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锦—— by栖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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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一开始看着跟自己大相径庭,可原来却是殊途同归,一样地真诚可人。
姐妹俩最后给庞嘉雯梳了垂云髻,戴上珠花时,洪嬷嬷也把换了一身圆领大袖衫的李老夫人给搀过来了。
李老夫人看着如明珠般耀眼的庞嘉雯,仿佛看见了记忆中的旧人,恍惚了一下。
随后在两个嫡亲孙女的吵闹下,她才惆然一叹。
那个曾经让无数人惊艳的将门虎女,终究也如岁月里的云烟,早已散尽。
而现在的庞嘉雯还这么鲜活,就应该好好护着才是。
李老夫人想着,眼睛里有了泪花,声音却无比坚定道:“来吧丫头,跟我走。”
水榭敞厅里,周夫人招呼客人陆续落座。
最后来请的这一批都是跟李老夫人交好的老夫人们,已经给她们安排好了看戏的位置。
罗老夫人慢慢悠悠地站起来,左右看了看,想知道庞嘉雯回来了没有?
周夫人上前搀扶着,轻笑道:“您老就别看了,嘉雯回来了,正陪着老夫人呢,一会就过来。”
罗老夫人喜出望外道:“是吗?那丫头冒冒失失的,可别冲撞了老夫人。”
周夫人道:“这您就别担心了,现在是谁家的孩子谁心疼。”
一句话说得罗老夫人心口狂跳,这要是庞嘉雯入了李老夫人的眼,从此有李老夫人庇护着,那在这京城还不横着走啊?
想到这里,罗老夫人就看向徐灵恣,这丫头也太没有眼力劲了。刚刚江家姐妹问她要不要一起说说话,她竟然说不要。
一直窝在这水榭里头,见人来了也不知道行礼,以至于来做客的好几位老太太都认错了,还以为她是江家的姑娘?
江家的姑娘怎么可能这么没规矩?罗老夫人不悦,掐着徐灵恣的胳膊道:“我们都要去看戏了,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找嘉雯,你们俩也有个伴。”
徐灵恣涨红着脸,知道再赖不下去了,可又不敢起来。
周夫人早就觉得这个徐灵恣不对劲,这会一看,又见她挪不动屁股,多少也猜出了一些。
虽然不喜,但周夫人还是同罗老夫人道:“小孩子喜欢这里就让她在这里玩,等会我让丫环带她去找嘉雯,您就放心好了。”
罗老夫人怎么会放心?她今天觉得徐灵恣特别古怪,起先还以为是跟庞嘉雯闹别扭,可现在看来不是,徐灵恣就是有事瞒着她。
罗老夫人压下心里的火气,装作若无其事道:“你若是不想去找嘉雯也行,那跟我一起去看戏。”
徐灵恣还是不动,不仅不动,连头也不敢抬。
罗老夫人快被气死了,暴躁地揪着徐灵恣的耳朵,冷声威胁道:“你要是不想走,那就一辈子待在这里。”
徐灵恣低垂着头,红着眼睛小声啜泣。
周夫人觉得自己应该走开一会,让徐灵恣主动把事情说出来。于是她招呼其他老夫人们,带着她们先行离开了。
罗老夫人这辈子没这么丢脸过,不是为了儿子女儿,而是为了孙女?
相熟的老姐妹们都走了,一个个临走时欲言又止,还劝她别跟小孩子生气?
小孩子?
三岁说小孩,无人计较。
六岁说孩子,尚有回旋。
可这都已经十四,小门小户成亲早的,这会子都已经当家了。
终于,周围连下人们都走光了。
罗老夫人狠狠一巴掌打在徐灵恣的脸上,只听她怒斥道:“你到底藏了什么丑事是不能说的?遮遮掩掩见不得人,你是想气死我吗?”
徐灵恣这会子知道厉害了,也知道自己跟庞嘉雯置气任性过头了。
她慢慢站起来,一边哭一边道:“我月事来了……”
话落,罗老夫人只觉一股血气往她那张老脸上冲,瞳孔猛地一缩,整个人也在忍不住颤了颤。
徐灵恣见状不对,想去搀扶,被她狠狠推开。
然后她就看见了,徐灵恣一直坐着不肯起来的凳子上,那粉色海棠花的垫子上红了一片,有些血色都干了。
“你……”
罗老夫人一口气上不来,眼珠子突突的,看着就要被气昏了。
徐灵恣害怕极了,破罐子破摔地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日子提前了……”
罗老夫人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站稳,她踢了踢徐灵恣,压抑着满腔的怒火道:“别嚎了,还不快站起来,你是要让众人都看尽笑话吗?”
