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锦—— by栖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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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
“二哥……”
然而回答她的,是绵长的寂静!
“为什么?”
“爹爹,为什么?”
“你们为什么都要来逼我?”
庞嘉雯难过地哭喊道,她不知道为什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他们狠心要将白澄从她的心里剥离,他们出手这样狠绝,一点余地都不给她留。
她伤心绝望地哭泣着,嗓音沙哑无力,悲怆酸楚。
庞彪见她如此伤心绝望,心里疼惜的同时,目光也开始变得柔和。
他安慰道:“嘉雯,别哭,你还有爹爹和娘亲,还有两个哥哥,我们一家人会像从前一样,我们会永远保护好你的。”
“不,爹爹,我恨你!”
“我恨你们!”
庞嘉雯凌厉地扫向他们,悲愤地吼出这两句以后,转身逃一般地跑了出去!
庞彪心里一痛,眸色便如尖针刺破,瞬间殷红一片。
他看到两个儿子站起来的一瞬间,紧紧地扣住了他们的手。
“别……追得太近了,让她好好哭一场!”
他说完,忍着满腔的痛楚没有跟出去。
等到两个儿子都跟着跑出去了,他才沉重地跌坐在椅子上。
徐夫人终是忍不住伏在桌上大哭起来。
庞彪见状,喃喃道:“别哭了,别哭了,把她心里这根毒刺拔了就好了。”
他说着,却感觉心像绞碎了一般,疼到他不知所措。
满京城的人都在欢呼,街道上热闹非凡,议论之声此起彼伏。
庞嘉雯一路哭着,穿梭在人群中,仿佛与这个热闹的集市格格不入。
为什么连家人也要逼她,为什么他们就是不肯相信她的选择?
她曾以为最坚强有力的后盾,竟然成了击垮她心里最后防线的利刃,他们就这样刨开她的心,让她把藏在心里的那个人丢出去。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
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他们可都是她最信任的亲人啊?
庞嘉雯越想越悲伤,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一个人肆无忌惮地哭着……
眼前的街道那么热闹,可她就像是偶然来了人间的魂魄,竟然连一丝烟火气都嗅不到了。他们与她,隔着幻灭的灯影,哭泣嘲杂的声音,各自奔赴的欲望……
她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觉得自己在他们眼中,亦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突然间,有一道人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庞嘉雯下意识往边上绕开一些,结果那人依旧挡住她的去路。她抬起头,一脸懵相望着那个人,却不曾想,自己刹那间怔住。
眼前的人身材高大,穿着一身名明茶褐的圆领袍,带着一张张牙舞爪的鬼脸面具。
他身上淡淡的熏香随风扑入她的鼻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而他的身形也和记忆中那个身影想重叠。
几乎是下意识的,庞嘉雯轻声唤道:“师父……”
耳边的风都静了下来,鬼面人依旧站得笔直笔直的,没有任何回应。
庞嘉雯看着那张伸手可摘的面具,缓缓抬手。
终于,她揭开了那张面具。
底下那张脸清晰地映入她的眼中,他的右侧脸颊被大片绛紫色的胎记所覆盖,在见识过拓跋信那故意制造出来的丑面以后,庞嘉雯并没有被眼前这个胎记所吓到。
但她看到的男人好像一尊石像,他有着无悲无喜的面容,神情冷肃萧索。深邃的瞳孔里黑漆漆的,像平静无波的深潭,又像深渊般的孤冷。
他仿佛在等什么人?亦或者,他等的人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庞嘉雯深深地感受到他内心的孤独,他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在这条街道上,只怕心中的痛苦根本不亚于她。
无意冒犯却已经冒犯了,庞嘉雯快速将面具罩回去,连忙道歉:“对不起,我认错了人了。”
然而男人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将手里的另外一个面具递给她。
那是一个猴子面具,红彤彤的脸颊滑稽极了,好像在恶意嘲笑着这人间百态。
庞嘉雯拿在手里,轻轻拂过那张面具的脸颊,道了声:“谢谢!”
