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锦—— by栖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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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嘉雯低头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怀抱,终于缓缓地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纪川道:“他知道她不是你,却又害怕是你,到底伤了心脉。”
“眼下他虽然醒了,只怕身体也会大不如前。”
庞嘉雯跪在地上,难过道:“师父,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纪川看了她伤心的模样,叹息道:“就凭你叫我一声师父,我定会保他平安无事的。到是你,眼下有什么打算?”
庞嘉雯道:“师父,求您送我入轮回吧。倘若您看得见,来世求您引我到他身边,我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纪川道:“你就不想留下吗?”
庞嘉雯哭泣道:“不人不鬼的,何必留在人间害他,求师父成全。”
“难为你看得明白。”
纪川说着,转头看了一眼白若瑾,问道:“你呢?”
“因也是你,果也是你,给白澄那一抹魂魄也归位了,你要如何?”
白若瑾最后看了一眼庞嘉雯,拱手道:“求道长为我超度吧,我也是时候离开了。”
纪川道:“也好,那我先度她,再度你,如何?”
庞嘉雯狐疑,问道:“不能一起吗?”
白若瑾哑然失笑:“你当是什么,进城逛街吗?还可以一起走?”
庞嘉雯赧然,不好意思道:“那你先吧。”
白若瑾眸光微凝,认真道:“嘉雯,你是不是还怕我会做傻事?”
庞嘉雯不答。
白若瑾却道:“你放心,我不会了。”
“我已经彻底释怀了,也看见“白若瑾”和“庞嘉雯”成亲的样子,我再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纪川也对庞嘉雯道:“你放心吧,我会好好超度他的。”
庞嘉雯还是有些犹豫,可看到纪川那张老成的脸,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还有白若瑾朝她颔首示意的目光,温煦明亮,于是她缓缓点了点头。
很快,一束暖暖的光照在她的身上,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虚无,记忆也逐渐远去。
她仿佛经历了一场洗礼,凡此过往,都将成空。
可不知为何,心脏却始终揪着,牢牢地揪着,不为什么,仿佛只为记得那个人的名字。
待庞嘉雯消失在原地后,纪川就带着白若瑾一路寻着那抹白光追去。
直到那抹白光落入现世,坠入思南府一户姓李的人家。
纪川对身旁的白若瑾道:“这户人家跟李老夫人有些血缘关系,只是时间隔得太久,这一家之主从前是个外室子,一直对自己的身世耿耿于怀,所以不愿认亲。”
“他有一个小女儿,今年十八岁了,生来魂魄有损,便一直浑浑噩噩地活着。”
“眼下,也算是个机缘了。”
白若瑾见状,眉眸舒展,浅浅地笑了一下。
总算不用再等上个十八年,嘉雯担心的那些事情也不会发生了。
他朝纪川作揖道:“谢谢道长。”
纪川笑道:“你想留下来,不就是想看看我有什么办法可以成全他们?”
“这世间的因果循环,自有道理,容不得像你们那般逆天改命。”
“但不扰乱人间正序还是可以偷偷帮上一把的。”
“所谓《窥》并不是指窥探人间运道,而是窥运道之本,寻漏救补。”
“当然了,这种劳心劳力的事情,做的人都影响寿数,所以这本书我就带走了。”
白若瑾微微颔首,表示他没有意见。
纪川装好书,转头看着白若瑾,问道:“你还不想走?”
白若瑾问道:“引魂令呢,您要怎么处置?”
纪川笑道:“那东西有灵性,不归我管。”
白若瑾道:“我知道这些逆天之物都有灵性,会自己寻主。它喜欢我小舅舅,想要吸纳他的魂魄为主,留下始终是个隐患。”
纪川道:“两生为祭,一生为你得圆满,一生为了嘉雯能重生,按道理引魂令已经帮他实现了,他就该履行契约不是吗?”
“这世间事,得了好处又不认账,这可不行。”
白若瑾道:“您不用吓唬我,我知道的,就算如此,他和嘉雯也能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对他来说,足够了。”
“毕竟下一世,谁知道呢?”
纪川闻言,笑着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留下来呢?”
白若瑾诧异道:“您知道我想做什么?”