徐灵恣后怕地站起来,缩着脖子,唯唯诺诺的罗老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冷着脸问:“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徐灵恣想着庞嘉雯都没有说,便吸了吸鼻子,小声道:“还有庞嘉雯。”
罗老夫人盯着徐灵恣那张脸,神色冷肃,目光阴翳。
徐灵恣怕她不信,连忙道:“是真的,我早就告诉她了。”
“啪!”罗老夫人又狠狠甩了徐灵恣一个耳光。
徐灵恣都被打蒙了,抬着头,泪花颤动着,一脸不敢置信。
“啪!”罗老夫人犹不解气再打了一个耳光。
徐灵恣被打怕了,目光开始涣散,人也不敢再像之前那样豁得出去。
罗老夫人打完了她,却犹嫌不够。
她活这么大岁数了,见过的蠢人不知凡几,然而蠢到如此地步,还在她面前自作聪明的,徐灵恣是头一个。
而偏偏,徐灵恣是她的亲孙女!
罗老夫人气急反笑,阴森森地盯着徐灵恣道:“所以嘉雯才叫你给我奉茶,可你却什么也不说是吗?”
“从定安堂到这里,一路上你都紧挨着我,什么时候不可以说?可你的嘴是让人给缝起来了?”
“刚出生的婴儿身子不舒服都还会哭闹呢,你竟然连个婴孩都不如?”
“你娘把你纵得这般恬不知耻,还让我带出来恶心人,你们母女俩都是好的,都是孝顺的,就是怕我这把老骨头消受不起了!”
说着也不管徐灵恣,径直就走。
徐灵恣彻底慌了,拽住罗老夫人的袖子哭:“祖母我错了,祖母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罗老夫人不为所动,冷冷地笑道:“你不是错了,你是疯了。可永宁侯府其他姑娘可还都好好的呢?你一直说嘉雯是从边关来的,不知天高地厚,在京城跋扈专横。但嘉雯就是比你强,你知道为什么吗?”
徐灵恣不敢答,只是一个劲地哭。
罗老夫人却不肯放过她,声音尖锐道:“因为嘉雯要脸,而你不要。”
话落,徐灵恣面色刷一下就白了,手也不顶用了,拉不住罗老夫人的衣角。
罗老夫人就在她眼帘中越走越远,而她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好像真的闯了大祸了。
“祖母……”
徐灵恣喊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她是真的怕了。
王氏在周夫人的陪同下过来,若是往常那得是多大的脸面啊?
可是今天,王氏忐忑极了。
尤其是跟罗老夫人错身而过时,她想过去问候一句顺便探探情况却被罗老夫人狠狠推开。
罗老夫人那厌恶的目光只差没明着告诉她,滚,你们娘俩都一样恶心!
徐灵恣被王氏打了,而且还打得很惨,连周夫人都拦不住。
从小被娇养着的江绫和江绾看得瞠目结舌,都不敢上前去。
庞嘉雯趁乱将徐灵恣弄脏的垫子拿在手里,裹成一团,塞进了徐灵恣的腰带里。徐灵恣以为庞嘉雯要羞辱她,使劲挣扎,哭得上气不接下去,恨不能立即死了算了。
庞嘉雯给她系披风时,双手掐着她的肩膀厉声道:“你还要我教你怎么善后吗?”
徐灵恣气得脸色涨红,怨愤地盯着庞嘉雯,连哭都忘记了。
王氏趁机拽着她的手将她往外拖,她这一生的脸好像在这一刻都丢尽了,对徐灵恣再没有一丁点的耐性,动辄打骂,动作粗暴至极。
周夫人让丫鬟送她们从角门出去,完了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此等场面,一生也不见得能见第二次,故而啼笑皆非。
周夫人忙着去招呼客人去了,临走前让江绫和江绾快把庞嘉雯带过去。
戏台那边已经开锣了,去晚了唱什么都听不明白。
江绫和江绾还有话和庞嘉雯说,敷衍地应着,等送走了周夫人,两个人连忙把庞嘉雯围起来。
江绫:“嘉雯,你大舅母在家也这么打你吗?”
江绾:“嘉雯,你别回去了,就在我们家住下吧?”
