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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锦—— by栖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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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
曹知府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白若瑾,见他没有出声打断,便继续道:“那个跟随郡主出城,还被山匪抓去关了几天的夏功,郡主那边并未说要如何处置,您看……”
白若瑾冷眸微眯,淡淡道:“我的家仆已经告诉他,郡主是我的未婚妻,但他执意跟随,显然居心不良。”
“这样的人放出去你们可放心?”
曹知府和和唐知府异口同声道:“不放心。”
话落,两个人对视一眼,都说了要严加惩戒。
白若瑾微笑颔首:“两位大人既然都说要严加惩戒,那就让他在牢里好好反省反省,等三五年过去,想必他也能改邪归正了。”
唐知府觉得太狠了,偷偷看了一眼曹知府。
曹知府用手肘拐他,连声道:“当然,小夏心思不正,是要读关几年的。”
如此,关于小夏的处置也算落实了。
看紧接着,白若瑾道:“我听说贵州还有一个叫陈青山的不肯回去,还想着要见郡主一面?”
曹知府道:“白大人请放心,我们已经将他驱逐出城了。”
白若瑾道:“那就出城去找找,若是他还徘徊在城外,抓回来,送去云南充军!”
“啊?”
曹知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下一瞬,白若瑾眼色森然,紧抿的薄唇露出一抹狠戾。
曹知府当即道:“白大人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我就不送二位大人了,请回吧!”
“年底吏部考核,我会上封密奏给皇上,郡主在苏州失踪一事,两位大人也是出了力气的。”
白若瑾说完,信步离开。
两位知府大人离开这座府邸时,心有余悸地往后看了看。
待走远一些,唐知府擦了擦额边的汗渍道:“我怎么觉得这个白大人比江家二老爷还难对付?”
曹知府轻哼道:“废话,郡主是他的未婚妻,别的男人觊觎他的未婚妻,他怎么能忍?”
“江家二老爷力压此事,为的是郡主的名声。贵州那些人一走了之,这件事本就是石沉大海。”
“要怪就怪那陈青山没有眼色,竟然还痴心妄想留在郡主身边。罢了,这祸事也是他自找的,怪不得咱们。”
“对,怪不得咱们!”
曹知府和唐知府说完,匆匆分道去办。
庞嘉雯一觉睡到午时,醒来以后发现白若瑾在等她用午膳。
下人们将午膳摆在碧荷幽幽的凉亭里,还可以看鱼儿在水中戏谑,甚是凉爽。
白若瑾给她夹了凉拌的莲藕,问道:“什么时候启程回京?”
苏州的莲藕好吃,香香的,脆脆的,咬起来感觉藕丝萦绕在舌尖,香味持久。
庞嘉雯看向白若瑾,淡淡道:“我是不会和你回京城的。”
白若瑾仿佛早有此猜想,并不觉得意外。他继续问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京?”
庞嘉雯道:“听说我大哥二哥都在议亲了,等他们婚期定下之后我就回去。”
那也没有多久了。
白若瑾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决定还是不要逼太紧的好。
既然他已经知道了庞嘉雯的打算,那还是趁早回京推动庞嘉英和庞嘉荣的婚事落定才好。
否则一味地纠缠下去,他有职务在身,根本不是庞嘉雯的对手。
想清楚以后,白若瑾道:“那我明日启程回京,你有什么话需要我带的没有?”
庞嘉雯诧异地看着白若瑾,摇了摇头。
白若瑾见她十分意外,轻笑道:“你不是巴不得我赶快走吗?现在舍不得了?”
庞嘉雯道:“我没有舍不得。”
她只是没有想到,白若瑾会这么好说话。
不过他昨晚的举动看来,这个人心里还是有那么一块干净地方的。
庞嘉雯见他眸色黯淡下来,继续道:“你如今是大理寺左少卿了,不知道有多少冤假错案等着你去审理,我就不留你了。”
“倘若你回京以后,有空的话,替我去向老夫人她老人家请个安吧,我大哥他们到底没有你方便。”
白若瑾闻言,眼眸倏尔一亮,当即满口答应道:“好的。”

庞嘉雯在白若瑾的宅子里待了一整天,傍晚的时候,她在池塘边小坐。
清风徐徐吹来,凉意四起。
庞嘉雯感觉肩上一暖,回头时见白若瑾给她披上披风,还伸手帮她系好。
他的动作很熟络,神情惬意,好像为她添衣夹菜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庞嘉雯细细地看着他,看得格外认真。
白若瑾勾了勾唇,笑得如沐春风道:“怎么了?不习惯?”