纪川道:“当你收回白澄一缕魂魄的时候,我大概就猜到了。”
“但我不建议你这样做,君洛和你不一样,他天生淡漠,对事物多不上心,但又超然世外,仿佛对一草一木又都有情。他是天生的修道者,就算魂入引魂令,将来也会得大圆满。”
“这也是当年他选择为你们献祭,我没有阻止他的原因。”
“可你不一样,你少年心性,在前途锦绣时折损心头挚爱,险些一步走入恶鬼道,你不适合成为引魂令主,说不准,以后那会是块邪物,于你来说,亦是永不超生。”
“所以,你还是去轮回吧,别叫他们担心了。”
白若瑾道:“倘若只是为了入轮回,我想着恐怕会辜负太多。成为引魂令主,亦可以行走人间,不是吗?”
“请道长帮个忙,为我和引魂令缔结魂契。”
纪川看着少年坚毅的面容,他那瞳孔幽深极了,然而目光却清亮无比,就好像一旦下了什么决定,任何人都将无法更改一样。
纪川幽幽叹了口气,淡淡道:“不是我不肯帮你,而是引魂令未必肯接受你。”
白若瑾道:“那就让它来选,倘若它不愿选我,那我即刻入轮回,将前尘往事尽抛,绝不再生妄念。”
纪川无奈,带他回了皇宫。
张朔拿着引魂令在赵律的寝宫里走来走去,神神叨叨地念:“你倒是显灵啊,你不是很喜欢君洛吗?你不是能作天作地改变命数吗?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他死?”
“我告诉你,你再不理我,我就把你沉尸湖底,把你炼化成灰,把你……”
他话还没有说完,感觉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他一回头,看到纪川的身影,高兴得喊了一句:“师父。”
紧接着,纪川一挥手,他便昏了过去。
纪川拿过引魂令,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爱徒,叹了口气。
他把引魂令递给白若瑾,说道:“缔结魂契,需要它同意才行。”
白若瑾点头,接了过去。
他对着引魂令不知说了什么,唇瓣动了动,声音却一点都没有发出来。
只是说完以后,他才咬破手指滴血,引魂令便瞬间发一阵强光,刺得纪川睁不开眼。
还未等纪川做个见证,引魂令就自行和白若瑾结了魂契,认他为主。
纪川看得呆呆的,不敢置信地问白若瑾道:“你跟它说了什么了?”
“怎么感觉,它一下子像疯了一样?”
白若瑾淡淡道:“没有什么,我只是告诉它,它办事不力,将来若是认了我小舅舅为主,我小舅舅一定会奴役它,往死里整它。”
纪川嘴角狂抽,好一阵无语。
不过他想了一下,白若瑾说的这些,还真的有可能成真。
他那个徒弟,杀人不见血,想整谁都是下死手,而这些,引魂令最是清楚不过。
“引魂令有主了,人间事不可再管,否则都会反噬到你的身上,你跟我走吧。”
白若瑾将引魂令挂在腰间,身形渐渐明朗,和纪川并列站在一起,宛如两位飘然下凡的仙人。
白若瑾最后看了一眼赵律,仿佛没看见他那微微一颤的手指,转头问纪川道:“当年辅佐太祖开国那位道人,亦是道长吧?”
