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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锦—— by栖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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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刚刚那些话好像都被江怀听了去?
他不会怀疑吧?
庞嘉雯突然就慌了,脸色也愈加苍白。

庞嘉雯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江怀强制按回去躺着。
江怀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拧着眉峰道:“你病着的,别起来了。”
庞嘉雯应了一声,拉了拉被子,发现身体酸疼得厉害。
她越发肯定自己做了噩梦了,因为每次她只要一做噩梦,身体便会不由自主地紧绷着,等到醒来以后就会觉得浑身酸痛。
庞嘉雯抿了抿干燥的唇瓣,沙哑的声音细弱极了:“师父,我刚刚说了梦话吗?”
江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见她面色紧张,然而双眸澄净,显然不记得自己说过了什么?
他当即道:“没有什么,只不过骂了若瑾几句。”
庞嘉雯抬起头来,苦着脸,皱着眉,赧然道:“我知道了,我下次不会了。”
江怀看着她赧然的模样,分明一点都不意外。
他蹙了蹙眉,目光深幽幽地盯着庞嘉雯,想是要探究些什么?
庞嘉雯被看得心里一凛,很快就低垂着头,做缩头乌龟状。
好在张朔和如意很快进来了,要喂她喝药。
看着被子上的血迹,张朔意外道:“你还是给她放血了。”
江怀没有说话,他坐在一边,看着庞嘉雯把药喝了,然后叮嘱她好好休息。
庞嘉雯乖巧地应着,等他走了才松了口气。
张朔见状,忍不住笑道:“你师父对你这么好,你怕他干什么?”
庞嘉雯虚弱地笑道:“徒弟怕师父是很正常的。”
说完又忍不住问道:“刚刚师叔一直在吗?有没有听见我说什么梦话?”
张朔点了点头,狐疑道:“我刚刚在啊,就是跟你师父吵几句嘴去了一趟厨房。你刚刚说梦话了,说了什么?”
庞嘉雯低垂着头,闷声道:“好像说了白若瑾。”
张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高兴道:“我以为你会把自己憋死呢,想不到做梦说出来了。”
“这很好啊,我估摸着你这病明天就好了。”
庞嘉雯不解,狐疑地望着张朔。
张朔就道:“你和白若瑾分别以后,心里就一直藏着事。我和你师父都想问,又怕问了你不肯说,所以便都忍着。现下你不避讳了,那你总可以告诉我,你在驿站为什么要试探白若瑾了吧?”
庞嘉雯低垂着头,淡淡道:“我想知道他对我究竟是不是真心的?”
张朔听后,轻哼道:“小骗子。”
“你师叔我是个老江湖了,你骗不了我的,你也别去跟你师父说,你更骗不了他。”
“那一日你和白若瑾说的话我们全都听到了,一开始以为你来真的,便想着要给你们两个收拾残局,少不了我们先做个见证,以免你们真的做下傻事。”
“后来见你是在试探白若瑾,你师父当即就不高兴了。白若瑾怎么说也是他外甥,你这样翻来覆去跟烙饼似的折腾,也就白若瑾是个小傻子,否则的话,换了是我都要报复你了。”
庞嘉雯忍不住笑,烙饼这个比喻太形象了,还真是这样。
可谁让白若瑾先骗了她?
倘若一开始他们就坦诚相待,那她怎么会想着要带他私奔?
庞嘉雯的情绪突然就低落下来,因为她想到了,倘若上辈子白若瑾早早告诉她真实身份,或许她就不敢带着他私奔了。
所以是不是白若瑾打算等到西宁再告诉她真相,那样就可以给她一个惊喜呢?只是没有想到他们会被抓回去,然后他怕说了她就会恼羞成怒放弃他了?
还是说,他后来见她和永宁侯府闹翻了,便不敢再说了?
“阴差阳错罢?”庞嘉雯苦笑着,她越来越清楚,前世的那些不好的事情原本都是可以避免的,只不过是阴差阳错罢了。
张朔见她又难过了,便忍不住道:“我和你师父觉得你像我们两个养的花儿一样,恨不得你一辈子不经风雨,开得灿烂明媚才好。”
“可我们结识你之前就结识了白若瑾,实在是想不通,他那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偏偏在你面前就像欠了你的一样?”
