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锦—— by栖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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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当即道:“是谁?”
赵律道:“也不是谁,就是一个复仇心很重的小东西而已。不过谁让她的利爪是我亲自磨的,只能自己受着了。”
庞嘉雯诧异地望着他,眼眸里满满的探究欲。
她在想,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是调侃,还是暗示?
为什么每一句话都像是意有所指?
不知不觉,庞嘉雯的手慢慢伸过去……
“你究竟是谁?”
赵律定定地望着她,目光倏尔一暗,像是就为了等待这一刻,连气息都压低了几分。
可就在这时,袁嬷嬷匆匆跑来道:“郡主,定安堂出事了,您别过去。”
庞嘉雯听说定安堂出事,目光当场一变,连忙越过赵律冲出去。
“怎么了?”
“谁敢来定安堂闹事?”
袁嬷嬷苦笑道:“还能有谁?柯老夫人。”
“柯老夫人?”
“她来干什么?”庞嘉雯不解。
袁嬷嬷道:“听说是表少爷失踪了,她到处找不到人,就慌了。”
庞嘉雯无语道:“白家那么多人都找不到,她来找老夫人是什么意思?”
袁嬷嬷不好开口,便推着庞嘉雯道:“您就别问了。老夫人让您从容怀堂那边的小道走,先去宫里避着点。”
庞嘉雯站着没有动,她为什么要去宫里避着点?
难不成柯老夫人以为是她藏了白若瑾?
庞嘉雯紧皱着眉,刚想去问过清楚,却发现赵律拦在了她的面前。
“你干什么?”
赵律望着她,淡淡道:“白若瑾出城了,柯老夫人找不到他只会撒泼,你去了也没有用。”
庞嘉雯道:“他什么时候出城的,你怎么会知道?”
赵律道:“我的人看见他乔装出城了,三天前走的。”
“袁嬷嬷,你听见了,去回话吧。”庞嘉雯看向袁嬷嬷,袁嬷嬷面色复杂,并没有立即离开。
庞嘉雯狐疑着,却听见柯老夫人撒泼般的声音道:“庞嘉雯,你给我出来。”
“今日你要不去帮我把若瑾找回来,我就用这把老骨头撞死在你们庞家大门口,我要让你们庞家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
正叫嚣着,几个丫鬟都拉不住她的身影,硬是被她连拖带拽,直接闯进了海棠阁。
在看到赵律和庞嘉雯站在一起的瞬间,柯老夫人心里的怒火宛如火山般喷溅出来,再也控制不住了。
只见她直接在地上抓了一把泥沙就丢了过来,那模样活脱脱像是来抓奸的。
“我呸!”
“我当缩在这里干什么?原来是幽会野男人!”
“庞嘉雯,你简直太不要脸了。”
庞嘉雯见她气红了眼,像只疯狗一样,便没有理会她。
跟来的洪嬷嬷见状,连忙解释道:“柯老夫人,你误会了,那位是慎郡王,是来找老夫人的。”
柯老夫人明显一愣,可随即她想到了慎郡王找李老夫人去庞家提亲的事情。
只听她斜倪了一眼赵律,嘲讽道:“竟然是慎郡王吗?那恕老身眼拙了。”
“慎郡王,你可知丹阳郡主早些时候同我那孙子纠缠不休,两人已有了肌肤之亲。”
“像这样的女人,慎郡王也看得上吗?”
洪嬷嬷听得心口一跳,连忙训斥道:“柯老夫人,这样的话可不敢乱说的,污蔑郡主是重罪!”
柯老夫人怨毒地盯着庞嘉雯,咄咄逼人道:“污蔑?我说的哪一句是污蔑?做与没有做,难道郡主不知吗?”
庞嘉雯冷嗤着,觉得柯老夫人真是可笑。
她以为这样就能拿捏住她了吗?
就在庞嘉雯选择站出来说个明白的时候,赵律却先她一步,直面气势汹汹的柯老夫人。
也是在这一瞬间,庞嘉雯眉头微挑,突然有了个主意。
“那又如何?既然老夫人对郡主有这么深的怨气,为何又要找上门来?”
