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锦—— by栖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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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夫人带着白若瑾去了偏厅,刚坐下便见白若瑾跪了下来,那滴隐忍的眼泪瞬间落下。
徐夫人不忍,连忙撇开目光。
白若瑾跪得直挺挺的,难过道:“都是我的错,是我先骗嘉雯的。”
徐夫人叹道:“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没有想到嘉雯会这么在意。”
“她哭着说害怕的时候,身体都是抖的,我也说不清她是太喜欢你还是不喜欢你。”
“也怪我,之前总觉得是她恃宠生骄欺负了你,是我先入为主,忽略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现在都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就不提了,竟害得她这么伤心。”
白若瑾难过道:“那个在永宁侯府告诉嘉雯我身份的人应该还说了别的什么?”
“只是我到现在都没有查出那个人来,也无法解开嘉雯的心结。”
徐夫人听后,诧异道:“你没有问嘉雯吗?”
白若瑾摇头:“我之前以为是我二叔一家,可我回京以后查了,不是他们。”
徐夫人道:“你应该问嘉雯的。等她身体好了你就去问她,现在不要去。”
白若瑾点头,他知道现在不能去。
徐夫人见他也是可怜,来肃州都瘦了一圈了,脸色也不好。
她将白若瑾扶起来,问道:“我听说你身体有旧疾,好了吗?”
白若瑾道:“来肃州以后,我小舅舅帮我诊治过,已经没有大碍了。”
徐夫人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你是个好孩子,嘉雯也是。我不希望嘉雯欺负你,同理,我也不希望你欺负嘉雯。”
“有些事情如果真的没有缘分,你切忌不要强求。”
白若瑾承诺道:“您放心,我不会欺负嘉雯的。”
“而且我也已经想好了,如果她真的很害怕我,那我会离她远一点,不会逼她的。”
徐夫人感觉到白若瑾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但事情并不是没有转机。
她伸手拍了拍白若瑾的肩膀,安慰他道:“至少她接受不了你喜欢别的姑娘,所以我觉得你应该多给她一些时间。”
白若瑾抿着唇,神情倏尔间变得特别温柔。
他点了点头,认真道:“我会的。”
然而如此喜庆的府邸中,此时却寂静得可怕。
自从皇上钦点楚王和康王前去肃州,晋王便在书房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连晋王妃也不见。
晋王府中的下人们都在揣测,晋王因新婚不能离京,错失笼络庞大将军的机会,故而在跟王妃怄气呢。
可怜晋王妃,刚进门没多久就被迁怒了,往后还不知会怎么样呢?
然而此时的晋王妃却在接见她父亲从大同派来的心腹。
已经当上晋王妃的程蓉端坐在主位上,看着底下一身黑衣劲装的青年,淡淡道:“是我父亲让你来的?”
青年点头,恭敬道:“属下金耿见过晋王妃。”
“伯爷说了,往后王妃就是属下的主子,只要王妃吩咐,属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程蓉道:“眼下的确有一桩要事需要你去办,不过……你杀过人吗?”
金耿道:“属下跟随伯爷出生入死,早已杀敌无数。”
程蓉站起来,负手而立,背对着金耿道:“可我让你去杀的这个人,她不是大燕的敌人,她是大燕镇国大将军的女儿,丹阳郡主。”
金耿眼中的诧异一闪而逝,他很快跪地道:“王妃让属下去杀,那丹阳郡主就必须死。”
“伯爷说过了,成就大业的路上死一两个无辜的人不算什么?”
