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七零种蘑菇by夜雨微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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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不早了,你们赶紧弄点热乎的吃。”刘老头叫道。
老太太笑容温暖,笑着拍了拍李芳草的肩膀,解释道:“我说喊你们来家吃,老刘说你们不愿意,就给你们送点东西来。”
两人走后,李芳草翻看篮子里的东西,发现居然还有一大包包在油纸里面的圆饼状的糍粑,老太太还贴心的配上了一包红糖。
“糍粑!”李芳草惊喜的拿了起来。
上辈子她离开江城后,大部分时间都在北方度过,再也没吃到过糍粑,隔这么多年再看到糍粑,立刻怀念起那股香甜的滋味。
杨知非把炉子提到了李芳草跟前,让她烤火,问道:“想怎么吃?”
“煎一煎,沾糖吃吧!”李芳草说道,光是想想,口水都要控制不住了。
杨知非问隔壁邻居借了做饭的家伙事,筒子楼里没有厨房,家家户户都在楼道里做饭。
李芳草挖了勺猪油,乳白的猪油沿着锅沿滑了下去,很快融化,将糍粑两面都煎的金黄,恰到好处,色泽诱人,再淋上浓稠的红糖水,香甜味迅速弥漫了整个楼道,隔壁家的小孩都要被馋哭了。
李芳草捏了一个炸好的糍粑,轻轻一咬,外脆里软,米香,油香和红糖的甜味混合在一起,在这寒冷的冬夜里给在外面跑了一天的人极大的慰藉。
“你尝尝!”李芳草端着装糍粑的盘子,呈到了杨知非面前。
杨知非正在用刘老头拎过来的炉子和菜做一锅烩,一手拿着铲子,一手扶着锅免得歪倒,说道:“我腾不开手,你拿一个我尝尝。”
李芳草犹豫了一下,但看杨知非认真炒菜的神情,又觉得自己想多了,她左右看了看,家家户户都关着门,于是鼓足勇气拿起了一个糍粑,递到了杨知非嘴边。
杨知非往她这边凑了凑,歪过头一口吃掉了糍粑。
李芳草心跳如鼓,立刻缩回了手,做贼心虚似的又左右瞄了一眼。
“你煎的糍粑真好吃!”杨知非说道。
李芳草没有接话,两个人安静了下来,一个对着炉子炒菜,一个对着炉子煎糍粑。
只是这两个炉子的火都烧的太旺了,把坐在炉子前的两个人的脸都映红了。
杨知非这边的菜炒好了,拿了碗递给李芳草,两个人围着炉子吃着热气腾腾的一锅烩。牛肉炖的酥烂,小酥肉和萝卜吸饱了汤汁,味道咸鲜美味。
“你烧的菜也好吃!”李芳草小声说道,脸上热乎乎的。
杨知非心中欢喜,两个人围着一个锅吃饭让他有种家的感觉,整个人都有点飘,结结巴巴的说道:“你喜欢,等咱们回甘省之后,我还做给你吃!”
李芳草红着脸低下了头,“好,谢谢你。”
“不,不用谢!”杨知非干巴巴的说道,低着头赶紧扒饭,掩饰自己的尴尬,又在心里骂自己不会说话。
吃过饭,杨知非说要带李芳草去他的秘密基地看看,领着李芳草爬到了筒子楼的顶楼。
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整个江城笼罩在夜幕之下,天上群星闪烁微光,远处华灯璀璨,江面泛着灯火的银光。
杨知非说的秘密基地就是安装在楼顶的铁秋千,牢牢焊接在地上,刷着鲜亮的红漆。
“我外公和刘爷爷他们做的,这么多年了,还好好在这里。”杨知非感慨道。
李芳草坐到了秋千上,杨知非走到了她的身旁,轻轻摇起了秋千。
这时天空突然传来“嘭”的一声,一朵烟花在空中炸开,五彩缤纷,照亮了夜空,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烟花接连在空中炸开,将整片夜空映照成了花的海洋。
在秋千的摇摆中,李芳草闭上了眼睛,对着烟花虔诚的许下了愿望。
她要人生清明,她要坚强自立,她要成为一棵不惧风雨的参天大树。她已经趟过了人生最黑暗的沼泽,不会再为不值得的人伤心难过,她不是低贱的野草,她值得生活在好光景之中。
李芳草许完了长长的愿望,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一双黑白分明的澄澈眼睛里倒映着漫天的绚丽烟花。
“我该走了。”李芳草看着杨知非,小声说道,再晚就不安全了。