“难不成柯老夫人以为,如今的郡主还是你们白家可以高攀得上的?”冷冰冰的话里带着高高在上的睥睨。
在场的人都被赵律的气势所震,就连柯老夫人都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赵律。
只听她愤怒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律冷笑,掷地有声道:“我的意思是,从今往后郡主都跟你们白家没有一丁点关系,倘若柯老夫人再出言不逊,那就休怪本王不客气了。”
“白若瑾冒用他人身份出京,城门早有记档,本王这里也还有人证。柯老夫人再闹下去,你们白家这几辈子的清名怕是都要毁在你手里!”
第374章 我爱你,庞嘉雯
柯老夫人气得险些吐血,手指赵律,怨愤道:“你知不知道她跟我孙子睡了几个月,早就是残花败柳之身了?”
“枉你贵为王爷,竟然甘愿捡破鞋,你简直丢尽了皇家的脸面。”
“啪、啪”两声。急急赶过来的李老夫人狠狠甩了柯老夫人两个耳光。
只听她恨声道:“你住口!”
“你要撒泼,你要发疯,你想要骂人,有本事你冲着我来,对着两个孩子吼算什么本事?”
“他们不打你是敬老,可这是在成国公府,你以为你真的能上天不成?”
说完,命丫鬟们押着柯老夫人出去。
海棠阁外一片寂静,所有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喘,谁也不敢多说话。
柯老夫人临走前还怨愤地瞪了一眼庞嘉雯,仿佛恨不得活剐了她。
然而庞嘉雯却只看向李老夫人,并歉意地笑了笑。
“都怪我,让您一把年纪还操心这些烦心事。”
李老夫人闻言,又气又心疼,骂着她道:“你是傻子吗?她骂你你就堵上她的嘴,为老不尊的人有什么好顾忌的?”
明明只是想借机摆脱赵律,可看到李老夫人这般伤心,庞嘉雯便忍不住红了眼睛。她对李老夫人道:“可是……她虽然说得难听,但却是真话。”
“我和白若瑾,我们……”
李老夫人捂住她的嘴,目露心疼道:“别说了,那不重要。”
“是她是非不分,恶意迁怒,她才是罪魁祸首,与你无关。”
庞嘉雯握住她老人家的手,心里热热的,泛着厚重的潮气,然后慢慢从鼻间弥漫出来,让她险些招架不住。
“她是有错,但我又何尝无辜?”
“姑祖母……对不起,让您失望了。”
李老夫人只觉得鼻酸,一把抱住了她,拍着她的肩膀道:“傻丫头,你太傻了。”
“如果你真的和若瑾有什么,却还是和他选了一条背道而驰的路,那姑祖母也照样站在你这边,陪你一起走下去。”
“好孩子,别怕,这并没有什么的。”
李老夫人说着,匆匆安慰她后,听见柯老夫人的吼声又急急地走了。
庞嘉雯看着她老人家踉跄的背影,那么匆忙,却又势如劲风。
仿佛这么多年,她老人家就没怕过什么?
也对,柯老夫人怎么也是正二品诰命夫人。可她老人家扬起手的那一瞬间,何曾迟疑过?
庞嘉雯破涕为笑,突然就不伤心了。
她转过身,发现赵律正静静地凝望着她,眉宇间笼上一抹化不开的愁绪,仿佛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庞嘉雯以为自己的奸计得逞,当即悠然一笑。
很快,她便轻松道:“是不是很失望,我就是跟白若瑾纠缠不清,而且,我们早就有了夫妻之实。”
赵律的目光像是锁在她身上,眼睛一眨都不眨,也没有什么反应。
到是秦盼和程芝猛然抬眼,两个人的眼底都满是震惊。
庞嘉雯突然觉得好无趣啊,便准备回房了,可就在她越过赵律身边的时候,赵律拉住她道:“云南的佳丽不多,选出三千还是绰绰有余的。”
“什么?”庞嘉雯回头,不解地望着他。
赵律却突然将她一把拽回,牢牢地扣住她的腰身道:“爱一个人是不会挑剔她的一切,只会想方设法接纳她的一切,珍惜她的一切。”
“我爱你,庞嘉雯!”
他说完,扣住她腰间的手猛然用力,将她狠狠拥在怀中。
他的下颚靠在她的肩窝,温柔地蹭着,无比眷恋。
这是他恨不得捧在掌心,如珠如宝护着的小姑娘。
这是他发现自己情根深种以后,连见一面都会觉得欣喜的心上人。
他那么爱她,抛弃自己原有的身份都要求一个机会,怎么在别人眼中,就这么一文不值了?