“王妃放心,属下一定完成任务。”
程蓉转过身来,面色从容道:“很好。”
“那你最好赶在楚王和康王抵达肃州之前,伪装成鞑靼的杀手,以免留下什么把柄。”
金耿叩首:“属下知道了,请王妃放心。”
夜色芒茫,寒意四起。
程蓉看着窗外飘下的雪花,嘴角微微上翘。
庞嘉雯要是早早和白若瑾定亲就好了,她的夫君不会惦记,楚王和康王也不会有机会借助庞彪的势力。
但凡一个变数会影响到大局,她都决不允许。
庞嘉雯又做梦了。
只是这个梦澄净幽远,虽不是在幼时,却仿佛返璞归真般回到了最初。
她梦见那时他们还在永宁侯府念书,有一年三月,先生带着他们外出踏青,去的是青山绿水的郊外。
那个地方吃食极不方便,先生和一家农户商议着,借用他们家的厨房做饭。
因为她身上带的银子多,便主动揽下了买菜的事情。又因为对乡下的路况不熟,害怕遇见恶犬,白若瑾主动陪她一起去。
他们在当地人的指引下去了卖菜的农户家里,一路上的景色十分怡人,阳光暖暖地照下来,青草的香气在风里飘荡着,吹起了她的裙摆。
她多希望那条路能长一点,白若瑾能够陪她久一点。
她走在前面,却总是会偷偷回头看他,后来险些摔进稻田里去,是白若瑾及时拉住了她。
然后……他再没有放开手。
庞嘉雯在梦里想着,原来他就是这个时候喜欢她的啊。
可那个时候的她,那么忐忑,那么紧张,怎么敢确定呢?
心里的甜蜜随着呼吸溢出,她跟着他,仿佛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又仿佛不过是做了一场轻歌漫舞的梦。
庞嘉雯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让她坚定不移地想要跟白若瑾在一起,就算是私奔也在所不惜?
梦境中,那个站在菜地里哄她的白若瑾似乎特别温柔。
就连孩童都嘻嘻地笑着,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离开的时候,她清楚地看见白若瑾将一块碎银放在菜农家的院子里,他转头看到她时,目光微微闪烁,脸颊赧然地红了。
“他们家的孩子很活泼……”
“穿得却不是很好。”
他说着,提着菜篮子朝她走来。
还是那条路,余晖漫漫,归程缱绻。
她望着他的侧脸,手指动了又动,特别想去握住他的手。
可就在她快要成功时,徐灵恣出现了,她质问道:“你是不是喜欢他?”
庞嘉雯突然间害怕极了,连忙否认:“不是。”
话落,白若瑾受伤地看向她,一字一句,无比认真地问道:“你不喜欢我?”
庞嘉雯的心突然揪痛起来,她摇了摇头,连忙道:“不是。”
白若瑾蹙着眉,冷冷地看着她,目光幽怨道:“什么不是?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庞嘉雯,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他问得那么严厉,眼里的痛意都遮掩不住了。
庞嘉雯只觉得一口气喘不上,身体也动不了,可她还是拼命地挣扎着,大声说道:“不是的。”
“不是的。”
“白若瑾,我喜欢你……”
庞嘉雯突然挣脱了束缚,猛然惊醒。
她看着帐顶,在灰蒙蒙的视线中,整个人陷入呆滞当中。
耳边恍惚还是那句:“白若瑾,我喜欢你。”
她眨了眨眼,才发现眼睛里满是湿意。
哪怕做了这么美的梦,一切恍如昨日重现,可她还是哭了吗?
庞嘉雯轻轻啜泣着,感觉心里沉甸甸,像是被无数往事压着,每一件都不能再去回顾一样。
突然间,床边的灯亮了起来。
庞嘉雯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只见江怀慢条斯理地放上灯罩,淡淡道:“刚刚你在睡,没点灯。”
庞嘉雯哽咽着,连忙擦去眼泪。
不一会,房间里的灯都亮了,照着江怀那欣长的身影特别高大。
他转过头来,微眯着眼,唇瓣轻抿着,神情慵懒而冷漠。
庞嘉雯看着他,愣愣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江怀坐了下来,看着她道:“说吧,我把他们都支开了。”
庞嘉雯紧张得直咽口水,她刚刚睡糊涂了,连自己答应过什么都忘记了。
这会子突然想起来,心里害怕,但却知道无处可逃了。
江怀也不急,就静静地望着她。
庞嘉雯哪里敢看他,只是一味地看着帐顶,慢慢整理思绪。
既然是师父来问的,那便从师父说起吧。
她慢慢转过头来,看着清冷如月的江怀,出声道:“我前世死得很早,并没有见过您的真容。我是后来从白若瑾的口中知道您出家当了道士,师叔则当了国师。”
江怀定定地望着她,瞳孔几经转变,最后沉寂如夜。
原来……在她的前世里,他们不曾有过半点交集吗?
第215章 江怀的疼惜
庞嘉雯见江怀没有出声,继续道:“白若瑾后来将永宁侯府查抄了,因为我大舅舅勾结晋王谋反。不过他并没有找到他母亲的下落,因为在官兵进府前我大舅舅就已经自戕了。”
江怀问:“那是哪一年?”
