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 by朽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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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蛋脸红,但他的脸实在太黑了,脸红也瞧不出?来,没那么炸呼了,只是点点头。
“你愿意教大伙编吗?”姜青禾问他。
黑蛋抬起头瞧她,看了一圈周围的人,他这会儿又不好意思起来,“俺也可以吗?俺没试过。”
“你愿意的话就?成的,”姜青禾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蔓蔓也要拍,她拍不到肩膀,就?另辟蹊径,拍了下黑蛋的屁股,然后说:“黑哥哥你厉害。”
黑蛋立即整个人都红了,捂着屁股蛋子?弹开,小屁孩拍哪呢。
不过没一会儿,黑蛋找姜青禾说:“俺试试吧。”
他本来就?爱捣鼓这些东西,绳编他家里有很多很多,但是总被跳笑像个女娃,玩的也都是女娃家爱玩的。
他时而会跳脚大喊大闹,时而又陷入自卑里。
“编绳的手艺大家也晓得了,花样老?多了,我教的算不了个啥,大伙要是有比我强,愿意教的都上来试试。”
姜青禾先贬低自己,又抬高?音量说:“像黑蛋,他编的又好又实在,也愿意教,你们要是肯学的,跟着他学一学。”
黑蛋被底下那么多视线瞧着,这会儿又不打怵了,肢体也放开,扯着绳高?着嗓子?一遍遍教。
“哎呀,黑蛋教得真?好,俺还真?学会了”
“是啊,这娃真?实在…”
一声声的夸赞中,黑蛋心里涌起了难言的情绪。
第二天照旧在这,黑蛋又找到了姜青禾,拿出?一个编的很精美的荷包,更关键的是,好看做法又不难。
黑蛋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俺想把这个也教给大伙,都是俺自己琢磨的,俺愿意教。”
“好啊,”姜青禾答应,只是在心里给记了笔帐。到时候荷包卖了钱,从?这里拿出?一成利分给黑蛋,只是她现在没说。
但她也问,“为啥想要教给大伙?”
“你不也教,也没收钱,”黑蛋直愣愣地说,“她们有些人说你溜来户子?,俺没说过,俺觉得你虽然不像湾里人,你可向?着大伙。”
他说了有点不好意思,“卖粮那时候俺就?记着了,你是个好人。俺是个二杠子?,可也想为湾里做点事?。”
姜青禾说不出?话,她不知道?此刻该如何?用?恰当的语言来描述自己的心情,像是荒地突然长出?了绿草,又恰有春雨浇湿那种濛濛的感受。
她说:“你也是个好人。”
黑蛋摸摸脸,“害,俺算啥好人,俺最多算个黑人。”
这话一时戳中了两个人的笑点,都大笑起来。
今天开始前,来巡场的蔓蔓兜里包里被塞了好多东西,一罐油炸黄豆、一大碗油饼,一个直接塞她嘴里了。
一桶甜醅子?,是的比腿还粗的一桶,抱也抱不住,几个荤韭饼。三碗炒面,加了红枣的枣炒面,加了杏皮的杏子?炒面,还有糖炒面风等等,堆满了一长桌。
还有人趁乱给蔓蔓别上了两朵红布碎头做的红花,被那么多吃的包围,蔓蔓简直要不知所?措了。
她茫然地看向?她娘的位置,却见她娘也被塞了好些东西,有干菜、干果、韭菜等等。
姜青禾能收的都收下了,要是不收,她们总觉得白学了她的手艺。虽然湾里总有些爱碎嘴的,可很多人的人心是朴实的。
只要你对她好,她感受到就?会加倍偿还,人心换人心呐。
“菜收了啊,别送了哈,这算是送给染坊的,到时候我们也厚着脸皮煮了吃了,”姜青禾笑着说。
“害,吃呗,不够再?给你来点啊,丫头你甭客气。”
姜青禾连忙推拒,至于那堆吃的,她得询问下蔓蔓的意见,蔓蔓也不觉得那都是给她的,很大方地说:“给哥哥姐姐姨姨婶婶吃。”
