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锦—— by栖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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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嘉雯宽慰道:“你们是应该伤心。可我觉得你们不是最惨的,最惨的应该是大表哥他们。他们什么也不知道,可一朝东窗事发,他们也不会好过就是了。”
“可叹,如果这是灭门之灾,他们恐怕连死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比如上一世,就是这样的。
王氏还算警觉的,知道了些许,但也不是全部。
否则她就会用知道的秘密和白若瑾换得一线生机了。
徐云妩伤心一阵,很快林起便过来了,他道:“我要带他们过去,那三个孩子安排好了吗?”
徐云妩擦了擦眼泪说道:“沅沅和萱萱一大早就接去别苑了,诚诚那孩子早慧,不肯离开,说是要陪着他娘。”
林起皱着眉头道:“那不管了,我们先过去。”
说完,对庞嘉雯道:“你也来。”
庞嘉雯突然有些紧张,小声问道:“远吗?”
林起没听见,他心里急,面色也不好。
徐云妩挽着庞嘉雯,悄声道:“不远。你去看看吧,她人非常温柔,虽然……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庞嘉雯的心情突然变得很沉重,也隐隐担心起来。
白若瑾……他应该受得住吧?
庞嘉雯不明白,为什么她大舅舅会选择将江悦姑姑安排在济南,是因为这里离泰安比较近,还是说这里没有人会怀疑?
毕竟他们一直以为,徐定的老巢是在江南一代,比如嘉兴那片。
现在看来,数次去江南,那些都只是他的障眼法。
江悦住的那片是济南最好的地界,繁华且宽敞。更重要的,闹中取静,宅子置办在两条官街的中间,左右都可以随意进出。
看得出这一片住的都是非富即贵,可即便如此,越往里走,庞嘉雯的心越是沉得厉害。
“到了。”
“就是这里。”
林起说,侯在门口。
这里的院墙很高,没有树影可以看,有的是光洁的粉墙。
开门的是个哑巴婆子,看到林起带着他们来,很和善地笑着。
进了二门,远远听到一位女子的声音,如春风漫漫,特别温柔。
林起停了下来,江怀放慢脚步。
庞嘉雯见状,也放慢了脚步。
她看着白若瑾的背影,压抑着呼吸,慢慢地跟上去。
后院很宽敞,还种了许多月季和牡丹。靠墙的位置有一棵低矮的石榴树,伸手可以摘叶,但却被修剪得像是一把撑开的伞。
江悦就坐在那棵石榴树下,看着一条小黑狗和一个男孩在玩耍。
她笑着,眉眸温柔地喊道:“诚诚,小心点。”
站在院门口的白若瑾猛然呆住,他看着母亲丝毫未变的容颜,眼眶霎时红了。
庞嘉雯走到白若瑾的身后,那个叫诚诚的孩子顿时看向他们,一脸警惕。
诚诚一点也不像她大舅舅,他很像江悦姑姑,也很像白若瑾。
长相精致,眼睛特别漂亮,皮肤很白,眉峰含着一抹厉色。如她三姨母所说,是个早慧的孩子。
“你们是谁?”诚诚问道,小脸十分严肃。
林起走上前,半拥着他道:“诚诚,他们是你的亲人。”
诚诚摇着头:“我们没有亲人。”
白若瑾走上前,诚诚挡在他的面前,使劲地推着他道:“你走,你走,我不要知道你是谁。”
林起去抱开他,诚诚拳打脚踢的,还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匕首。
林起一惊,当即放下他。
诚诚拿着匕首挡在江悦的面前,冷厉道:“你们休想带走我娘。”
白若瑾低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幽深道:“她是你娘?”