纪川眼皮一跳,含糊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白若瑾笑了笑,淡淡道:“你献出法宝,护得太祖建立大燕,却害怕太祖贪生,以殉葬的大义哄得他安然赴死。可你惊觉留下这样的东西始终是个祸害,所以你才化名纪川回来。”
“只是你没有想到,太祖也留了一手。那就是历代帝王都视《窥》为圣物,从不肯示人,所以你蛰伏几年也只取回引魂令。”
“如果我猜得不错,不是你将引魂令送给承和太子的,而是引魂令根本就不愿与你遁世,你不得已被迫留下的。”
纪川拍掌,大笑道:“你果然聪明,不错,我的确就是那位辅佐太祖的道人。”
“我当年学成下山,一心想辅佐明君统一天下,成就太平盛世。我自视甚高地写下《窥》这样的窥探人间运数的秘宝,希望后世明君都能警醒,免遭灭国之危。”
“谁知道收复天下的霸主儿子竟然是个蠢货,自以为这是长生秘术,想永世称帝,还妄图铲除一切对皇权有危险的人。”
“能征善战的郭家,为大燕出了多少力,郭惠那个女娃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还想收她为徒来着。”
“李长风也是个胸怀天下的主,说到济世之能,君洛都不及他的。不然你以为庞彪隐忍那么多年不报复是因为什么?那是因为李长风让他立誓,要为他报仇可以,但得先将大燕的失地都收复回来。”
“为此,庞彪整整在边疆打了二十年的仗,二十年啊,你想想那得多大的毅力才能做到。”
“可我一想到李长风他们都因为那个蠢货死了,死得憋屈又让人愤懑。所以我后悔了,我后悔自己留下祸患,所以我要毁了它们。”
“只不过引魂令噬了赵氏一族的血,对赵氏一族有了感情,它不愿走了。”
“没办法,我才让它陪着君洛,谁知道最后又扯上你。”
“这些都是意外,不过若不是它,你们也不可能变成这样。”
“我只是意外,它竟然会心甘情愿认你为主。”
白若瑾摇了摇头,看了一眼引魂令,认真道:“这并不是意外。”
纪川愕然,呆愣地看向白若瑾。
第456章 番外六:醒来
白若瑾道:“引魂令不是邪物,它也不想搅得天下大乱,所以它愿意认我为主,只是不想赵家再跟它有任何关系。”
“它是道长带出来的,道长理应相信它,它没有那么坏。”
话落,引魂令发出一阵柔和的光,像丝带般缠着白若瑾,好像是要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纪川见状,先是眼眸上渐渐覆上一层水雾。
他用袖子擦了擦,汗颜道:“这小东西,算是我小看它了。”
“行吧,你们要留在人间我也不管了,只是别叫我知道你们做了什么逆天之举。”
“我很惜命!”白若瑾说,末了,摸了摸引魂令,抿唇笑道:“它也是。”
引魂令好像更喜欢他了,发出的光都是令人愉悦的彩虹色。
纪川笑骂道:“我竟不知,它竟然还能这样调皮。”
“行了,那我先走了。”
“等君洛醒来,你告诉他嘉雯的下落就行,让他快些派人去找,免得嘉雯醒来担心他。”
“毕竟那边离京城还是有点远的。”
纪川最后留下一瓶药放在桌上给赵律,很快便离开了。
待他走后,不知醒了多久的赵律缓缓睁开眼,看向白若瑾。
少年一袭白衣,眉眸朗然,宛如谪仙。
他问:“你后悔吗?”
白若瑾轻笑:“后悔什么?”
“这已经是我最好的归属了,否则等她醒来,发现自己又重生了,然而却看不见我,你猜她会不会再抛弃你一次?”
赵律眉眼一冷,不悦道:“你很得意?”
白若瑾笑道:“一点点吧,反正我知道她最后来找我,不是跟你一起拜天地的时候,我就知道,她还是很在乎我的。”
赵律直接打破他的幻想道:“那是因为你不知道,在头一天晚上,我们已经拜堂成亲了。”
“她早已是我的妻子,你的小舅母。”
白若瑾闻言,瞬间呆住,嘴角的笑容也而慢慢裂开。
赵律扳回一程,心里舒坦不少。
“嘉雯在哪里?”
白若瑾闻言,眼眸冰冷,嘲讽道:“我是成全嘉雯,但不代表我会帮你。嘉雯在哪里,你自己去找。”
赵律脸一黑,质问白若瑾道:“你故意的?”
白若瑾笑道:“当然,谁让你刚刚装睡,不在道长的面前醒来?”
“你既然想维系你们师徒最后这点体面,我自然是要成全你的。”
赵律捏了捏拳,突然就想打人了。
他慢慢撑起身来,朝白若瑾怒目而视,冷冷道:“你最好告诉我,嘉雯在哪里?否则的话……”
“否则又如何呢?你心魂只差油尽灯枯,现在勉强撑着就是一个病秧子。”
白若把玩着引魂令,引魂令就在他的手里慢慢幻化,变成一块洁白的美玉,美玉上雕刻着洁白的莲花,看起来特别圣洁。
他笑了笑,眼眸清亮,继续道:“小舅舅,我是不会帮你的。嘉雯在哪儿,你自己去找,找到了我祝你们百年好合。”
“找不到嘛……”
赵律厉声道:“你休想!”