庞嘉雯摇了摇头,她只是恍惚有一种时过境迁的感觉。
有这么一个男人,年少时深深爱过,本以为会爱一辈子的。
可是后来,并没有能继续爱下去,多年后再见,一切亲昵恍如昨日,只是她的心再浮不起一丝波澜。
她很清楚,现在的白若瑾还是爱着她的。
他的每一步靠近都带着试探,试探她的反应,试探她还能不能接受?
他其实也很清楚,她已经不再爱他了,只是他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而已。
庞嘉雯拢了拢披风,目光望着天空上掠过的飞鸟,淡淡道:“你不用筹谋什么,我不会嫁给你的。”
白若瑾的脸色变了变,眸光在一瞬间变得漆黑慑人。
他勾了勾嘴角,不以为意道:“那你准备怎么跟表舅舅他们解释?我们都已经定亲了,在他们的眼里,我已经是庞家的女婿了。”
庞嘉雯道:“他们回京以后,你应该很难再登庞家的大门了吧?”
“在庞家,父母兄长于我而言,永远都是后盾!”
“不然……你以为我当初是凭什么敢带着你出京的?”
白若瑾低首浅笑道:“嘉雯,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楚王和康王为什么会去肃州,难不成他们真的是只是去巡视军情吗?”
“还有晋王,他和程蓉成亲至今,身边一个侧妃也没有,对外专宠程蓉,可两人一直没有子嗣。”
“就连老实二十几年的安王都开始在世家女中挑选侧妃,你堂堂大燕郡主,父亲是大燕第一猛将,手中的兵马仅次于魏王。”
“这个时候,皇家能允许你的婚事自主,已是看在你父亲征战多年的份上。你若和我解除婚约,你知道多少人会来算计你吗?”
“那些人又会对你如何呢?”
“我白若瑾再不济,可我是真心爱你的,我们结为夫妻,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不好吗?”
庞嘉雯平静地望着白若瑾,对他的循循善诱视而不见。
她张开双臂,对白若瑾道:“你过来抱抱我!”
白若瑾眼眸紧缩,竟然迟疑了。
庞嘉雯悠然一笑,刚想作罢,白若瑾突然慌了,一把将她抱住。
他的幅度有些大,身体的冲击里险些将庞嘉雯撞到池塘里去。
可仅仅只是一瞬,庞嘉雯很快站得稳稳的,搂住了他的腰身。
年少鲁莽时,也不是没有把握不住力道,冲撞心上人的时候。
可那个时候的他们,两颗心脏砰砰跳个不停,不过是发丝纠缠都能脸红心跳的,不像现在,一个拥抱都是如此僵硬和不安。
庞嘉雯想退出去时,白若瑾紧箍着她的身体不许她退。
他将她抱得紧紧的,贪婪地吸取属于她的气息,然后闭上眼睛,眷恋不舍道:“我知道你想试探什么?”
“但我也很好对不对?我知道你所喜欢的一切,知道你正值善良还爱打抱不平,知道你喜欢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这些,我都再清楚不过。”
“在这世上,如果还有一个人可以承诺你一生一世,并且毫无保留地深爱着你,那个人只会是我。还是你觉得换另外一个人会做得比我更好?”
“我们已经错过一世了,我不想再继续错过。如果你只是因为我不再让你心动就放弃,那这世间还有能够让你心动的人吗?”
白若瑾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他的心脏还在为她跳动,只要她愿意,他这一生都只为她一个人而活。
庞嘉雯直言道:“我并非是想要再找一个人,然后离你而去。”
“我之所以这样,是想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并不爱你。”
“你为我做得再多,像我们从前那样关怀,好似我们之间从未有过那些误会和愤恨,我都不可能违逆心意和你在一起。”
白若瑾卷长的睫毛轻颤着,瞳孔逐渐变得黑沉沉的。
他慢慢放开庞嘉雯,目光紧盯着她平静的面容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才是最适合你的人。”
“我可以等你。”
“从我回来的那一刻开始,我就想好要一辈子都陪着你,无论你还爱不爱我?”