杨知非尽管心里舍不得,也知道眼前这姑娘是决计不会再多停留了,说道:“我送你去车站。”
两人走在街上,中间隔着两三个人的距离,然而路灯把两个人的身影拉的老长,矮的影子的头像是依偎在了高的影子的肩膀上。
杨知非看着身前的影子,又默默朝李芳草走近了一小步。
两人在候车厅等了一会儿,广播开始检票了,李芳草接过杨知非手中的行李袋,抬头对上了杨知非那双深邃的眼睛。
杨知非把在车站小卖部买的一大堆副食都塞到了李芳草的行李袋里,遗憾的说道:“我还要去金陵一趟,过两天才能回甘省。”
他手里还管着机密项目,去哪里都要有正当理由,要跟上级报备。这次是借着回金陵探亲,顺路去江城送材料的名义才能一路护送李芳草回江城。
李芳草知道杨知非的父母住在金陵。
候车厅人流涌动,嘈杂阵阵,快过年了,车站里都是探亲访友的旅客,背着大包小包的。
杨知非小心的站在李芳草的外侧,护着李芳草免得她被撞到。
李芳草把包背到了肩膀上,说道:“我走了。”
杨知非压下心中的悸动和不舍,冲她微笑挥了挥手,露出了一口白牙。
李芳草最后看了一眼杨知非,转身跟随着人流进了站台。
杨知非没有车票,进不去站台,但他舍不得离开,一直站在那里看着李芳草纤细的身影淹没在进站的汹涌人潮之中。
好在候车厅和站台之间有一排透明玻璃窗,杨知非奔到了玻璃窗边,透过窗户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这会儿上有几个人进了候车厅,瞧见了杨知非,立刻朝他走了过来,围着他热情的说道:“杨主任,您怎么在这里?”
“杨主任是送人还是自己坐火车?”
“您来我们江城怎么不说一声,我们也好尽地主之谊!”
杨知非严肃着一张脸,心不在焉的敷衍了几声,目光急切的搜寻着站台上和火车,正当火车又开始轰隆隆冒白烟启动时,杨知非倏地对上了一双黑白分明的澄澈眸子。
李芳草正坐在靠窗的位置,胳膊支在桌子上,手撑着头,怔住了。
杨知非嘴角上扬,眉眼瞬间温柔生动起来,仿佛冰雪消融。
李芳草回过神,情不自禁的站了起来,想推开车窗,然而这时火车缓缓启动,轰鸣着带着她驶离了站台。
杨知非挥着手,微笑目送着李芳草远去。
过不了几天,他们又会见面的。
列车很快离开了江城,车窗外的灯光渐渐寥落,房屋也渐少,直至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能养出杨知非这样阳光爽朗的儿子,他的父母一定很开明恩爱。看杨知非的穿衣打扮,他的家庭条件应该远超过她。
李芳草看着车窗上倒映出来的她的模样。
年轻女孩的容颜干净漂亮,幽黑平静的眼瞳像一潭深水,隐藏着别人无法触及到的情绪。
她知道华夏的未来会怎样,却不知道她和杨知非有没有未来。
李芳草不想用沈海峰的人品去推测杨知非,那是对杨知非的侮辱,但沈海峰这种跟她同样是烂泥里爬上来,有十多年陪伴感情的人都看不上她,想要更有钱更有权的妻子,她凭什么认为杨知非跟她就一定有未来呢?
火车在路上跑了几天几夜,李芳草辗转回到小王庄的时候,已经是除夕下午了。
天气冷的厉害,比江城温度低多了,好在一直没下过雨,乡下的土路都是干的。
李芳草进村的时候,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此起彼伏,淡青色的硝烟弥漫着,地上到处都是鞭炮炸过之后的红色碎纸片。
村头那条河已经冻结实了,冰层厚实,再也听不到河水的潺潺声。家家户户都在屋里准备辞旧守岁,准备着年夜饭,农家小院里时不时传来孩童清脆的嬉笑声。乡间道路上只有李芳草一个人快步走着,呼出一团团的白气。
熟悉的小王庄和平时一样,但似乎又和平时不一样。
李芳草一踏进小王庄的地界,遥遥看到冒着炊烟的知青点,抑制不住的弯起了唇角。
她来这里不到半年,却真的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走到知青点时,李芳草迎面碰上了从灶房里钻出来的周三喜,头发乱糟糟的,巴掌大的小脸上沾满了灶灰。
贝贝大约是闻到了气味,撒腿从屋里跑了出来,激动的扒着李芳草的腿,尾巴摇成了螺旋桨。
周三喜愣了几秒钟才回过神,惊喜的冲过来抱住了李芳草,激动的哇哇叫道:“芳草!芳草!真是你回来了!”