“那我算是借花献佛了,大伙都吃点垫垫肚子?,我去叫周先生他们家,”姜青禾说。
周先生家就?住在社学旁边,这里吵吵闹闹的哪有听不见的理,姜青禾去敲小院的门,里头有人应声,“等等,来了。”
来开门的是个头发梳得很齐整,面庞圆润的妇人,手上牵着个眼睛圆溜溜的女娃,后头有长得挺高?的少年探出?头。
姜青禾笑着说:“嫂子?,那边没吵到你们吧,大伙带了点东西,你们也过来吃点,不然我可真?不好意思。”
赵观梅连说:“哪好意思去,俺没被吵到,太客气了。”
她死活不愿意去,她牵着的妞妞倒是松了手,闹着要去,赵观梅哄不住她,只得红着脸一道?去了,周先生没好意思来。
去了立即被湾里人塞了一碗甜醅子?,妞妞则吃着油糕,大家谁也不生分,热热闹闹吃了一顿,洗了油手又听黑蛋教咋做香囊的。
他教完后有妇人站起来,她也想了一夜,半点不扭捏地说:“俺不太会编绳,但俺会做香囊。有布头针线的话,俺也可以教大伙。俺也不图啥,愿意教呗,乐意当半个先生。”
“还有俺,俺昨天回去琢磨了青禾的编法,俺拆了又将编法倒着给顺了遍,也挺好的。俺也能教,俺就?图到时候市面瞧着新鲜,有人愿意买,大伙都赚几个钱,五月五吃顿好的。”
她说完,陆陆续续又有人站起来说自己也会做点其?他的,要是有谁要学,都愿意教,也不是啥好手艺,不藏着掖着。
姜青禾半点没拦着,她想,明明她有时候觉得湾里的妇人有一部分思想愚昧,也搞重男轻女又或者动辄骂架。
但此时,她想,其?实她们一点都不死板,更多的是莽劲和向?上的冲劲。
“好的时候真?的能叫人夜里想想都要哭,”土长瞧着大家相互讨教的画面,她站在姜青禾的旁边说:“不好的时候,一路骂得人连裤衩子?都给你骂掉。”
“俺也摸不透,可俺却能说,她们都挺对得住自己,别人对她们好时,也恨不得剖了心,也算是对得住别人,这就?成了。”
她拍拍姜青禾的肩膀,“再?辛苦你几天,等卖出?去俺们也吃顿好的。”
“都辛苦,还说这客套话,”姜青禾笑了笑,原本她想说关于社学和幼儿园的想法,看着土长青黑的眼,又咽了回去。
忙完这一阵再?说吧。
之后的编花绳,完全不归姜青禾管了,因为大伙实在很有想法,她们会根据姜青禾教的法子?,举一反三,绝不生搬硬套。
比如一个最简单的麻花辫,都能给变成蜈蚣辫的升级版,给了布头,她们就?能使出?浑身解数来做香囊,还给绣了各种花色。
让她比较意外的是,周先生的妻子?赵观梅带着一部分人搞绣样,她绣的活灵活现的,有些人只学了她的五分,也绣的很不错。
反正宋大花跟虎妮都说学到真?本事?了,赵观梅教的刺绣真?的是看家本事?。
不过这份在芒种前两天先停了,因为接下来是很繁重的农忙活计。一天没歇的扎在地里做活,夜里要是再?编点啥,身子?压根熬不住。
不过三四十个人一起,将染的羊毛线全编完了不说,布头也织完了。
姜青禾挨个记账,不合格的东西要先挑出?来,到时候根据各人做了多少分。
记得很繁琐,因为很多绳串都是不同价格的,绳编荷包、蛋兜全是,姜青禾临到夜里还在记,徐祯心疼她,帮忙一起,后面给她煮了一碗鸡蛋茶。
他没法跟着去镇上卖东西,他要带着蔓蔓,还要收拾洋芋种和番薯的种,做种做好了等插秧完就?下种。
去镇上时姜青禾穿了之前的红对襟袄子?白裙,穿的颜色突出?,一定会吸引别人的目光。
土长倒是没穿那么花哨的,她穿了毛蓝的,颜色像天空的蓝,她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多少年没穿过了。”
“多好看,就?该这样穿。”
今天只有她们两个去卖货,准确的说是未来那么多天,也只有她俩去卖。别人都得下地阿,地里的活计耽误不得。
至于姜青禾那,大伙说了会腾出?人手帮忙去插秧,种洋芋和番薯,叫她好好卖,甭操心。
她也就?真?的放了心。
哪怕芒种,镇里逢集的时候照样很热闹,总有不少人要来买卖东西的。
有喊着:“卖红鸡蛋嘞——”
也有说:“火腰子?,艾蒿搓的嘞,点了熏蠓子?”
