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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锦—— by栖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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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夫人起先以为他们要打起来,还担心要不要去劝。谁知道他们只是上去围起来,不让她们窥视罢了。
但她们还是隐隐听到,白若瑾唤那个人为“小舅舅”。
王夫人下意识捂住嘴,说起来她也是见过江怀的人,不知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眼前这个容貌脱俗,气场冷戾的男人竟然是李老夫人的嫡幼子,江贵妃的亲弟弟。传闻他不入仕途,成天仗着哥哥姐姐混迹四方,不过是个富贵闲人罢了。
然而传闻和事实未免出入太大,这个江怀分明身怀武艺,而且这世上敢打白若瑾的人也没有几个,就是白烁占着亲二叔的名分,和白若瑾说话时也是客客气气的呢。
更加令王夫人没有想到是,隔着几道人形屏障,她清楚地听到江怀说:“还逃了两个,申时之前你若没把人抓回来,那洛阳第一世家的名号也该让贤了。”
王夫人紧皱着眉,心里微微不悦。
江怀以为自己是谁?
真是好大的口气!
很快,白若瑾带着人追击去了,只有白汲带着一些近侍留了下来。
但他一直侯在江怀的身边,很显然是要听候差遣的。
王夫人寻思着自己要不要上前安顿江怀,因为无论如何她现在是主,江怀是客。
可她脚还没有跨出去呢,只见江怀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凌厉。
王夫人瞬间打了个寒颤,越发不敢动了。
她心里万分震惊,实在难以想象,她竟然会被一个比她小,甚至于都没有一官半职的男人给吓到。
就在她发懵的这会,换好衣服的庞嘉雯迫不及待地下楼了。
衣服是临时找的,根本不合身。宽大的衣袍衬得她那个子特别娇小,像猴一样从楼上蹿下来,不过几步就到了江怀的面前,全然不管身后那群担忧不已仆妇。
庞嘉雯伸出右手,鲜血已经凝固,金疮药却湿了一片,看起来像两条巨大的蜈蚣虫一样。
江怀问她:“怎么伤的?”
庞嘉雯就道:“我们落水了,那个刺客就把利剑朝我们刺过来,我避不开就用手去接了。”
庞嘉雯说着,挺不好意思的,因为她知道是自己学艺不精,不是那些刺客的对手。
以她现在的功夫,她只能出其不意,若是长久缠斗,她肯定是要吃亏的。
于是她又鼓起勇气抬头,眼巴巴道:“师父,您走哪儿都带着我成不?我还没有出师呢,我现在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江怀没有理会她,只是问道:“那把伤你的剑是不是扔水里了?”
庞嘉雯点头:“嗯,我当时太疼了,也握不住了。”
江怀看向白汲,白汲瞬间会意,跳下河里去捡。
庞嘉雯吓了一跳,刚往前两步就被江怀给拽回来。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发现她头发湿漉漉,钗环珠花全没了,松散的发髻垂在肩上,衣服也不合身,小脸还苍白着呢,眼珠子到是亮得很,好似全然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他蹙着眉,冷声问道:“你还想回白府吗?”
庞嘉雯被问住了,好像听出点言外之意,但又怕是自己想多了,便道:“咱们在洛阳有宅子吗?”
江怀斜睨了她一眼,转过身去,声音清冷道:“有。”
下一瞬,庞嘉雯在他身后跳起来,高兴道:“那太好了,我又可以练武了。”
江怀虽然没有回头看她,却还是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久违的兴奋和激动。于是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连眸光都温柔了许多。
二楼上,气氛一时僵持着。
发生这种事,白家始料未及。
柯老夫人自责,一直想跟李老夫人致歉,但又一直没有机会。
眼见庞嘉雯跑出去了,李老夫人要去追,柯老夫人一把拉住她便跪下道:“老姐姐,都怪我,是我安排不周。这件事我一定会给您一个交代的,请您不要怪罪若瑾。”
李老夫人见状连忙去扶着柯老夫人,可柯老夫人不肯起来。
李老夫人也不想扶了,便道:“若瑾是我的外孙,我心疼他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去怪他?他这几年一直在京城,对洛阳的局势不清楚也是正常的。不过这件事即便你不追究,我也要追究到底,我到是要看看谁敢欺负到我的头上?”
