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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锦—— by栖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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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若瑾爬上去以后,将绳索割断,然后关上了地道出口。
张朔看得眼眸欲裂,朝他吼道:“你让我死在这里没有关系,可你娘呢,你连你娘也不顾了?”
话落,地道入口又被拉开,白若瑾探了个头,看着气急败坏的张朔道:“中气十足,不错。”
张朔甩了甩头,突然发现自己脑袋没有那么沉重了。
他再次抬头,只见白若瑾对他笑了笑,淡淡道:“劳烦张道长把我娘送回成国公府。”
张朔没理他,心里把他咒骂了一万遍。
白若瑾看向母亲,只见她灰头土脸的,正抬头看来。
她那目光熟悉而陌生,整个人惆怅着,面露不安。
白若瑾就道:“母亲,您放心吧,您会有儿子会好好陪着您的。”
这一次,他关上暗道的门,再也没有回来。
过了半个时辰,张朔能动了。
他松了一口气,试着运功。
这一跃,没把控好,脑袋直接撞上那道暗门,却不想,直接撞开。
原来白若瑾已经没锁了,只是虚掩着。
张朔又下去,将江悦带了上来。
然后他拉着江悦道:“二姐,我们快走。”
得赶回去报个信啥的,虽然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及,也不知道白若瑾做了什么?
但越是什么都不知道,张朔就越慌。
可江悦拽着他,不让他走。
张朔都快崩溃了,带着哭腔喊道:“二姐,咱们真耽搁不起了。”
话落,江悦指了一个方向,面露焦急。
张朔当即回过神来,没挣扎了,而是一边跟着她走,一边问道:“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江悦什么也没说,就是把他拉到一颗大树下。
那是江家别苑中的一棵大梧桐树,寻常他们都喜欢在下面乘凉,喝茶下棋。
现在朝阳升起,到处都是金灿灿的,唯独这一片,还是阴凉。
江悦就蹲在那大树底下刨土,想挖点什么东西出来。
张朔见状,连忙帮她一起。
没过多久,就挖出一个小小的锦盒,好像小孩子玩具一样。
可就是这个小盒子里,江悦拿出了一颗并不完整的留白递给张朔。
张朔看着那颗被扣过的留白,惊讶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可随之而来的是狂喜。
他高兴地一把抱住江悦,然后又放开,像个兴奋到不知所措的孩子一样。
“太好了,二姐,太好了。”
“嘉雯没有服下留白,虽然药性是有一点,但这点微不足道,不碍事的。”
“我们一直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了,太好了。”
“走,我们回去。”
张朔搀扶着江悦站起来,随手丢了那颗留白,两个人迫不及待地往外去。
张朔想得多好,以君洛的行事,定会想办法对付白若瑾的。
可他出去以后,遇见了找他们的暗卫。
张朔问道:“你们主子呢?”
暗卫道:“主子去怀王府,今日怀王和郡主大婚,皇上也去了。”
张朔听得一头雾水,那不是君洛和嘉雯的婚礼?
“那白若瑾呢,你们不管了?”
暗卫们面面相觑,然后其中一个道:“属下等人无用,还未找到白若瑾的踪迹。”
张朔蹙了蹙眉,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他把江悦交给暗卫们带去成国公府,他则去了怀王府。
走在路上的时候,他还狐疑,君洛才不会承认怀王的身份,怎么会去怀王府办婚礼?
突然间,街上一阵骚乱。
诚惶诚恐的老百姓们一阵乱窜,有人高呼:“魏王的人带兵进城了,魏王要反了。”
“什么?”
“谁进城了?”
张朔见有一个官差,上前就抓住道:“谁进城了,领兵的是谁?”
那官差只想逃命,闻言便焦急道:“听说是江贵妃的父亲老成国公,要为女儿讨公道来了,还有一个魏王手下的大将,叫什么将军?”
那官差也说不清楚,但张朔知道,那是常威,魏王府的一员猛将。
城乱了,那怀王府呢?