“雄黄,雄黄要不要,驱蛇驱虫的”
“老?鼠他舅,老?鼠他舅,买点毒地老?鼠毒啥鼠都成。”
土长为人正经?,吆喝不出?口,姜青禾拼完木头架子?,将手绳、荷包、香囊一排排放好,又将装了红鸡蛋的蛋兜挂出?来。
她也完全放弃羞耻,做买卖,要卖钱就?得不要脸。
“走过路过都来看一看嘞,五色手绳瞧一瞧,两根才要一个钱!”
“荷包香囊哟,买香囊荷包送干艾蒿一包!都来瞅瞅,多大一包,地里的鲜艾蒿晒的,驱虫最好。”
“啥属相荷包都有嘞,戴上五毒不侵。”
“买红鸡蛋送蛋兜,挂在小娃身上,今年暑气不侵阿——”
她的词反正没有重样的,也没有多新奇多夸张的叫卖语,光是买荷包送干艾蒿,买鸡蛋还送蛋兜就?够吸引人了。
尤其?她架子?做的高?,大伙那卖的东西都矮矮的铺在地上,她挂出?来的一眼能叫人瞧见,颜色没有灰的,又很鲜亮。
一下叫那些妇人看直了眼,时新花样。
全都拥了过来,一声叠在另一声上问,“这多少钱?”
“瞧着真?不孬阿,带着显得手俏,来十个,俺有钱!”
“这别给她,给俺,哎呀,还有不?”
姜青禾想过生意会很好,但没想过会这么好,忙得脚不沾地,头发汗淋淋的,恨不得长出?七八双手来接钱。
她还得说:“俺们都是春山湾那来的,开了个染坊,要是有要染啥的,就?来染,也便当。”
这句话说了起码不下百遍。
中途补了好几次货,卖到半下午,卖了将近一大半货,等人散得差不多,才发觉自己中午就?垫了个馍馍。
土长的肚子?咕噜噜直叫,姜青禾也捂着肚子?,两人看着一木桶的钱,忍着饿又哈哈笑了起来。
赶到湾里数了半天的钱。
“五两七钱又六十三,”姜青禾喃喃自语。
“没数错?”土长揉揉脸,她越震惊越没有表情。
姜青禾点头,她数了三遍,都是这个数。
一时屋里只剩下拍桌子?的大喊声。
天呐,真?叫人不敢相信,甚至她们手头还积压着一半的东西没卖出?去。
两人一夜没睡好,第二天照旧鸡叫一声就?出?发,这次没逢集不太好卖。
她们就?走街串巷地卖,土长赶着车,姜青禾吆喝,每每都得说一声,春山湾开了个染坊,遇到有兴趣的就?挨个给她看染的布头。
走街一连卖了两天,撑到第三天又有个集市,东西一下全抛出?去了!
但是姜青禾也彻底说不了话,她的嗓子?疼得要命,强撑着卖完就?熄火了。
数钱数到十两多,激动时也只能发出?低哑的赫赫声。
没办法,她说不出?话了。
“别说了,养几天,”土长拍拍她,对着钱傻乐呵。
这笔钱没急着发,等大家插完了秧,洋芋和番薯全都下种后,五月四号的那天下午,才跟各家支会了。
来湾里大槐树下领钱。
这下彻底砸懵了大伙,清醒过来又欢呼,她们的声音几乎响彻每一间房屋,每一片土地。
上面都充斥着:发钱了!赚钱了!