江绫:“对对,在我们家住下。”
庞嘉雯哭笑不得,摇了摇头道:“我远来是客,再说还有外祖母管着呢,大舅母她不敢这么打我的。”
江绫道:“深宅后院,多的是惩治人的法子,也不一定只要打骂才是。”
江绾似懂非懂地点头,附和道:“对!”
两姐妹说着,目光不约而同地盯着庞嘉雯受伤的唇瓣,寻思着可别是王氏打的?
庞嘉雯无奈地看着她们两个,嘴角勾起,眉眼弯弯。
江绫被看得不好意思了,连忙道:“我是说真的。”
江绾道:“嘉雯别这么看人……”
“为什么啊?”庞嘉雯问。
江绾喏喏地说不出来,眼神乱飞,脸颊烫了起来。
“你这样看人,人家怕你。”江绾说,挺不好意思的。她觉得庞嘉雯的眼睛太亮了,盯着人看的时候,目光灼灼,像火一样。
江绫也觉得庞嘉雯的眼神很犀利,像是能看透人心。
她连忙道:“你别多想,我们也是猜测的。”
庞嘉雯挽着她们两个道:“你们想什么呢?我只是觉得好玩,你们都是江家的千金小姐,谁敢在你们面前使绊子,让你们两个这般心有余悸地担心我?”
“放心吧,我是大人了,能够自己照顾好自己的。”
她不说还好,一说江绫和江绾越发肯定了,她在永宁侯府是过得不好的。
一个真正过得好的千金小姐,眼里是看不见脏东西的。
她们两个之所以会懂,那是因为江家旁支的姐妹们经历得太多了,她们两个偶尔会听家中仆妇谈起,所以略知一二。
三人并排着,说说笑笑往戏台那边去。
青云阁上,赵衡看着回来就魂不守舍的白若瑾,调侃道:“都说女人口是心非,我看男人也不例外。”
“怎么?好不容易都追出去了,竟然没有追回来吗?”
白若瑾看着远处空荡荡的水榭发呆,他好像知道庞嘉雯有什么不一样了?
她变得更加坦荡从容了,无论是亲口跟他说喜欢过,还是厉声警告徐灵恣时候,她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一个已经不再被俗事所扰,且更有担当的女子。
这才是她本来的面目吧,不被情爱所扰,显得更加落落大方。
白若瑾想着,目光忽而凝滞,转而又深幽幽的。
成国公府的戏台建在映月湖上,湖心当中支起来的戏台,名为峥嵘台。
台下四方皆有长廊水榭,建在水面之上,从高处或远处看去,戏台独绝,犹如湖中仙岛,四方来贺。
这峥嵘台曾倾倒不少园林爱好者,在京城也是极为出名的。
庞嘉雯是第一次见,也是惊叹连连。这成国公府的映月湖之大,比永宁侯府的月心湖大了整整三倍不止。更为难得的是,它四方皆可看戏,将男女席体面地分开了,没有谁高谁低的意思。
就是两面都在唱戏,不免有些嘲杂之声。
她们从南边过去,李老夫人和罗老夫人正在说话。不知道李老夫人跟罗老夫人说些什么?罗老夫人赧然地擦着眼泪,一副很感激李老夫人的样子。
庞嘉雯猜测,应该是祖母感谢李老夫人维护了永宁侯府的颜面。
她们三个给李老夫人磕头,周夫人把江绫和江绾叫过去见客了。
李老夫人拉着庞嘉雯问:“怎么不早点过来?我听说你大舅母发怒了,你不怕吗?”
庞嘉雯看着罗老夫人红了的眼睛,摇了摇头,外祖母也挺难的,她就别雪上加霜了。
李老夫人拉着她坐在旁边,又和她说了别的话。
其他交好的老夫人好奇,少不得要问一句。
李老夫人就介绍她说:“这是我那侄孙女嘉雯,他爹庞彪当年拜在我弟弟门下,是我们李家唯一仅剩的嫡系门生了。她爹那性子跟我弟弟一样,倔,这些年一直带兵驻守西宁州呢,也没想说回来看看我这个老婆子。”
“哎……真是伤心哦。”
说着,捏了捏庞嘉雯的脸蛋,好似恨不得揍她爹,苦于找不到人,只有拿她这个小丫头打趣了。
老一辈的都是人精,一听就知道庞嘉雯的身份了。青海总兵之女,那个住在永宁侯府的庞家千金。
再一看李老夫人这态度,门生之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旧年间,英国公府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这京城有根基的人家谁不知道?