如果这天下间的姑娘因为爱错人就不能回头,那么这世间的男人大多也不配活着了。
赵律将庞嘉雯抱得紧紧的,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和温柔。
他在庞嘉雯的耳畔道:“不管别人说什么,爱你的人始终会爱你。”
“但如果可以,我更希望,你可以永远爱自己。”
“我的嘉雯怎么可以受人欺负,就是老太婆也不可以。”
“噗”庞嘉雯忍不住笑出声来,眼泪滚滚而落。
她好像找到那个熟悉的怀抱了,找回那个永远让她爱自己的江怀。
是他吗?
“我想看看你的脸。”
“哦,那你为什么不动手?”
“可我想看的,不是面具下的那一张。”
庞嘉雯说完,感觉赵律的身体僵硬了一下,随即将她抱得更紧了。
过了许久,她问:“可以吗?”
赵律闻言,深深吸了口气,眸色复杂道:“再等等可以吗?”
“不会太久!”
然后,庞嘉雯久久没有说话。
就在赵律想要妥协时,突然间,庞嘉雯的手慢慢抬到他的腰上,环抱着他。
这个怀抱比她想象的要温暖,要宽阔。
而他的气息,也一如既往地好闻。
也是在这一刻,感受到她在回应的的赵律突然间欣喜若狂,将她拥得更紧了,恨不得永远也不要放开。
只可惜这般岁月静好的时刻并没有维持太久,很快,一声尖锐的惊呼声从定安堂传了过来。
没过多久,柯老夫人在定安堂撞柱昏倒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与此同时,庞嘉雯也知道了些许内情。
白若瑾是留了遗书离京的,白若瑾在信上写,如果柯老夫人不知道要到何处去给他收尸,就让她请外祖母李老夫人出面,麻烦庞嘉雯带着她们去。
这也是为什么柯老夫人突然闹上门的原因。
事已至此,庞嘉雯不可能再不闻不问了。
庞嘉雯要过定安堂去之前,赵律握紧她的手,久久不愿放开。
他望着她,紧皱眉头,愁绪在眼帘中打转,忧心不已。
“虽然不该说,但我还是想提醒你,不要出京。”
庞嘉雯拍了拍他的手,安抚道:“你放心,我只要看一眼他写的遗书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如果他还是想算计我,那我不会理会他的。”
她说完,还是赶去了定安堂。
庞嘉雯过去的时候,有丫鬟在擦柱子上的血迹。
李老夫人蔫蔫地靠坐在玫瑰椅上,撑着手肘,额头重重低下。
很显然,她老人家也被柯老夫人这不要命的闹法吓到了。
庞嘉雯走过去,缓缓蹲下,伏在她老人家的膝上。
李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什么话也没有说。
庞嘉雯却道:“他写给我的遗书呢,给我看看吧。”
李老夫人十分难过,她红着眼睛,一句话也不肯说。
庞嘉雯继续道:“没事的,我看了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李老夫人抱着她,长叹道:“我这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什么样的人没有遇到过?我总以为自己不会看错,那孩子再如何任性,总是个会讲道理的。”
“可是现在我才明白,他根本就是冥顽不灵,知错犯错,更加不能原谅。”
庞嘉雯道:“其实死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就是活着的人接受不了而已,比如柯老夫人。”
“她曾经也是养尊处优的,如今为了白若瑾,竟然连老脸和性命都不顾了,想来也是可怜。”
“您就给我看看吧,说起来都是因为我,说不定我可以解决。”
李老夫人闻言,摇了摇头叹气道:“他留了话给柯老夫人,写给你的遗书却在赵衡那里,只有你去才能拿得到。”
庞嘉雯笑了,站起身来道:“果然是他,算得这般精准。知道落在你们的手里,或许早就毁了。”
李老夫人拉着庞嘉雯的手,忐忑不安道:“我这心里慌得很,就怕出什么意外。你答应我,若是他有什么过分的要求,你不要应。”
庞嘉雯点了点头,郑重道:“您放心,我又不是没见过死人,不会被吓到的。”
李老夫人闻言,这才慢慢放开她的手。
庞嘉雯走了以后,赵律才进来。
李老夫人的愁绪散了一些,取而代之是无奈的轻叹。
她对赵律道:“你跟去看看吧,别真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来。”
赵律坐下,喝了杯茶,淡淡道:“还能有什么事?他连自己年过六旬的两位亲祖母都能算计,我真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是可以难住他的。”
李老夫人没有反驳,而是问道:“那个孩子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赵律轻嗤,深深地望向李老夫人道:“或许从当年您心软,答应让柯老夫人抚养他的时候吧。”
“亦或者,他早就不是您的外孙了,您又何必惦记,总是丢不开手。”
“这一次是嘉雯,下一次,您准备让谁去?”