诚诚大喊:“是。”
白若瑾勾了勾嘴角,勉强露出一抹笑意道:“可她也是我娘。”
“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诚诚愤然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白若瑾却道:“我姓白,单名一个澄字。我娘最喜欢唤我的小名,澄澄。”
诚诚一下子就哭,红着眼睛道:“你说谎。”
白若瑾不理,继续往前。
诚诚拿着匕首往前扎了过去,他要杀了白若瑾。
庞嘉雯见状,惊得往前一掠,想拉回白若瑾。
可就在这时,白若瑾已经捏住了诚诚的手。
他一个用力,诚诚的手顿时剧痛难忍,匕首掉落。
掉落的匕首惊吓到江悦,只见她抬起头来,空洞的目光突然紧缩了一下。
就在白若瑾以为母亲认出他的时候,江悦却突然捡起地上的匕首,直接朝白若瑾捅了过去。
猝不及防的一瞬,那匕首直接扎进了白若瑾的腹部。
“啊!”庞嘉雯一声惊叫,连忙过去扶着白若瑾。
可此时的白若瑾却震惊地望着他娘,眼中似乎有千言万语,可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那种痛苦到极致的悲伤,连哽咽都是没声的,恍惚像是被人捏住喉咙,然后再一点一点地碾碎所有希望。
江悦则茫然而无措地护着诚诚,一遍一遍地重复道:“你不可以伤害诚诚,你不可以……”
“诚诚,娘在这里,娘带你去找你爹。”
“明磊,我带着孩子来找你了。”
白焕,字明磊!
白若瑾望着到现在还对父亲念念不忘的母亲,心中悲怆,突然仰头喷了一口鲜血。
“若瑾!”庞嘉雯惊颤地唤他。
白若瑾昏迷之际,眼睛里只有庞嘉雯担忧焦急的面孔。
他想伸手抱住她,可手却无力举起。他看着庞嘉雯,他想告诉她,他只有她了。
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定定地望着,一直望着,直到他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师父!”庞嘉雯哭着喊。
江怀连忙上前帮白若瑾查看伤势,好在刀口不深,并未伤及要害。
他急忙给白若瑾止了血,包扎的时候便对庞嘉雯道:“别担心,这伤不致命,他只是太伤心了。”
怎么会不伤心,千辛万苦找了这么久,见面时却被自己的母亲一刀捅过来。
换了是她都该绝望了。
庞嘉雯抬头,与诚诚大眼瞪小眼。
“你知不知道他找了多久才找到这里来的?你娘也是他娘你知不知道?”
诚诚咆哮:“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坏人,你们休想带着我娘。”
庞嘉雯怒道:“你闭嘴,吼什么吼,再哼我们就把你关起来,让你见不到你娘。”
诚诚怨恨地盯着庞嘉雯,冰冷道:“我要杀了你!”
庞嘉雯气到冷笑:“你来啊,你来看我不先宰了你!”
江怀转头,幽幽地看了一眼庞嘉雯。
庞嘉雯顿时面红耳赤,只听她弱弱道:“师父,是他太坏了。”
江怀看了一眼诚诚,淡淡道:“他母亲神志不清,父亲像死了一样,你觉得谁能教好他?”
庞嘉雯只是为白若瑾不平,她心里知道,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徐定。
她蹲下,难过地望着昏迷不醒的白若瑾。
江怀见她老实了,叫来林起,让林起把白若瑾扶去休息。
庞嘉雯不放心,也跟去了。
后院顿时清静下来,江怀看了一眼像小狼崽子的诚诚,淡淡道:“你娘是我的二姐,我是你的亲舅舅。”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早就知道你娘是被囚禁在这里的。现在我们既然找到了她,就不会放任不管。”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跟着我,以后还可以见你娘。二是我送你去书院,等你长大以后再来见你娘。”
“你凭什么?”诚诚凶狠地叫嚣,眼睛里却闪着泪光。
江怀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漠然道:“凭我姓江,能管江家人的所有事情。”
“可她是我娘,跟我最亲!”
江怀也不急,嘲讽道:“你今年十岁了,早就念书了吧?父母年迈以后是由长子奉养的,你难道不知道吗?”
“刚刚那位是你的亲大哥,只要他想,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你娘了。”
诚诚早就绷不住了,眼泪啪啪地掉,可还是一个劲地问:“你们凭什么?”
“凭什么?”
江怀不与他争辩,只是道:“我不是跟你商量,我是给你选择,选不选在你。”
“更何况……你只想要娘吗?你那两个妹妹呢?”
“不想要了?”
诚诚的小脸突然间变得煞白,目光也从愤恨变成了惧怕。
江怀看着他,目光平静道:“你既然不笨,那就要懂得好坏。”
“做人如果连好坏都不分的话,那还是死了的好。”
“今日我念你年幼,加之父母无教之过,且不罚你。”
“日后再如此暴戾狠辣,我必重罚于你。”
诚诚惊惧地望着他,擦干眼泪,不敢回怼。
江怀审视着他的目光,见他无逆反之意,这才继续道:“从今日起,你跟你娘姓,就改名为江树。”
“那我爹呢?”