“如果爱,那我回赠你更多。”
“如果不爱,那我好好爱你便是了。”
“总之我们之间,不会有人能够分得开的。”
庞嘉雯等他说完,环抱着手臂,肆意而笑道:“为什么我们之间,总是你在说你的,我在说我的?”
“既然彼此都不能认同,那说再多的话又有什么意义呢?”
“嘉雯……”白若瑾喊她,声音有些惆怅。
庞嘉雯直白道:“我们之间的问题是,我想放下过去好好生活,你却想拉着我和你一起回到从前,然后一起生活。”
“你很清楚,我就算不喜欢你,但也不喜欢别人,所以完全可以选择你,为什么要选择别人?”
“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这么抗拒你?难道仅仅只是因为不喜欢吗?”
“那还有什么?”白若瑾问,眸色渐深。
庞嘉雯摁住自己的心脏道:“因为它……不想见你!”
白若瑾的脸色倏尔一变,指甲掐入掌心,疼痛让他整个人阴翳着,看起来很不好。
庞嘉雯却道:“这是实话。每次它一看见你就沉甸甸的,压得我好像喘不上气来。”
“所以,只要你不再奢望我还能爱你,那么你谋划的那些都可以停下了,不会有结果的。”
白若瑾怒色满满地盯着庞嘉雯,垂眼冷笑道:“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弃吗?”
“既然你也清楚我们说服不了彼此,那么你为什么就不能顺着我一点呢?”
“只要你点头,不用说爱我,我也可以很幸福。可你宁愿摧毁我想要的幸福,也不肯给我一点希望,你不觉得真正残忍的人是你吗?”
庞嘉雯眼底沉下一片暗影,冷嗤道:“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们能够回到从前?”
“而且是你想要的那个从前!”
“在我的眼里,我们只有最初的时光是值得怀念,后来的一切都很不堪!”
白若瑾低吼道:“别说了!”
他深深地望了一眼庞嘉雯,自嘲道:“我知道你不可能再爱我了,可你回到最初不也爱上最初的白若瑾吗?”
“人都是有很多面的,你怎么知道那个白若瑾后来不会伤害你呢?”
“嘉雯……无论如何你都只能是我的。”

白若瑾回京了,庞嘉雯和他一起上的马车,两个人最后在金陵分道。
看着庞嘉雯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白若瑾放下车帘,淡淡道:“走吧!”
车夫架着马车,哒哒的马蹄声响起来,车辆远去。
车厢里,白若瑾闭上眼睛,紧握着拳,难耐地忍受着心里痛楚。
过了好一会,当知道自己就算冲入人群也找不回庞嘉雯时,他渐渐平静下来。
“嘉雯,早点回京吧!”他呢喃着,慢慢睁开眼眸。
深邃的瞳孔里满是不舍,这一刻的分别像是硬生生从他心上剜了一块肉,他难耐心间痛楚。
这世间有多少有情人费尽心思地想要在一起,在一起却又后悔万分,互相埋怨所托非人。
那样的夫妻不也过了一辈子吗?
不爱……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只要她在身边就好了!
白若瑾默默地想,越发肯定了回京后要早些运作,让庞嘉英和庞嘉荣的婚事在年底前就定下来。
如此……她应该再也不会离开了。
一个月后。
绍兴的苏家玫瑰园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
厨娘们进进出出的,忙个不停。这园子的主人犹嫌不够,还从外面大酒楼请来了一位大厨,此时正在厨房里忙活呢。
花香四溢的园中,庞嘉雯在给几只孔雀喂食,对周围的忙碌视而不见。
宁妙和陈勇一脚踏进来,便只觉眼前一亮。
刚刚过墙的樱桃树,奇形怪状太湖石,冰裂式的琉璃窗、还有刮得干干净净的粉墙等等。
宁妙道:“这是二爷什么朋友啊,这玫瑰园清幽雅致,布局甚美,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的。”
陈勇道:“早些年他行商被山匪绑了,二爷路过,救了他一命。”
“早些年是多少年?”
“七八年前吧!”
“七八年前的事,他昨天一眼就认出二爷来了,厉害啊!”
陈勇瞥了一眼宁妙,嫌弃道:“二爷的样貌,见过的人有几个能忘的?”
“这倒也是!”
宁妙说着,推了推陈勇道:“我想去摘点玫瑰花,你去帮我问问可以吗?”