“你也别怪你师父,他现在更偏疼你。那日白若瑾追来,他不想你见白若瑾,就是不想白若瑾再影响到你。”
庞嘉雯点了点头,认真道:“我知道的。”
“所以这一路我都没有提起白若瑾,因为我不想让师父觉得,他已经表态要帮我了,可我还在他抛开舅甥情面的时候,却又和白若瑾重归于好。那样就显得师父里外不是人了,我不想那么做。”
张朔轻哼,幸灾乐祸地看着庞嘉雯道:“依我看来,在你师父的心里,你已经那么做了。”
庞嘉雯扶额,面露苦涩道:“所以我打算以后都不敢跟他说白若瑾的事情了。”
“在你们两个的眼里,我是不是一直都是心胸狭隘之辈?”
江怀去而复返,手里拿着一瓶药膏。
当张朔发现他将药膏涂在庞嘉雯放血的小小伤口处时,已经无语到想吐血了。
他指着江怀,说道:“你至于吗?”
江怀道:“这样她能好得快一点,不至于受邪气入体。”
张朔:“……”
庞嘉雯受宠若惊地望着江怀,也不敢动,只是半仰着头看他,小声道:“师父,我没事的。”
江怀轻嗤道:“是的,你没事。你只不过烧糊涂了,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还问我怕不怕而已?”
庞嘉雯:“……”
突然安静的房间里,张朔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他对庞嘉雯道:“原来这就是你说的梦话啊,还想做鬼吓你师父?”
庞嘉雯尴尬地笑着,她做过鬼,奈何那个时候她只知道江怀,却尚未结识,谈不上想吓唬。
联想到江怀刚刚说的白若瑾,庞嘉雯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她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拉着江怀的袖子,似讨饶般道:“师父,我真的没有想和白若瑾重新在一起,我也不是存心要扫您面子的。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我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骗了我。”
江怀看着她,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也红红的,唇瓣轻轻抿着,看起来委屈又无辜。
他还能怎么样?
他们之间的事情连白若瑾都一头雾水呢,他还能问个清楚不成?
江怀扯回自己的袖子,冷冷地望着她道:“我只问一句,你要老老实实回答我”
庞嘉雯立即跪坐着,举着手指,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道:“师父,您问吧,我保证一定说实话。”
江怀拍掉了她举起来的手指,直视着她那双干净清澈的眼眸道:“你和若瑾之间的矛盾是不是因为他缺失了你们相处过的部分记忆?”
庞嘉雯突然就傻掉了。
她整个人如遭雷击,一张红润的小脸瞬间煞白,眼神也涣散了,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一样。
她什么都说不出来,甚至于连否认都做不到。因为这个问题答案跟真相并没有什么区别!
庞嘉雯惊恐地垂下脑袋,双手抓住被子,整个人开始颤抖。
张朔都被吓到了,他连忙站起来护着庞嘉雯,斥责江怀道:“君洛,你别问了……”
江怀垂下复杂的眼眸,身上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也消失殆尽。
庞嘉雯的表情说明了一切,的确是这样。
一开始他也想不到,直到今日庞嘉雯昏迷不醒,胡言乱语。
他和张朔早年间行走江湖,曾救过一个摔坏脑子的病人,那个病人整整昏迷了十几日,醒来后记忆损毁,连自己的妻子也不记得。
后来经过他和张朔的诊治,那个人也只记得自己的父母,并不记得自己娶过妻子。他那妻子对他不离不弃,每日都在他耳边诉说二人如何相识,如何结为夫妻。
当时他和张朔只觉得好笑,可现在想一想,他却笑不出来了。

下着雨的湖面荡漾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晚风轻轻吹拂着,撩动着船帆沙沙作响。
白若瑾站在船舷边,潮湿的冷雨迎面刮来,瞬间寒意四起。
白汲走过来,为他撑起了一把雨伞。
“赵嫣晕船,吐得很厉害。”
白若瑾听后,眼眸都未曾动一下,他懒懒道:“二叔只是让我把她带到京里去,并没有说要管她的死活。”
白汲也并不是在乎赵嫣,他只是担心白若瑾。
“你就不该答应的。”
白若瑾轻嗤,嘲讽地笑了笑道:“我知道二叔没有安好心,婚事是皇上赐下的,人是我带入京城的,他只不过是一个在京城等着喝儿媳妇茶的公公,有什么不妥呢?”
所以他才要迎难而上,最好一举拿捏住二叔的死穴,这样才好谈条件不是?