江怀冷嗤道:“死了,你不用惦记!”
江树闻言,并没有太多的悲伤的表情,相反,好像还暗暗松了一口气。
他对江怀道:“我听他们说我爹是侯爷,那你的官职肯定也不低,你几品?”
江怀瞥了他一眼,轻嗤道:“连你爹的老底都能查,怎么查不出你娘的来历?废物!”
江树:“……”!!
“我查出来又怎么样?沅沅和萱萱还这么小,我总不能带着她们入京寻亲吧?”
“再说了,我今年也才十岁!”
江怀嗤道:“那又如何?我十岁的时候,已经……”
“怎么样?”江树迫不及待地问。
江怀看着他那张不服输的小脸,从容道:“雄霸一方。”
“切!”江树根本不信。
但是他喜欢这个舅舅,他好像很凶,但又不是特别凶。
江怀给江悦把完脉,确定她的身体无碍,只是神智受损。
“你能医好我娘吗?”江树问道,眼神满是期待。
江怀没有理会他,而是问林起道:“你知道宁妙这个女人吗?”
林起道:“有所耳闻,不过我不知道她跟徐定有关系,一直以来,宁妙都是跟官员来往过密,我一直以为她是哪个高官的旧情人?”
江怀道:“我看她还有些本事,估计会知道我二姐服用过什么药物?”
“只要找到药方,一切都还是有希望。”
江树一听,连忙道:“我知道她在哪里?”
江怀狐疑:“你知道?”
江树道:“她昨晚还潜进来,让我今天好好守着我娘。”
江怀的眼眸锐利一眯,冷戾道:“带我们去。”
江树看了一眼对外界一切都懵懂不知的母亲,点了点头,带着江怀和林起去找宁妙。
他们一走,庞嘉雯就开门出来了。
哑巴婆子送了吃的来,很热情地招呼着她。
庞嘉雯拿着吃的走到江悦的面前,蹲下身,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表姑姑……”
江悦拿了吃的,递给庞嘉雯,嘴里说道:“吃啊,好吃。”
“您还记得澄澄吗?白澄!”
“他是您的儿子,顺平十四年八月十五的生辰,今年十八岁。”
“您还记得吗?”
江悦摸了摸庞嘉雯的额头,柔声道:“澄澄,澄澄在哪儿呢?”
庞嘉雯轻泣道:“澄澄已经长大了,长得比您还高了。”
江悦摸着庞嘉雯的脸庞,温柔道:“别哭,给你糖吃。”
她从随身的小袋子里掏出两颗糖,放在庞嘉雯的手心里。
“澄澄喜欢吃的,好吃。”
庞嘉雯剥开糖纸看了一眼,白芝麻糖,的确是白若瑾爱吃的。
可她记得这些,却已经不记得真正的白若瑾了。
庞嘉雯伏在她的膝上,很难过地哭了起来。
江悦像哄孩子一样哄她道:“不哭不哭,亲亲,亲亲就好了。”
说着,很温柔地吻了吻庞嘉雯的发丝。
白若瑾走下来,刚好看到这一幕。
他哑着声音喊:“嘉雯。”
庞嘉雯回头,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若瑾,你怎么起来了?”
白若瑾撑着墙壁,目光深深地望着她。
“不要勉强她了,不认识就不认识吧,她活着就好。”
庞嘉雯站起来,朝白若瑾走过去。
白若瑾用冰冷的手握住庞嘉雯的手,轻轻将她拉到怀里来。
其实很久之前他就已经失去父爱和母爱,也知道那些是他再也渴求不来的。
今天这个局面,他很早就预料到了。可是因为有庞嘉雯,他觉得自己可以承受。
就算这个世上,所有人都不爱他了,连小舅舅也对他失望透顶,可他还有庞嘉雯啊。
白若瑾靠在庞嘉雯的肩上,目光望着石榴树下的母亲。
她还和当年一样,很爱笑,笑起来眉眼弯弯,恬静柔美。她现在应该和小孩子一样,只要有她的诚诚在,就不会有烦恼吧?