李芳草笑着拍着她的后背。
“我还以为我今年又要一个人过年了!”周三喜趴在李芳草肩头哽咽道。
李芳草心里猛的一酸,在周三喜耳边轻声说道:“我答应过你的嘛,今年咱俩一块过年的。”
答应的事情就要做到。
知青点的人听到声音陆陆续续的出来了。
钟麓鞋都只穿了一半,拖拉着鞋子跑了出来,站在屋檐下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姑娘笑。
张美香也出来了,一眼就看到了钟麓在瞧见李芳草那一刻,眼神瞬间有了光,脸上绽开了估计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颜。
她顿时了然,赶紧低头,生怕自己笑出来让钟麓尴尬。
“李同志怎么回来这么早?”朱旺宗随后从屋里出来,客气的问道。
他还以为李芳草回家探亲,怎么也得跟父母过完年才回来。
几天不见,李芳草敏锐的察觉到朱旺宗瘦了不少,没精打采的样子。
李芳草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张美香迎上去,岔开了话题,说道:“芳草,我弄好了饺子馅,等会咱们一起包饺子吃!”
周三喜一副受伤的模样,说道:“芳草回来了你才喊我们包饺子,合着我就不重要是吧?”
张美香撇嘴笑,面上依旧是那副高傲的姿态,“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是坏人一样!我也是很有同志爱的好吗!”
“那芳草回来之前你不叫我!”周三喜叹气,“我还给自己蒸了红薯当年夜饭……”
太惨了!
张美香憋不住了,叉腰训起了周三喜,“芳草不在家,你瞧你把日子过的!叫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弄了那么大一盆饺子馅,你当就我一个人吃的?本来就是想叫你一起的!”
“那你不早说!”周三喜哇哇叫道,跑去掐张美香,“害得我刚在灶房里伤心了半天!”
张美香慌忙跑开,两个人在院子里你追我赶,打打闹闹,女孩子银铃般清脆的笑声回荡在知青点上空。
李芳草站在屋檐下,摘了裹头的围巾,抖着围巾上的灰土,笑着看周三喜和张美香打打闹闹.
“你回来了。”一个温和的男声在她旁边响起。
李芳草扭过头,钟麓递过来一条毛巾,让她拍下身上和裤腿上沾的灰土,笑的温柔腼腆。
她脸上也荡起了一抹会心的笑,接过了毛巾,轻声说道:“嗯,我回来了!”
李芳草这一刻已经想明白了困扰了她几天的问题,不管有没有杨知非这个插曲,她还是要在这个时代努力的活下去,长成一棵谁也不能欺凌的参天大树。
“走走走,包饺子去!钟麓你也一起来!”张美香跑过来,拉着李芳草的手笑道,在场的人她都招呼了,唯独没喊朱旺宗,明晃晃的排除了他。
第57章 过年
朱旺宗站在一边,笑容有些尴尬,周三喜动了动嘴唇,刚想开口招呼朱旺宗,被李芳草用力一拧,拉着进了灶房。
饺子面和饺子馅都是人家张美香准备的,张美香不愿意叫朱旺宗,她们可不能多事。
娄玉娥和刘招娣在屋里听着外面的动静,气的直跺脚。
“张美香是抽了什么疯?怎么就跟李芳草关系那么要好了?”娄玉娥阴沉着脸。她上午就瞧见张美香在灶房忙活,又是剁饺子馅,又是和面的,还以为张美香会邀请她一起包饺子吃饺子,没成想都是一个屋里住的,张美香没有请她和刘招娣不说,转头叫了李芳草和周三喜。
连钟麓都邀请了!
张美香家庭条件不错,有钱买猪肉买白面,平时也还算大方,娄玉娥此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要我说,那李芳草就跟个狐狸精似的,把人都勾走了!你瞧瞧,钟麓看她那眼神,哎呦喂,我都没脸说了!”刘招娣嘴撇成了个八字。
娄玉娥心里更失落了,从钟麓到这个知青点插队开始,她就对这个斯文俊秀的男孩子产生了好感。
在李芳草没来之前,她几次对钟麓示好,钟麓都没搭理过她,她以为是钟麓性格内敛腼腆,现在她知道了,什么内向不爱笑,分明就是没看上她,看上李芳草了!