她继续往前走,手指在面具跳动着,像调戏另外一个内心张牙舞爪的自己,最终慢慢平静下来。
庞嘉英和庞嘉荣追逐庞嘉雯背影的时候,奇怪地回头看了那个男人一眼。
待收回目光时,兄弟二人对视着,眼里都闪过一丝凝重。
刚刚隔得远,他们并没有看得很清楚。
但是那个鬼面人的身形和当初在战场上救庞嘉雯的鬼面人太像了。
虽然后面出现一个孟和顶替了那个鬼面人的身份,但他们父子三人都很清楚,真正的鬼面人其实另有其人。
莫不是……他又来了?
兄弟二人无声思附着,待再往前看时,却突然找不见庞嘉雯的身影了。
两人往前奔去,很快就看到了十字街口,他们凝重地对视着,很快分道去找。
与此同时,庞嘉雯却蹲在他们奔走过的一座小桥下,在那里看着悠悠飘荡的河灯发呆。
河岸的侧面,一颗垂柳依依的树影下,张朔对着江怀轻嗤道:“不是说怕有人将你们两个联系起来吗?那你还冲上街去干什么?”
“你还让她看了你的脸,君洛,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江怀取下脸上的面具,遍布胎记的那半张面孔全都笼罩在阴影里,一如他现在的心情。
他看着那个坐在桥下的小姑娘,哭累了就自己静一静,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生辰礼物,江怀对张朔道:“你替我跑一趟。”
张朔接过去,自己摆弄几下,发现是个玉石雕件,而且里面还藏有一只呆呆的小青蛙。
“呱呱呱。”
“还真的有点应景呢。”
张朔说着,拍了拍江怀的肩膀道:“我去可以,你先回去吧。”
“我看嘉英和嘉荣已经怀疑你的身份了。”
江怀点了点头,目送张朔离开。
可张朔走了没多久,他便看见一叶小舟摇摇晃晃地靠了过来。
船家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下船时揉着腰身哼道:“二十文钱都没有人租,钱越来越不好挣了。”
江怀看那小舟勉强可以容纳三个人,眉目微动,取了二两银子扔给那老头。
“船家,你这小船我买了。”
他说完,取下那老头的斗笠,系上披风,翩然上船。
桥下,庞嘉雯的眼帘中突然出现一个玉石摆件,大概半尺来高,比手掌还宽些,像一座小房子。
她惊讶地抬头,发现是张朔来了。
“师叔……您怎么来了?”
庞嘉雯说,往边挪了点位置。
张朔随意地坐下,淡淡道:“看到你哭得很惨,来送你件礼物让你高兴一下。”
说着,对庞嘉雯道:“也不知有什么寓意,你自己拿着玩吧。”
庞嘉雯收起手中的鬼脸面具,摆弄着雕件,那看上去就是一个小房子,可她不知怎么,突然就打开了。
房顶被掀开,里面竟然还藏了一只小青蛙,小青蛙不可以拿出来,有一片雕刻出来的荷叶支撑着它的身体,让它静静地伏在好似水波一样的房子里。
呆呆的,傻傻的,虽然孤零零的,但好像也很稳当。
庞嘉雯摸着那些圆滑的内壁,再看看可以拆卸的房顶,笑着道:“这不像小房子,像井底,它永远也跳不出来的井底。”
张朔挠挠头,假意打个哈欠道:“谁知道的,反正好玩就行了。”
庞嘉雯却抚摸着那像瀑布一般的小窗户,低声道:“这是我师父让你送来的是不是?”
张朔瞬间哑然!
“他什么时候给你的?”庞嘉雯问。
张朔道:“应该是出家之前吧,你也知道,他现在不会做这些事情了。”
庞嘉雯垂下眼眸,红着眼道:“他想告诉我,我以后再掉进什么深渊里,他再也不能护着我了。”
张朔道:“他不能护着你了,师叔还在呢,别怕!”
说着,揉了揉庞嘉雯的小脑袋。
面前有“当当”的声音响起。
张朔和庞嘉雯同时抬头,只见一辆小船停在他们的旁边,船家带着个斗笠,手里拿着木浆敲击着青石板。
庞嘉雯有些谨慎地站起来,询问道:“师叔,我们是不是占人家揽客的位置了?”
张朔刚想骂人,抬头一看那人敲击在石板上的暗语,破口而出的脏话活活给憋了回去。
他气得要死,拉住庞嘉雯的袖子道:“我们走,不要理他。”
说着,步伐还未跨出去,便被长木浆给拦住。
张朔心里憋了一口气,眼睛都给气红了。
庞嘉雯看了一眼张朔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小声询问:“师叔,他认识你啊!”
