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锦—— by栖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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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嘉雯道:“那绝无可能。”
宁妙嘲讽道:“他那么个无所不用其极的人竟然有你这么个正直的外甥女,真是难得。”
庞嘉雯不说话,她不想和宁妙争辩。
她只是在想,白若瑾知道真相的时候能不能接受?
如果只有一个诚诚,白若瑾不想看见的话,那放在江家养或者庞家养都是可以的。
可现在,还有两个妹妹,虽然都是孩子,也没有什么错。但白若瑾心里想必会更难受吧?
庞嘉雯感觉心脏隐隐作疼,难受得直接蹲在地上。
宁妙见她眼睛都红了,忍不住敲了敲桌面道:“你往好的方向想,至少人还活着的,这些年锦衣玉食也有人照顾着的。总好过在街头巷角遇见她,看到一副蓬头垢面端着个碗要饭的样子强吧?”
庞嘉雯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也不跟宁妙说话。
宁妙见状,转过身去,自己倒茶喝,还惬意地哼起了小曲。
外面,这条街的巷口处涌来了大量的官兵。
江怀跟着猎犬,一路寻到这里,却意外地跟白若瑾汇合。
猎犬朝着白若瑾狂吠,江怀一跃下马,对白若瑾道:“将碧玺珠给它们闻一下。”
白若瑾明白江怀的用意,出声道:“不用碧玺珠,用它。”
他将桂花露拿出来,倒在掌心。
几条猎犬嗅过以后,朝着巷子深处狂吠。
江怀见状,立即道:“封锁所有出口,挨家挨户盘查。”
官府的人迅速出动,周围的灯火逐渐亮了起来,很快便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白若瑾抓住一个官差问道:“这条巷子的后门在哪儿,带我过去。”
看到白若瑾的身影匆匆消失在街头,江怀拢了拢披风,一言不发。
陈勇带着一个小贩打扮的男人过来,说道:“主子,他见过宁妙。”
江怀朝男人看了一眼,男人连忙回道:“大概一个时辰前,我见她裹着斗篷还多看了一眼。”
江怀问道:“能确定吗?”
男人点了点头,肯定道:“能。她经常在我这里进水产,我跟她很熟悉。”
江怀挥了挥手,示意他往前带路。
白若瑾和江怀分两处忙活,都在有条不紊地排查搜索。
可官兵封锁住贫民巷的时候,宁妙就已经押着庞嘉雯下水,从小巷子里的河道潜出去。
经过水流的冲刷,庞嘉雯身上哪还有桂花露的味道?
到了寂静的小树林里,宁妙拧着衣服上的水渍,问庞嘉雯道:“你身上的珠子扔完了吗?没有的话,我再带你转转。”
庞嘉雯惊讶道:“你知道?”
宁妙轻哼:“老娘干完这一票就退隐了,要是连你这点伎俩都不知,你大舅舅犯不着请我出山。”
“对了,你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吗?”
“干什么?”
“偷人的!”
庞嘉雯:“……”
宁妙见她那傻样,轻笑道:“我偷人钱财,不是偷男人,你那是什么表情?”
“行了,带你去见一个人,说不定你也认识。”
“谁啊?”庞嘉雯问,慢条斯理地抹了一把污泥在脚底,好像很嫌弃似的。
宁妙没有说,但庞嘉雯很快就知道了。
那个人叫王灯,她在永宁侯府的时候见过,是她的一位表舅舅。因为身无官职,一直跟着她三姨父走镖,偶尔会来永宁侯府送年礼。
庞嘉雯脑袋灵光一闪,看着王灯道:“你不会一直假借走镖的名义,来往替我大舅舅送信吧?”
王灯笑道:“小嘉雯也不傻嘛,都想明白了。”
庞嘉雯跺了跺脚,好一阵愤懑。
“这么说我三姨父也知道?”
王灯道:“你三姨父、三姨母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们知道你大舅舅养了外室,怕你大舅母凶恶容不下,所以帮忙照顾。但是他们不知,你大舅舅养的这外室是江贵妃的亲妹妹。”
庞嘉雯怒声道:“那你知道还敢帮着我大舅舅?”