柯老夫人汗颜,连忙道:“这件事若瑾一定会查清楚的,但他和丹阳郡主是不是得尽快把婚事定下来了,否则今日若有闲话传出,恐怕会对丹阳郡主不利。”
李老夫人听后,面色一变,爆喝道:“糊涂!”
“你若打的是这个主意,那你就继续跪着好了。”
李老夫人说完,匆匆下楼,再没有理会柯老夫人。

第117章 你这么温柔的人就别装凶了
庞嘉雯是被拽着走的,她离开的时候白汲还在水里,柯老夫人和王夫人还未跟上。
坐上轿子的时候庞嘉雯还在想,她们就这样走了?什么都不管了?
李老夫人好像很生气,师父也很生气。庞嘉雯看着自己受伤的手发呆,一个人傻乎乎地想着,可别因为她让江家和白家断交了,那样她会很内疚的。
可到底是谁敢在白家的眼皮底下动手,甚至于不顾两位老夫人的安危?
别说是满洛阳城,就是满京城她也想不出这个人啊?
庞嘉雯一头雾水的时候,轿子停了。秦姑姑掀帘,搀扶着她道:“郡主,我们到了。”
庞嘉雯下轿一看,那是一个极宽阔的府门前,牌匾上写着《江居别苑》。
庞嘉雯默不作声地跟着进去,好宽阔的五进大院,却清静得很。
李老夫人和庞嘉雯安置在正房的主居室里,才刚坐下,江怀便端来了缝合伤口的用具。庞嘉雯在军医营里见过,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突然感觉手掌疼了起来。
李老夫人在一旁看得着急,问道:“你就没有准备点止疼药?”
江怀微微颔首:“有的。”
说着,从纸包里掏出一个黑乎乎的小药丸,直接让庞嘉雯张嘴。
庞嘉雯含住的时候,瞳孔明显撑大,然后目光灼灼地望着江怀。她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太有灵气了,虽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江怀却已经感觉到她的疑惑。
江怀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问她:“咽下去没有?”
庞嘉雯咽了咽口水,老老实实点头。
江怀当即坐下来道:“那我们开始。”
庞嘉雯:“……”
所以,师父知道她吃的是山楂丸,根本不是什么止痛药?
这样做是为了让老夫人放心?
庞嘉雯狐疑着,抬头看向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心疼她,见她抬起头来,便连忙安慰她道:“没事的,你师父的医术不比张朔差,而且他给你吃了止痛药的,一会就好了。”
庞嘉雯顿时明白了师父的用意,她笑着点了点头,准备等会再怎么疼都不吭声。
江怀先给她清理了伤口,想着上一次是脚,这一次是手,这丫头怎么老有血光之灾?看来还是得让张朔给她算一卦才行!
伤口都清理干净了,江怀也要准备缝针了,便抬头看了一眼庞嘉雯。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抬头看看她,或许是想让她忍着疼,别哭。
只是抬起头的那一瞬,发现庞嘉雯原来一直在盯着他看,特别乖巧的眼神,水汪汪的,不哭不闹不娇气。
发现他抬起头来,她便立马道:“师父,你动手吧,没事的,我一点都不疼。”
怎么会不疼呢,就算她可以忍,身体下意识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她用左手捏着右手,捏得紧紧的,不就是怕右手会无意识抖动,让母亲看出端倪来?
真是傻丫头!
江怀轻轻呼了口气,决定下手快些。
可他刚垂下头,便听见庞嘉雯又道:“师父,你的手真好看。白皙修长,细腻如玉,比我的还好看。”
江怀:“……”
李老夫人以为她真的不疼,见她主动说话,便接一茬道:“你师父何止手好看,你师父浑身上下都好看。”
庞嘉雯的眼睛瞬间亮得跟黑葡萄一样,连连点头道:“对对对,我一直想说来着,可又不敢。”
“我第一次看见师父的时候,就觉得他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模样,特别好看。”
江怀缝了第一针,庞嘉雯就咬了咬唇,但眼睛还是亮的。
李老夫人看见了,问道:“是不是疼?”
庞嘉雯点头:“是有一点,不过比刚刚好多了,刚刚在轿子里疼得厉害。”
李老夫人就道:“那你跟我说说话,说说话能好点,别咬唇瓣。”
江怀已经缝到第三针了,抽线时看了一眼庞嘉雯,只见她唇瓣上留下了淡淡的齿痕,脸色也苍白不少。
他垂首,淡淡道:“你这不食人间烟火的师父还会医术,你是不是很意外?”