“也不一定吧!钟麓跟李芳草和周三喜就一起出去卖过几次水,我看私底下也没什么来往。”娄玉娥不肯承认自己不如李芳草有魅力,嘴硬道,“前段时间,不有个男的给她们送了挺多猪肉吗?肯定是她们俩跟那个男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杨知非来知青点找李芳草的时候,戴着鸭舌帽,是以娄玉娥和刘招娣不知道他的身份,也没看清楚他的长相。
钟麓跟李芳草和周三喜走的近,那个高个子一脸冷酷相的男人过来时,钟麓也被邀请一起吃饭,钟麓肯定知道李芳草那混乱的男女关系。
娄玉娥这么一想,心里就安定了下来,钟麓都知道了,还能看得上李芳草?
“你还不信?我觉得李芳草跟钟麓有奸情!”刘招娣挺看不惯娄玉娥这么自欺欺人的,那钟麓有什么好的?家里成分差,穷,除了长的好看,简直一无是处。
娄玉娥怒了,“你别胡说,分明是那个送猪肉的男人跟李芳草有奸情!那男的敢再来,我就去公社举报李芳草作风问题!”
昔日的塑料姐妹花因为李芳草到底跟哪个男人有奸情的问题反目成仇,没好气的怒瞪了彼此一眼,别过头不再看对方,闻着灶房里冒出的肉香气,咽着口水生闷气。
灶房里,李芳草他们热热闹闹的包饺子,下饺子的时候,李芳草手脚麻利的切了晾晒好的腊肉,掐了她种在水盆里的蒜苗,炒了一道蒜苗腊肉,又炖了一盘红烧腊鱼,还有木耳炒鸡蛋,再加上杨知非在江城火车站给她买的点心,像模像样的凑了四个菜出来。
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了上来,众人以水代酒,举着大搪瓷缸子欢声笑语的恭祝彼此新年快乐。
周三喜一盘饺子下肚,抹着嘴抱着李芳草还在委屈,“你不在这几天,我过的可难了!我做的饭,我自己都吃不下去!”
张美香冷哼,“芳草没来的时候你是怎么过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我吃习惯芳草做的饭了嘛!当然就吃不下去自己做的了!”周三喜理直气壮,又转过头狐疑的瞪着张美香,“你这人怎么回事?怎么处处针对我?说,你是不是想跟我抢芳草?我告诉你,芳草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
张美香翻了个白眼,“人家芳草是我的救命恩人。”
李芳草连忙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微笑道:“不值一提的小事,我们都忘掉它,日子往后过,眼光往前看!”
她把张美香从河岸上拉回来,并不是图张美香报恩的。别人心里要是一直记挂着这事,她反而会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我给大家拉一段琴吧!”钟麓看出了李芳草的尴尬,回屋拿出了他宝贝的小提琴,演奏了一曲《我和我的祖国》。
众人明明没有喝酒,然而在欢乐不断的笑声中都有股熏熏然的畅快。周三喜带头,大家一起唱了起来,贝贝开心的在地上跳着,时不时的呜呜一声。
被烟火熏的发黑的简陋土坯灶房里,回荡着优美动人的歌声和旋律。
李芳草跟着她们两个唱,看着眼前一张张鲜活欢快又年轻富有朝气的面孔。
真好呢!愿她和她的这些朋友们没有烦恼,永远生活在美好的光景之中。
一九七五年就在他们这群年轻人的笑闹声中过去了。
在李芳草回江城探亲的日子,周三喜已经把李芳草的被褥都拿出去晒了。李芳草缩在温暖松软的被窝里面,脚下是周三喜灌的热水瓶,暖烘烘的。窗外北风呼啸,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响了一夜。
李芳草在想着杨知非,杨知非此刻一定正陪着父母守岁吧!
人是社会性的生物,情感丰富,需要寄托。前世赵小凤虐待她,欺辱她,李德福无视她,亲生父母怕被人说三道四不肯认她,沈海峰也辜负了两人的情分。
她一度觉得自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如今她有关爱喜欢她的朋友,有疼爱她的江老太,她知道她不是人人厌弃的万人嫌,贱命一条,再也不会像前世那样被逼到精神崩溃,只能懦弱绝望的离开。
她不是个贪心的人,能有今天,她很高兴,也很知足。
至于她跟杨知非未来如何,李芳草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再说了,人家杨同志什么都没说,她一个人有什么胡思乱想的?
顺其自然吧,她是要成为一棵大树的李芳草!