那个时候,但凡跟英国公府沾上关系没有倒的,也就是这傲立到如今的成国公府了。
只是那苦日子都熬出来了,如今再去认什么门生不门生的,也无多大的意义。这件事若是有假,那也是圣上授意。毕竟,江贵妃所出之子楚王也大了……
倏尔间,所有老夫人和夫人们看庞嘉雯的目光如沐春风,说话间言语逗趣,亲昵无比,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庞嘉雯是李老夫人的嫡亲孙女呢?
罗老夫人原本还在为徐灵恣的事情烦心,一转眼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酬。
但凡问到庞嘉雯亲事的,罗老夫人就跟打太极一样,也没说定了谁家?就说是她也做不得主。
李老夫人也愿意给她台阶,故作严厉道:“庞彪就能随便做主了?他敢,他要是敢亏待嘉雯,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几句话既解了罗老夫人的困,又抬了庞嘉雯的身份。众人乐呵一番,越发肯定了李老夫人是认可庞彪的,而庞彪在李老夫人面前,那是绝对不敢逾越的。
武将多是粗鲁之辈,倘若对一介女流敬重有加,言听计从,那与家慈有什么区别?
庞嘉雯任凭李老夫人拉着她左右分说,她垂下眼眸时,眼圈不可名状地红了。
李老夫人发现了,拍了拍庞嘉雯的手,无声安抚。
晚宴开席时,皇上和贵妃娘娘的寿礼相继而至。
这时江家嫡系就显得单薄起来,旁系的子弟们拥簇在一起,与有荣焉地跟客人们说着话,仿佛他们还与成国公府尚未分家,还是一体的。
罗老夫人趁机把庞嘉雯拉到外面的廊庑下说话。
“我气急了就走,你大舅母没与你浑说些什么吧?”
庞嘉雯摇了摇头,淡淡道:“大舅母都气疯了,抓住二表妹就打,我看着都瘆得慌。”
罗老夫人看不上王氏的处事,但又觉得徐灵恣该打,便道:“你二表妹不知羞耻,你大舅母教导无方,都是可恨的。等我回府自然会收拾她们。”
“李老夫人留你在安和堂,你们还说了些什么?”
庞嘉雯摇头:“没说什么?”
罗老夫人摸了摸庞嘉雯的头发,和蔼道:“ 你是个有福的,往后更要循规蹈矩,不要惹人笑话。”
庞嘉雯点了点头,想着等宴席散了就回去。谁知道过了一会,洪嬷嬷过来找她,让她陪着李老夫人回定安堂。
客人们都见得差不多了,拜寿的也来齐了。李老夫人一生显贵,荣耀非凡,早就不在乎什么排场不排场的?
旁人还在惊叹皇上和贵妃娘娘送的寿礼有多珍贵,她老人家却连多看一眼的兴致都没有,挽着庞嘉雯的手就回了起居处。
半道上,她们遇见江怀。
他好像刚应酬完,还穿着深蓝色的大袖鹤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低调奢华的珠冠。
相遇那会,庞嘉雯感觉江怀想跑,不过又按耐下来。
然后她听见李老夫人轻嗤道:“又想跑?”
庞嘉雯讶然,有些奇怪地盯着江怀看。他竟然真的是逃出来的?
江怀嘴角微抽,忍不住扶额道:“娘,你不知道那帮人有多坏,他们想灌醉我。”
李老夫人面色不虞:“你现在走,你大哥明天床都起不来。这也就是你大嫂性子和善,换了旁人,我别想过清静日子了。”
庞嘉雯忍着笑,心想周夫人的性情是真的好。
江怀看着庞嘉雯紧抿的唇,她那眼眸要是没那么亮就好了,谁能看得出来她想笑?
不过敢看他的笑话,她胆子是真的大。
江怀指了指定安堂的方向,笑着说了一句:“您就别训我了,若瑾来了,等着给您磕头呢。”
话落,他轻而易举就看见庞嘉雯僵住的嘴角,以及那双越来越冷眼睛。
这可真是奇了?
江怀想着,盯着庞嘉雯看。
他以为庞嘉雯会想离开的,毕竟她对白若瑾的不喜表现得那么明显。
但下一瞬,庞嘉雯还是挽着母亲的手没放,很快恢复着充满生机的样子,好像一个白若瑾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江怀突然就狐疑起来,庞嘉雯莫不是早就知道白若瑾的身份了?