第68章 黄米粽子
大家?带了凳子来?的, 可没有哪几人坐得住,前头的站着。后面看不到的就踩在凳子上,搭着别人的肩头,脸上神情高兴间又透露着焦急。
有的忍不住跺脚, “咋还没到俺啊。”
“俺等的心跟火里头烧着了一样。”
土长翻着名字, 她挨个喊, “李大莲,李大莲上来领钱!”
“来?嘞,俺在这,前头的让让,”李大莲使劲扒开前头的人, 一脸喜气?地?钻了出?来?。
姜青禾从桌子下拿出?个沉甸甸的毛口袋,放在桌子上。按着记账时算的说:“卖羊毛给?染坊七十五个钱, 编绳五十, 荷包八十五, 蛋兜六十一, 两百七十一个钱, 自己上旁边数数钱对不对。”
她喉咙燎焦得很,交代完喝了口婆婆丁泡的茶, 苦得她直皱眉, 嗓子疼喝这个很有用, 苦也是真的。
可李大莲粗嗓子大喉咙一声喊, 吓得她差点一个哆嗦将茶给?打翻。
“啥, 娘嘞,多少?”
“两百七十一阿, ”姜青禾咽了下口水回她。
李大莲她这会儿倒晓得要小声了,手往钱袋子上摸了摸:“真给?俺的?害, 俺还没挣过这么老些钱嘞。”
年年搓麻绳、种树苗子、撕烟叶,磨得人手生疼,起泡开裂,可最多最多也就赚五十来?个子,那都叫人乐得找不着北了。
夜里还得细细数个三五遍,恨不得抱着钱袋子睡,说句难听的,是钱都串在肠子上了。
可这趟的活计,大伙说说笑笑,做的高兴还不磨手,闲了编会儿也不累人,却赚了这老些。
李大莲她狠狠吸了下鼻子,然后冲旁边喊,“娃他爹,你还站那傻楞着干啥,来?数钱啊!”
“也就才一两个钱,还数个啥子,”她男人从人群里慢吞吞走出?来?,然后见到敞口一堆的麻钱,他掐了把自己,“爹嘞,你抢钱庄去了不成。”
他以为这些娘们能挣个五六十个钱顶天了。
“滚滚滚,”李大莲搂着钱袋子,避着众人找了个地?方数钱。
领了钱的好些都跟她一样,她们一听那个数就喊天爷。那些特别拼的能拿到三四百个钱,揣着钱袋子当场滚下泪来?。
有了这笔钱,农忙也能吃顿肉了。
闹了半天,土长才接着往下喊:“黑蛋,黑蛋过来?。”
“可算到俺了,”黑蛋立即蹿上来?,边上还有他干瘦矮小的老娘,扒着那桌板边缘问:“俺儿赚了几个子阿?有三十个不?”
“哪止阿,”姜青禾微笑,一行行报了下来?,“编绳六十九,香囊一百二,蛋兜三十六,这是二百二十五,”
黑蛋他娘激动得要打摆子,黑蛋赶紧扶着她,却听姜青禾还念道:“教大伙编绳五十,做香囊一百五,这是额外给?你的,诺,四百二十五个钱,收着吧。”
四百来?个麻钱属实不轻,姜青禾一手还拽不动,两只手才能拎起来?。她站起身将钱袋子放在桌上,拍拍黑蛋的肩头,“买点好的,娘俩补补。”
黑蛋楞楞点头,还没回过神呢。
黑蛋他娘抹了把眼泪,本来?孤儿寡母日子不好过,一个钱掰成两个花,没成想儿子还能有这运道。
“明天给?你做甜馍馍吃,”黑蛋他娘说。
黑蛋将那一堆钱包在自己衣裳里,怔怔地?说好,没走几步差点跌个大跟头。
也没人笑他,大伙都在各个角落背着人的地?方,数着钱傻乐呢。
最后才轮到了赵观梅,她跟她儿子一道来?的,姜青禾带了笑说:“编绳四十五、香囊六十三,荷包是一百二十九,外加嫂子你教大伙刺绣,另有两百个钱,总不好叫你白教。”
“四百三十七,嫂子你收好。”
那么老大一堆钱跟座小山似的杵在桌上,赵观梅懵了,看向她儿子,她儿子挠头,“给?俺娘的?”