陈勇道:“二爷说你最多配跟蔷薇为伍。”
宁妙:“滚!”
宁妙最终还是没有跟着陈勇去包厢,虽然那位苏老爷给他们单独置了一桌,但宁妙还是觉得逛园子更爽。
这地方山水浑然天成,玫瑰园中品种甚多,香气肆意。
她越往里去,越是惊叹不已。
这时,几只孔雀的叫声吸引了她。
宁妙抬头看去,只见一道熟悉的人影正在园中投喂孔雀,那人穿着一身淡蓝色的交领襦裙,外面罩了一件对襟半臂,容色比满园的玫瑰还要让人惊艳,不是庞嘉雯是谁?
宁妙惊得跺脚,却瞬间像个哑巴一样说不出话。
联想到江怀这一路的放荡行为,宁妙转身就跑。
娘啊,她和陈勇的救星来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早知道庞嘉雯根本没有和白若瑾回京,她们飘荡个鬼啊,直接去找庞嘉雯不行吗?
等等,会不会是长相相似的人?
亦或者,是她看花眼了呢?
心慌意乱的宁妙又往回跑,这次她险些一头扎进玫瑰丛中。
好在她及时刹住了脚,然后偷偷藏在窗户边偷看。
的确是庞嘉雯不错,那气度,那样貌,还有她身上坠着的那方小印,这些都是证据啊!
宁妙顿时觉得这一趟来得太值,飞奔一般出去,把陈勇都给吓了一跳。
可她顾不得解释,直接冲进苏老爷为江怀准备的包厢里,眼睛瞪得直直的。
“江怀,你快来!”
江怀不悦,蹙了蹙眉,冷冷道:“放肆!”
宁妙急了,连忙道:“不是啊,你听我说!”
“我看见嘉雯了!”
江怀突然站起来,“嘭”的一声,他的衣袖扫落了茶杯!
可茶杯一碎,他的心也冷了下去。
他随即坐下,轻嗤道:“你眼花了,嘉雯早就回京了!”
宁妙跺了跺脚,着急道:“我亲眼看见的还有假,这可是在苏老爷的地盘上,你不信问他?”
宁妙说着,目光期待地看着苏老爷。
苏老爷怔了怔,失笑道:“我这园子里没有叫嘉雯的!”
江怀眼里的失落浅而易见,他其实也清楚绝不可能。
可这时宁妙道:“她不叫嘉雯,她叫幼绮。”
苏老爷恍然大悟道:“哦,你说李姑娘啊,她是在的。”
话落,只见江怀像一阵风般掠过,顷刻间就不见踪影了。
与此同时,包厢的房门还在动。
苏老爷:“……”??
宁妙带着江怀匆匆赶过去,可快到地方的时候,江怀猛然停住脚。
宁妙避之不及,一头撞在他的背上。
他常年练武,脊背极硬,险些把宁妙鼻血都撞出来了。
她捂住剧痛的鼻子,泪眼汪汪地望着江怀,控诉道:“你干什么?”
江怀看了一眼自己的着装,似乎有些不得体。
他近来醉心饮酒赋诗,穿得也格外散漫些,像……不怀好意的富家公子一样。
“我这样去见她,不好吧?”
江怀问,有些忐忑。
宁妙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江怀,你还是江怀吗?”
“这一路风流倜傥,放荡不羁,你不是过得很快活吗?”
“我……”那些都是装的!
这话怎么好说?
江怀负气地甩手就走,总之,他不能这样去见庞嘉雯。
穿过月亮拱门的那一刻,一阵冷风拂过,他瞬间就清醒了。
他何止不能这样去见庞嘉雯,他是已经不能以江怀的身份陪伴庞嘉雯了。
在他和白若瑾的那场赌局中,他输了以江怀庇护她的资格。
江怀站在墙外,捏紧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低矮的石狮子上。
“嘭”的一声闷响,他手指鲜血淋漓,但同时,狮子山也四分五裂。
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的宁妙瞬间哑然,悄悄往陈勇的身后躲了跺。
“我们回去!”
江怀说着,带着他们两个回了包厢。
苏老爷见他们去而复返,江怀又受了伤,连忙让下人拿药来。
江怀却用袖子一裹,负气般道:“不必了。”

“伤口还是要先包扎的吧?”