空气中飘来一股奇怪的味道,白若瑾蹙了蹙眉,看向白汲。
白汲也狐疑呢,这时云逸前来回禀道:“公子,船夫说前面飘来了大量浓烟,我们的船暂时不能继续往前了。”
白汲要去查看,白若瑾拉住他,淡淡道:“你不用去,回船舱里看好赵嫣。”
白若瑾说完,带着云逸前去查看。只是他们还未走到船尾,便听见一声“轰隆”的声音,船尾被炸了,整个船舱突然倾斜,还涌入了大量的河水。
云逸护着白若瑾后退,身形颇为狼狈。
紧接着有艘巨大的商船撞了上来,那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们的船直接撞翻,让他们都沉入冰冷的河水中。
白若瑾牢牢地稳住身形,见那商船上突然冲来十几个黑衣蒙面的杀手,他们一个个举着明晃晃的大刀见人就砍,宛如土匪强盗一般,凶恶极了。
白若瑾拔了云逸的长剑就迎了上去,并厉声道:“收网,抓人!”
云逸应声,很快从怀中掏出一个口哨。
当口哨声响起,河面很快传来了响动。十几艘不大不小的商船迅速朝他们靠拢,轻功好的已经飞身而上,加入了战局。
蒙面杀手们见状不对,想折返商船去。可就在这时,巨大的“轰隆”声响起,商船被炸得四分五裂。
这一变故,就是白若瑾都没有预料到。
眼见逃不成了,那些黑衣蒙面人当即跳河,想要力博一线生机。
白若瑾换到另外一艘大船上去,吩咐云逸带人去抓。
白汲安顿后赵嫣,很快来到白若瑾的身边。只听他道:“赵嫣被撞昏过去了,一时半刻还醒不了。”
白若瑾嗅着硝石和硫磺的气味,冷笑道:“这么多年我竟没有看出来,我这个二叔是极有魄力的。”
白汲道:“现在看清了也不晚,他不是想让赵嫣出事吗?咱们偏偏给他带回去,最好藏起来,藏到婚期到了,宾客盈门的那一天。”
白若瑾看了一眼手上染血的长剑,轻蔑道:“可惜了,我都还没有杀够呢。”
白汲忍不住轻笑,一场瓮中捉鳖,如何杀得够?
云逸很快就回来了,还将那些逃走的杀手一个不剩地带了回来,与他一同来的还有林起和一位水性极好的高手。
云逸回禀道:“属下赶去的时候,刺客都已经落网了,是这两位先生一起帮忙抓的。”
白若瑾看到林起时先是一惊,随即连忙迎了上去。
林起道:“先前承你的情,我今日来还了。”
白若瑾连忙行礼,客气道:“林姨父严重了。”
林起道:“我当不起你这一声姨父,往后你叫我林镖头便是。我身边这位是漕帮的张运,他奉你小舅舅的令,一路护送你回京,因我们有旧交,所以便一起来了。”
张运向白若瑾行礼,含笑道:“白公子,你小舅舅先前来信,说你若是回京走水路便让我们一路照应着,眼下危机解除,我们便告辞了。”
白若瑾躬身道歉,张运便先走了。
林起也要走,白若瑾追在他的身后道:“是我隐瞒在先才让林姨父辛苦奔波,要说错也是我的错,今日承林姨父的情,若瑾他日必定还上。”
林起停住脚,回头看了一眼白若瑾。
他对白若瑾道:“你不必如此。当日我答应替你做媒,一来是看中洛阳第一世家在士林中的地位,二来也是因为我林家需要打通洛阳的官道。”
“我一直对庞大将军敬重有加,不仅仅因为他跟我是连襟,官居高位,更是因为他义薄云天,先天下而后自己。他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都危居前线,精忠报国,唯有一女希望平安喜乐,故而早早送去京城娇养。”
“此番我已深感对不住庞大将军和嘉雯,日后更不会再过问嘉雯的亲事,你也不必再讨好我了。”
林起说完,朝白若瑾抱剑,就此大步离去。
白若瑾站在船舷边望着他们远去,直至身形融入茫茫的夜色中。
白汲走上前来,叹道:“朝中不少人都说,庞大将军久居边关,除了兵权一无所有。可在我看来,庞大将军拥有的堪比洛阳白家。”
白若瑾接了话道:“理应比洛阳白家更甚才对。洛阳白家不知积蓄了多少代人的关系人脉,姻亲连枝才有如今的势力,但庞家崛起,也不过这区区二十年。”
天上又有雨水落下,掺杂着一股硝烟的气味,掩盖了这河面上飘荡的血腥气。
白汲道:“江舅舅还是很关心你的,这一路都做了安排。”
白若瑾道:“从小我就知道小舅舅并不和煦,也没有大舅舅那么宽厚。但莫名的,我更喜欢他。”
“他性情虽冷,心却是热的。这样的男人,倘若不动心便罢了,倘若动心了,怕是没有姑娘家能够抵抗吧?”