白若瑾大笑,开怀道:“原来你也会怕啊,真有意思。”
“行吧,我不吓唬你了,省得把你吓死了,嘉雯转头又恨我。”
“我现在也要走了,我要去看看我娘,她那么坚强,又有江树他们陪着,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到时候,等你找到嘉雯,我还会再回来的。”
白若瑾说着,最后看了赵律一眼,宛如乘风般翩然远去。
他那身形之快,跟纪川竟然也不相上下了。
赵律蹙了蹙眉,强撑着一身的虚弱感起身,转头却直直地栽在张朔的身上,把张朔吓醒了。
张朔以为自己被鬼压床,还狠狠推了他一下。
刚醒过来的赵律脑袋撞在床板上,险些没昏死过去,他咬牙喊道:“九阳,你要死吗?”
张朔诈尸般爬起来,惊恐地看着他,然后又惊又喜,捂住嘴巴惊呼道:“天呐,你竟然醒了。”
“君洛,你醒了。”
“你真的醒了啊。”
赵律闭上眼,忍无可忍地吼道:“闭嘴!”
下一瞬,张朔跺了跺脚,干脆捂紧嘴巴不说话了,只是眼睛里闪着泪光,看起来都快哭了。
赵律瞥了一眼,实在不忍直视,便没好气道:“你还不扶我起来?”
张朔应了一声,连忙低头一把将他扶起。
赵律身体轻盈得像片羽毛,给他自己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与此同时,他脑袋却昏昏沉沉,有一种睡了很久的感觉。
他问张朔道:“我睡了多久?”
张朔竖起手指,后来发现数不清,索性放弃了,就囫囵说个数。
“大概半个月吧。”
然后换来赵律好大一记刀眼。
张朔嘿嘿的笑:“我真的记不清了,你一下子吐血昏迷,所有人都没有章法,他们全都看着我,一直求着我要救你。”
“我就想办法啊,想啊想,最后也急得吐了血,昏迷了那一下。”
“然后那疯老头就把记忆都给了我,我想起了那些事情……”
“对不起啊君洛,都是我当年心软,把白若瑾带去找你,才有了后面那些事情。”
赵律幽幽地扫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张朔赧然,不好意思道:“其实我当年就想试一下,我太好奇了,我觉得应该不能。”
结果呢?
他促成了一场重生的,然后把自己吓疯了。
也不算把自己吓疯了,是师父封了他的口。
命格已改,运道已变,有些话就不能说出口了。
可惜了,他总感觉还有一个疯老头要活着,可现世是,再也没有那样一个人了。
包括嘉雯和若瑾,现世里,那两个人早就死了,所有人都默认,他们已经死了。
张朔想到这里,眸子一下子黯了下去,因为他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就在这时,赵律问他:“嘉雯的尸身放哪儿了?”
张朔心里咯噔一声,面色瞬间煞白如纸。
他紧张道:“君洛,你先听我说,你别激动啊,你千万别激动……”
赵律望着他,像看个傻子一样,就是盯的时间久了一点。
张朔就以为赵律要疯了,完了完了,这就是要发疯的前兆了。
于是他咽了咽口水,好半天没说出话来,看样子比赵律还凄惨。
赵律终于忍不下去了,但看到他那么……一言难尽。
最后还是放柔语气,问道:“嘉雯的尸身到底在哪儿?”