王灯痞气一笑:“我不一样,我是你大舅舅从牢里救出来的,还得他庇护置办家业,就该为他卖命的。”
“你也别气了,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掺和。等我们明天一早送你出城,你只管先去见见江悦,看看她是不是过得很好。”
庞嘉雯把眼睛都气红了,大舅舅果然老谋深算,竟然连她三姨和三姨父都骗了。
这招数恐怕也跟当年骗她母亲差不多,罪臣之女,怕人察觉,不敢带回京城……
呵,这可真是再好不过的借口了。
庞嘉雯对宁妙和王灯道:“助纣为虐,你们迟早会遭报应的。”
王灯面色一冷,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宁妙则无所谓地道:“我们这些人的报应就不劳你费心了,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到时候你那未婚夫能不能承受住这个打击吧。”
贫民巷那边还是很嘈杂,喧闹的声音一直没有停止过。
庞嘉雯看着手心里最后剩下的一朵金玫瑰,目光里满是痛意。
白若瑾已经失去很多很多了,他站在聚贤楼那场大火前,是不是以为连她也要失去了……
他那样义无反顾地冲进火场,是不是害怕前世的悲剧会再次重演,所以连如意都未曾顾及?
一个人是要有多绝望,才会对自己眼中看到的生命都漠视着,仿佛自己也会是那样的下场?
庞嘉雯的心疼痛着,还被淤泥所覆盖的双脚也疼,一阵冷风吹来,淡淡的血腥味似有若无的,她嗅着,无声地笑了。
突然,有个人影慌慌张张地跑来,惊恐道:“来了,官兵直接追过来了。”
宁妙惊呼道:“怎么可能,我已经把她身上的气息都冲淡了。”
她说着,狐疑地冲到庞嘉雯的面前。
庞嘉雯坐在地上,看见宁妙过来的不慌不忙地抬头,淡然一笑道:“你在地下室跟我说,我还有两个表妹的时候,我真的想跟你先去看一看。”
“可是你也说了,我师父和我未婚夫很在乎我。”
“既然他们都很在乎我,那你怎么知道我不在乎他们呢?”
宁妙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她低头,猛地翻起庞嘉雯的鞋底。
那鞋底被一团淤泥覆盖着,她伸手刨去,很快就看到庞嘉雯的鞋子不知被什么东西给戳穿了,她的脚竟然一直在流血。
“你……”
宁妙震惊地望着她,捏了捏拳,恨不得砸昏她算了。
庞嘉雯却无惧无畏道:“你最多也就能打我一拳了,我师父和我未婚夫的功夫都很高,你打不过他们的。”
“而且……对于你们这种助纣为虐的人,他们一向都喜欢断手断脚再割肉去喂狗。”
王灯站在台阶上,看着已经追过来的猎犬还有黑压压的官兵们,吓得腿软道:“宁妙,别管她了,快走。”
宁妙捏着庞嘉雯的下巴,冷冷地笑道:“你迟早会后悔的!”
庞嘉雯道:“我等着!”
宁妙站起身来,一根利箭从她的脸颊擦过,伤口顿时见血,险些就要了她的命。
她心里一紧,连忙和王灯从后门离开,半刻不敢再耽搁了。
为了不让宁妙发现她弄伤自己,庞嘉雯强忍一路,此时见救她的人已经来了,便坐着没有动。
通明的火把很快照亮了整个院落,白若瑾和江怀急急奔来,却见她狼狈地坐在地上,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河道里的污泥将她的衣裙都染成黑色,可她脚底却流淌着鲜红的血液,看得白若瑾和江怀眸色一紧。
白若瑾扑过去,脱下身上的鹤氅罩在她的身上。他惊慌地将她抱起来,难过道:“没事了,没事了。”
庞嘉雯依靠在他的肩上,伸手搂着他的脖子,声音低低地道:“你别怕,我死不了的。”
白若瑾感觉心脏紧缩着,一股悲切的酸楚侵袭着他的鼻腔,让他险些都维持不住身形。
江怀看见庞嘉雯脚上还在滴血,眼底也染上一片薄红。他看向院门,出声道:“快抱嘉雯进去,伤口需要处理一下。”
白若瑾闻言,连忙抱着庞嘉雯进屋。
他们进去以后,江怀回头吩咐人打热水,找几个能伺候人的婆子来,还要换洗的衣物等等。
他做完这些,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院子里,目光看向湿漉漉的地面。
庞嘉雯之前就坐在那里,远远地看着他们奔来。
从河里淌过来,也不知她流了多少血,为了掩盖气味,弄了满身的污泥。
这样最容易感染了,等会他得好好帮她处理伤口才行。
为什么她总是受伤?