白汲听后忍不住笑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你不是说,郡主答应到肃州就给你写信报平安的?”
“这一封信报平安,你不得回一封?你若是回一封问候庞大将军和庞夫人,那郡主不得再回一封?”
“这来来回回,谁知道一年会有多少鸿雁传书啊?”
白若瑾听着他的打趣,凉凉地瞥了他一眼道:“谢筝给你写信了?”
白汲嘴角微僵,神情颇为不自然道:“哪有那么快,她跟我们差不多一块启程的。”
白若瑾轻嗤道:“等你成亲了就开府单过,不要再跟着我了。”
白汲着急了,问道:“为什么啊?”
白若瑾斜睨了他一眼,冷冷道:“我心窄,不想看见你们恩恩爱爱的。”
“扎眼!”
白汲:“……”

白若瑾半道遇袭的事情传到江怀的耳中时,他们已经到达西宁了。
庞家在西宁的府邸还有人守着的,庞嘉雯直接带着江怀和张朔去了。
看守庞家宅子的是位断了只手,腿有些瘸的齐高,他原是庞彪的亲信,后来因为伤残不能再上战场了,也不想回乡,便在庞家做了家仆。
虽是家仆,却也算是看着庞嘉雯长大的,他一见庞嘉雯就认出来了,高兴得迎了她们进去。
那是一栋并不起眼的三进小院,后面的院墙因为年久失修还有些斑驳潮湿。
张朔实在是难以相信,庞嘉雯就是在这里长到十岁的庞嘉雯也很是感慨,她记得小时候家里的房子又宽又大,她每每绕上一圈都会气喘吁吁的。
可现在她摸着旧门窗,却觉得这里狭窄了许多,没有了记忆里的宽敞模样。
还有齐叔,小时候觉得他很高,很威严。可现在看到他两鬓斑白,身形佝偻,庞嘉雯便真正觉得自己长大了。
她回到了自重生以来心心念念的地方,却恍如隔世一般。
晚上的时候,如意烧了一桌子好菜。
齐高和江怀他们喝酒,说道:“当初西宁的战事太频繁了,大将军为了夫人和公子小姐们的安危,便没有住在官邸,说是隐于市才是最安全的。”
“不过现在好了,西宁很安全,肃州的大将军府邸极为宽阔,戒备森严,等你们去了就知道了。”
张朔想套点庞嘉雯小时候的事,便一直给齐高敬酒。
齐高知道张朔是庞嘉雯的师叔,而江怀则是庞嘉雯的师父,又是李老夫人的嫡幼子,心怀敬畏,便问什么说什么,一时间到套出了不少庞嘉雯儿时的趣事。
庞嘉雯听得好无聊,又不能阻止,索性去帮如意烧水去了。
等她们两个忙完,就坐在庞家的大门外,两个人看着西宁的星光好一阵发呆。
终于回来了。
深深呼吸,便能感受着西宁那股熟悉的气味,带着点土香,仿佛又感受了一场儿时经历过的风沙,那种只有在记忆深处才能找到的归属感。
庞嘉雯对如意道:“我真没有想到,我们就这样回来了。”
如意靠着门槛,长长地舒了口气道:“我也没有想到啊。”
“不过现在大将军他们都不在西宁,光是咱们两个有些孤单。”
庞嘉雯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道:“我记得隔壁家有两个大哥哥,大的叫金平,小的叫银平,小时候经常带我去玩。东市集还有一个小娃娃叫磊子的,前面这家还有个叫阿梅的,他们以前最喜欢和我一起玩了。”
如意翻了个白眼,瘫着身体道:“小姐,就算他们都还没有搬走,现在也不认识咱们了。”
庞嘉雯把如意拖起来,娇嗔道:“哎呀,我不管,你陪我去看看嘛。”
如意无奈,只好陪她顺着墙边走过去。谁料才走了没几步,便见墙边下躺着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头子。
那老头子全身上下脏兮兮的,不知是喝醉了还是受伤了,虽然人是躺在地上,但却没有晕过去。
而是一直在哼哼,听声音也不像是很痛苦。
如意蹲着看了一眼,说道:“小姐,他该不会是饿了吧?”
