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修仙游戏抽卡:开局抽到浸猪笼by鹿门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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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未见过这位师侄。
李秀丽终于回?过神,抬起手?,取下了那盏灯时,忽然问王昭:“有一个人,他……也是?人族。但他……我不知道,他那一刻是?否彻底绝望。”
声音略哑。
王昭并无悲伤之色。他看着那未败桃花,这人间尚存的春光:
“洞明?师兄、妙善师姐一脉,俱豪壮坚定。求道,百折不悔。笃道,坚如磐石。”
“妙善师姐、洞明?师兄,陨道前,力竭之时,仍杀三大返虚,惊惧邪魔,方大笑而?去:吾去也,吾去吾道也。”
“不识道者,不知身死而?道能否行者,心有绝望。若至死笃道,坚信道必行于世?,不过己不能见者。或有遗憾,但何谈绝望?”
“请,莫辱扫雪道友。”
不是?“扫雪师侄”,而?是?扫雪道友。
李秀丽沉默了一会,即使到现?在这一刻,她也未必理解了多少太乙宗的这些人。
但她提起这盏灯,将它系到了太乙观最高的那棵松树顶端。布下法力,使虫豸、松鼠、风雨皆不能损毁。
她站在松树最高处,站在那盏因?法力而?无油自光的灯旁,望了下去。
山顶之松,居高临下,正可?看见满城风光。
此时,日色将暮,慢慢缓过来的玉京中?,逐渐地,竟有许多炊烟升起。
尸骸满地,惊悚绝望,悲痛欲绝。
可?是?,再悲痛欲绝,人们?也还是?捡起柴火,烧起水,做起饭来了。
暖食落肚,抹干眼泪,又可?度过一日。往后,或许还有无数这样平凡的炊烟,一日日。
灯在松枝上,融融昏黄光,光影摇动,似乎和着人间的烟火。
她紧紧抿着唇,一语未发。
心里轻轻,轻轻地,只有一掠而?过的,一声。
华家军一直有一分部,在试图围救京师。
此?时,京城的狄洲洞天破灭,一直顽固抵抗军阵之炁的,让凡人军队困顿其外的术法便也解开了。
华家军立刻冲进了城。
领头的是华武兴副手之一的贾将?军,策马其旁的,则是赵十五郎。
见到满城的惨状,军士们也不由恻然?。
贾将?军与赵十五郎则环顾一圈,都微微松了口气,面上不再紧绷。
死寂的玉京中,或熟识,或素未谋面的尸骸,一具一具被残存的百姓翻捡、分辨,或抬回去家去老少哭一场,想?方设法?葬了。或堆在一起?,准备搬运出城,去城外埋了。
城内还燃起?一道又一道炊烟,人们的泪痕尚未干透,寻觅着粮食,用所?有可点的东西,烧起?灶台,连小孩都安静沉默地看着灶里的火。
但是,少有那些趁着如此?惨状,大肆劫乱抢盗,胡作非为的歹徒。
他们都不是天真的人。越是这样的惨事?,越是这样的狼狈里,往往总有些恶霸地痞流氓无赖越要出来兴风作浪。
此?时,城内一路走?去,虽然?悲声?不绝,但似乎仍有秩序,人们还在默契地干活。
赵十五郎骑着马走?了一段,就看到了原因。
“你,你来领米。登记,只能领一份!什么‘老娘老婆’你个老光棍汉,别来胡诌,你上次来我这治那啥,你是自己说的,你就孤家寡人一个。你多领了,别人的老娘老婆怎么办?!”
一个中年汉子一手提了一袋的米,正要朝另一袋米伸出的手,被另一个毛爪猛然?拍了一下。他讪讪的,也不敢发作,唯唯而走?。
一只皮毛都被烧焦了大半的狐狸,用脚掌捋了一下自己垂地的黄眉,鄙夷地瞪了这无赖汉一眼?,才招呼下一个:“来来来,你是左边巷子里,那个钱家的小囡,你家三?个人是吧?两个成人,加你,两袋半……”
一边招呼,一边还咳嗽了几声?。
黄眉狐狸身侧还簇拥着一大堆,大大小小的狐子狐孙,正在给老祖宗忙前忙后地搭手。
大狐狸们两只一组,呼哧呼哧地,从一座大仓库里搬着米袋子。
小狐狸们,有的用爪爪,或者用狐吻咬着笔杆子,翘着尾巴,趴在地上,一个个地写名字。
只是写的像花像草像风像雨,就是不像字,也幸亏写的狐自己能看懂。
有的人立而起?,嘤嘤嘤嘤地叫着,维持排队秩序。倘若见到要裹乱的,上去就是一跳,一脚掌蹬在对?方脸上,留下几个掌印。连成年男子都吃痛倒退数步。
还有一只年纪最小的,毛发最蓬蓬,灰灰毛色最柔顺的,蹲在黄眉旁边,一边帮他拍着胸口,一边细声?细气地说:“阿翁阿翁,你痛不痛呀,九十九吹吹,不痛不痛。”
竟能说话?。
黄眉一听她?说话?,就险些乐出鼻涕泡。喘平了气,笑眉笑眼?:“不痛不痛,乖乖,你做你的事?吧。”
灰色狐毛团才仰起?头,细细地对?一个小少年说:“小郎小郎,你领了米先别走?。你为了解渴,喝了脏水,脸色蜡黄,生病噢。吃个药丸丸。”
伸出肉垫,五爪一张,在毛掌中神奇地变出了个药丸。
小少年愣了愣,赶紧接了过来,本是要道谢,但不知怎地,不由自主地捏了一把那小小的爪和肉垫。
见此?,黄眉立刻翻脸了,龇牙道:“滚滚滚,哪来的臭小子,领了米赶紧滚!”