是白若瑾不够爱她?还是他不够强大?
为什么他们都保护不好她?
江怀从来没有一刻这么自责过,仿佛学了那么厉害的功夫,在暗处搅弄风云的本事,都像是过家家一样。
他愤懑的同时,却真切地意识到,原来有了软肋,真的是一件会要人命的事情。
庞嘉雯……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他早已忘记了男女之别,伸手就要给庞嘉雯脱衣服。
有两个婆子侯在那里,见状连忙躲避,还撞到了头。
庞嘉雯轻笑出声,按住了白若瑾的手。
她附耳跟白若瑾道:“你去帮我铺床好不好,我太累了,今晚不想动。”
白若瑾连忙答应道:“好,我这就去帮你铺床。”
他说完,唤来那两个婆子给庞嘉雯洗澡。
白若瑾铺床的速度很快,他铺好以后,在屏风外焦急地等着洗澡的庞嘉雯。
他忍不住问道:“那个女人是什么来路?除了脚,你还有没有别的地受伤?”
庞嘉雯浸泡在浴桶里,脚底的伤钻心地疼,她艰难地张口道:“没有。”
“她没有伤我,是我手里的碧玺珠扔完了,用河底尖锐的石头划伤了脚。”
白若瑾自责道:“都怪我,我不应该离开的。”
庞嘉雯道:“他们早有预谋,总能找到下手的机会。”
白若瑾固执道:“就是我怪我,你不用为我开脱,我会记住这次教训的。”
庞嘉雯笑了笑道:“该记住教训的人是我,如果每一次我都等着别人来救,那我有几条命可以等?”
“若瑾,别自责了。”
洗完澡的庞嘉雯刚穿好衣服,便站起来道:“我脚疼,你过来抱我吧。”
白若瑾闻言,连忙进去抱她。
庞嘉雯的脸色有些苍白,她环住白若瑾的脖子,将额头靠在他的肩上。
她亲密的举动让白若瑾的心越发难受了,将她抱到床上以后,白若瑾道:“我去叫小舅舅。”
庞嘉雯拉住他,朝他伸手。
白若瑾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变得黏人了,也许是受了惊吓。他连忙俯身,紧紧地抱住了她。
庞嘉雯感受着他炙热的怀抱,小声道:“若瑾,你别怕。”
“往后不管我做什么,我都会小心翼翼地护着我的这条命,我想陪你白头偕老。”
白若瑾闻言,眼眶突然湿湿的,整个眼睑周围都红了。
他将庞嘉雯抱得更紧了,心中深藏着一抹无法言语的欢喜,无论如何,他最爱的人是爱着他的。
再没有比这个更幸运的事情了,白若瑾想着,喉咙阵阵发紧,说不出一句话来。
庞嘉雯却接着道:“我们都会失去很多东西,比如一直仰望着的长辈,疼爱我们的亲人,亦或者是我们的心爱之物。”
“但我希望你记住,你永远不会失去我,失去我对你的爱意。”
庞嘉雯说完,将仅剩的那颗小玫瑰放在白若瑾的掌心。
“就像它,它就是我对你的爱意。”
白若瑾看着那金灿灿的小玫瑰花,灿烂地开在他的掌心里,一如庞嘉雯所说,那是她对他的爱意。
“嘉雯……你怎么这么好啊?”