庞嘉雯道:“你去端一碗饭菜来,看他吃不吃?”
如意听后,拉着庞嘉雯站远点。她小声道:“那我去端,你先不要和他说话,小心有诈。”
庞嘉雯笑着道:“我知道了,你放心吧。”
如意很快就折回去了,庞嘉雯远远地蹲下,看着那老头道:“喂,你是饿了吗?”
那老头笑呵呵地,嘴里喃喃自语,像个疯子。
庞嘉雯见他眼中的光并不涣散,寻思着他应该不是疯子才对。
她警惕地没有往前,也没有再说话。
等如意端了饭菜来,庞嘉雯给了她二两银子道:“把这个也给他。”
如意点了点头,她将饭菜放在那老头的面前,又将银子放在他的手里。
那老头也是好玩的,扔了银子,端着饭菜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庞嘉雯怕他噎着,转身回去给他倒了一碗水。
只是当她把水递到那老头的面前时,那老头眼眸倏尔间变得很犀利。他一把抓住庞嘉雯的手,直接一跃而起,嘴里疯疯癫癫地说道:“你活了?”
“你活了。”
“我也活了。”
“可他们却死了。”
“他们死了,都死了,死得透透的了,连魂也没有了。”
如意见他神态不对,连忙喊道:“天呐,真的是个老疯子。”
“齐叔,道长,二老爷……你们快来啊,郡主遇到疯子了。”
庞嘉雯虽然被扣住了手腕,但她很清楚这个疯老头并不想伤害她,他好像犯病了,一个人翻来覆去地说着糊话。
庞嘉雯想甩开他的手,却发现这疯老头手劲极大,且身形有些熟悉,尤其是武功路数,她好像见过一样。
就在庞嘉雯欲要探究的时候,赶来的江怀一把扣住了那疯老头的手腕,将庞嘉雯解救出来。
与此同时,张朔惊呼道:“疯道人!”
江怀定睛一看,可不就是张朔要找的疯道人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江怀问,眉头紧蹙。
张朔道:“我怎么知道?我之前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而且看他这副样子,好像疯得更厉害了。”
奔出来的齐高看了一眼疯道人,便道:“没事没事,他就是一个疯子,在这西宁晃荡好几个月了。”
“他不会伤人的,就是会讨点东西吃。”
张朔道:“这个疯道人我们认识的,说起来还是旧友。”
齐高愕然,连忙道:“那先扶他进去吧,要不要我去请个大夫?”
张朔道:“不用了,我略通岐黄之术。”
齐高微微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把大门推开。
张朔知道江怀有洁癖,主动扣住了疯道人的手,想将他带进去。
谁料疯道人路过庞嘉雯身边时,突然朝她扑了过去。
庞嘉雯被吓了一跳,往后退时险些摔倒。
江怀及时扶住了她,并轻而易举就调换了两个人的位置,将庞嘉雯好好地护在怀里。
张朔用力拉扯着疯道人,无语道:“完了完了,这次肯定医不好了。”
他们都进去了,院子里还响彻着疯道人神神叨叨的声音。
“他们都死了。”
“我还活着。”
“你还活着。”
“你还活着,你是应该活着的。”
“我还活着,可我为什么还活着呢。”
庞嘉雯听得心惊,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
江怀拍了拍她的背脊,冷不防吓了她一跳。
江怀圈住她的肩膀,轻声安抚道:“没事了,他不会伤人的。”
“他只是个疯子,发病的时候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至于他说的话,你也不必听在心上,那些都是他记忆里的伤心事,与你无关。”
庞嘉雯抬起头来,堪堪能从江怀的肩膀上探出头去。她看见如意惊呆了的面孔,那丫头傻站着,嘴巴都能塞进鸡蛋了。
“小……小姐,我先进去了。”
如意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也许是她跑得太快,庞嘉雯都懵了。等她感觉到江怀的气息,这才发现他们几乎抱在一起。
脸颊倏尔一烫,庞嘉雯急急地往后退。
她抬头看了一眼江怀,见他眼眸稍稍一敛,那双深如墨色的瞳孔便溢满担忧。
庞嘉雯暗恼自己胡思乱想,却还是匆匆从江怀的腋下穿过,直奔入院。
空旷的院内传来她又急又重的脚步声,与此同时,她高声喊道:“师父快进来,小心外面有鬼!!”