“这还有别人叫赵观梅的吗?”姜青禾说笑。
“太多了,太多了,”赵观梅连忙推拒。
要知道她平日一个月编筐最多也就赚个三四十,这会儿见着那么多钱,她心?砰砰直跳,拽着她儿子的衣服。
临走前拿上钱袋子,还不放心?要再?多问一句,“真没算错?”
“没错的,嫂子你拿回去数数对不对,”
“哎哎,好好,俺这就去数。”
等?她也拿了钱去数,现?在大槐树周边这一圈,连墙根底下都零零散散蹲了人,一家?子头凑头在那数钱。
时不时能听见老婆子说:“俺闺女真能干,你个小子呲牙乐个啥,半个钱都没赚来?。”
又或者是汉子的自嘲,以及不可思议,啥时候女人编个绳,玩个花样都能赚那老些了,一边高兴一边怀疑。
忍不住抬头望天,这世?道真不一样了。
这钱发得差不多了,当初没参加的眼红耳热,都堵在桌边问土长,“这还有的做不?”
“俺当时真是昏了头了,没说拿回家?做点,土长,你可不能不管阿…”
虽然她们不知道别人赚了多少,可那么一大袋,总也看得出?来?不老少,她们悔得要命,后槽牙都咬碎了。
土长对事不对人,她趁着大伙还没走,喊了一嗓子,“这么多天苦是苦了点,钱拿到手后别老往外嘚瑟,农忙天也割点肉,吃点油汪的补补肠子。”
“至于没赶上趟的,问下回还有这活计的,当然还有,等?大伙农忙完了,养的羊春毛剪了自然有活。”
姜青禾推推她,小声提醒,“染料。”
“对,还有染料,那个槐米染坊要收了,鲜的两斤给?五个钱哈,家?里头要是种了红花、蓝草,染坊也收,只要能染的,姜黄、黄栌啥都收。”
但?土长声音倏地?严厉接着说:“想去春山里头采槐米,挖姜黄赚钱都成,但?是谁要是敢嚯嚯林子,乱采乱挖,俺指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挥了挥有力的拳头,那些刚才还雀跃到恨不得上山去刨根的汉子,立时缩紧了脖子,不敢瞎嚯嚯东西?。
“还有件事,今晚还要点塔儿,各家?出?一筐柴火,还是围着清水河那边放,吃了饭就过来?。”
“得嘞!”
大家?搂着钱袋子欢欢喜喜地?回家?了,往前都拿苞谷杆、高粱杆夹一点干柴充数的。今儿个大伙也大方了,一路上尽琢磨着拿些耐烧的干柴,烧个一晚上才好。
姜青禾还没拿到钱,可她也高兴,拎起一个放她脚边的钱袋子,往皮匠家?赶去。
这种有钱赚的事情,她当然不会将毛姨给?撇下,毛姨不想跟大伙一道,她都赶起早的时候去教的。
她到熟皮坊的时候,大牛抱着一堆还没熟的皮子,打算拿出?去浸在河里,瞧见姜青禾就笑,扭头往里面喊,“娘,禾姨来?找你嘞!”
“来?了,”毛姨半裹着头巾从里面走出?
来?,她肩上还搭着几根白线,正缝皮靴呢。
“进来?,里头说去,”毛姨伸手搭了下她的肩膀,又好奇道:“手里提着啥?”
“等?会儿就晓得了,”姜青禾卖了个关子。
结果毛姨被那一堆钱吓得坐在椅子上,她瞪大了眼睛说:“多少?”