白若瑾哽咽出声,眼泪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已经忍了很久,不想再忍了。
他攥紧手里的玫瑰,低头寻着庞嘉雯的气息吻了上去。
可刚碰到庞嘉雯唇瓣的那一瞬,庞嘉雯避开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并未给白若瑾反应的时间。
两个人都同时愣住。
庞嘉雯想的是宁妙之前亲过她,她下意识抗拒着白若瑾的亲昵,是不想他沾染上宁妙的气息。
可白若瑾却在愣神之际想到了江怀阴翳的眼眸,没由来的心里一慌,强迫性地压过去,狠狠地吻上了庞嘉雯的唇。
这一次庞嘉雯没能推开他,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只是他力道太大,将她的唇瓣亲破了,她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她痛呼之际睁眼,却猛地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江怀。
惊吓之余的庞嘉雯一下子推开了白若瑾,脸颊轰地红透了,目光闪烁着,根本不敢说话。
白若瑾被推开时懵了一下,当他伸手去抓庞嘉雯的时候,江怀敲了敲房门。
白若瑾回头一看,像是知道了什么,再次看向庞嘉雯时,眼底的目光沉了沉。
他对庞嘉雯道:“小舅舅来看你了。”
庞嘉雯局促地点了点头,像个做错事的小姑娘,弱弱地唤了一句:“师父。”
江怀拿着药箱进来,放在床边。
他先给庞嘉雯把了个脉,发现庞嘉雯还受了凉,便道:“等会喝碗姜汤再睡。”
庞嘉雯点头,一副很乖巧的模样。
可她唇瓣疼,下意识用手摸了摸,偶尔还会发出丝丝的声音。
包扎的时候,江怀还以为是自己手重了,抬头时才发现庞嘉雯的手指搁在唇瓣上轻轻拍着,红色的唇瓣肿了,像一颗会滚动的红珠子,特别显眼。
他垂下目光时,白若瑾接替了他手里的活,理所当然道:“我来。”
江怀不再勉强,站起来道:“我派人去接如意了,她一会过来照顾你。”
白若瑾包扎的手僵了僵,随后有些心不在焉地继续。
庞嘉雯一无所觉,只是关心地对江怀道:“师父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我以后一定会加倍小心的。”
江怀微微颔首,起身离开。
白若瑾没有去送他,等帮庞嘉雯把伤口包扎好了以后,他起身去将房门关了。
他回来,有些手足无措地道:“今天大火,我没有救如意……”
庞嘉雯看他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便朝他招了招手。
白若瑾紧张地走过去,神情有些狼狈。
庞嘉雯捏了捏他的脸道:“你还说,如意肯定生气了。”
“那怎么办?”白若瑾问,有些担忧。
如意是从小陪着庞嘉雯长大的人,不是一般的小丫头。
庞嘉雯道:“能怎么办?好在师父及时救下了她,等会我们一起向她道个歉吧。三楼虽然不是很高,但她是被人抛下来的,很容易就会没命了。”
白若瑾突然捏住庞嘉雯的手,惊颤道:“你竟然看见了?”
庞嘉雯被他捏得很疼,挣扎着道:“你先别激动,你听我说嘛。”
“当时宁妙把我从密道带走,就在聚贤楼对面那排高高低低的民房里,我到那边的时候,刚好看见你冲进火场,自然也就看见如意被抛下来了。”
“那些人也太坏了,就想利用如意拖延时间。”
白若瑾深深地盯着庞嘉雯,再一次重复道:“你竟然看见了?”
庞嘉雯很坦率地望着他,点了点头:“我的确看见了。”
白若瑾面色越发苍白了,他往后退了退道:“那你不会觉得我很残忍吗?”
庞嘉雯平静地望着他,直言道:“如果换了是别人,我肯定觉得他很残忍,并且也不想再理会他了。”
“可你不一样!”
白若瑾心都凉了,脸色也染上一层薄霜,只见他嗤笑道:“哪里不一样?”
庞嘉雯见状不对,连忙伸手去拉他,可根本拉不动。
无奈,她只能下床,忍痛朝白若瑾靠过去。
她伸手抱着他的腰身道:“我知道你当时被吓坏了,你想到了前世那场大火是不是?”
“你害怕我会死在大火里,你甚至于还准备陪我一起死了,所以才会那么义无反顾地冲进去。”
“我不只看见你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我还看见,是师父把你打晕才带出来的。”
“若瑾,别自责了。如果这件事有错的话,那错的人不是你,而是我。是我给了别人可乘之机,是我让如意陷入了危险,与你无关的。”
白若瑾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当中,心里涌来无尽的悲苦。
他也想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心里又十分清楚,没有人会不在意这种事情。
可更让他觉得难过的是,庞嘉雯还反过来安慰他。
她知道他的脆弱,懂得他的敏感,小心翼翼地想要维护他所剩无几的良知,用她所有的温柔来包裹着他。
她是不是也很害怕,害怕他会像黑暗中的杀神一样,最终变成一个她连摸都不敢摸的冷血之人?