庞嘉雯道:“新帝元年。”
江怀抬眸轻扫,问道:“谁是新帝?”
庞嘉雯道:“楚王。”
江怀挑了挑眉,意外道:“竟然不是太子?”
庞嘉雯摇了摇头,她不知道江怀为什么会这么问?因为哪怕是今生,太子都已经亡故了。但她还是乖巧地道:“前世太子也是因病去世的。”
江怀看着她,目光灼灼道:“你是怎么死的?”
庞嘉雯只觉呼吸一滞,心里咯噔一声,知道该来还是躲不掉。
她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小声道:“被烧死的。”
江怀面上虽然淡漠,手却下意识摸着长生牌,细细摩挲着。
“若瑾放的火?”
庞嘉雯诧异地睁大眼睛,连忙摇了摇头。
江怀道:“那你之前为什么抵触他?憎恨他?”
庞嘉雯赧然,羞愧道:“因为我住的那个道观只有他知道,他走了没多久就有人从外面放火。而且他后来查抄永宁侯府,我大舅母临死前说他利用我报仇,他并没有反驳,所以我才会一直误会他。”
江怀拿出那块长生牌,淡淡道:“你死后就一直被困在这里面?”
看到长生牌,庞嘉雯还是有些害怕。
她缩了缩脖子,想把自己藏起来,可因为在床上,只能尽力拉被子盖住自己。
只见她露出一双清澈无辜的眼睛,小心翼翼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能是死得太惨,我的魂魄一直盘旋在那道观里。直到后来白若瑾赶来为我收尸,还在长生牌上刻下了我的名字,从那以后我就一直跟着他了。”
江怀把玩着长生牌,问道:“你知道他从哪里寻来的长生牌?”
庞嘉雯摇头:“我不知道,他也从未向人提起过。”
“外面那些人,包括他的属下,通通都以为那不过是他放不下我的一份寄托,所以也都闭口不言。”
江怀看着乖乖回答问题的庞嘉雯,及笄之龄,容貌惊艳,家世极好。
白家虽然贵为洛阳第一世家,但家族子弟大多都是文官。作为下一任家主,白若瑾若是喜欢庞大将军的女儿,首先他和母亲一定会同意,柯老夫人也一定会同意。
也就是说,他们之间没有阻力。
那为何两个人会走到私奔出京,在道观里落脚的地步?
江怀蹙了蹙眉,冷戾道:“在你们私奔之后是不是还发生了别的事情?”
庞嘉雯诧异极了,惊讶道:“您怎么知道的?”
江怀道:“你和若瑾不止一次提起私奔,我便想到你们一定是做了傻事。可后来呢?”
“后来发生了什么?”
庞嘉雯觉得前世的自己蠢死了,偏偏还自以为很聪明,做了很多让人贻笑大方的事情。
她看着江怀,眼睛红红的,难过道:“如果当时我就遇见您多好?或者能遇见姑祖母也行,那我一定不会做出带着白若瑾私奔这样的傻事?更不会自以为是地在大婚之日闹得永宁侯府鸡犬不宁,最终落得个名誉扫地的下场。”
她那神情太伤,整个人透着一股浓浓的悔意和悲戚。
江怀的睫毛轻颤着,幽深的瞳孔突然紧缩了一下。
他拿手帕给庞嘉雯拭泪时,都没敢细看她的眼睛。
她有那么多伤心的往事,却没有一件往事里有他的影子。他也想知道,在她和白若瑾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他在做些什么?
不应该是尽全力帮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吗?
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错?
“如果你不想说那便先不说。”
江怀说着,眼里满是疼惜。
庞嘉雯却勉强笑了笑,接着道:“是我太傻,说起来怕您骂我罢了。”
江怀道:“不会。”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特别温柔,带着疼惜般的宠溺,仿佛不管她做错什么他都会包容一样。
庞嘉雯莫名觉得更委屈更难过了,不是想起往事的辛酸,而是在她无数个祈求解脱的日日夜夜里,她竟想不到谁可以救她?