庞嘉雯摇头:“那到没有。我觉得像师父这种高人,会飞天遁地都不奇怪,只可惜我没有什么天份,不能一一为师父传承下去了。”
江怀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一天的郁闷之气这会全出了。
李老夫人发现儿子笑了,也跟着笑道:“难得这孩子跟你有缘,也不枉你三番五次为她破例。”
庞嘉雯好奇道:“破例?师父为我破什么例了?我这么重要的吗?”
听那口气,好像都快感动哭了。
江怀抬头,凌厉地瞪她一眼。
庞嘉雯却一点都不怕,反而道:“师父,你这么温柔的人就别装凶了,一点都不像。”
江怀:“……”
他那是装吗?
他那是真凶!
算了,自己收的徒弟,自己受着吧!
李老夫人感觉到儿子的幽怨,乐得直笑。
她对庞嘉雯道:“你师父就是一个嘴硬心软的人。”
庞嘉雯点头:“我知道,师父是很好的人。”
话落,江怀说了一句:“线断了,要重新缝一下。”
庞嘉雯看了一眼快过半的伤口,顿时有种心痛如绞的感觉。偏偏这时江怀还问:“师父好吗?”
庞嘉雯带着哭腔说:“好!”
然后她没敢再去看伤口,只是感觉伤口缝合的时候拉扯着疼,一下又一下的。
没过多久,江怀站起来道:“好了。”
庞嘉雯低头一看,果真好了。她惊奇道:“这么快,刚刚不是说要重新缝吗?”
江怀轻哼道:“骗你的。”
庞嘉雯顿时哑然,原来师父也会捉弄她啊,但她心里还是很高兴。
等包好了纱布,秦姑姑来扶她去沐浴更衣。
临走前,她看见江怀和李老夫人坐着喝茶,看样子是要商议什么事情?
沐浴的时候,她的右手搭在木桶外,不能沾水。秦姑姑就用帕子轻轻给她擦拭着,看起来特别有耐心。
庞嘉雯忍不住问她:“姑姑,你说是谁敢同时得罪白家的柯老夫人和江家的李老夫人啊?”
秦姑姑道:“皇族。”
庞嘉雯道:“我也想过,但我觉得不太可能。皇上现在重用我爹,后宫嫔妃和几位王爷都不会对李老夫人不敬,你看晋王就知道了。”
这时秦姑姑又道:“京城那些知晓要顺着皇上的心意,自然会有所收敛。但皇族宗亲不会,他们的封地是先帝或者太祖爷赏的,若无大错,皇上也不能收回,朝廷就得一直养着他们。”
庞嘉雯醍醐灌顶,连忙道:“就像赫赫有名的魏王。”
秦姑姑点了点头,说道:“魏王的确有这个胆子,但魏王与李老夫人有旧交,不会置李老夫人于险境。”
庞嘉雯眼眸倏尔一暗,轻嗤道:“我知道是谁了。”

李老夫人问道:“你怎么会来得这么及时?”
江怀就道:“你们前脚刚走,我后脚就听说若瑾请林起去肃州提亲,便赶过来了。”
李老夫人冷哼道:“这件事我们已经知道了。”
江怀诧异道:“知道?若瑾说的?”
李老夫人摇了摇头:“王夫人说的。”
江怀听后冷眸微眯,轻嗤道:“如果是王夫人说的,那今天的刺客便不算无缘无故了。”
李老夫人心领神会地勾了勾嘴角,冷怒道:“你也猜到了?”
江怀点了点头,说道:“王夫人与南阳府的南阳郡王妃是手帕交,两个人常来常往,眼看白沐和云阳县主都大了却没有议亲,那多半是另有打算的。”
“若瑾遣人去肃州提亲之前,王夫人或许对南阳王妃承诺了什么,但没有想到若瑾提亲的对象是嘉雯,而您又带着嘉雯来洛阳了。王夫人无法,只得照实话说。”
“南阳王妃觉得她和王夫人商量好的事情,嘉雯仗着您的宠爱来洛阳与若瑾议亲,半道抢了她女儿的婚事,心生怨恨便出手报复。”
李老夫人恼怒道:“这些人成天困于后宅争斗,以为她们看上的别人就一定都会看上。嘉雯好好一个姑娘家,她们不仅想毁去她的名誉,更是想置她于死地。”
江怀拉了拉李老夫人的袖子,李老夫人不满,爆喝道:“你拉我干什么,难不成我还说错了?”