白若瑾圈住她的身体,低头轻嗅着她的体香,恨不得将自己身上那些冷戾的气息都驱散干净,只留属于她的味道。
他这一生,或许能拒绝千万种示好和投诚。可唯独她,只需要轻轻地走过来,靠着他,他便再没有什么尖锐的刺是可以伤人的,他也愿意为了他敞开心扉,拥抱所有的温柔和美好。
夜深了,万念皆寂。
江怀行走于夜色中,双眸空洞,心中一片茫然。
或许他生来就应该做一位隐者,可以游荡在红尘,却不可以有贪恋。
否则欲念起,心中淡泊皆散,又被世俗枷锁紧箍着,宛如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哒哒的马蹄声响起,陈勇急急奔来,恭敬地回禀道:“主子,我们抓到了王灯。”
江怀道:“盘问出同伙,拉到徐定的面前。”
“杀了!”
陈勇的身体微微一震,很快退下。
王灯死后,医馆里的血迹还未清理,徐定脸上的也是。
江怀走了进来,只见徐定奋力挣扎着,可因为伤得太重而无法之抹去脸上的血迹,整个人惊恐着,浑身抽搐。
江怀道:“如果还有下一次,我送你去见阎王怎么样?”
徐定的喉结滚动着,惊恐道:“你不能!”
江怀嗤笑:“答应让你见我二姐一面的人是庞彪和白若瑾,不是我。”
“反正你横竖都要死的,我一时失手有什么要紧的?难不成你觉得因为你的死,庞彪会跟我反目?还是说,嘉雯会同我离心?”
窗外,夜色如磐。
屋内,沉寂无声。
徐定心中一片惶然,他知道江怀不是在说笑,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把王灯拉到他面前杀了,就是给他最后的警告。
江怀这种人不会有所顾忌的,他太肆无忌惮了,看见一地的鲜红都无动于衷。他那一身凌厉的杀伐之气,也不知手底下要了多少条人命才会如此,光是一个眼神就让人心惊胆战的。
徐定后怕道:“你究竟是谁?”
江怀阴翳道:“怎么,你也会怕吗?”
“当年你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时候,将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怎么你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真相大白时你会死无全尸?”
徐定听后,眼眸殷红,邪肆地笑了起来。
他道:“没错,我是想过我的结局。可那时我刚刚得到江悦,觉得死而无憾了。”
“可我现在不想死,人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我为自己求一线生机有什么错?”
江怀的手捏住了徐定的脚,他的手很凉,对于徐定来说,宛如一条已经缠上他的毒蛇,让他忍不住惊惧胆寒。
“你想做什么?”
“江怀,我告诉你……”
“啊……”
伴随着徐定的一声惨叫,江怀直接将他的脚踝捏碎了,骨头全碎在肉里,就算再好的大夫也治不好了。
这些对于徐定来说,他都无法顾及。他只知道自己忍受着钻心的疼痛,浑身痉挛着,连好好喘口气都做不到。
可江怀却嫌弃地擦了擦手,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道:“如果下一次你再敢用庞嘉雯来算计白若瑾,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活着……还不如死了?”
徐定看着江怀那双漆黑摄人的眼睛,整个轻颤着,不寒而栗。
江怀……他就是怪物!
比白若瑾更可怕的怪物!
庞嘉雯被抓,如意也跟着担心受怕。
等再次见面,主仆还未叙话,白若瑾便主动向如意道歉。
如意吓得当场跪下,连忙道:“白公子言重了,别说当时您是顾着救小姐,就算不是,奴婢也绝不敢责怪的。”
“而且奴婢自幼跟着小姐,知道你们一路走来很不容易,也知道白公子很在乎小姐,所以奴婢绝对没有将那件事放在心上。”
如意举着小手,准备发誓。
庞嘉雯见状,拉起她道:“好了,我还不知道你吗?”