李老夫人惭愧,红着眼睛道:“那难道就不管了吗?你二姐那个样子,到现在都只记得生了这个儿子,你让我怎么忍心?”
赵律站起来,淡淡道:“是啊,又是不忍心。”
“你们都不忍心,他做这些便觉得理所当然。可您有没有想过,倘若他不是您的外孙,对上我,他现在还有可能活着吗?”
李老夫人哑然,震惊地望着赵律,眼眶里的眼泪将落不落,颤颤巍巍的,看起来格外可怜。
赵律却不再看她,而是径直往外去。
他道:“没有人会永远容忍他,嘉雯不会,我更不会。”
所以,这是最后一次了。
也只能是最后一次了。
拓跋信在来京的路上,白若瑾一定是故意挑在这个时间点上的。
这样的人,对心上人用心之狠辣,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个人能做到。如他这般,完全可以做下一个赵翼,却为什么偏偏选择要做情圣呢?
赵律在心里嗤笑着,眼神越发幽暗了。
庞嘉雯去了楚王府,下人们不敢怠慢,请她入厅堂奉茶。
没过多久,赵衡便来了。
他似乎有些心虚,看见庞嘉雯的时候目光闪躲,不自在地问道:“你来干什么?”
庞嘉雯伸手,淡淡道:“白若瑾写的信,给我吧。”
赵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里,有歉疚,还有些许不安。
他从怀中掏出来,然后递给庞嘉雯。
信是拆过的,庞嘉雯看向赵衡。
赵衡不自在道:“他叮嘱过我不许看,然后我就忍不住了……”
“他要是不说的话,或许我还不会看呢。”
庞嘉雯:“……”
赵衡急了,连忙解释道:“我觉得我和他之间不应该有什么秘密的,而且,这封信……又是写给你的。”
既然赵衡看过,庞嘉雯便没有避开他,直接拆开了。
上面《遗书》两个字格外清晰,下笔的人落墨极重,不知道是不是怀着难以割舍的心情。
庞嘉雯往下看,目光慢慢凝住。
“嘉雯,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京了。”
“与卿别后,无时无刻不在思恋中度过。你曾问过,当初为何要欺骗于你,明知你在身边,却依旧不肯言明。我承认是因为自己的懦弱,害怕你知道后会不顾一切地想要离开,所以才一错再错。”
“但请你相信,我从未想过要再次伤害你。能重回你身边,是我今生最大之幸,而我的执念早已不是复仇,而是跟你在一起。”
“在你看清我的真面目迫不及待想要远离时,我纵然心有不舍,但却早有盘算。因为我一直坚信,只要我活着,在这世间就不会有人会比我更爱你。”
“可是赵律出现了,你们之间似有若无的情愫,追逐嬉闹的目光,彼此信任的默契,都让我倍感焦虑。我开始明白,原来你不会永远陷在白若瑾的阴影里,你也会想要彻底逃离。”
“如果只是一个赵律,那我或许还能再撑些日子。但是那个人在我伤重时出现,想要从张道长的口中获得关于我重活于世的秘密,我害怕了。”
“倘若是赵律要将你夺去,我何惧于他,纵然你会恨我一辈子,可这世间的夫妻,大多都是怨侣,他们不也过了一辈子吗?”
“但是那个人想要回来,我就不能坐以待毙了。”
“嘉雯,我爱你。无论是前世今生,还是现在的每时每刻,我心里都只有一个人的名字,那就是庞嘉雯。”
“所以我选择现在离开,我要让白若瑾永远停留在庞嘉雯最放不下他的时候,这一生,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你彻底摆脱我的。”
“嘉雯,暮春了,你曾经让我帮你摘的杜鹃花红遍山野。往后的每一年,只要你来看我,我都送你漫山遍野的红杜鹃可好?”