张朔没好气道:“是啊,来要债的!”
庞嘉雯听后,连忙解下自己的钱袋递给张朔。
张朔见状,哑然失笑。
他握住庞嘉雯的钱袋掂了掂,最后还是带着庞嘉雯上船了。
悠悠小船划下湖中央,眼看四周没有什么危机,张朔便对庞嘉雯道:“这个老头是个哑巴,心眼贼坏,你以后遇到了要离他远一点。”
庞嘉雯看向那个划船的人,看身形并不是一个老头。
虽然他穿了一件特别长的黑色披风,将自己的身体拢入其中,带着宽斗笠,根本看不清面孔。
然而微风拂过,撩动了披风一角,露出了他那金丝福纹绸缎的鞋面,足以看出此人非富即贵。
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能够跟张朔结交,想来应该有些来历。
庞嘉雯坐在一旁,伸手玩着船桨激起的水花。
张朔道:“今夜若瑾为你庆生,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可你怎么哭着跑出来了,我看你那两个哥哥都在找你。”
庞嘉雯赧然,低声道:“并没有什么。”
张朔道:“你师父那样的人物都出家了,你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你真要觉得活得累了,不如转拜在我的门下,我收你做关门女弟子。”
“出家啊?”庞嘉雯问。
张朔刚想点头,突然“哎呀”一声。
一阵水花从庞嘉雯的眼帘里扫过,直接落在张朔的身上。
原本玉树临风的张朔瞬间像只落汤鸡一样。
庞嘉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转头去看那人,却见他稳稳地继续划船,好像丝毫不担心张朔会生气一样?
她回头看着张朔,见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愤然道:“你信不信我掀了你这破船底?”
庞嘉雯怕他们真的打起来,连忙那手帕给张朔擦脸。
只听她压低声音道:“师叔,我不想出家,我还没有看破红尘呢。”
“你要是有空,帮我找找疯道人吧。”
“你找他干什么?”张朔问。
庞嘉雯道:“我有些问题想问问他。”
张朔看了一眼船头那道人影,故意道:“你问我也是一样的,是不是关于若瑾的?”
庞嘉雯眼眸一亮,连连点头。
张朔道:“关于若瑾的变化,疯道人早就说过了。”
庞嘉雯紧张道:“他都说什么了?”
张朔见那人根本没有反应,也不知道是不在乎呢,还是强行忍着,便轻哼道:“疯道人说若瑾醒来以后,身体里会有双魂魄,还叮嘱过让你不要离开他,否则会出大事的。”
“不过你们都分开这么久了也没有出什么事,也有可能是那疯老头危言耸听的。”
庞嘉雯怔怔地望着张朔,讶然道:“所以,师叔早就知道了?”
张朔心里一紧,面上便有几分尴尬。他讪笑道:“我一开始他也没有放在心上了,再说了,我看见若瑾醒了以后也挺正常的啊!”
“那我师父知道吗?”庞嘉雯又问。
张朔尴尬地笑着:“我好像也没有告诉过他……”
小船平稳地往前,偶尔会听到潺潺的水流声。然而所到之处一片寂静,他们渐渐远离闹市。
张朔没有了说笑的心思,他看着庞嘉雯凝重的表情,小声问道:“那个……若瑾很难缠吗?”
庞嘉雯摇头,她看着水中的倒影,脑海里的灵光忽闪而过。
“双魂魄?”
“那也就是说,根本不会有另外一个魂魄消失的对不对?”
她突然抓住张朔,显得十分激动。
张朔愣了一下,便道:“应该是吧……”
他也不确定。
但庞嘉雯很快放开他,肯定道:“一定是这样的,可我怎么做才能让他出来呢?”
庞嘉雯苦思冥想。
张朔看到她认真思附的面容,后知后觉自己应该做了一件算不上聪明的事。
尤其是,还在江怀的面前。
可悠悠小船,徐徐而往,江怀那样稳得住,到显得他心浮气躁的,好似有意报复一般。
“啊,我知道要怎么做了。”
庞嘉雯突然开口,可神情算不算愉快,因为她很快又道:“但我未必能够做得到。”
张朔问她:“你想做什么?”
庞嘉雯摇了摇头,抗拒道:“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做?该怎么做?何时去做?”