往后他会寻比这个更好的地方来给她住,会把她照顾得妥妥当当的。最好,还有一个在她记忆中,永远也不会长大的“澄澄”。
庞嘉雯小心翼翼地抱着他,深怕蹭到他的伤口。
她的吻在他的脖颈间流连,最后落在他的下颚上。
她踮起脚尖,眼里含泪地望着他,小声地唤道。
“澄澄。”
“澄澄。”
“澄澄。”
“澄澄,以后这个名字,我来唤可好?”
春天里的阳光明媚,初开的月季被微风吹得随风摇曳,宛如娉婷少女。
而她轻轻靠在他的怀里,小心翼翼想要填补他心里苦苦追寻十几年的遗憾。
白若瑾听见自己心里一切腐朽被冲破的声音,有温暖的阳光洒了下来,暖暖地照在他的心上。
他终于感觉到黑暗离他越来越远,那些禁锢着他的枷锁也砰然断裂,他终于还是活在了阳光下。
不远处,江悦看着白若瑾的身影,晃了晃脑袋,有些恍惚地喊道:“明磊?”
与此同时,白若瑾执起了庞嘉雯的手,十指紧扣。
他拥着庞嘉雯,两个人一起面向江悦。
天上的阳光很暖,微风很甜,他轻声道:“娘,儿子要成亲了。”
宁妙被抓到了。
她偷偷潜回,本想伺机而动的,不曾想被江树卖了。
被抓的时候,她看着江树,粲然一笑道:“可以啊,小崽子,跟你爹一个样,够狠!”
江树冷哼道:“我没有爹。”
宁妙恍然,很快就明白过来。
原来这个孩子一直是恨着徐定的。
“哈哈!”
“好样的,这下徐定该死不瞑目了。”
宁妙说着,彻底放弃挣扎。
在回程的车上,宁妙打量着闭目养神的江怀,她偷偷撩起车帘时回头望了望,见江怀眼睛都不眨,顿时没了兴致。
“高手啊!”
“怪不得庞嘉雯说我打不过你,我的确打不过你。但你不要把对徐定的恨转移到我的身上,我这些年没有替他干过一件坏事,只是偶尔过来照看江悦她们母子四人。”
江怀睁开眼,淡淡道:“我只想知道,你抓走庞嘉雯的那天,你让她看见了什么?”
宁妙愕然,很快就想到在暗娼小楼里的事情。
她垂下目光,不自在道:“在那种地方,当然什么都看到了。”
江怀再一次问道:“看见了什么?”
宁妙有点怵江怀,他看人的眼睛是没有温度的,像看死人一样。
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说道:“我没有让男人碰她。”
江怀眼眸一眯,嗤道:“可你碰了。”
宁妙没法否认,又不敢承认,连忙解释道:“就是亲了一下,女人亲女人,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江怀阴翳地看着宁妙,想着该把她哪里卸掉才好?
他最后的目光落在宁妙的下巴上,勾唇一笑道:“当然有。”
“你很脏!”
宁妙:“……”!!
怎么说她也是一个女人啊,江怀这是……有洁癖?
宁妙感受到江怀的死亡凝视,也不敢争辩,低头装死。
江怀动了动手指,骨节咔咔作响。
车轱辘的声音都没有压下去,宁妙听得寒毛肃起,连忙道:“你听我说,我觉得我还有点用处的。”
江怀嫌弃地闭上眼睛,冷冰冰地道:“说!”
宁妙道:“我知道江悦服过什么药?”
“什么药”
“留白。”
“就像把人的记忆都清空了一样,只留一片空白。但嘴里常念叨的名字还是知道的,就是想不起来了。”
“有解吗?”江怀问,慢慢睁开了眼睛。
宁妙摇了摇头,一脸沉重道:“无解。”
庞嘉雯再次见到宁妙,她被随意地扔在地上,手脚被绑了起来。
她扬起头看庞嘉雯,无所谓地笑了笑道:“你师父真厉害,我跟你讲……”
江怀低首浅笑,目光不急不缓地落在宁妙的脸上。
宁妙突然就像是被点了哑穴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要跟我讲什么?”庞嘉雯问。
宁妙低头轻嗤,没好气道:“没什么?是我自讨苦吃罢了。”
庞嘉雯懒得理会她,凑过去小声问:“师父,那药有线索了吗?”