苏老爷忐忑地说道,他十分敬重江怀,也想让他在此地过得舒心愉快些,而不是一来就受了伤,还不肯医治。
看到苏老爷如此,江怀也知道是自己失态了。
他当即道:“让下人们打盆清水,拿些纱布来就行。”
苏老爷听了,连忙吩咐人去办。
房间里的气氛又沉寂下来,尴尬异常。
宁妙见陈勇不出声,暗暗鄙视。
她问苏老爷道:“那位李姑娘……她是什么时候来的?”
苏老爷也回过味来,便道:“大约七八天前,她原本是到我们这里的广恩寺看昙花的,我刚巧去寺里听慈颜大师讲经,夜里我们游上后山,本是想去看昙花的。谁知道去了,只见她一个小姑娘守在那里,静候昙花。”
“慈颜大师说她是有心之人,原本想赠予两株昙花给她的,可她却说自己在外漂泊,能遇上花期已是幸事,但求一睹花颜就好。”
“慈颜大师说她是个有慧根的姑娘,可惜玫瑰的花期已过,不然还可以请她一同鉴赏鉴赏。”
“我年少时独爱玫瑰,后来走遍大江南北寻得许多稀有品种,有些玫瑰花开至九月,就算是寒冬凛春之际,这园子里照样有玫瑰花开,可谓一年四季交替绽放。”
“这些,慈颜大师都是知道的。我听他如此说,便觉得是在暗示我,于是我便出声邀请李姑娘来我这玫瑰花园小住几日。”
“我当时只是碍于慈颜大师才开口的,又想着她一个小姑娘,孤身一人未必肯同意,她若是不愿,慈颜大师也怪不得我了。”
“谁知道我才说完,她便欣喜地同意了。我见她十分开心,也不忍拒绝,寻思着也就是住个两三天的时间,并不打紧。”
“谁知道第二日她随我下山时,封了五百两的银票给我,我当时就惊觉她的身份很不一般,并不敢收。”
“她说我不收的话,她也不敢叨扰,只是遗憾见不到各色玫瑰相簇而开的盛景。”
“我行商多年,积累家财无数,那五百两不至于把我吓倒,便同意了。”
“谁知道她才住进来的当天晚上,本地知府连夜过来,说是贵人驾临,让我好好照顾她。”
“不仅如此,他还带来了两个年轻人,让我给他们安排在府后厨打杂,方便照看。”
“知府与我相交甚密,却仍旧不敢直言,我索性将那两个人安排去后厨里待着,不叫他们做事。他们白日里也不出来走动,不知道不是怕李姑娘看见。”
“总之他们神神秘秘的,看起来应该是奉命保护李姑娘的护卫。”
“她不姓李,姓庞。她是我的徒弟,也是庞大将军的女儿。”
江怀说,眸色深深地看向苏老爷。
苏老爷顿时恍然大悟,惊叹道:“怪不得我总觉得她和一般的姑娘不一样,丝毫不惧我这深宅大院的。”
“二爷不说,我只当她是出门游玩的世家女,谁知道她竟然还是您的徒弟。”
“也对,除了庞大将军的女儿,谁又能配做您的徒弟呢?”
“只是眼下这般,您是直接去见她,还是我让人去请她过来呢?”
江怀目光冷然,心里一再犹豫不定。
他想去见她,又怕去见她。
这般不期而遇,倘若不见,岂不辜负?
倘若去见,两个人叙上几句话,然后分道扬镳吗?
江怀抬头看向宁妙,双眸空寡,宛如心中绞痛而不知。
这样的目光,像极了江悦对徐定那些恶事一无所知,但却一再被迫受害的模样。
宁妙心里一凛,险些哭出来道:“你别这样看我!”
江怀收回目光,嘴角浮起几丝嘲讽。
真是可笑,他竟然也会有向人求助的时候!
“罢了,见了也是分道扬镳,还不如不见!”
苏老爷诧异地望着他,觉得他应该是想见的,可为什么说不见呢?
陈勇则惊诧地抬起头来,他那紧缩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急迫,主子怎么能任性呢?
到是宁妙,她后知后觉,江怀应该想留下来的。
可他怕什么呢?
