匆地去外面找,还是没有。
正午的日光毒辣,她后背却急出一层薄汗。
“小翡!”
她彻底慌了,杭建设两口子马上就来了,她把孩子弄丢算怎么回事啊!
整个家蒋家里回荡着张淑芬的哭喊声:“小翡——杭翡——你在哪呢!快帮我找孩子啊!”
杭翡还不明白结婚是什么意思。她用奶奶的纱巾缠在头上,扮新娘子。
一边对着镜子扭来扭去,念:“观众朋友大家好,我是观察眼的记者,我叫翡——翡……”
就在这时候,她听见了外面有小猫叫。
她扭头看去,好像对面的小屋里传来的。
据说原来,奶奶和小姑姑在那里开杂货店,姑婆婆的商店开起来之后,就不开了。
奶奶买了现在的家,院子更大,阳光充足。
而对面的杂货店,他们小孩子经常跑到那里玩卖东西的游戏。
“奶奶,我去看小猫!”她对张淑芬说。
张淑芬正在打电话,眉飞色舞地说:“对,四大件都买了,就那一冒烟没买,那不是女婿有小汽车嘛!”
杭翡就自己跑过去,一边学着小猫叫,一边走到那个小屋里。
东西大多搬空了,只是放一些杂物,小窗口照进来一道阳光里,灰尘蹁跹,一只蜘蛛正在结网。
“喵呜——喵呜——咪咪你在哪里呀?”
杭翡慢慢走着。
就在这时候,柜台后面慢慢地,慢慢地冒出一只猫头来。
圆圆的、白白的。只是眼睛有点呆滞。
杭翡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害怕,她往后退了一步,她不想要小猫了……
然后,柜台后面探出一个男的头来,他脸上布满了皱纹,皮肤黝黑,却笑出一口整整齐齐的白牙。
“小姑娘,给!”
他笑着说,轻轻地,把那只已经掐死的小猫递到杭翡眼前。
盛夏层云,酝酿着暴雨,怕被雨淋,办公室大多人都已经下班了。
跟杭攸宁相熟的,都去了新房那边帮忙布置了。
杭攸宁反而还在赶稿,今天过后,她就正式开始婚假了,她不想漏太多的工作。
电话就是这个时候响的,接起来,是张淑芬的哭喊声:“天啊!怎么办呐!小翡不见了!”
一道雷鸣从天际打响,暴雨倾盆而至。
杭攸宁猛然站起来,道:“马上报警!我现在过去!”
她急匆匆的收拾东西,一边给许野打电话,一边往外走去。
许野的电话没有打通,她只能急匆匆地去街边打车,可是大概因为大雨将至,根本没有出租车愿意停下。
她只能上了公交车。
下班时间的公车,人头攒动,所有人都挤在一起。
杭攸宁仍然在不断地给许野打电话,公车一个转弯,她狠狠地撞在了旁边得人身上。
“对不起啊!对不起!”她忙不迭地道歉。
是一个穿着黑色雨衣的老人,头被兜帽盖住,看不清脸,依稀记得他好像跟自己一起上的公车。
老人很憨厚地笑着,道:“小姐,你这么着急,是不是丢了东西啊?”
“不是不是——”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男人把一个尼龙袋子递过去,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滴地往下渗血。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啊?”他说。
一道雷鸣闪过,照亮了他绛紫色的嘴唇,以及不断咧开的笑容。
车窗外,暴雨倾盆而至。
许野刚开完会,就得知了消息,他赶紧给杭攸宁回电话。
可是无人接听,他有点担心。
但是杭攸宁在电视台,整个城市最繁华的地带。饶是再胆大包天的匪徒,也绝对不敢在这里动手。
她应该只是信号不好。
他直接开车赶往了蒋家里。
此时,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张淑芬在众人的拥簇下,哭哭啼啼,不断诉说着自己如何只走了一秒钟神,孩子就不见了。
杭建设抱着头,蹲在地上,徐慧很冷静,一直在到处找人,可是她哆嗦的嘴唇泄露了,她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警察、联防安全队都已经在各大主干道排查。
许野说:“怎么样,有没有不明车辆进出?”