过年期间村里不需要上工,各家各户都忙着走亲戚。
谭锦绣和村里几个上扫盲班的女人挎着篮子过来了,说来给老师拜年。
李芳草说什么都不能让她们放下东西就走了,要留她们吃饭。菜和肉都是现成的,几个女人手脚麻利的整治出了一桌菜,坐下来边吃边聊。
这会儿上,两个小孩进了知青点,眼珠子直勾勾的盯着桌子上肉。
“这是谁家的啊?”周三喜悄声问道。
第58章 看不起人
李芳草看着两个半大孩子,女孩子高一点,看上去八九岁的样子,男孩子约莫四五岁。
两个人都是身上脸上脏兮兮的,鼻子下面拖着两管长长的鼻涕,女孩子大一点还好,男孩子口水都滴答到了胸前。
村子里小孩多,李芳草不认得这两个小孩是谁家的。
谭锦绣说道:“王金兰家的。”
王金兰家孩子多,她也记不清这两个孩子排行第几,叫什么名了。
李芳草做不出把孩子赶跑的事,刚准备站起来去灶房拿个碗,被谭锦绣按下了。
“他家的孩子一到饭点就往别人家跑……你别管,我来打发他们!”谭锦绣在李芳草耳边说道。
“大中午的,你们咋不赶紧回家吃饭啊?”谭锦绣问两个孩子。
大点的女孩子吸溜了一下口水,巴巴的盯着桌子的好肉好菜,“金宝闻到肉香了,非得过来,我让他走,他不走。”
周三喜小声说道:“我看她也不想走。”
谭锦绣好声劝道:“你们赶紧回家去吧,你姐肯定做好饭了,正到处找你们呢!”
“金宝想吃肉!我们家穷,过年没买肉!”小男孩扯着女孩的袖子,大声嚷嚷道,又问李芳草,“你不是我姐的老师吗?我想吃肉!”
坐谭锦绣旁边的一个大姐没好气的说道:“你想吃肉,让你爹妈你大姐给你买去啊!人家李老师教我们不收钱,还得供你吃肉啊?”
她又跟李芳草抱怨,“别看他们装的可怜兮兮的,你真让他们上桌吃,一桌子菜都不够他们吃的!连吃带拿的,嫌死个人,跟饿死鬼托成的一样!”
女孩涨红了脸,看着李芳草,李芳草能从她的眼里看出心虚和渴盼,但李芳草没有吭声。
朱旺宗听到声音从屋里出来,看到王金兰家的两个孩子,愣了一下,左右看了几眼,从兜里掏出几毛钱出来,递给了小女孩。
“拿着去买糖吃吧!”朱旺宗说道。
小女孩眼睛瞬间就亮了,一把夺过了朱旺宗手里的钱,看的李芳草直皱眉头。
“我要吃肉!我要吃肉!”小男孩还在不依不饶的叫道,糖再好吃,也没有肉好吃啊!
这会儿上,王金兰背着一篓子麦秸秆从外面过来,目光阴郁的扫了一圈,脸色难看走到跟前,不由分说一巴掌抽到了小女孩的脸上。
响亮的耳光声回荡在空中,小女孩的脸瞬间就红了,哇的一声哭嚎了起来。
小男孩吓的再也不敢嚷嚷要吃肉了。
“吃什么吃?还要不要脸了!”王金兰红着眼睛大声骂道,用力拍打着小女孩捏着钱的手,把钱拍掉到了地上,“走!咱们就是饿死了,也不能到他们跟前讨饭!”
谭锦绣皱着眉站起来,“金兰,这话过分了!”
王金兰不理会谭锦绣,也不看朱旺宗和李芳草,咬牙切齿的骂两个弟妹,“你们到这儿来干什么?你们不知道他们瞧不起咱们吗?还上杆子过来叫人家嫌弃,还要不要脸了!”
周三喜气的放下筷子,“王金兰,你这话里有话啊?你说清楚,谁瞧不起你们了?”
王金兰眼里含着泪水,带着哭腔继续骂两个弟妹,“他们这些城里人嘴上说的再好听,心里根本就看不起咱们乡下人!”
朱旺宗惊呆了,心痛不已的看着王金兰,“金兰!”
王金兰不看都不看他一眼,连拉带扯的一手一个,拽着两个还不愿意走的弟弟妹妹呜呜哭着走了。
朱旺宗垂着头站在那里,手脚都在颤抖,过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追了出去。
“她哭什么?”周三喜看不懂,满脸不解的问李芳草,“她弟弟妹妹进来讨吃的,咱们不给吃她就委屈成那样?”