“可我当时看到那么凶险,心里很担心。再说了,若瑾是我的未婚夫,这个道歉是我要的,你受着便是。”
如意苦着个脸道:“小姐明知道我不敢的,我也不会,你们这样是会吓到我的。”
庞嘉雯伸手揉了揉如意的小脑袋,笑着道:“别怕别怕,你家小姐还是很宠你的。”
“这样吧,等我的脚伤好了,我带你去逛街,随便你逛个够。”
“真的啊?”如意惊呼,双眼放光。
庞嘉雯点了点头,认真道:“当然,我一向说话算话。”
如意忍不住抱住她,高兴道:“谢谢小姐。”
她说完,忙活起来,在软塌上铺个小床。
铺好以后,她笑着对白若瑾道:“白公子晚上就在这里休息吧,我去茶房里,你们有需要就叫我。”
白若瑾微微颔首,见她开开心心地走了,挺没心没肺的。
“她的性格有点像你,别人的好谨记在心,别人的漠视却恍然未觉。”
庞嘉雯骄傲道:“那是当然。我去永宁侯府,身边伺候的丫鬟换了一茬又一茬,王氏总想找人替代如意,但我就不。”
“如意很善良的。”庞嘉雯坚定不移。
“你也很善良。”白若瑾说,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也许是白日里受了惊吓,庞嘉雯睡得并不踏实。
大约卯时刚到她就醒了过来,房间里灰蒙蒙的,并未点灯。
她微微侧身就看见躺在软塌上的白若瑾,他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像夜里不睡觉的猫头鹰一样。
庞嘉雯只觉得呼吸微滞,小声地问道:“你不会一夜都没有睡觉吧?”
白若瑾坐起来,望着她道:“睡不着。”
“那点灯吧!”
“不用,我就想这样看看你。”
庞嘉雯伸出手,是能看清五指不错,可还在灰蒙蒙的光线中,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你看得清我?”庞嘉雯狐疑着。
“看得清!”白若瑾肯定道。
“那好吧!”
庞嘉雯不再多说,就静静地躺在床上,准备再睡一会。
可没过一会,白若瑾就爬上来了,从后面圈住了她。
庞嘉雯有点紧张,往里面挪了挪。
白若瑾紧紧地抱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庞嘉雯能感觉到他不安,因为太在乎了,所以害怕失去。
庞嘉雯握住他的手,低低地叹了口气。
前世的白若瑾是怎么冷冰冰地熬过那些日子的,为什么那时的她看着他,会觉得陌生又可怕呢?
是因为王氏临终前那一句,而他始终也没有辩驳吗?
她曾真真切切地以为,他把她也算计了。所以,是从那里就开始厌恶的吧?
庞嘉雯不敢继续深想,她转过身来,埋首在白若瑾的怀中。
“我们早一点动身吧,天一亮就走。”
“我不想等了。”
庞嘉雯说,她不想再生变故了。
白若瑾吻了吻她的额头,答应道:“好。”
王灯的出现暴露了徐定最后的底牌,他再也没有谈判的筹码了。
天一亮,他们直奔济南。
这一次,徐定出奇地配合。因为王灯的死而得了消息的林起夫妇在济南城亲迎接他们,觉得十分愧对江怀和白若瑾。
林起去跟江怀和白若瑾亲谈,将他知道的都告诉他们。
林家准备的客房里,徐云妩拉着庞嘉雯的手问:“你大舅舅那个……藏在济南这么久的,真的是白若瑾的母亲吗?”
庞嘉雯点了点头,肯定道:“当然,不是提前给您看了画像吗?不像?”
徐云妩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不是。”
“其实有一年我来济南探望她,发现她不能出门,我便问照顾她的人。他们说是因为官府还在通缉,所以不能放她出去。”
“这件事让我耿耿于怀,我回去以后便问你三姨父,有没有什么办法。后来你三姨父在江湖上寻了一个会易容的丫头,让我送过来。”
“从那以后,你大舅舅每次去江南一代,王灯都会以押镖的名义,带着她和诚诚一起过去……”
庞嘉雯蹲在地上,十分惆怅道:“当年我娘也怀疑过,但因为相信我大舅舅,所以毫无作为。”
“我娘到现在都还很自责呢,可这种事情,谁会怀疑啊?”
“骗你们的人可是你们的亲大哥。”
徐云妩听后,眼里闪现了泪花。她很快擦去,冷嗤道:“是啊,亲大哥。”
“这件事因为你爹和江家的关系,还有你和若瑾已经定亲了,所以才会对林家轻拿轻放。否则江家和白家追究起来,你觉得林家能逃过去吗?”
“逃不过!”庞嘉雯实话实说。
徐云妩冷声道:“连你都知道逃不过,他怎么会不知道?可知道还要让我们帮忙照顾,不是明着没有把我们当作亲人吗?”
“你娘有没有跟你说过,你外祖母重男轻女,我们小时候根本没有什么好日子过。可我们出嫁了,想着也要为父母尽一份孝心,所以向来对你大舅舅有求必应。”
“然而事到如今我才知道,原来我们在你大舅舅的心里,不过是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