“爱你的若瑾,泣留。”
庞嘉雯甩开他的手,冷冷道:“不关你的事。”
赵衡不肯放,死犟着问道:“你知道若瑾在哪里?你有办法找到他?”
庞嘉雯拂开他的手,没好气道:“对,我能找到他。但是你再不放手,说不定真的要给他收尸了。”
赵衡心里一悸,就放开了。
可他还是不甘心,往前追了几步,大声问道:“若瑾说的那个人是谁?”
“是徐进吗?我知道徐进要回来了。”
庞嘉雯无语,脚步更快了。
她没有出城,而是进宫。
她迫不及待想知道,澄澄真的回来过吗?
因为这一消息,冲垮了她所有的理智。
那个为了她不惜豁出性命,最后却在猜忌中消散于无形的白澄,他真的愿意回来了吗?
庞嘉雯简直不敢相信,但她又像看见一丝曙光一样,在激动中潸然泪下。
她一边哭,一边赶去了太辰殿。
远远的,顺平帝和余公公看见她,却见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哭着走远,从头到尾,目光都未曾移向别处。
顺平帝看了看她去的方向,对余公公道:“她这是去找张朔?”
余公公颔首道:“郡主之前进宫帮国师大人抄经书,这一次想必也是一样的。”
顺平帝蹙了蹙眉,打发余公公道:“你回去吧,朕独自呆会。”
余公公会意,很快就带着周围的宫人们离开了。
太辰殿里,张朔还在研究星运命盘论。
庞嘉雯的到来让他愣住,但很快便放下手里的典籍问道:“谁欺负你了,竟然哭得这么惨兮兮的?”
庞嘉雯一言不发,目光定定地望着张朔。她眼睛像被水洗过一样,清澈极了,瞳孔却黑幽幽的,深不可测。
张朔突然有点慌,他想了想,自己并没有做过对不住她的事情?
看就在他即将开口的一瞬,他突然想起来了,白澄。
张朔讶然,随即道:“他就出现了一会,而且很快就消失了。”
庞嘉雯忍了一路的委屈终于爆发了,她将手中的信件砸向张朔,怒声问道:“就算只是一小会,可我不该知道吗?”
“师叔,你明知道我有多期待,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和白若瑾周旋那么久,不肯一刀两断是为了什么?白汲那么算计我,我隐忍不发是为了什么?事到如今,我到这宫里来又是为了什么?”
“当初在肃州的时候,你明知道他对我有多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庞嘉雯质问完,蹲下放声大哭。
她觉得最委屈的,不是白若瑾的算计,利用她对白澄的感情想让她做出抉择。
而是她最信任,认为最理解她的张朔,选择欺骗她。
为什么他们都要这样对她,为什么都要辜负她的信任?
难不成他们以为,庞嘉雯是依附着他们的木偶,任由他们摆布吗?
张朔第一次见庞嘉雯发这么大的火,但与其说是怒火,不如说是委屈。
亦或者,就是借故发泄她心中积攒太多的隐忍和痛苦。
张朔捡起那封遗书看了看,顿时明了。
但他也明白,白若瑾真的想寻死不会做这些无聊的事情,他是在逼庞嘉雯做选择。
选择他,白澄还有可能出现。
选择赵律,白若瑾就让白澄永远消失于人世。
这相当于要把庞嘉雯的心活生生撕碎,然后让她分辨,到底是白澄重要,还是赵律重要。
一个人入了心,分量轻重都会让人受伤。
更何况,赵律是江怀?
张朔将那遗书捏碎,揉成粉末。
他看着彻底崩溃的庞嘉雯,想起他送给白澄的那句话。
“再让你们这么折腾下去,我觉得同归于尽的可能性比较大!”
此时此刻,他有一种预感,白若瑾这种逼法,庞嘉雯会疯的。
但无论是白若瑾还是白澄,这个人深陷于庞嘉雯的心里,就已经是个不可剔除的顽疾了,终生无法治愈。就是聪明如江怀,医术冠绝如他,也是没有办法的。
这两个人的纠缠由来已久,除非白若瑾肯放手,否则的话,庞嘉雯就像是浮于水面的粉荷,看似开得正好,实则生机一掐就断。
自入世以来,张朔第一次知道什么叫进退两难。哪怕他只是一个旁观者,亦是如此纠结,更何况深陷其中的庞嘉雯?