“我可能还需要点时间盘算一下。”
她说完,迫不及待地对划桨的那人道:“叔叔,麻烦您送我们上岸吧。”
“叔叔?”
“噗……”
“哈哈哈……”
张朔忍不住爆笑!
划船的人长桨再次从张朔的头顶上扫过,带起一阵哗啦的水花。
张朔被淋了个透心凉,脸色一下子就黑了。
庞嘉雯哑然地看着这一幕,又转头仔细端详那个人的身影,发现他特别像江怀。
她诧异道:“是我师父回京了吗?”
划桨的人没有回答,依旧不急不缓,好像不知道她说的师父是谁?
张朔暗觉江怀作死,面上却道:“怎么可能?他要是肯回京,我也不用无聊到跟这种人相处。”
话语中,满是不屑。
庞嘉雯道:“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也许是师叔和师父交好的朋友都有些相似之处吧。”
所以……才让她有了错觉。
小船到岸了,庞嘉雯跳上去,回头朝张朔道:“师叔,倘若您还能跟我师父写信的话,请他照顾好自己,我会挂念他的。”
张朔挥了挥手,笑着道:“好的。”
他说完,庞嘉雯开心道:“那我就先谢谢师叔了!”
张朔的笑容僵了一下,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他刚刚……好像承认了他还能跟江怀联系……
这可真是……作死啊!!
等庞嘉雯都走远了,张朔还是觉得心里瘆得慌。
因为江怀把小船划到一处偏僻的阴暗处,然后丢了木浆。
他取下斗笠,目光格外冰冷。
张朔瞬间咽了咽口水,紧张道:“你不能怪我,我都让你回去了,谁让你跟来的?”
江怀道:“若瑾有双魂魄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张朔哑然,这件事他忘了……
一开始是不太懂,后来懂的时候江怀已经知道了。
他本来是打算自己暗中观察,发现不对劲就说的,只是后来江怀带着他们离开肃州,他便没了机会观察。
张朔叹道:“这件事是我的错,我承认。不过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用了,嘉雯说她想到了办法,你猜到是什么办法了?”
江怀往后仰,背靠着斗笠,目光望着黑沉沉的夜空,淡淡道:“猜到了。”
张朔好奇道:“是什么?”
江怀看了张朔一眼,目光幽深。
张朔心里一喜,以为他要开口说了,谁知道下一瞬,他看见江怀侧了侧身,直接睡了。
张朔:“……”
庞嘉雯下船没多久,两位哥哥就找来了。
他们急得满头大汗,看到她以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舍不得骂还不说,还主动问她想不想吃点东西,喝点桂花茶。
庞嘉雯也不想拂了他们的好意,兄妹三人便进了一家茶馆,点了些热乎的点心和一壶桂花茶。
庞嘉英见妹妹已经平静下来了,便道:“如果你实在不想和白若瑾解除婚约,那么大哥和二哥会帮你跟爹说情,一定不会让你伤心。”
庞嘉雯捧着茶杯,坚定地摇了摇头道:“不,我愿意解除婚约。”
“真的?”
庞嘉英和庞嘉荣异口同声地说,觉得十分意外。
庞嘉雯道:“就按照爹爹说的办吧,只是明天我要入宫,怕是不能跟你们一同去了。”
庞嘉荣笑道:“那不重要,这种事情哪有姑娘家出面的?”
庞嘉英也松了口气道:“你能想明白就好,爹爹那么疼你,他不会害你的。”
庞嘉雯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解除婚约只是第一步,下一步,就该找个人来帮帮她了。
可找谁合适呢?
庞嘉雯陷入了沉思……
白府,庞嘉雯三兄妹回府以后,张云逸前来禀报。
白若瑾问道:“他们说了明天要来解除婚约?”
尽管很难开口,但张云逸还是点了点头,恭敬道:“是。”
“郡主同意了?”
“同意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张云逸悄然退下,连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这空旷的院子里好像只剩下风声了,但一直陪着白若瑾的白汲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已经闹到如此地步了吗?”
白若瑾没有回头,而是转头望着始终以追随者的身份跟着他的白汲,问道:“如果有一天我将你害得功名尽失,还永远也不能入京,你会不会恨我?”
白汲先是一怔,随即浅浅笑道:“倘若真有那一天,一切不过重回我的伊始,我怎么会恨你呢?”