三人一起往定安堂的方向走,江怀跟在李老夫人左边,轻声问道:“听说水榭那边有人哭闹,不知道可有冲撞到娘?”
李老夫人轻蔑地道:“你娘我是吓到大的?不过是孩子家不懂事跟大人闹几句,也值得你记挂?”
江怀当然不会记挂这样的事情,之所以说起来,那是因为他来的路上遇见赵衡了。
赵衡跟他说,白若瑾喜欢的庞家姑娘挺好的。比那徐家二姑娘好多了,徐家二姑娘当着长辈的面哭闹不止,还是庞嘉雯出面震住的。言语间,对庞嘉雯多是褒奖。好像他不出面做这个媒都会辜负上天的一番美意。
于是他故意说,白若瑾在定安堂里等着,以此来试探庞嘉雯。
眼看就快到定安堂了,白若瑾若是出面拜寿,这身份肯定是藏不住了。
江怀不知道庞嘉雯到底知不知道,故而叫住她道:“嘉雯,我有一个外甥年纪与你相仿,姓白,名澄,字若瑾。你若是见了可不要觉得惊讶。”
庞嘉雯:“……”??
李老夫人看了看一脸懵相的庞嘉雯,又看了看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的儿子,蹙着眉头道:“你与嘉雯说这些干什么?他们……”
李老夫人突然住了口,眉宇间陇上一抹厉色。
她紧盯着自己的儿子,想着他刚刚怎么不提醒她?若瑾与嘉雯早就结识,只不过那是另外一层身份。若瑾若是不想藏了,何必要到定安堂来给她磕头,直接去宴席上不就行了?
看着定安堂院子里亮着的灯,李老夫人没好气道:“你不早说,真是的。嘉雯还小呢,怎么能见外男?”
“你带着嘉雯去后面的花房里坐坐,等会再过来。”
江怀:“……”??母亲这蹩脚的借口真是张嘴就来,也不管旁人信还是不信?
江怀扶额,顺着她老人家的话道:“我刚刚不是没有想到吗?再说了,若瑾也还没有及冠呢?”
李老夫人板着脸:“那他也是大人了,理应要避嫌。”
江怀蹙着眉,紧盯着庞嘉雯,好似在想他们两个是不是可以见一见?
庞嘉雯觉得自己还是可以见白若瑾的,不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大了,而是她觉得打哑谜也太没意思了。
他们哪一个不是门清,她和白若瑾早就相熟了?
于是她挽着李老夫人的胳膊不放,似撒娇般道:“白澄是吧,那我应该要叫他表哥?见一见嘛,表哥怎么能算外男呢?
李老夫人:“……”
江怀:“……”
母子俩暗暗对视,心里觉得不太妙。
好像弄巧成拙了。
第24章 心惊
最后李老夫人还是选择拂开庞嘉雯的手,并托给江怀道:“都怨你,罗老夫人要是怪罪,你想办法去赔罪吧,反正我是不管了。”
江怀见庞嘉雯还要跟去,一把拽住她道:“小丫头,我自由散漫惯了,最是怕向人赔罪。你快跟我走,一会再过来。”
说着,不由分说地往前,拖着庞嘉雯像拎着一个小猫崽子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庞嘉雯以为自己轻功卓绝,已经到了蜻蜓点水的地步。
只是脚在往下蹬点就能够到地了,证明她的轻功都是假的,被人拎着到是真的。
“江二叔,您放我下来,我不去了还不行吗?”
既然他们想让她不知道,那她就装不知道好了。
江怀放手,指着不远处亮着幽幽灯火的花房道:“你先去那里坐一会,我去叫人给你上茶。”
庞嘉雯看了一眼花房就收回目光,转而问江怀:“江二叔,您这一身功夫外传吗?”
“我学武很有天份的,而且能吃苦,您看……”
江怀:“想都别想,我没空。”
庞嘉雯:“那我还真的会想,因为我有空。”
江怀:“别贫,快走。”
庞嘉雯像小孩子耍赖,在原地跺脚:“我不走了,我不想看花,我想看表哥。”
江怀:“……”
他怀疑庞嘉雯是故意的,这丫头什么都知道。
深吸一口气,江怀道:“你若是真的想看,不如二叔替你们俩做个媒,让你天天看个够如何?”
话落,庞嘉雯跑得连影子都没有了,仓惶中丢下一句:“谢绝!”