因此,他只能痛心疾首道:“就算你把白澄找回来了,你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你在梦魇中口口声声叫着的人,已经不是陪了你一程就消失的白澄,而是另外一个,由始至终不曾将你放下的人。”
“他为你做了那么多,好几次都是深陷死局。当年在战场上,他表面不许你去,背地里却偷偷跑去护着你,难道他的付出就不值得你珍惜吗?”
“嘉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当你选定一样的时候,你就注定要放弃另外一样。白若瑾正是因为知道你的心已经偏移了,所以他才会迫不及待地逼你做决定。”
“倘若你今日要走,也许你能把真正的白澄带回来,但你心里真正在乎的人,或许就要离你而去了。”
“如此,你也要不顾一切地离开吗?”
庞嘉雯抬首,目光怔怔地望着张朔,脸上的泪痕湿得像两条小溪。
她那双眼睛清澈得像稚子,让人不忍欺骗。
张朔眸色一痛,沉声道:“留下来,不要去。师叔可以向你保证,白若瑾不会自寻短见的。他那么执拗的人,最在乎的根本不是什么白澄,而是你。”
“嘉雯,听师叔一句劝,好好珍惜你最爱的人,不要再让他伤心了。”
“我最爱的人?”庞嘉雯问着,眼睛里又覆上一层浓浓的雾气。
就在她重复这句话的瞬间,她脑海里当即浮现一张熟悉的面孔,他笑着望向她,目光一如既往地温柔,神情专注而炙热,仿佛正期待着什么?可下一瞬,白澄惊慌无助的面容出现,她眼睁睁看着他被无数的黑手拖进黑不见底的深渊里……
庞嘉雯只觉得呼吸一滞,心像被割裂一般,搅起了翻天覆地的痛苦。
与此同时,张朔却坚定道:“对啊,你的心已经给过你答案了,你知道他是谁。”
庞嘉雯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伸手揪着心脏的位置,慢慢转身离开了。
张朔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决定?他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出声喊道:“嘉雯,跟着你的心走。”
庞嘉雯脚步微顿,觉得心脏的疼痛又加剧了,仿佛即将碎裂开来。
二月里的阳光很暖和,照在皇宫的琉璃瓦上,金灿灿的。
红红的宫墙映入眼帘,亦如那满山的杜鹃花,仿佛红的时候,也是一道天然的屏障。不同的是,杜鹃花娇嫩,让人不忍逼近,而宫墙坚硬,让人望而却步。
长长的宫道里,一阵阵轻风拂过。
庞嘉雯脸上的泪痕慢慢斑驳,干渴,像极了两条丑陋的弯曲窄道,无论哪一条,都显得曲折无比。
就在她努力忽略疼痛,想要装作若无事出宫的时候,顺平帝出现了。
庞嘉雯在看到顺平帝那一瞬,并没有什么慌乱之色。
她拿手帕把脸上的泪痕擦尽,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顺平帝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带着金龙冠,蓄着的胡须经过精心修剪,看起来恰到好处。
此时他正微微地笑着,目光和煦。
“怎么进宫还哭上了呢?究竟是谁欺负了你,只要你说,朕就一定为你做主。”
庞嘉雯摇了摇头,淡淡道:“没有谁欺负我,皇上不必挂怀。”
顺平帝想伸手来牵庞嘉雯,被她轻而易举避过。
就在顺平帝拧眉时,庞嘉雯再行一礼,认真道:“嘉雯承蒙皇上眷顾,小小年纪已有郡主之位,实在是不敢再奢想其他。”
“如今君臣礼法有别,嘉雯又是晚辈,更加不敢劳烦皇上。”
“只是皇上虽然位极尊贵,神圣不可冒犯,但在嘉雯的心里,却如同亲姑父一般,嘉雯十分敬重。也愿皇上待嘉雯,亦如侄女一般,严加管教,如此,嘉雯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顺平帝的目光渐渐黯淡下去,深色的瞳孔里覆上一层幽幽寒意,嘴里却道:“你嫌朕老?”
庞嘉雯闻言,连忙道:“皇上正值盛年,与家父一般善骑射武功,怎么会有老态?”
“只是嘉雯愿做父亲和皇上膝下最受宠的晚辈,不想长大罢了。”
顺平帝觉得庞嘉雯在拐着弯骂他,但他却没有什么证据。
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庞嘉雯对他一点旖念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