张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几乎哀求般抱着赵律的大腿道:“君洛,你听我说,你一定要忍住。”
“你一定要忍住啊……”
然后张朔先没忍住,哭了。
赵律:“……”
李员外名叫李根,搬来思南府已经有几十年的时间了。
他这一生敦厚善良,在思南府结下了不少善缘,也算是安居乐业。
只是眼下有一桩急事,却没一个跟他商量的人。
那就是新帝登基,魏王携世子入京,辗转来了思南府,直接下榻在他的府邸中。
魏王此来当然不是为了借他家小住,李家虽说富裕,但在思南府顶多算个富户,哪有知府大人家体面。
最主要的,还是要从他的父亲说起。
他的父亲李长顺是骠骑大将军李长风的堂兄,虽说没有什么名头,但当年好歹也是正五品将军。
可惜当年太宗不仁,下黑手杀了。
他母亲出身很低,因为贱籍一直被他父亲养在外,俗称外室。
他十二岁那年,李家全族覆没,他跟他娘因为没有入族谱而逃过一劫。
很快,他娘就带着他远离京城,一路南下,直到思南府落籍定居。
这段往事早就尘封,母亲离世后他更是未向妻儿提起过,故而全家都不知道。
但坏就坏在,当年他爹预感事情不对,提前将李家族谱交给了他娘,这一交,便传到了他的手里。
他本想将族谱随他娘下葬,只当没有这回事,可到底还是不舍,便留了下来。
魏王不知从哪里得到的消息,眼下找上门来,问的就是这本族谱。
李根啥也不敢问,乖乖地取了族谱递上去。
那族谱保护得很好,纸张虽然陈旧,可却没有破损。
魏王翻了翻,掏出一封旧书信递给李根,惆怅道:“你爹死后,你叔叔李长风托人送了一封书信给我,求我庇护你和你娘。还说万不得已,让你娘把族谱烧毁。”
“谁知道你娘竟然是位女中豪杰,为了保护你们李家的族谱,不惜千里跋涉,到思南府安家。”
“本王此次前来也不全是为了族谱,你也是时候回去开祠祭拜了。”
“你回去,李老夫人也有个念想,告诉她老人家,李家还有后人在。”
李根匍匐,哭得不能自已。
良久,他哽咽地问道:“那我娘,我娘她能上族谱吗?”
魏王道:“你娘是李家的功臣,她当然可以。到时候入京,我请李老夫人为你们做个见证,到时候由她老人家亲自执笔。”
话落,李根重重地给魏王磕了三个响头。
确定要入京了,李根一下子像重回三十岁一样。
他让人送信去给二女儿一家,转头把妻子,儿子、儿媳妇都叫到小女儿的房间。
因为小女儿在后宅深处,她平时总是喜欢睡觉,现在也还睡着的,他们也没有在意。
李根就快速地把事情一说,末了,老泪纵横。
大儿子李新瞬间就绷不住了,咋咋呼呼地喊:“爹,你说的真的啊,我们真的是名满天下的李氏一族?”
堪堪醒来的庞嘉雯,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
还未等她回神,紧接着,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吼道:“闭嘴,小声一点,你这么大声,是怕魏王他们听不到吗?”
庞嘉雯皱了皱眉,睁开眼睛看着帐顶。
映入眼帘的是闺阁中的常用紫烟纱帐,帐钩上挂着香包,呆着浅绿色的穗子。
在她床边的不远处,圆木桌旁,或站或坐,挤了四个人。
两男两女,他们看起来像是一家人。
庞嘉雯静默不动,想再多听听。因为他们提到魏王,她不知道是不是她所知道的那个魏王。
但很快,她就知道了。
“爹别生气,儿子只是太激动了。按照您的说法,那咱们一家都是从京城迁来的。京城赫赫有名的李老夫人,是咱们家的姑祖母?”
李根长叹,点了点头到:“正是。你祖母说过,李老夫人是见过我的,只是那时我还小,不记事。现在也不知道她老人家记不记得,如今承和太子的遗孤赵律登基,他是由李老夫人和魏王共同抚养长大,威名更比当年。”
“如今已经是嘉安元年了,我们身为李氏一族的后人,自然会受到优待的。我只是担心,我们一家既没有出一个读书人,也没有出一个武将,不知道新帝和李老夫人会不会失望呢?”
李新忐忑道:“应该不会吧,我们家没有出读书人,不是爹你不让我去读书的吗?我们家没有出武将,不是爹你不让我去参军的吗?”
“再说了,咱们不是去团聚的吗?否则要说衣锦还乡,就凭咱们李家从前的威望,恐怕也只有骠骑大将军在世才能做到了。”
话落,一屋子都清静下来。
庞嘉雯从床上慢慢坐起来,看着他们。
突然,一个面善的中年妇人走上前来,瓜子脸,柳叶眉,皮肤白皙,目光明亮。只见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道:“媛媛,睡吧,再睡一觉。”
“娘在这里陪着你的?”
“娘?”庞嘉雯惊呼,有些诧异。
话落,一屋子都惊恐地望着她,然后瞬间又爆发出一阵难以遏制的喜悦。
“娘,三妹说话了!”
“她喊你娘!”