江怀道:“我把药方传给你师叔了,具体的还要等回去再商议。”
庞嘉雯叹了口气,那就是很严重了。
如果只是一般的轻症,她师父怎么可能会没有办法?
宁妙见庞嘉雯要走,连忙道:“嘉雯,你看我这把年纪也没有成亲,还跟了个不靠谱的老男人,挺惨的。你能不能帮我向你师父求求情,放我一条生路?”
庞嘉雯转头瞪着她,没好气道:“我还以为你不怕死呢?”
宁妙道:“哪能啊,我最胆小了。”
“你帮我求求情呗,好歹我们也……”
“你闭嘴!”
庞嘉雯和江怀异口同声地说,声音之大,把宁妙都给吓了一跳。
庞嘉雯偷偷看了一眼江怀,见他紧皱着眉,看起来很生气。
她怨怪地盯着宁妙,没好气道:“我和你很熟吗?你绑架了我,带我去了那么脏污的地方,竟然还指望我为你求情?”
“再说了,你当我师父是什么人?他要处置的人,必然有他要处置的道理。别说我们俩有仇,就算没有,我师父要杀你,我也只会帮他捅你一刀,让你死得不能再死了。”
宁妙:“……”?
江怀看了一眼庞嘉雯,忍不住笑了。
他最喜欢她这份全然的信任,不为什么,没有理由,却格外让他觉得很踏实。
就像他知道这世间很多人都会奔赴金山银山,会被闪耀的金钱和利益冲昏头脑,但他清楚庞嘉雯不会。
傍晚,他们换了一处宅院。
宅院距离官街有些远,但胜在清静。
徐云妩将沅沅和萱萱送过来,庞嘉雯出面去接的。
两个很漂亮的小姑娘,沅沅要温柔些,萱萱要活泼些。
因为照顾她们的丫鬟没有换,再加上有徐云妩在,两个小姑娘很快就和庞嘉雯熟络起来。
当知道庞嘉雯是她们的亲表姐以后,她们对庞嘉雯越发亲近了。
眼下要带走她们绝对没有问题,庞嘉雯安顿好她们歇下以后,去找了江怀。
陈勇在院外守着,他看见庞嘉雯的时候有些诧异。
庞嘉雯小声问道:“谁在里面?”
陈勇道:“表少爷。”
庞嘉雯笑了笑道:“那不用禀报了,我自己去。”
她说着,放轻脚步,不知道是不是想淘气一下。
陈勇看着她轻快的背影,目光微闪,很快就退出院外。
房间里,江怀问白若瑾道:“你准备怎么处置徐定?”
白若瑾嗤道:“药方不是已经知道了吗?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虽然答应让他见我娘最后一面,可这一面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刚好我们也不知道那药的药性,就索性让他试一下。”
江怀道:“我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跟他耗,得快刀斩乱麻。”
“你说的试药可以,灌了药就将他丢在济南,至于将来他还有没有命见你娘,那就是他的事情了。”
白若瑾道:“灌药是必须的,还要挑断手筋脚筋。丢在济南不行,这里说不定还有他的势力。既然他那么喜欢去嘉兴,那就丢去嘉兴好了。”
对于徐定的处置,江怀没有意见。
他微微颔首,淡淡道:“可以。”
“不过你娘要接回江家,你弟弟妹妹还小……”
“他们不是我的弟弟妹妹……他们身上流着徐定的血,我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若瑾……”
“小舅舅不必劝我,当年我娘离开的时候,我也才六岁。”
“你要带他们走可以,我不会阻拦,更不会过问。但是我娘不行,她是白家的大夫人,这辈子都是。”
江怀叹了口气,淡淡道:“你外祖母也有十多年没有见过你娘了,你忍心让她老人家在京城空等?”
“你娘的安置以后再说,我们都先回京城。”
白若瑾固执道:“我不回京城,我会带着我娘和嘉雯回肃州。等我们成亲了,我自然会带着我娘回京城,到时候外祖母就能见到我娘了。”
“小舅舅不用觉得我狠心,我能让他们活着,已经是看在我娘的面上了,否则的话……”
“如何?”
“死不足惜!”
“白若瑾!”江怀连名带姓地喊,神色冷戾。
白若瑾冷笑道:“很失望对吗?如果你害怕我动手,那你就带着他们早些回京,别给我下手的机会。”
“是他们碍你的眼还是我碍你的眼?”江怀嘲讽,黑眸渐深。
白若瑾轻嗤道:“小舅舅这么聪明,怎么来问我?”