思及此,张朔再也不敢耽搁,匆匆赶往怀王府。
今日的怀王府是真的热闹啊,两大文臣,江惟和魏奚牵头,六部基本上都在。
至于武将,那基本上在庞府,毕竟今日庞家嫁女儿。
数千人送嫁,满城红妆。
沿途都在散赏钱,起哄的声音铺天盖地,淹没了城乱的嘲杂声。
庞府这边送了新人出门,后脚常威和江铮就到了。
三人一汇合,兵分三路,常威直入皇城,江铮前往怀王府,至于庞彪,联合其他众将,力压巡城营和五城兵马司。
战事一触即发,蛰伏许久的怨气终于冲天而出,妄图斩杀大燕罪人赵翼于菜市街口,以平忠魂之恨。
怀王府外,花轿到了。
无数人攀墙爬树,都想一睹怀王风采。
可惜,等了一会,媒婆的嘴都快笑僵了,怀王却未到。
偏巧这时,城乱的消息传来。
一直在怀王府坐镇的顺平帝走了出来,众人下意识让开一条大道。
“来人,给朕将新娘子拖出来。”
话落,内侍上前。
媒婆拦不住,被推往人群中,当即哀嚎一声。
轿子边上,一直跟随花轿过来的小丫头却站得稳稳当当的,还伸手扶着轿子,看起来到像是个练家子。
不过她好像没有什么力气,花轿受到震动时,她踉跄地往后退两步。
人群中,无人注意到她,仿佛她只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小丫头。
花轿中一长剑杀出,新嫁娘揭了盖头,慢慢走了出来。
那是程芝的脸,带着凤冠,穿着霞披,是新娘装扮不错。
她长得与郭惠有些相似,生气时眉眼几乎一模一样。
顺平帝呆愣住,转而想起她是谁,惊呼道:“是你!”
程芝冷笑:“承蒙皇上记得。”
“你怎么会在这里?君洛呢?”
顺平帝到处观望,可就在这时,魏王府的侍卫围了上来,与顺平帝的侍卫对峙着,气氛一时间冷肃起来。
另外一队人马匆匆赶到,江铮推开拥挤的人群,走到前面。
他直视着赵翼,冷笑道:“皇上,你还记得我吗?”
赵翼目光微闪,意外道:“老国公。”
江铮嗤笑:“当年先帝用我妻儿的性命要挟,要我严查骠骑大将军李长风谋反之事,没有证据,先帝就让我伪造,这些皇上可都知道?”
赵翼答非所问道:“大将军的案子朕已经平反了,老国公也早就知道了。”
江铮点了点头,认真道:“这点,天下皆知。”
“可我今日想问的是,郭家满门忠烈,却全都死于先帝算计之下,身为执刀人的皇上,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众人看过来,目露惊骇,顺平帝却稳稳当当地问:“证据呢?”
江铮啐了一句:“老夫活了六十五年,第一次看见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说着,大喊道:“请祭文!”

众人交头接耳,都在问。
连魏奚都忍不住朝江惟看过去,结果只见江惟微阖着眼,看起来像是要睡觉。
魏奚真想咆哮,你亲爹六十五了还造反,你睡个屁啊睡。
结果,却见赵律换了一身纯白色的交领大衫,双手捧着明黄色的祭文出来。
他身形本就高大,穿着这样正统的大衫,宛如仙人下凡,世人无不抬头瞻仰。
他缓缓从轿子边上走过,见轿边上有个小丫鬟的紧紧扶着轿杆,看起来像是被吓到了。
赵律看了她一眼,见她的妆画得浓,而且还花了,怯生生的,不过瞥了他一眼就赶紧垂下脑袋。
庞府找来充数的丫头,怎么还会怕他?
正狐疑时,只听赵翼冷哼一声。
赵律抬眸,对上赵翼的目光。
赵翼目光一眯,当即知道这场婚宴不过是个闹剧罢了。
可叹,赵律竟然连庞嘉雯都利用了。
赵律出现了,还捧着明黄色的祭文。
众人一眼看去,心里大惊,心想都在猜测那祭文是谁写的。
结果只听赵律举起祭文,高声道:“此乃承和太子亲笔遗书,也是写给郭家满门忠烈的祭文。凡是朝中老臣,皆可亲验证笔迹。”
说着,将那祭文递给了江惟。
江惟早就看过了,转手给了魏奚。
魏奚迫不及待地打开,首先是挨个确认字迹,后来所读太过震惊,不得已将祭文递了出去。
一个,两个,三个……
沉默的官员越来越多,他们大多出自翰林,立志要做帝师,无人不以揣摩,熟读皇家圣谕为荣,自然也知道皇室最著名的几位大人物的墨宝。
除去大燕三代帝王,他们当中许多人都以收集承和太子的笔墨为荣,在翰林院也抄录了不少,是真是假,当场分辨。
当年郭家鼎盛时,领兵二十万。
最后三万亲兵与主将一同被坑杀,震惊天下。
如今真相揭露,此乃皇室蓄意所为,而替先帝执刀的,竟然是当今皇上。
当年郭惠将军爱慕皇上,天下皆知,本以为锦绣良缘,不曾想竟然是家族的灭门凶器。
如此小人,为帝近乎三十年,老天何其不公?