如今看到温柔而强大的师父,感受到他的宠溺和关怀,她才惊觉,原来她和前世那些苦难相隔的,也不过就是能够护她平安,为她做主的江怀而已。
庞嘉雯苦涩地笑了笑,随后释然道:“在我带着白若瑾私奔之前,我并不知道大舅舅一家早已经在盘算我和大表哥的婚事。我是在试探过他们的态度,知道他们不会为我做主才想着带白若瑾同我私奔,我们一起到西宁求我父母做主。”
“那时的白若瑾在我眼中就是寒门子弟,只要我不放弃他,他就绝不会受到伤害。可我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我们会被抓回去,大舅舅会突然撕破脸打断白若瑾的双腿,让学政革去了他的功名,将他赶出京城。”
江怀看着脸上挂着淡淡讥讽的庞嘉雯,眼睛突然酸酸的,涨涨的。
他垂下目光,隐去眼中一闪而逝的痛意,淡淡道:“所以,就算徐定对白若瑾做了这么残忍的事情,白若瑾也没有表明身份,更没有向成国公府求助?”
庞嘉雯摇了摇头,苦笑道:“没有。甚至于我到死都只知道他是白若瑾,并不知道他就是白澄。”
“关于他的身份,我是死后才知道的。”
“别说了!”江怀突然制止她。
他抬起头来,眼中空蒙蒙的,像烟雨天,有着浓浓的水雾。
庞嘉雯的心揪了一下,不敢置信地唤道:“师父……”
下一瞬,江怀轻轻将她搂在怀里,嘴里重复道:“别说了……”
一滴清泪猝不及防地掉落,庞嘉雯心中一片悲戚。
终于有一个人能够明白她心里的痛楚了,也终于有一个人来疼惜她的这段过往,懂得那时的她不仅仅是傻,还有着被隐瞒的无辜和残忍。
如果能早一点知道白若瑾的身份……
那么,她一定会隐忍到等父亲归京,她一定会偷偷给父亲送信,绝不会有一点心急的。
而她和白若瑾不会走到那一步……
只可惜,她最后还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将她那短暂的一生都葬送了。
寂静的房间里,灯火昏黄,照着两道相依偎的身影,看起来格外温馨。
庞嘉雯小声啜泣,哽咽的声音像小兽一般。
江怀只觉得,在无惧无畏走了那么长远的一段夜路后,他终于不小心掉进了冰窟里。
而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潇洒,轻轻一跃便可逃离,因为那里面比他想象的更冷,更残酷。
他轻轻拍着庞嘉雯的肩膀,像哄孩子一样低低地哄道:“不说了……”
他没有了想去窥探她秘密的想法,也做不到剥离她的伤口来获得所谓的真相。
他的吻不由自主地落在庞嘉雯的发丝上,这本是温情脉脉的一幕,不知怎么,江怀却突然抽离。
他看着怀中的小人儿,心跳如雷,仿佛自己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一般。
好在庞嘉雯并没有发现,但江怀却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他小心翼翼地将庞嘉雯半抱起来,拿了大迎枕给她靠着。
他则坐回去,轻咳一声道:“我不问了,你也别哭了。”
他看向她的目光温柔而专注,神色镇静从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妥。
但他藏于衣袖内的手却半握着,指甲不轻不重地掐在掌心,仿佛在提醒着什么?
庞嘉雯擦去眼泪,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道:“后面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私奔被抓以后,外祖母和大舅母算计我和大表哥成亲,我一直隐忍,直到成亲那天。”
“永宁侯府宾客盈门,连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派人送来贺礼,我当着众人的面说破是徐家逼迫我嫁的。”
“大舅母愤然,怒骂我不知廉耻,早就和大表哥……有了夫妻之实。”
一颗颗眼泪接连滚落,庞嘉雯却笑着道:“可大表哥跟他们不一样,大表哥为我力证清白,说我的确是被迫嫁给他的。这件事惊动了皇上,我和大表哥的婚事自然就不成了。”
“可永宁侯府也因此名誉扫地,大舅母恨极了我,便将我和白若瑾私奔的事情揭露出来,再加上那些捏造的污言秽语,我连京城都待不下去。”
“出京以后,白若瑾找到了我。”
“我们一起往人迹罕至的地方走,便寻到了一处名为白鹤道观的地方栖身。”
江怀一直觉得庞嘉雯是个坚强的姑娘,那些坚强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往低可以匍匐,往高可以骄纵。
之前他还觉得奇怪,怎么娇养大的姑娘会有这么强的韧性?但现在他明白了,庞嘉雯长到如今,身上的那些韧性都是磨砺出来的。
而每一次磨砺,都是深入骨髓的痛苦。
他看着她那双仿佛浸泡在水里的眼睛,不知这么就想到了珍珠。藏在贝壳里,几经磨砺辗转而成的珍珠。
那么美,可却也那么伤!