江怀眼中闪过一丝幽芒,正要开口,房门被人推开了。
庞嘉雯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两个,面色惶然。
“师父。”
“若瑾。”
江怀背过身去,并不想揭露什么。
白若瑾则呆滞了一下,他不知道庞嘉雯听到了多少,更加无从解释。
他走到门口,想直接带走庞嘉雯。
庞嘉雯却道:“你先去休息吧,我一会来找你,我有话想对师父说。”
白若瑾慌了,握住她的手道:“那我陪你。”
庞嘉雯看着他,慢慢抽出手,摇了摇头。
“嘉雯……”
“别担心,我才不会为了你跟师父吵架呢。”庞嘉雯说着,浅浅地笑了起来。
白若瑾脸色都变了,他垂在袖子里的手紧握着,眼底沉下一片暗影。
“好的,那我在外面等你。”
白若瑾说着,微微躬着身,捂住伤口往外走。
他走得很慢,不知道是不是伤口疼。
庞嘉雯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目光一直紧跟着他。
江怀转过身来,见状轻嗤一笑,淡淡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白若瑾还没有走远,闻言身体微微一僵,有些迈不动脚了。
庞嘉雯转过头来,卷长的睫毛抖动着,有些紧张。
她咽了咽口水,想了一会才想起自己为什么过来的。
“沅沅和萱萱我已经哄睡着了,她们都很乖。我想要是江家不方便照顾的话,我将她们带回肃州去。”
江怀镇敛眉峰,清冷道:“你刚刚听见若瑾是怎么说的了?”
庞嘉雯低声道:“我听见了。”
江怀道:“就算这样,你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庞嘉雯点了点头,说道:“若瑾他只是一时接受不了,以后会慢慢好的。”
“再说了,让他照顾两个小姑娘也不方便,还是让我娘照顾吧。”
江怀抬眼,冷眸微眯:“你是认真的?”
庞嘉雯道:“当然。我是来和师父商量的。”
江怀轻嘲:“那你怎么不和白若瑾商量?”
庞嘉雯道:“江悦姑姑神智不清,孩子的事情自然是师父最有发言权。连江树都听从您的安排,没有道理沅沅和萱萱会越过您去。”
“总之,不管若瑾说了什么,都不作数的。”
江怀想,连庞嘉雯都能看明白的问题,白若瑾又怎么会犯糊涂呢?
说到底,还是白若瑾心有芥蒂,不想他再跟着他们了。
回京也好,他也是时候回去探望母亲了。
江怀垂下目光,淡淡道:“你回去吧。江家的孩子再怎么样也轮不到庞家来养。”
庞嘉雯微微颔首,并没有勉强。
李老夫人那么要强的一个人,一生几经沉浮,什么样的处境没有经历过?
更何况是三个无辜的孩子,她老人家一定会养在膝下,尽心教导的。
庞嘉雯走出去时,看见白若瑾站在院外,和陈勇一左一右,像两尊门神一样。
她真想越过他一走了之,可想到他还有伤,当即败下阵来,上前轻轻搀扶着。
只是嘴里不饶,低声骂道:“身体不舒服还要出来,挺作的!”
白若瑾握住庞嘉雯的手,忐忑道:“我那些话都是气话,你不要当真。”
庞嘉雯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废话,我当然知道啊。”
“可你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那么跟我师父说话。”
“我以前觉得你很聪明,可你现在怎么这么笨啊?”
“沅沅和萱萱再怎么样也不会让你来照顾的,就算江家不愿意,还有庞家,林家。”
“再说了,我可从来没有想过,江家会不愿意。”
“无论是姑祖母还是大表叔,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我师父更是陪着我们一路颠簸,出人出力,你觉得他会放任不管吗?”
“我真想狠狠骂你,可想一想,我又没有资格。”
庞嘉雯说完,幽幽一叹。
白若瑾握住她的手,捏得紧紧地道:“你怎么会没有资格?你是最有资格骂我的人,如果骂都让你不解气的话,你打我也行。”
“说着,握住庞嘉雯的手就往自己脸上招呼,庞嘉雯僵持着,不肯给他得逞。”
她知道白若瑾很难,心里很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