李根更是一下子凑到床边,盯着女儿看,眼里全是惊喜。
“媛媛,我是你爹,你叫声爹啊。”
庞嘉雯看着中年男人欣喜的面孔,看到他激动的目光,渐渐回过神来。
她又重生了。
这一次,是重生在一户姓李的人家。这家人跟李老夫人有些渊源,是原本的李家后人。
她抿了抿唇,轻轻地唤了一句:“爹。”
“哎。”
“爹在这里,媛媛,你想要什么?”
“你什么时候会说话的,你还会什么?想吃什么东西会说吗?你通通都可以告诉爹,爹去给你买。”
一旁的妇人掩面而泣,小声道:“老爷,你慢些说,别吓着媛媛。”
“对对对,不能吓着媛媛。”
李根说着,转头看向李新,笑着道:“你还傻站着干嘛,领你媳妇一起去厨房,给媛媛端些吃的来。”
李新夫妇探头看了一眼床边的三妹,见她也正看过来,当即高兴一笑。
“三妹,我是你大哥,旁边这位是你大嫂,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你别怕啊,大哥这就去帮你拿吃的。”
说着,带着媳妇高高兴兴地开门出去。
到了晚上,庞嘉雯总算是弄清楚了李家的底细,以及她现在的身份。
她现在是李根的三女儿,是李老夫人名副其实的侄孙女。
闺名李媛,家人都喜欢叫她媛媛。
赵律登基了,在六月的时候,告令已经下达全国。
如今魏王携世子赵徖入京,辗转来了思南,就想带着李根家一起走,目的自然是很明显的,想缓和和李老夫人的关系。
当年李家出事,魏王蛰伏,李老夫人暗恨在心。
魏王也深知嫌隙太深,所以想聊表歉意。
原本庞嘉雯是迫不及待要回京的,可知道魏王的打算以后,她决定先按捺下来。
之前从云南去京城的杀手不止一批,她对魏王不熟,但她肯定不是魏王。因为魏王想杀君洛太容易了,比起魏王,她更倾向于魏王世子赵徖。
毕竟同是嫡出,赵徖若是知道自己的父王有谋反之心,然而皇位却让给他大哥来坐,不明真相的赵徖肯定会心生不满,毕竟他才是世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不过眼下她还知道一桩事,那就是赵徖的身体好了,并没有瘫痪在床。
无论是变故还是做戏,她都要小心警惕才行。
可还未等她做些什么,入京的第一天,那位世子爷便进错了车,无意间撞到她的面前来。
和赵律儒雅温润的气质不同,这位世子爷显得更锋利些,眉宇间全是杀伐果决的锐气,好像刚从战场退下来一样。
可明明,他之前就已经瘫痪好久了。
庞嘉雯望着他,并未说话。
倒是他说了一句,狐疑道:“李家的女儿?”
庞嘉雯颔首,轻轻点了点头。
他很快退了出去,没过一会,二姐李蓉赶了过来。
李蓉上车以后,拉住庞嘉雯的手道:“那位世子爷没有吓到你吧?他走错马车了,没事没事,二姐来陪你了。”
庞嘉雯点了点头,转身却掀开车帘看了一眼。
魏王世子的马车宽敞极了,比她这个还大一倍,怎么会上错车的?
然而家人都不怀疑,庞嘉雯便也没有打草惊蛇。
入夜,他们歇在驿站里。
魏王对李根还算客气,把他叫去吃饭了。
其余女眷都是送到房间里来的,李蓉和母亲林氏一直陪着庞嘉雯在房里,还教她许多礼仪,以免她冲撞贵人。
庞嘉雯都一一学了,这让李蓉和林氏很开心,还说到了京城就能为她说一门好亲事了。
毕竟,京城那边没有人知道,她这具身体的主人曾经是个傻女。
晚上熄灯睡下以后,庞嘉雯听见楼下值守的官差说,皇上开始处理朝政了,各地官员积极上呈政绩,指望着看能不能往上再升一升。
庞嘉雯听得心思活络,便悄悄起身。
她本意是想趴在栏杆上听一会的,若是有机会再问上一两句就更好了。
可她趴在那栏杆上没多久,突然有人在背后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庞嘉雯吓了一跳,转身借着灯光看去,发现是赵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