明明应该灼灼其华的,可也经历了暗无天日!
他拿手帕轻轻给她拭泪,心里那些不安的想法全都荡然无存。他问她道:“是不是因为徐进,所以你才会对永宁侯府再三容忍?”
庞嘉雯摇了摇头,自嘲道:“我落到那样的地步并不全是永宁侯府的错,所以我重生以后也没有想要将永宁侯府闹得天翻地覆的。我只想做好我自己,做好真正的庞嘉雯。”
“我不愿再喜欢白若瑾了,也不愿沉浸在永宁侯府那些虚假的亲情里。我跳开了他们,发现他们也奈何不了我。”
“我只是十分意外,竟然会有机会去成国公府赴宴,拜会了姑祖母,认了您当师父。”
江怀道:“如果我告诉你,是我让母亲给你下的帖子,你会不会更意外?”
“什么?”庞嘉雯睁大眼睛,圆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惊诧。
江怀轻笑道:“你张师叔当时为了你姑祖母的寿礼烦心,来问我要送什么?我忆起你父亲和我舅舅的渊源,便提议给你下张帖子,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
庞嘉雯哑然。
她望着江怀惬意的神情,认真道:“我当时有那么重要吗?”
江怀笃定道:“当然。”
那个时候白若瑾买下永宁侯府的人惊动了他,所以他才会突然想起庞彪的女儿住在永宁侯府,已经住了好几年了。
一开始她来京城的事他也是知道的,可那时她年岁太小,顺平帝可劲地提拔庞彪,所以他便歇了心思。
后面庞彪逐渐掌握兵权,开始着手收复大燕疆土的时候,他也才慢慢高看一眼。
这些庞嘉雯都是不知的,她更不会想到,他其实很早就知道她是从西宁入京的。
庞嘉雯赧然,不好意思道:“我一直以为,我没有那么重要。”
江怀道:“怎么会?我母亲第一次见你就想将你留在江家了。而且她那么严肃的一个人,寻常都不会带小姑娘出门的,但她却为了你数次打破惯例。我记得有一次还直接杀到永宁侯府去。”
庞嘉雯忍不住笑,称赞道:“是啊,还特别威风!”
江怀笑着揉了揉她的小脑袋,认真道:“所以不要胡思乱想。”
庞嘉雯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心里也没有那么难过了。
察觉到江怀的手离开了,她慢慢鼓起勇气,抬起头来道:“师父,您还想知道些什么,都可以问我的。”
江怀笑了笑道:“你还知道些什么?魏王府的事情知道吗?”
庞嘉雯诧异,怔怔地望着他。
江怀惊觉自己说漏了嘴。
他轻咳一声,淡淡道:“我只是想知道,魏王最后造反没有?”
庞嘉雯摇头:“没有,我没有听说。”
江怀道:“那就好。”
庞嘉雯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迟疑道:“表姑姑的事情可能跟白烁有关,因为后来白若瑾以白烁暗中协助南阳郡王囤养私兵,意图谋反定罪,大义灭亲了。”
江怀看着突然担忧的庞嘉雯,拍了拍她的手道:“不会。”
“若瑾母亲失踪那段时间,白烁忙着操办若瑾父亲的丧礼,无数双眼睛盯着,我们江家的人也在。”
庞嘉雯心里咯噔一声,恍惚道:“难不成我前世的死真的和南阳郡王府有关吗?”
现在的南阳郡王已经被降为国公了,那她是不是间接报了仇?