江怀轻笑,提醒道:“你口中的那个别人可是你的好外孙,他是挺招人惦记的。”
李老夫人捏了捏拳,忍着一肚子的愤懑道:“我当然知道若瑾是个好的,可嘉雯不好吗?嘉雯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些?若瑾既然喜欢嘉雯,就应该保护好她。可他三番五次让嘉雯陷入险境,这叫我怎么能放心把嘉雯交给他?”
院外似乎有枯叶被踩碎的声音,细微但却真实。
江怀撑着手肘,富有闲情地问:“可若是庞彪已经同意了呢,您还怎么管?”
李老夫人冷哼:“你也不必激我,庞彪同意又如何?嘉雯若不争气,我若护不住便罢了。但凡她向我诉苦,但凡我护得住,就算他们成亲了我也照样要为嘉雯做主。”
江怀见母亲如此激动,顿时便后悔了。
他连忙给母亲斟茶,给她顺了顺气道:“就像您说的,除非嘉雯不争气,否则怎么就护不住了呢?您若是老了,那还有我呢?”
李老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才接过茶抿了一口,便听见洪嬷嬷在门外道:“老夫人,若瑾少爷来了。”
李老夫人恍惚间感觉被儿子摆了一道,伸手便要去打他。
江怀一边躲一边道:“娘打我做什么,难不成您还会说出两种不同的话?”
那到是不会。
可至少她会婉转一点,不会说得如此不留情面。
然而说出去的话覆水难收,李老夫人驱赶着江怀道:“滚出去。”
江怀笑着道:“那我先走了,晚点再来给您请安。”
江怀出房门那一刻,面容冷肃,眼神慑人,哪里还有半分笑意?
白若瑾看着他出来,面容平静,眼眸幽深。他轻抿着唇,一身锦袍褶皱不堪,紧贴在身上,看起来都还没有干透。
江怀问他:“查到幕后主使者没有?”
白若瑾点头:“查到了,南阳郡王府。”
江怀颔首,往外去。
白若瑾叫住他:“小舅舅,嘉雯她怎么样了?”
江怀蹙眉,不悦道:“你自己不会去看?”
白若瑾微微松了口气,道了声:“谢谢。”
江怀狐疑,不知道他在谢什么?庞嘉雯是他的徒弟,论亲疏远近,轮不到他谢。
更何况,他已经打算给嘉雯重新物色一个好夫君,不会再考虑白若瑾了。
庞嘉雯刚穿戴好就听秦姑姑说白若瑾来探望她了。
她走出去,看见白若瑾站在院子里,湿湿的衣服紧贴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很瘦。
记忆里,白若瑾好像比现在还要瘦一些,那个时候他比现在更高,然而却没有什么肉。有好几次他换衣服的时候她偷偷瞧了,看见他的肋骨,一根一根的,清晰可见。
明明那个时候他已经身居高位,还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地报了仇。
但他看起来还是很阴郁,一点也不开心,仿佛失去了生命中最为重要意义,活着不过是苟且而已。
庞嘉雯突然觉得,前世今生,白若瑾都不曾好过。他太沉重了,一个人背负了好多,明明比她大不了多少,却总感觉已经历经这世间上最艰难最痛苦的事情一样。
庞嘉雯叹了口气,主动扬起自己的右手给他看,并道:“已经没事了。”
白若瑾道:“我把人抓来了,就在外院,你要看吗?”
庞嘉雯道:“那个伤了我的人?”
白若瑾点头:“是他。”
庞嘉雯当即道:“那肯定要啊,走。”
说着,人先往外院去。
白若瑾紧跟着她,见她步伐稳健,行动如风,便知道她真的没事,心里也踏实了些许。
他们出去以后,白汲和几个白家护卫守在那里。
但他们只是守着,因为地上那个人已经被打断双腿跑不了了。
江怀也在,他拿着白汲捡回来的剑递给庞嘉雯。
庞嘉雯用左手握着,不太习惯地挥舞两下,问道:“师父,你是让我砍回来吗?”
江怀抬眼,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说呢?”