江怀愣了愣,忍不住笑出声来。
庞嘉雯肯定知道白澄和白若瑾是同一个人。他在原地站了一会,确定庞嘉雯没有下来,这才折身去了定安堂。
定安堂里,李老夫人看到清隽俊朗的外孙,笑呵呵地道:“怎么也不让人去跟我说一声,你就不怕嘉雯跟我一起回来?”
白若瑾听了,立即看向门外。
李老夫人见状便道:“别看了,我叫你小舅舅带她去花房了。”
白若瑾恍然若失,但很快恢复平静,好像从不期待。
李老夫人坐到软椅上,长长一叹道:“你到底是想让她知道你的身份呢,还是不想呢?”
“我打算把她接到定安堂来小住,你要是这样一直避着,那要不小心撞见了怎么办?”
“我这个老婆子是绝对不会跟着你一起撒谎的。”
话落,从外走来的江怀道:“我看不用避着了,我说给那丫头和若瑾做媒,那丫头转身就跑。”
白若瑾抬眼看来,眼底微红,目光变了又变。
李老夫人讶然道:“嘉雯为什么要跑?”
却听见江怀道:“那你得问若瑾了。”
李老夫人看向外孙,却见他面色一紧,神情也像之前那么惬意。她立即端坐着,询问道:“怎么回事?”
白若瑾捏了捏拳,垂下眼眸道:“我也不知道。明明之前还好好的。”
“什么叫之前还好好的?那后来发生什么了?”李老夫人问着,语气有些着急。
江怀走上前道:“小孩子间闹别扭了,让他们自己解决便是,娘也别太担心了。”
白若瑾不肯说,跪下磕了个头就出去了。
李老夫人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推着江怀道:“你快跟出去看看,他别是去找嘉雯了。”
江怀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立即跟了出去。
外面冷,风一吹白若瑾就清醒了。
他现在去找庞嘉雯说什么呢?人家再看到他说的是全当没有见过,此时他眼巴巴凑上去就能表明他很赤诚吗?
然后呢?
庞嘉雯会用那种陌生的目光打量着他,好像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
白若瑾突兀地笑着,然后往花房相反的方向走去。
江怀追出来,看到的就是外甥十分孤寂的背影,看上去什么也不想说,也不想要人陪。
他顿了顿,抬步往花房走。
庞嘉雯没在花房里,江绫和江绾过来找她,三个人在小亭子里说话。
江绫问庞嘉雯,徐灵恣在家里是不是经常被打?
庞嘉雯说不是的。
江绫又问:“那为什么徐灵恣被打的时候你好像一点也不奇怪?”
庞嘉雯歪着头想了想说:“因为我没有想到原来真的有人可以蠢到你都不能理解的程度?”
“就好像,她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被打?”
话落,江绫和江绾笑成一团,一个劲地捶她。
庞嘉雯却没有笑,她很正经地说:“其实,我也想不明白。”
江怀止住脚,没再往前走。
因为他知道就庞嘉雯的心性而言,她和白若瑾之间的嫌隙绝对不是小打小闹?
白若瑾既然不愿意说,那就让他自己去解决好了。
庞嘉雯和罗老夫人是酉时才回的永宁侯府。
徐定亲自在垂花门迎着,不料罗老夫人气不顺,并没有理会。
徐定叹了口气,问着外甥女道:“成国公府好玩吗?听说李老夫人一直把你带在身边?”
庞嘉雯点头,笑着说:“成国公府很大,李老夫人很好,她老人家说我爹是李老将军教出来的徒弟,连我都跟着长脸了。”
庞嘉雯看大舅舅一点也不意外,垂下眼眸时,心里一片晦涩。
这件事连外祖母都很吃惊呢,大舅舅好像很早就知道了。
那么白若瑾的真实身份,大舅舅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
庞嘉雯深深吸了一口凉气,突然就不敢深想了。
好在外祖母有意抬着她的身份,叫她往前,挽着她的手一路直抵安和堂。
朦胧的夜色中,眼前的路好像陇上了一层迷雾,庞嘉雯越走越觉得胆战心惊。如今花团锦簇的永宁侯府,多年后全都付诸一炬,只留下染着鲜血的断井颓垣。而带着整个永宁侯府走上绝路的大舅舅,他是否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呢?
庞嘉雯紧紧地捏着拳,当指甲掐入掌心时,她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明起来。
不管白若瑾和大舅舅之间有什么解不开的恩怨?这辈子她都要弄清楚的。哪怕最后她阻止不了大舅舅投靠晋王,但至少她可以把大舅舅的动向告诉父亲,让父亲来规劝大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