人群中,白发老翁提刀往前一步,大喝道:“我乃郭家前锋军秦义,来向皇上讨个公道,数十万英魂还在等着老夫,皇上这些年可曾夜听铁蹄入梦?”
“在下通州大营苏秉承。”
“在下西山大营周如海。”
“在下巡城营王涛。”
“在下五城兵马司刘庆丰。”
“吾等皆为李家旧部,当年大将军承以断臂之痛保全我们,然而数万英灵还在边疆为国尽忠,皇上也是时候上路了。”
众将说完,拔剑而向。
赵翼不为所动,只是盯着赵律看,见他眉眼间果然与那人相似,不免悲戚一笑。
“你果真是他的儿子。”
赵律反问道:“不然呢?”
“以我母亲的脾性,你应该庆幸自己能活到今天?”
“你可知道先帝为何突然暴毙?”
“因为他知道,是你杀了他最爱的嫡子。”
“你如今坐的皇位,能安安稳稳坐了这么多年,不过是我娘施舍给你的罢了。”
赵翼没有想到自己来一趟会听到这些,当年他在宫中被暗杀,是庞彪救了他。
当时他并不知道是谁,后来登基了才知道,那是皇家的杀手,是他父皇亲手操控的傀儡。
所以这么多年,他从未怀疑过庞彪,想不到,这场局部了这么多年。
李长风知道了郭家,郭惠也知道了,最后太后和魏王也都知道。
唯独他,自以为瞒天过海,却不想,连皇位都是他们施舍来的。
赵翼捏紧拳头,目露凶光道:“既然如此,魏王怎么不来,怎么让你来?”
赵律道:“他说你既然精于算计,不如等你遭受反噬他再来,免得杀了你还觉得不过瘾。”
赵翼气得额头青筋暴跳,忍不住怒吼道:“荒唐。”
赵律嘲讽道:“可不是吗?你这一生,也唯有这两个字可以概括。”
“你……”
赵翼气得脸红脖子粗,正要怒斥,这时一个人的出现打断了他的话。
张朔挤到前面来,看到穿着嫁衣的程芝,还有穿着白衣的赵律,恍惚间明白过来,这场婚礼是假的。
可还未等他松上一口气,没有发现庞嘉雯的他当即问道:“君洛,嘉雯呢?”
赵律见他无事,只是身形有些狼狈,想来这些日子的确被囚禁了。
他道:“你先回魏王府,嘉雯在那里。”
张朔道:“白若瑾不见了。”
赵律蹙了蹙眉,看向赵翼。
赵翼冷笑,眉眼阴郁。
人群中,没有人注意到,当张朔说白若瑾不见的时候,那个扶着轿杆的小丫头缓缓抬头,目光倏尔一暗。
赵律察觉有道目光暗含怒意,便看了过去。
这一看,便见那个小丫头又慌慌张张低头,不敢与他对视。
他狐疑地皱了皱眉,继续对张朔道:“白若瑾进不去魏王府,张云逸已经被抓了,他没有帮手。”
赵翼插嘴,嗤笑道:“谁说白若瑾没有帮手的,朕的人不是帮手?”
“你们会埋伏朕,朕就不会反击吗?”
张朔不明所以,有些紧张。
赵律按住他的手,压低声音道:“你先过去,别慌。”
张朔一听就明白了,赵律还做了其他安排。
张朔当即稳住心神,连忙点了点头道:“好,那我先去魏王府。”
张朔转身离开,路过轿子时,觉得有人在看他,他便看了一眼。
是个眼生的小丫鬟,不过穿着吉服,像是送嫁的,他应该是见过。
可在哪儿见过呢?张朔走得急匆匆的,想不起来了。
小丫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缓缓收回目光。
赵翼对赵律道:“你真的不怕我会杀了庞嘉雯?”