“你这少一点,也就两百三十个钱,”姜青禾倒出?来?,都是一百一串吊好的,“姨你再?数数。”
“俺数个啥,俺都要昏了头,你说你咋就这么能耐呢,”毛姨她眼睛没从钱上头离开过,又伸手摸了把。
姜青禾摇头,“厉害啥,大伙的本事。”
“姨你才厉害嘞,有真手艺,我上回说的那件事,姨你想好了没?”姜青禾除了送钱来?,也要将巴图尔交代给?她的事情落实下来?。
那么多肥可不是白拿的。
“你说钉板和?熟山羊板子的事啊,俺想好多天,俺出?不了这个门的,”毛姨摸摸自己的脸,她没办法迈过这个坎。
不过她抓着姜青禾的手说:“俺可以教你,你不是已经会看不少皮子了吗,熟板子你也成的,钉板多练练,你多上手就会了。不成俺都会给?你教成的,至于他们给?的东西?,你要过意不去,咱们对半分。”
“俺没办法过去的。”
姜青禾看她挣扎的神色,也没强逼人家?,每个人的选择不同,有人喜欢热闹的人群,可有人只希望能安静地?待着。
“五五对分不行,二八吧,你八我二,不然我也没脸学了去教旁人,”姜青禾很愿意多学点东西?。
“好,不过眼下不是取羊皮的好时候,晚些等?天再?热点,麦子收了,俺教你咋做。”
姜青禾自然应好,又坐着寒暄了会儿,眼见远方天渐渐黑了,她才告辞。
回了家?,徐祯给?她端了一碗黄绿的茶汤,他说:“加了不少糖。”
姜青禾郁闷地?接过那碗婆婆丁茶,捏着鼻子一饮而尽,苦得她舌尖都是那股味。
蔓蔓瞧她一眼,然后跑过去,打开堂屋靠边的一个柜子,弯腰扒拉出?一个小包。她再?解开小包,里头还有一包糖块。
拿出?一粒,踮着脚高抬手要往姜青禾嘴边塞,她神情很认真,“娘,给?你吃,吃了就不苦了。”
姜青禾接过,蔓蔓又仰头瞧她,眼巴巴地?问,“我能吃吗?”
“我吃完就去喝水,”蔓蔓做了动作?,她模仿拿起杯子喝口水,鼓起脸颊再?哗啦啦往外吐水。
“吃吧,大馋丫头,只能吃一颗,”姜青禾盯着她拿了一颗后塞回去,才往里走,边走边说,“老徐阿,一起过来?拿点柴火去点塔儿。”
“请叫我小徐,”徐祯从灶房里走出?来?,拿着柴筐说。
“下回叫你木木,成吗,”姜青禾立即用气?声回答。
徐祯连忙捂住她的嘴,转头看后面的蔓蔓,他小声说:“老徐啥徐都成。”
可别叫那小祖宗听见。
蔓蔓还真没听见,她含着糖跳着过来?问,“要去点啥?我也要去。”
“不会忘了带你去的,走,先去捡柴。”
拿了柴后,又碰上虎妮和?小草,还在宋大花那等?了她一会儿。一伙人走在去往清水河边的路上,家?家?升起炊烟,倦鸟归巢。
姜青禾只挑了一筐干木柴,宋大花是拿了不少晒干的树干,只有虎妮,她扛了一根大腿粗的木头。
一出?场把大伙都惊住了。
宋大花难得有失语的时候,以她的口舌想来?不应该,可她搜肠刮肚都找不到合适的词。
“四婆没骂你?”姜青禾瞅着那老沉的木头,实在难以理解。
虎妮往上抬了抬那根木头,她还没开口,小草就说:“奶要打娘,娘扛着木头就溜了,奶没打上。”
蔓蔓偷笑。
“俺娘哪天见了俺手不痒的,这木头多好啊,”虎妮吹嘘。
姜青禾问,“啥好?”
不就是块硬杂木。
“耐烧啊!”