庞嘉雯看着地上那个痛到浑身痉挛,双眼赤红瞪着她的杀手头子,没好气地吼道:“你看什么看?”
她吼完,比划两下,想着从哪里开始?
可她还没有动呢,那个杀手头子阴戾地瞪着她。
江怀不悦,冷声道:“庞嘉雯!”
庞嘉雯咽了咽口水,应声道:“我知道了师父,我可以的。”
她说完,一鼓作气从那人的手心往上,狠狠划了一刀,伤口大约比她那个还长两倍。
然后看向江怀,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道:“师父,我报仇了,你们拖下去审吧!”
江怀瞥了一眼那个连哼都没有哼一声的杀手头子,目光冰凉地盯着庞嘉雯。
庞嘉雯顿时就慌了,脑海里开始回忆白若瑾折磨人的残酷刑法,但每回忆一起她就往后面缩一步,最后都快临阵脱逃了。
江怀怒了,走过去想拽她。
白若瑾连忙挡在她的面前,出声道:“还是我来吧。”
江怀也没有再继续逼近,只是冷冷道:“庞嘉雯,你是要自己来,还是要让他替你?”
庞嘉雯探了个头,小声问:“那我不杀人可以吗?”
江怀冷笑,眼中幽芒暗现,嗤道:“当然可以。你顺便还可以想想你父亲,想想你两位哥哥,想想他们是怎么上阵杀敌的,想想别人又是怎么处心积虑想杀掉他们的。”
庞嘉雯只感觉一阵寒风袭来,她仿佛还在西宁,冰冷严寒的冬季里,铁枪上都是冰,那些从担架上抬回来的士兵们浑身是血,身体都僵硬了人却还没有死,吊着一口热乎气却是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个时候,可怜他们的,或许下一场大战就会被人给抬回来了,周而复始。
父亲练兵时总是会说,谁不害怕流血,谁不害怕战死,可入了战场害怕就能有用吗?要想不流血,要想活下去,要想边关有十年二十年的太平,那就得打,豁出命去打,打得鞑靼闻风丧胆,再也不敢侵扰边界。
父亲何等英勇,负伤也不会叫鞑靼越边界一步。她身为父亲的女儿,怎么能心慈手软放过害自己的人,她这不是要让天下人耻笑吗?
庞嘉雯红着眼睛从白若瑾的身后走出来,握着长剑步步逼近那个杀手头子,然后长剑狠狠一斩,便将那个杀手头子的右手给斩下来了。
鲜血喷溅到她的脸上,她看见地上的人哀嚎,那破碎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吼出来的。
她以为够了,抬头看着江怀,眼睛里覆上了一层水雾。
江怀却视而不见,走过来握紧她的手,将那杀手头子的左手手指,一根根削断,再断其掌。
由始至终她都将那把剑捏得紧紧的,身体绷得像是一根弦,好似随时都会断掉一样。可她到底撑住了,没有怂,也没有哭,更没有觉得害怕。她只是觉得红色太刺眼了,还有那个人痛苦的声音太破碎了,一点也不好听。
终于,都结束了。
江怀也放开她。
庞嘉雯还是握着那把剑,还是站在那里,身体僵硬得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这时耳边传来江怀冰冷的声音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我希望你习武不仅仅是为了自保,更多是为了让别人知道,欺负你是要付出代价的。”
“而代价是他的命!”
他说完,将那个人一剑杀了。
庞嘉雯的身体忍不住轻颤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到了。
白若瑾不忍,想上前扶着她。
江怀拦住白若瑾,冷冷道:“如果这就是你对她的爱意,那还不如没有。”
江怀说完,丢下长剑,径直离开。
庞嘉雯感觉身体都冷透了,手脚也不听使唤。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江怀,生怕他会将她丢下。
于是在江怀跨出院门那一刻,庞嘉雯颤抖地喊道:“师父。”
“师父,你等等我。”
那么短的一段距离,庞嘉雯却仿佛耗尽全身力气去追。
她哭着,哽咽着,眼泪大滴大滴地掉。可她很清楚地知道,她不是害怕师父杀了人,她只是害怕师父不要她了。
“师父……”
庞嘉雯在最后一步的时候绊倒了,却再难以爬起来。她就那样慌乱地往前爬,直到抱住了江怀的脚。
像孩子拼命留住自己的依靠,因为实在是没有其他办法了,所以只有哭,只有用力抱紧才能表达自己的需要。
“师父,你不要走,我会变得像你一样强大的。”庞嘉雯哭着,惨兮兮地说。
从她追上来那一刻,江怀就知道自己扔不掉她了。
他想做什么她都知道,他想要让她做什么她也知道。别人不理解的,别人望而生畏的,只有她懂,她不怕。
江怀捏了捏拳,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不要失态,却在低头时看见她掌心的纱布被染红时,眼眸紧缩,心也跟着疼了起来。

第119章 以后不会了
李老夫人听见庞嘉雯的哭声匆匆赶来,谁知一来就看见庞嘉雯抱着江怀的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要多难过有多难过。
她老人家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拿着拐杖狠狠朝江怀打过去,怒骂道:“这就是你所谓的照顾?”