赵律道:“皇城大门被破,你的人还有多少?皇宫里的暗卫统领执有龙符,你有一块,是帝位传承。”
“不巧的是,我也有一块,是家族传承。”
赵翼目光一暗,听见赵律握有龙符的一瞬间,就已经很清楚了。
原来他争了一辈子,自以为能守住的东西,对于赵律来说,却唾手可得。
赵翼忍不住嘲讽道:“你们一个个都在说先帝的罪行,但你现在依靠的,不就是先帝对你爹那点偏爱?”
“赵律,皇家是肮脏,但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赵律并没有生气,反而认同道:“你说的不错,所以如果不是你真的太让人恶心了,估计你的子子孙孙会永远坐在龙椅上,就像大燕江山的附骨之蛆,我是不会去挖的。”
赵翼浑身一震,脑海中闪过无数片段。
庞彪回京,庞嘉雯和白若瑾的纠葛,赵律回京……
冥冥中有一根线拉扯着,造成今日这样的局面。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大燕江山就注定要换人坐的?
或许……从那个宫宴,他有了让庞嘉雯代替郭惠,做他后宫嫔妃的时候……
再往前,那就是他选择背叛郭惠,背叛郭家的时候。
“来人,宣旨吧!”
“赵律,这是朕给你的……”
赵翼的话还没有说完,人群中不知谁放了一支冷箭,直接穿透了赵翼的身体。
赵律回头去看,只见一个矫健的身影蹲了下去,看样子像是庞家的人。
无数兵刃闪现,几方人马群起而攻之,杀光了赵翼身边的护卫和宫人。
其余人等,皆避入怀王府内。
慌乱间,程芝去拉小丫鬟的手,紧张道:“你快跟我走。”
可没走几步,她们就被人群冲散了。
小丫头越来越往后,程芝跺脚干着急,那可是庞家给她的陪嫁丫头,虽然是假的,可她的全须全尾地还给人家。
可惜没有一会,小丫头就被挤得不见踪影了。
程芝无奈,执剑守在赵律的身边,并不肯走。
赵律看了她一眼,没见那小丫头,淡淡道:“脱了嫁衣,去找。”
程芝当即取下凤冠,脱下嫁衣,朝人群外追去。
不远处的街角,那个小丫头看着那站在赵翼尸身前的伟岸身影,目光凝成了一团薄雾。
渐渐地,晶莹的泪光冲破了一切晦暗,她终于看清了他的存在。
周围的人拱着他一路走来,到最后谁也不敢逼他做决定。他站在他们中间,仿佛已经是这天下间的王者,成与不成,谁也奈何不了他。
他是赵律,是江怀,亦是她的夫君。
别了,君洛!
伪装成小丫头出现在这里,已经是上天对她最后的恩赐了,她不能再苛求太多。
抹去脸上的一切痕迹,堂堂正正以庞嘉雯的身份来结束这一切。
他骗了她那么多次她都没有生气,想必这一次他也不会生气的吧。
她笑着,与蜂拥的人潮背道而驰。

第448章 庞嘉雯,你敢!
宫里内侍捧着出来的锦盒被打翻在地,染了不知是谁的血,就这样滚落在赵翼的面前。
明黄色的圣旨被划破,碎成了几块,却隐约可以看见,上面有传位于怀王的字迹……
不知是谁大惊,又划去一块,鲜血染红,再也看不清楚。
如今的怀王不需要这样的圣旨,今天过后,赵翼是大燕历史上诟病的帝王,他的传位圣旨就像是什么脏东西一样。身为嫡系一脉的怀王,有着承和太子亲笔写下的祭文,还有无数将领拥戴,他的上位,必定是大燕历史崭新的一页,所以不能是同流合污。
只能是万古流芳。
赵翼死不瞑目,双眸圆瞪,尸体被无数人践踏,又被人泼粪泄愤,场面惨不忍睹。
当他眼中光芒散尽的那一刻,他这一生也匆匆被翻阅着,最终停留在他与郭老夫人谈话的那一刻。
那时,他曾信誓旦旦地说:“在这个世上,所有人都会骗我,但是惠惠不会。”
其实当时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
那就是:就算惠惠骗他,哪怕是要他的命,他也认了。
并非是迟来的深情,也并非是他内疚时的后悔。
而是他心里真真实实,最想做的事,从认识郭惠,到后来的背叛,到如今的揭露。
他其实都等在等着郭惠反杀,然后死在她的手里。
成王败寇,他输得心服口服。当年那个骄阳般的姑娘,到底还是带着她一身的骄傲走了,最后看他那一眼,他如今也明白了。
在她的眼中,要杀他易如反掌。
可那时,她并没有那样做,而是看他犹如蝼蚁。
原来,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就已经将他所有的尊严和骄傲踩在了脚底。
郭惠啊郭惠。
你是想告诉我,你爱我时,我便如璀璨明珠,世人不及我半分风华。你不爱我时,我便如低贱蝼蚁,连死都会脏了你的眼吗?