宋大花嗤笑,“烧得起来?才怪嘞。”
“滚犊子,劈几半还烧不起来?。”
几个拌着嘴,等?走到清水河边,一堆碎石子上搭了不少火架子,都是用柴堆起来?的。
五月四日点塔儿这并没有啥讲究,就是点了驱虫,大伙围在一起热闹热闹,带啥柴来?都无所谓。
可见了虎妮那一根木头,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走过来?大笑,“这好,给?立在中间,堆个大高塔。”
虎妮将木头放手给?了他们,头往宋大花那瞟去,嘚瑟得不行。
几个小娃都去看他们叠高塔,等?柴一点点堆上去,比蔓蔓人还高时,她哇了声。
当然她哇早了,等?夜幕降临的时候,天黑黢黢,人头攒动,有人喊点火。
火石子跟火镰呲嚓作?响,瞬间火燎起了枯草,唰的四周燃起一片火光。
小娃又蹦又跳,远远围着火绕圈,有几个高个子的孩子塞了草人在火里,还半燃的时候拿出?来?,高举着跑在河岸边。
叫那幽深的河水也泛起黄色的微光。
蔓蔓半点不觉得热,她跟小草还有二妞子牵着手,绕着一个个点起的高塔跑。虎子跟男娃一道,他们还要抓癞呱子扔进火里玩。
一群大人才不跟小娃一样,只嘱咐了不要离火太近,自己找了河滩边坐下来?。然后掏出?带保存得当的芋头、红薯、土豆,塞进火堆里。到时候扒拉出?来?,扒开一个烤到熟透的红薯还是洋芋,吹河风吃一口,美哉。
甚至还有人带了口大锅,大家?一起帮忙垒了石头,塞了柴火烧一锅杂烩汤,啥都往里头搁,山野菜、洋芋、粉条子必定少不了。
等?咕嘟嘟冒起泡后,还招呼道:“烧好了,都来?吃啊?”
人一到那傻了眼,“用啥吃?”
也没有碗没筷子。
“诺,”边上人就笑嘻嘻递过来?一张芦苇叶,再?指指河边的柳树,“你去掰两段柳枝做筷子,这不碗筷都齐全了。”
叫人真是哭笑不得,可馋这一口的,都老实去折了柳枝,捞起粉条子放在芦苇叶上,胡噜胡噜吃得也很起劲。
姜青禾没去吃,她跟徐祯两人沿着河边走了圈,回来?后大伙已经唱起了花儿。
也没谁起头,各唱各的。
“荷包里包上些菘布香,五端阳,酩醯里淹上些雄黄。”
另一道低沉的嗓音唱,“五月五的花绳绳,十五我缠你到如今。”
“五月端午打杨柳,把怜儿如比雄黄酒。”
这会儿唱的都挺对味,刚好明日端午,可也不晓得是谁带歪了,唱的那叫个鬼哭狼嚎。
跳着闹着,还抽火把子挥了段,可叫大伙笑得喘不上来?气?。
蔓蔓也彻底玩疯了,跟她们一起捡了树杈子,伸进火堆里等?它点起来?,然后转着圈挥。
一直挥一直笑,坐在河滩上,一口气?喝了一大水壶水,满头是汗还要再?玩。
要回去时姜青禾一摸她衣裳,背都浸透了。
洗了澡换了衣裳,蔓蔓爬上床呼呼大睡,梦里她找厕所,找了半天没找到,然后憋不住啦。
半夜姜青禾被惊醒,她披散着头发,“这小崽子,就不该让她玩火。”
徐祯轻轻地?说:“小孩子尿个床多正常,别吵醒了蔓蔓。”
小娃也是要脸面的,她要是知道自己尿床,那肯定老半天提不起劲来?。总不好瞧着娃小,就拿没办法控制的事情取笑她。
虽然两人是第?一次当父母,可他们在做父母前,已经当过小孩了。
蔓蔓尿了床呼呼大睡,她爹娘认命收拾残局,
给?她换衣服裤子,底下的垫子也换了条。
姜青禾忍不住捏捏她的脸,暗想都给?你写?进日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