“暂时没发现。”
“那有没有可疑人员。”
“有四个,我们已经挨个去排查了,一个是个带孩子的中年妇女,上公交去了南潮村方向,孩子不停哭闹也不管,一个是一个老人,带了很大的行李箱,往市里的方向去,一个有个中年男人,抱着个熟睡的孩子,打出租车去绍兴,还有……”
许野道:““主力收束到路面巡查上,特别是出租车和公交车这类车辆。”
“请交警支队在支援时候注意,查完一辆,放行一辆,做好周边路段的疏导。”
“请治安支队控好查询车辆外围,拉出警戒线,不要让路人靠近五十米内。”
他心乱如麻,他再次拨打了杭攸宁的电话。

“阿姐,你往里站一站,别碰到我的包包!”
公车里热闹非凡,是赶通勤的上班族,是接小孩放学的家长,是叽叽喳喳说闲话的阿婆。
而后车门边,坐了两个人。
是一个穿着雨衣,矮胖的老年男性,帽檐宽大,看不清面孔。而他旁边,这是一个年轻的白领丽人。
应该是父女两个。
杭攸宁的电话,就在这时候响了。
“你接吧!”周隐很温和地说。
除了唇色很深,他长得其实并不恐怖,矮胖圆润的身材,灰白的平头,镜片上全是水渍。看上去竟然很憨厚,很慈祥。
如果不是刚才杭攸宁接过了他手里的尼龙包的话,她也许也会被迷惑。
那个包,带着一股浓重血腥味,她颤抖着打开,昏头涨脑之间,里全是杭翡奶声奶气的声音:
“小姑姑,我第一喜欢妈妈,第二喜欢你!”
“小姑姑,你什么时候来接我,我天天等你。”
她是真的很害怕,里面是杭翡的……头。
可是打开来才发现,里面并不是让她肝胆俱裂的画面,而是——一个饭盒。
她短暂了松了口气,条件反射地把那个饭盒打开。
里面是一只手。
那一瞬间,她没有反应过来,还仔细看了一下。
是一只小小的手掌,苍白的,血迹斑斑的。
在那一瞬间,她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胸腔里带着呼哨的呼吸声。
她好想杀人……
杀了这个人……
周隐在一旁,帮她合拢了袋子,仿佛一个和蔼的长辈:“孩子还没死,但小手一直在流血,几个小时后之后,估计就没她了。”
他笑了,尽情地欣赏着她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脸,就像欣赏着一个艺术品。
杭攸宁强行压制住了情绪,跟他坐在了最后一排。
她脑内正在疯狂的运转,她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也不知道他此刻身上有没有武器。
她不能贸然地制造恐慌。
公交蜿蜒而上,驶入一片浓绿的之中。
杭攸宁接了许野的电话,道:“我没事,我在公车上,待会打给你。”
随即,她就挂了电话,回头看向周隐,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周隐说:“其实很简单,你爸爸留下的东西,给我,我把孩子还给你。”
杭攸宁深吸一口气,道:“我真的不知道那是什么。”
周隐眯着眼睛,仔细地观察她的表情,似乎在判断她是不是在撒谎。
随即,他意味深长地笑了,道:“你还是没想起来你爸临死前说的那句话?”
“真的挺可惜的,当时你爸爸把黑蜘蛛制服了,又被林子捅了那么多刀,还是一点一点地爬回去了……”
他温和地笑着:“他就是为了告诉你,他这辈子最大的秘密,你居然不记得了……”
杭攸宁厉声道:“孩子究竟在哪!”
周隐的身体状态并不好,他是打不过她的。
所以他一定会努力扰乱她的情绪,她不能跟着他的节奏走。
周隐却没有回答,只是看向前方,悠然道:“快到蒋家里了。”
“算算时间,你的未婚夫,应该已经到了,大家应该都在屋里商量对策。”他说:“所以你现在下车,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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