此时的宁妙不知,江怀因为和白若瑾的一场赌局,输掉了他继续庇护庞嘉雯的资格。
从今往后,江怀只是江怀,名义上还是庞嘉雯的师父,但他不可以再管庞嘉雯的事了。
心思活络的宁妙猜想着,或许是因为白若瑾安排的人也在这座玫瑰园中。
想想也是,他们无意间进来,遇到了庞嘉雯。
别说他们觉得不可思议,只怕白若瑾的人更是想都没有想过。
这样的情况下,还不如先装作不知,以免得白若瑾的人以为他们是故意找来的。
“二爷,如果你是担心白家那边的人,我可以去解决。”
江怀摇了摇头,淡漠道:“不必了。”
他说完,对苏老爷道:“我想在你这园子里清清静静住上两日,可方便?”
苏老爷连忙应道:“当然方便。这包厢前面就有上好的厢房,我再拨几个人来伺候……”
“不必了。”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住进来,尤其是她……”
苏老爷诧异极了,顿时哑然。
不过他是个知情识趣的,到没有多问。
很快,厨房那边通知贵人住到了苏老家家里去,他们也都要跟过去帮忙。
傅家兄弟混进来几日,一直闲在厨房里,今日刚来的大厨不知道他们的身份,让他们帮忙端了些菜品过去。
他们这一走,整个园子里安静下来。
到了晚上,夜色渐深,园子里除了值夜的下人,其他人都睡下了。
苏老爷见江怀在房间里闷了一整天,提议带他出去走走。
两个人刚出厢房,只见一个年轻人疾步而来。
“姑父,您得帮帮我啊,您要是愿意帮我,侄子一辈子都孝敬您!”
来人二话不说就跪下,苏老爷拉不起他,好一阵尴尬。
他勉强笑了笑,对江怀道:“这是我那不成器的侄儿,他前些两日来园子里无意间撞见了李姑娘,这不……”
江怀低头看了一眼跪着的男人,大约二十四五岁,带着儒巾,面容尚可,就是说话的语速太快,像是急不可耐一样。
“他来求你干什么?”江怀问,徐徐地望向苏老爷。
苏老爷只觉得头皮一紧,连忙赔笑道:“二爷息怒,我这就让人将他赶出去!”
江怀垂眼冷笑:“我问你,他来求你干什么?”
苏老爷迟疑了,面露难色。
苏老爷的侄子不明所以,但却忍不住大声喊道:“我想求娶李姑娘!”
苏老爷只觉得眼帘有什么东西快速地飞过,“嘭”的一声,他那侄子连嚎都嚎不出来,捂住汩汩流血的嘴,软软地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苏老爷连忙跪地道:“二爷息怒,求二爷饶他一命,他就是个蠢货,不值得二爷动怒的!”
江怀捏了捏拳,眉眸阴翳,冷冷地吐了一个字:“滚!”

他们真的当她是孤女不成?
江怀前所未有地愤怒,甚至于还在苏老爷和他那个侄子离开以后,一个人对着厚重的假山狠狠地击了一掌。
看似完好无损的假山,内部却传来轰隆两声,好似闷雷一般。
这个夜晚,注定是难眠的。
天快亮的时候,江怀迷迷糊糊睡去。
他梦见庞嘉雯出嫁了,他混迹在宾客中来来回回敬酒,喝得烂醉如泥。
终于,宾客们都散尽了。
他摇摇晃晃去了她住的闺房,发现里面都被搬空了。床架子上连床褥子都没有,他想靠一会都不行。
他甚至于连她的气息都寻不到,空荡荡的屋子像是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
江怀慌了。
他跌跌撞撞地走来走去,拼命想找寻她停留过的痕迹,可是都没有找到。慌乱中,他想喊她的名字,却发现声音嘶哑,他根本喊不出来。
她就这样离开了他的身边,是他亲眼看见出嫁的,一幕幕都可回想,却无半点反悔的余地。
“嘉雯……”
“嘉雯……”
他在梦里奋力嘶喊,却突然惊醒过来。
“嘉雯!”
江怀掀开被子下床,猛然打开房门。
他急匆匆地找了过去,清晨的玫瑰园中香气萦绕,宛如另外一场梦境。
可在这场梦境里,他再没有空荡荡的失落感和无法言语的疼痛感。
他看见她拿着簸箕,在玫瑰园中挨着摘下那些已经蔫了的玫瑰花,然后将它们放在鼻尖轻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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