江怀动也没动,忍着疼道:“娘,不是你想的那样。”
李老夫人怒气冲天,还要捶他。庞嘉雯一时也说不出话来,便爬起来替江怀挡了一下。
江怀感觉到时,庞嘉雯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她的身体摇摇欲坠,覆着泪光的视线有一些模糊。
“师父……”
江怀及时搂住她才没让她再次摔倒,可她的情况不太对,虽然哭着,但喉咙里却没什么声音了。
江怀拍了拍她那苍白的小脸,轻声喊道:“嘉雯,嘉雯……”
庞嘉雯努力想睁大眼睛看看,但她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轻得像是一片羽毛,是随风而动而是被人捡起她都不能左右了。
她只是在最后还有一点意识的时候,轻轻说道:“师父,你别不要我……”
她那声音低不可闻,连喘息声都能盖过,只是她那唇瓣启启合合的,让能读懂唇语的江怀看见了。
江怀抱着她连忙往正房里去,李老夫人在后面焦急地追着,心痛道:“伤哪儿了?怎么突然就晕过去了!”
“江怀,都是你作的,你给我等着。”
李老夫人气得半死,又暂时不能拿江怀怎么样,只得紧跟上去。
等到了正房里,江怀放下庞嘉雯后立即给她把脉。
还好只是气血两虚,一时经受不住刺激才昏了过去,没有大碍。
但她的伤口裂开了,还得再处理一下。
李老夫人见江怀松了一口气,连忙问道:“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江怀道:“没什么大碍,就是今天流了太多血了。”
李老夫人听后,掩面低泣道:“你明知道她今天受了伤,那你还逼她干什么?”
江怀顿了顿,这会也有些后悔。
他不喜欢白若瑾每次信誓旦旦说能护得住庞嘉雯但最后又护不住的模样。
他也不喜欢看到每次庞嘉雯在他面前受了伤却忍着说不疼的模样。
他更不喜欢这些事情还有第二次,第三次。所以他希望庞嘉雯争气一点,自己立起来,以后杀伐果决,不再依靠身边的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心急了。
江怀将庞嘉雯手上的纱布拆开,看到她裂开的伤口叹了口气,幽幽道:“以后不会了。”
李老夫人狠狠瞪了他一眼,不悦道:“我知道你的打算,可你也要知道,孩子好不好不是靠吓唬出来的,是靠教出来的。你若是教不了,那就让张朔来,我瞧着他比你还适合当嘉雯的师父呢。”
江怀不忿,转头道:“依照母亲的意思,想嘉雯以后出家当女道士?”
李老夫人被他噎了一下,又想抽他了。
这时白若瑾端了热茶来,看起来可比之前稳重多了。
“外祖母别生气了,有小舅舅在,嘉雯不会有事的。”
李老夫人冷冷一哼,不悦道:“你这会到是知道要站出来说话了,那刚刚怎么不拦着点,怎么就让他把嘉雯逼成这样?”
白若瑾低眉垂眸,淡淡道:“小舅舅说的没有错,我那样才是害了嘉雯。在今天之前,我原以为我可以护得住她的。就算在别的地方护不住,在洛阳,在白家我一定可以。”
“但我还是高估我自己了。”
“小舅舅从前说我自以为是,我听一听便罢,从不放在心上。但我现在知道,小舅舅说得太委婉了,我不是自以为是,我是蠢。”
“我蠢得差点害嘉雯丢了性命。”
李老夫人见他如此反省,一时间到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江怀看了看他,悠然一笑道:“是长进了不少。”
白若瑾拱手朝他作揖,很快便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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