庞嘉雯叹了一口气,那些事情她终究是没有办法弄清楚真相了。
但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不会是白若瑾害她的。
庞嘉雯又陷入沉思,仿佛怎么想也想不通。
江怀道:“别想了,或许还因为别的什么事情也说不一定。”
“毕竟柯老夫人还活着,倘若真的是白家和南阳郡王府联合害了你,那柯老夫人一定会利用她对若瑾多年的养育之情来恳求他,白烁也绝不会沦落到被抄家的地步,最多也就是突然暴毙。”
“至少,白家的名声是要维护的。”
江怀说到突然暴毙,庞嘉雯的眼珠突突的跳了两下,惊恐地看向江怀。
江怀也想到了什么,眉头突然皱起。
庞嘉雯道:“我父亲说过,表姑父的死有蹊跷。”
江怀凝重道:“这件事牵扯太大了,你先不要告诉若瑾。”
庞嘉雯点了点头,慎重道:“师父放心,我不会说的。”
江怀道:“我会先叫人去查,如果真的有异,到时候由我来说。”
庞嘉雯乖巧道:“好的,我不会说的。”
她太乖了,受了那么多的苦也没有什么偏执的戾气。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仿佛从未长大过。
这样的小姑娘,鲜活明媚,最是不忍看她受挫。白若瑾明明可以有那么多的方式来保护她,为什么偏偏让她落得那样的结局?
就算白家力所不及,难不成江家也不行吗?
江家不行,不是还有他吗?
怎么就……
江怀在心里叹息着,目光温和地望着庞嘉雯道:“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庞嘉雯笑着点头,她心里没有压着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了,心情格外轻松。
江怀走后,庞嘉雯一个人还拉扯着被子玩了一会。
徐夫人和如意端了晚膳来看她,见她一直笑着,还以为她伤口不疼了,心里暗叹江怀的医术高超。
江怀到底还是没敢问,庞嘉雯究竟被困了多久?
因为长生牌需要至亲至爱的人以血引魂方可使用,也就是说,哪怕她最后惨死在道观里,她心里也依旧是爱着白若瑾的。
江怀没再继续深想,他径直出府,去了别苑。
他看到在院子捉光的疯道人,拿出那块长生牌道:“至亲至爱的血方可引魂入内,那你到是说说,囚禁一个人的魂魄在这木牌子里到底有何用处?”
疯道人一边跟窗子里透出的灯光较劲,一边道:“用处?”
“你知道这东西打哪里来的就知道它的用处了。”
江怀蹙眉,不悦道:“不是你给的吗?”
疯道人转过头来,笑着道:“它现在是我给的不错,可我凭空又变不出它,自然是别人给我的。”
江怀阴翳道:“谁给你的?”
疯道人指着江怀,轻嗤道:“你!”
“我?”
“对,就是你。”
“它原本就是你的东西,你若不给别人,别人又怎么会有呢?”
“别人没有,那我自然也没有了。你当这东西满大街都是吗?”
江怀捏着长生牌,身体微微颤栗着。
他就知道一定有什么关联,前世就算他云游四海不在京城,他也不可能不管白若瑾,任由着他被永宁侯府欺负。
还有庞嘉雯,她为了白若瑾才落得个名声狼藉的下场,他也不可能不管,更何况她还是庞彪的女儿。
那么……到底什么地方出了错?造成最后那样不可挽回的结果?
江怀捏着长生的牌的手越来越紧,脸色也越来阴沉。
疯道人蹲在地上,撑着手肘看他,目光戏谑。
江怀冷笑道:“你现在不怕我把它捏碎了?”
疯道人得意道:“你不敢。你现在知道这东西和那丫头有关,不会轻易毁去的。”
江怀冷嗤道:“可那丫头不是已经重生了吗?你觉得我还怕什么?”
疯道人说不上来,他揪了揪头发,苦思冥想。
过了一会,他道:“我也不知道,但你好像变了。”
“哎……我就说会有变数的嘛,可为什么是你变了……”
疯道人说着,坐在地上,十分苦恼的样子。
江怀见他也说不清楚,便道:“我也不为难你,你只要告诉我,为什么它最后会落在你的手上?”
疯道人哑然,狐疑地望着他道:“你傻了吗?当然是为了救那丫头的性命啊?”
江怀眼眸倏尔一变,追问道:“怎么救的?”
疯道人没好气道:“我怎么知道?你怎么不问张朔为什么去当国师?”
“你们这些人真奇怪,明知道我记忆错乱还老是来问我?”
江怀握着长生牌,自言自语道:“如果这个东西真是我给你的,那它极有可能是出自宫中。”
“长生牌?”
“这应该不会是它原本的名字。”
疯道人哈哈大笑道:“你很聪明啊,既然这么聪明为什么不自己去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