谭锦绣也不高兴,觉得王金兰说话太难听,“还不是因为朱知青跟她黄了,不跟她处对象了呗!连咱们小李老师都记恨上了!”
先前骂王金兰弟弟妹妹的大姐撇嘴不屑,“你瞅瞅有她家这样的吗!她在小李老师这里读书认字,不说没交一分钱的学费,还白用了不少笔啊本子啥的,我还见过她偷偷装笔带回家去!怎么到她嘴里,就成了李老师瞧不起她了?”
“她一家子都这样!对他们好,他们觉得是应该的,可但凡有一点不好,他们可就记心里去了!”旁边一个女人接腔道,“她都二十好几了还找不到婆家,怪不得别人!”
李芳草叹了口气,她之前被张美香拉着去劝朱旺宗,不过说了几句让朱旺宗对待婚姻慎重的话,就被王金兰记恨上了。
谭锦绣她们吃过饭就告辞回去了,说家里还有一堆活等着,硬是把年礼给留下了,说如果李芳草不收,等过完年她们也不好意思继续跟着李芳草学习了。
周三喜帮李芳草收拾着谭锦绣她们送过来的鸡蛋红糖,扭头看了看门口,想起来朱旺宗自从追着王金兰出去后就没回来,问李芳草:“朱知青该不会要跟她和好吧?”
李芳草蹲在地上洗碗,摇头道:“我不知道。”
她在心里又补充了一句——也不关心。
“不能吧!”周三喜咋舌,“朱知青可是在他妈妈面前发过誓,要跟王金兰断掉的啊!”
李芳草心里讥笑,誓言算什么?
沈海峰没提干的时候,还发誓到了年纪就娶她,要让她过好日子呢!
结果上次见面,她不过是说让沈海峰发誓说谎就要被部队开除,沈海峰就不敢了。
可见在男人心里清楚,什么样的誓言能够随便说说骗人,什么样的誓言一个字都不能开口。
又过了两天,连着几个大晴天,温度回升。
钟麓从外面回来,挑着担子要出去,说旁边保密单位的人正在村西头的土坡上挖土,要烧砖盖房子,而年前李芳草就提过,等开春了他们脱些土坯,在知青点院子里的空地上建一个专门的房子养殖木耳。
现在土地化了冻,正是好挖土的时候,他们可以跟着保密单位的人一起挖些土带回来。
李芳草一听,立刻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李芳草回屋换了一双胶鞋,扛着铁锹跟钟麓一起过去了。
村西头的土坡上,不少在旁边单位工作的人挥动着锄头刨着土,地上的积雪消融,挖开表层泥泞的湿泥之后,就露出了下面黑色的潮湿泥土。
李芳草到了地方后,悄悄的打量了一圈刨土的人,没有一个是杨知非,领头的人是杨知非的同事,好像叫秦鸿来着。
她低下头去,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把不切实际的想法驱逐出了脑海。
钟麓这会儿上已经往竹筐里铲土了,李芳草找了个地方一铁锹挖下去,把土倒进了竹筐之中。
过了一会儿,不远处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叫道:“挖到蛇了!好大一条蛇哟!”
“我看像是白环蛇,没毒,没事,别害怕!”
秦鸿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们离那玩意儿远点,当心咬人!”
还有人说道:“蛇在冬眠,不咬人!你们瞧,动都不动一下!”
李芳草和钟麓过去看热闹,一个小伙子拿着一根枯枝拨动着地上一条蛇,笑着回头跟同事们说着话。
那条蛇黑白相间,盘成几圈,三角形的头,任凭枯枝怎么拨动,都没有动一下,仿佛死了一样。
就在众人放松警惕的时候,那条蛇突然扬起了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到了小伙子的小腿,又迅速在地面上游走了。
小伙子抱着腿惨叫出声,众人都被这一变故惊呆了,回过神来赶紧围绕在他跟前查看他的伤口。
眼见那条蛇要游到洞穴里钻进去,李芳草飞快的跑过去,一铲子下去,将那条蛇铲断,刚断掉的两截蛇还徒劳的扭动了几下身体。
“嘿!小丫头够狠的啊!”秦鸿手插在兜里,嘴里叼着一根烟,站在不远处揶揄道。
李芳草指着断蛇说道:“你们带他去医院的时候,记得带上这条蛇!”
秦鸿随意看了眼地上的蛇,说道:“他们有认识蛇的,这是白环蛇,没毒,用不着去医院,我们单位有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