只可惜,纵然他死不瞑目,尸骨化成了灰。
然而浮世三千,却再无一人来回答他的话。
张朔去了魏王府,发现整个魏王府清静得很,连个趁乱摸鱼的都没有。
他正狐疑呢,见侍卫迎了出来,便问道:“皇上的人没来吧?”
那侍卫摇了摇头道:“不曾,今日府中戒严,一律不准进出。”
张朔道:“那郡主也在里面?”
那侍卫点头道:“王妃在的。”
张朔当即奔了进去,连日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
眼下他有一肚子的话跟庞嘉雯说,比如关于紫微星的。
他想好了,实在是破不了这个局,又怕君洛有什么意外的话,他们还是回云南好了。
然而,就在他奔入燕归堂时,却看见秦盼趴在敞厅里的茶桌上,不省人事。
他惊觉不妥,当即闯入内室。
内室中,软塌上歪歪斜斜睡了一个身影。
他定睛看去,发现竟然是如意那丫头。
嘉雯人呢?
张朔突然想起来,在那新嫁娘的轿子边上,好像有一个丫鬟像嘉雯的身影。
张朔急匆匆地奔出大门,慌乱地抓住那个侍卫问道:“你说今天没有人外出对不对?”
那侍卫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道:“是的。”
张朔又问:“那程芝是什么时候走的?”
那侍卫道:“天还没亮就走了。”
“那你家王爷是什么时候离府的?”
“天亮以后。”
“这不对!”
“肯定不对!”
张朔说着,冲上大街,他要去找庞嘉雯。
他心很慌,他总感觉要出事。
君洛暗示过他还做了别的安排,那就是魏王府的暗道,嘉雯一定是知道了魏王府的暗道,她是从暗道里离开的。
刚刚还慌乱的大街,这会除了杂乱无章的木桶扁担等物,但凡活着的,就是只鸡都躲进墙角里了。
张朔抿了抿干燥的唇瓣,第一次知道了什么烈日灼心。
倏尔,他身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
苍老,疲倦,带着无可奈何的轻叹。
“别找了。”
怎么不找?
不找会出人命的。
他想说,急急朝那声音看去。
却见疯道人顶着有乱糟糟的头发,从墙角站了起来。
张朔着急道:“老匹夫,又是你。”
“引魂令呢,你来干什么?”
疯道人不答,第一次没有疯疯癫癫,而是撩开了头发。
他脏兮兮的脸上,五官好像更清晰了些,不过面容更憔悴就是了。
张朔一脸狐疑:“你想给我看什么?”
疯道人走上前来,握住他的手覆上脸颊。
张朔吓得骂了一声娘,往后退了十几步,狂甩手。
疯道人笑着看向他,直到眼中带了泪。
“我没疯了。”
张朔没好气道:“你没疯就没疯,跟我说什么?”
话落,他惊觉不对,突然提高音量:“你没疯了?”
疯道人点头:“对,我好了。”
张朔围着他走了两圈,问道:“你没有疯,那你是谁?”
疯道人看着他,目光幽深,指着他道:“我是你,我是张朔。”
张朔吓得跳起来,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惊恐道:“你闭嘴!”
“娘啊,疯得更厉害了。”
“我的天,我没空跟你瞎扯。”
“引魂令呢,给我,我要去找嘉雯。”
疯道人摊开手,淡淡道:“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引魂令被嘉雯带走了。”
“什么?”