江怀:“……”

疯道人没有名字,张朔和江怀都不知道他原来叫什么?
一开始结识是因为疯道人的武功路数跟他们的差不多,他们便以为是同门派的师叔,便想着带回去给他们师父看一眼。
谁知道他们带回去的时候,师父他老人家已经仙逝了,没见上。
后来他们查阅本门典籍纪事,知道师父是自创的门派,根本没有什么师叔。可那时他们跟疯道人已经熟识,便没有再追究他的来历。
所以疯道人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便成如今这副模样,他们也是不知的。但疯道人也不是一直疯,他也有好的时候。
庞嘉雯第二日见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好了。
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手也洗得很干净,就是不梳头,散乱的头发粗糙极了。他那脸颊消瘦,颧骨突出,下巴又长满了胡子,远远看上去还是一个疯子。
庞嘉雯都不敢走近,可她一来疯道人就看见她了。他绕着她看,像是在琢磨什么?
庞嘉雯随时准备伺机逃跑,但疯道人好像看出了她的害怕,并没有走近。他瞧着她,揉了揉蓬乱的头发,一副狐疑的模样。
庞嘉雯瞧着他那双眼睛实在是熟悉,后来看到忙活的张朔就想到了,可不是跟张朔的一模一样?
庞嘉雯惴惴不安地往回跑,谁曾想迎面就撞上江怀。
还未等江怀出声,她拉着江怀进屋,猛地把房门关上。
江怀看着慌慌张张的庞嘉雯,狐疑道:“怎么了?”
庞嘉雯很震惊地望着江怀,小声询问:“您之前不是说张师叔是要去肃州找人的?”
江怀点头:“是的。”
庞嘉雯继续道:“他要找的不会就是这位疯道人吧?”
江怀轻笑道:“就是。”
庞嘉雯咽了咽口水,一副震惊了然的样子道:“那我知道了。”
江怀蹙着眉头,低声问她:“你知道什么了?”
庞嘉雯语出惊人道:“这位疯道人就是师叔的亲爹吧?”
“咳咳……”
江怀被她的话呛住,一时间惊讶地望着她。他拿着折扇敲着她的脑袋,无语道:“你怎么会这样想?”
庞嘉雯道:“我看见的。”
江怀失笑:“你到底看见什么了?”
庞嘉雯一本正经道:“我看见疯道人的脸了,他那脸虽然看不出来,但他那双眼睛跟张师叔的一模一样,他们一定是亲生父子。”
江怀:“……”
这怀疑,有理有据,他还真是不好反驳。
但疯道人还真不是张朔的父亲。
江怀凝视着庞嘉雯,不苟言笑。
庞嘉雯心慌道:“难道不是吗?”
江怀肯定道:“当然不是。而且你最好不要在你师叔面前提起他的身世,更不要说谁谁谁是他的亲爹。”
庞嘉雯惊讶道:“为什么啊?”
江怀道:“你师叔是来找疯道人的不错,但他最主要的目的是想追查他的身世。你师叔是你师公抱养的孩子,身世也有些坎坷,当年知道他身世的人都已不在人世,所以他现在的希望很渺茫。”
庞嘉雯张了张嘴,“啊”了一声,一时间都要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江怀见她愣住,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疯道人不可能是他的父亲,这世间相似之人很多,并不奇怪。”
庞嘉雯也见过许许多多相似之人,自然知道并不奇怪。她只是觉得太巧了,师叔和疯道人都认识,两个人长得又很像,或许这就是缘分吧。
“我真没有看出来,师叔对他自己的身世竟然耿耿于怀。”
江怀眼眸微闪,嘴角噙着的一抹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张朔的性子洒脱极了,看上去的确不像是会钻牛角尖的人。
只可惜,无论是谁,当知晓自己有可能是骠骑大将军李长风的儿子,都不会甘心一辈子糊里糊涂地过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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