白若瑾道:“可是她会恨!”
那个她是谁,不言而喻。
白汲道:“你可以坚持不退婚,庞大将军应该没有那么不讲理。”
白若瑾勾了勾嘴角,眼里满是苦涩。
她将一切都和盘托出,庞大将军不视他为眼中钉就不错了,怎么会肯给他留机会?
而且……他还欠了庞大将军的……
当年,庞嘉雯殒命的消息传出京城,庞大将军因此在战场上分心,深受重伤,在床上躺了整整三个月才好。
可就算如此,身体也大不如前了。
而这些,庞嘉雯现在都还不知道。
“如果明天是庞大将军亲自过来,那这门婚事就此作罢。”
“若瑾……”
白汲有些担心地唤他,害怕他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
白若瑾却道:“放心吧,满京城都知道我和她纠缠由来已久,就算我们已经解除婚约,短时间内不会有人上门提亲的。”
“至于那些居心叵测之人,就算他们想,庞大将军也不会同意。”
白汲心痛道:“当真没有办法了吗?”
白若瑾转头望着他,问道:“如果是庞大将军亲自来,你觉得转圜的余地在哪里?”
白汲动了动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啊,战功赫赫的庞大将军!
又是丹阳郡主的父亲,他亲自来退这门亲事,别说是若瑾这样的小辈,就是柯老夫人在这里,也只有点头的份。
白汲轻叹着,心里一阵惆怅。
“再有第三次,你们都可以写本传记了。”
白若瑾闻言,勾了勾嘴角,向往道:“那应该是要写的。”
他说着,心里无比平静。
重生之后他最不想算计的人便是庞家的人,其中庞嘉雯当属他心中最不可触碰的禁忌。
可是现在,他要将这禁忌抽离于心里的漩涡,将她至于掌心之上。
他想知道她会逃多远,又会怎么逃?
可无论如何,庞嘉雯这个名字是烙在他魂魄上的印迹,是永远也不可能摆脱得了他的。
第二天早朝后,庞彪带着两个儿子急匆匆地去了白府。
与此同时,庞嘉雯进了东华门,由余公公亲自带领着,直接去了校场。
因为是第一次入宫觐见,庞嘉雯身着郡主冠服,显得十分隆重。
但听说是去校场,她便扶了一把翟冠道:“余公公,我这身衣服去校场合适吗?”
余公公笑道:“郡主放心,那边的行馆里准备了骑马装,都是尚服局刚送来的。”
庞嘉雯想问,那是她能穿的尺寸吗?后来觉得没必要,就闭口不言了。
等到了校场,远远见一人骑在马背上驰骋如风,一身明黄龙袍十分醒目,应该就是顺平帝了。
听闻顺平帝年轻时也是个能征善战的人物,当年老英国公在战场上遇险,还是他带兵营救回来的。
现如今见他骑在马背上,身姿矫健,箭术精湛,想来这些年也没有荒废武艺,真是难得。
顺平帝远远打马而来,看到的便是一位身着大妆的妙龄女子。
看到真人的那一刻,顺平帝才知道,虽然同为将门虎女,但庞嘉雯和郭惠是大不相同的。
庞嘉雯的眉眼更柔和些,气质更温婉些,也许是因为她十岁入京后,永宁侯府便以侯门闺秀的方式来培养她。
亦或者,她骨子里没有太重的杀气。
他还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见郭惠的时候,她坐在马车里,穿着一身淡雅的粗布衣衫。但那时她的眼神淡漠空寡,神情冷肃凝杀,仿佛眨眼间便可碎人尸骨,那样的戾气,是尸山血海堆垒而成,并非一朝一夕之变。
从那以后,他再没有听到过她的消息……
一眨眼,快三十年过去了。
他老了,孩子们也都长大了。
就连庞彪的女儿都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宛如明珠般灼灼其华。
顺平帝一跃下马,看着给他行礼的庞嘉雯,出声道:“换身衣服让朕看看你的骑射,往后入宫也不必再穿郡主大衫了,累赘!”