“嘉雯带走了?”
“她带去干什么?”
张朔大惊,有些埋怨地看向疯道人。
疯道人没有回答他,反而问道:“你真的不认识我?”
张朔:“……”
疯道人惆怅地叹了一声,淡淡道:“你们还不如嘉雯呢,我真没有想到,第一个认出我的人会是她。”
说着,指着自己左手食指内侧的小黑痣给张朔看。
“我现在清醒了,我知道自己是谁。”
张朔无比清楚,他自己在同一个位置也有一颗小黑痣,但他还是不信。
他看向他,满脸嫌弃。
疯道人又老,又丑,又疯。
就算他老了,神智不清了,也绝不会是疯道人。
张朔道:“我不知道你要打什么主意,但你找我没用。”
张朔说完,甩下疯道人,急匆匆地走了。
疯道人见他不信,也不勉强,只是朝他的背影喊道:“如果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那你好好活着,告诉君洛真相。”
“说不定会有……”后面的话,疯道人说不出来,嘴巴像是被人给封住了一样。
张朔回头去看他,见他满目苍凉,突然间脚步微顿,随即像见鬼一般,跑得更快了。
慌不择路的张朔跑到怀王府,迎面就和赵律撞到一起。
他四处找了找,没有看见那个小丫鬟的影子,心里更不安了。
他对赵律道:“嘉雯根本没有在魏王府,门口的侍卫说她没有出去,你是不是告诉她暗道了?”
赵律倏尔一变,当即推开张朔往前奔去。
张朔一边追,一边问。
赵律不答,抢了街边的马,纵马往成国公府。
耳边的风呼啸而过,他突然想起第一次遇见庞嘉雯的时候,她急急地撞上他的马车,还想问他这个主人受惊与否。
再后来,同一天内他们第一次面对面地说话,是在成国公府。
她拿着舅舅那杆长枪,非要从正门进。
守门的人要拦她,她便打定主意要硬闯的,仿佛她受伤可以,但决不能让那杆长枪受委屈。
她骨子里那股英雄气,到底还是让他刮目相看了。
所以后来,他才数次与她结缘,始终不忍看她受欺负。
如今轮到他长街纵马,为了他的小姑娘。
她可要在成国公府平平安安等他才好,否则他做了这么多,又还有什么意义呢?
不知不觉,赵律连张朔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他魔怔一般闯入定安堂,看着孤身一人坐在主位上的母亲,眼泪霎时落下。
“母亲,嘉雯呢?”
他急急地说,声音里满是哀意。
李老夫人被吓了一跳,连忙道:“早上是来过,说是去容怀堂了。”
赵律闻言,转身奔出定安堂,连门都来不及走,翻墙入的容怀堂。
容怀堂里到处都是旧物阑珊,厅门打开,内室空无一人。
明间的茶几上,茶水早就凉了。
与此同时,赵律的心也凉了。
张朔从后面奔进来,将他的身体撞出去,刚好磕在茶几上。
巨痛让他找回一点理智,他转头,目光深深地望向张朔。
张朔一急,唇瓣干裂出血也不知道,还抿了抿,入口腥甜。
“君洛,你先别急,你听我说……”
赵律将张朔按在墙上,他眼中全是急剧加重的痛苦,宛如海水般淹没过来,压抑窒息。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张朔,别逼我动手。”
张朔只是犹豫了一会,赵律就摁住他的脑袋撞在墙上。
“嘭”的一声,张朔仿佛看见电火石光。
他吓傻了,双眸呆滞地看着赵律。
可赵律不给他一点走神的机会,继续逼问道:“说!”
张朔颤抖着,心里第一次对赵律起了惧意。
他很清楚,倘若庞嘉雯出了什么事的话,赵律一定不会独活的。
心里的悲戚宛如阴雨天,缠绵着下个不停,他自己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只得抹了一把眼泪,难过道:“我也不知道。我们在院子里推算出,你可能用帝王命献祭,换得了嘉雯的重生。不过那个时候我们还不敢肯定,只是猜测。”
赵律冷笑,又狠狠地撞了一下张朔,逼问道:“那你现在怎么知道了?”
张朔捏紧拳头,想推开他,却发现根本推不动。
无奈,他又道:“后来白若瑾告诉我,你不会顺利登基,好像有什么地方出了错,你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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