庞嘉雯应声,随余公公去换衣服。
宫里准备的衣服都很精美,饰物也简单大方,就是颜色太艳了,红得像血,且又在其中用金线绣着大片大片的金合欢花如此一来,在阳光底下,好像整个人都会发光一样。
换好衣服出来以后,余公公惊叹道:“郡主穿这红色的骑装真好看,像一朵盛开的墨紫绒金,真可谓天姿国色。”
庞嘉雯勉强笑了一下,心想这么艳的衣服,得亏你夸得出口。
不过金合欢花……好像她师父住的容怀堂就有一棵,盛开的时候的确灿烂无比。
庞嘉雯跟随余公公回到校场的时候,发现楚王赵衡也来了。
许久不见,赵衡抬眸时桃花眼轻轻一眨,表示他是来解围的。
赵衡和白若瑾像,但也不像。赵衡显得更随心所欲一些,眉宇间藏了一抹王者的凌冽,但笑起来时完全像个孩子,毫无威慑力可言。
庞嘉雯忽略他,上前给顺平帝行礼。
顺平帝道:“一会你和楚王去见见贵妃,她也很挂念你。”
庞嘉雯应是,起身时才有机会端详顺平帝。
目光如炬,脸型瘦长,蓄着胡须,头发全部用龙纹金冠束起,穿着一身窄袖黄袍,手里挽弓射箭,看起来十分崇尚武艺。
有御前侍卫牵了两匹马来,顺平帝便道:“你们去比划一下,骑术也好,箭术也罢,谁赢了有赏。”
说着,又转头看着赵衡道:“你若是输了,有罚。”
赵衡不满,嘟囔道:“父皇,那这也太不公平了吧?”
顺平帝上下扫了他一眼,轻嗤道:“你要公平,那你去跟庞大将军比!”
赵衡嗫嚅着,瞬间说不出话来了。
庞嘉雯一跃上马,拉住缰绳说道:“王爷何必自谦,就算你不放水,我也是不及的。”
她说完,打马前行,一点也不想耽搁。
赵衡以为她求胜心切,一边上马,一边追上去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放水?”
庞嘉雯与他纵马前行,淡淡道:“这还用想吗?还是觉得王爷赢了我很光彩?”
赵衡顿时被噎到说不出话来。
赢了庞嘉雯不光彩是真的,但输了会受罚也是真的。早知道他就不过来了,也不知道母妃担心什么,若瑾都没有让他帮忙看着庞嘉雯呢,母妃到是不放心了。
看着纵马比试箭术的两人,顺平帝走上高台,越看越满意。
他对余公公道:“丹阳一看就是见过大场面的姑娘,一点也不怯场。楚王虽说性子和软,但也是有王者之气的人,可丹阳在他面前,气势上竟然稳胜一筹,实在是难得啊。”
余公公恭维道:“楚王爷久居京城,甚少动武。郡主就不一样了,才刚刚游历回来,显得更无拘无束一些。”
顺平帝见劲风撩起了庞嘉雯的长发,她额边坠下的珠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然而她的俯身而往的气势,竟然比那些珠翠还耀眼。
他当即叹道:“这么个英姿飒爽的小姑娘,配白若瑾那个书生,可惜了。”
余公公在心里暗暗思附着,面上却不敢答话。
皇上昨夜就让人封了校场,不许几位王爷进来。虽说禁令已过,但几位王爷都识趣地暂避几日,唯独楚王冒险来了。
不仅来了,还能顺利进入。这其中除了有江贵妃授意以外,也少不得皇上准许,否则哪有这么容易?
以往的贵女入宫,能有公主作陪就不错了,丹阳郡主却不同,皇上待她并不像其他贵女那般客气,但却明显更加喜爱。
这当中,除了她是庞彪的女儿,更因为,她曾上过战场,是真正帮大燕立过战功的女将。
而他看着这么明媚的小姑娘,实在难以想象,她是如何手起刀落斩下敌人头颅的。
庞嘉雯其实不明白顺平帝到底想看什么?于是她认真拿出自己这几年积攒的实力,希望可以早点回家。
她一心扑在骑射上,终于,跑了两圈,箭靶子挨个都中了。
庞嘉雯勒住缰绳,一跃下马。
后面紧追而来的赵衡也急急停下,但他没有想到庞嘉雯这么快就结束了,他觉得自己才刚刚热身呢。
下马时,因为赵衡心不在焉的,脚上的玉扣卡在了马镫里。而他也因为别到脚而惊叫一声,这一声让刚刚急停的马儿嘶鸣着,往前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