小少年拎着米,捏着药丸,灰头土脸地跑了,时不时还回头看几眼?那蓬松柔顺异常的小团团。
黄眉气得险些竖起?眉毛,怒目扫视一圈。那些排队领米的居民中,果然?有那么几个心虚地不敢与他对?视,赶紧从九十九娘身上移开了视线,将?发痒的手藏起?来。
发米的队伍不止一处,不远处,还有也是排满了人的一座小庙。庙门开着,人头攒动,队伍从庙头排到了好几圈外的巷子里。
蹲在庙中发放粟、米、面等?粮食的,是一只大黄狗,睁着黑亮宁静的眼?睛,神态十分温和。它倒是任由来领粮的人摸的,时不时就有人摸着大黄狗带着炊烟五谷气息的皮毛,忽然?就哭了起?来,嘴里叫着亲人的名字。
大黄狗就会用舌头舔舔他的手心,或者脸颊,无害极了。
只是,一旁,站着这座小庙的信徒们。个个膀大腰圆,或提着菜刀,或提着屠刀,好像刚从厨房转出来,刀上还滴着血……鸡血,肉食不多了,但做点有点油水的汤,可以给来领的一碗,补补身子。
但不少人看着那体格,那菜刀,咽一口唾沫。这一处的队伍,除了偶尔的哭声?,比黄眉那里的还安静有序。
也有分发衣物蔽体的,帮忙收敛尸骸的……奇奇怪怪的京中百神。
还有叫上了许多青壮,拿着刀、棍等?巡逻街市的。
在其中一处最大的巡逻、收敛尸骨的队伍里,为首的居然?不是“百神”之一,而是个凡人少年。
虽有锦袍,锦袍已旧。玉冠不知何处去,只草草扎了木簪。靴子都破了一角,脸上还有灰尘。
贾将?军是华元帅一直以来的心腹同袍,也曾随之上京面圣。也接触过一些朝野的贵人。
见这少年,他愣了一下:“环郡王?”
赶紧下马上前,自报家门。此?时,看到军队进程动静,百神们的注意力?也悄悄地挪了过来。
赵十五郎向黄眉使劲挥了一下手。
宋环听到他们居然?是华家军的,他似乎要哭了,但终究没有哭。只是用力?地擦了一把眼?睛,说:“他们说,留着一点皇家血脉,可能有用。”
“其他人,都死了。父皇……洞天一破,就驾崩了。就倒在我跟前。”
“先皇……可曾下葬了?”贾将?军问。
宋环竟摇了摇头:“不曾。城中的棺材板,和运尸的,都不够了。宫中的,一时没工夫去管。”
“那、那也不能薄了皇上的……”
宋环沉默了会,这个曾经那么恭谨的小少年,慢慢地说:“父皇,生不愿与百姓同守家国,以至贬将?军,害天下,身作傀儡。那死,与黎元同等?腐烂,不抢百姓的裹身之物,又有何不可?”
贾将?军当然?是极厌恶这位皇帝的,他曾极力?反对?元帅接下金牌、圣旨南归。
此?时听这番不孝悖逆,甚至称得上“大逆不道”,的话?,也没忍住愣了愣:“这,九五至尊,尊严……”
熟知,宋环笑了:
“比起?生前的傀儡。我觉得,死后不再被操纵的尸体,更有尊严。”
这时,一旁走?过来个杏眼?*? ?瓜子脸,清秀文雅,但略有些憔悴的女子,年约三?十上下,与贾将?军、赵十五郎见了极敬重的一礼。
宋环说:“这是我姑母,柔德公主。”
赵十五郎曾有一段时间居住在太?乙观中,当然?也知道这段故事?。贾将?军与他一道行军这段时日,也听闻了这桩轰动朝野的真假公主案。但看她?主动向他们行这样的敬重礼节,本以为是什么民妇,得知是柔德公主,二人吓了一跳,连忙朝公主还礼:“折煞臣工了。”
柔德道:“家已亡,国临丧灭,还说什么金尊玉贵,白什么皇子王孙。都是凡夫俗子,百年土一抔。反是诸位为救玉京,冒着被那些妖道杀灭的风险,徘徊京城外,如何当不得我这一礼?”
她?半世荣华,半世苦难,此?时又历大劫大难,反而愈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婉婉再与贾将?军等?人一礼,便与宋环说:“二哥,你随我来,我带着残存宫人分发食水时,那边的商铺有人闹事?。”
宋环便也将?手一拱,道:“二位先请。环另有要事?。”便带着手下巡逻的人,随姑母而去。
“……贾将?军?贾将?军?”赵十五郎伸手在这位三?十五六岁,独身鳏居的英勇将?军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贾将?军才略尴尬地将?随柔德公主而去的目光收回来,挠了挠头:“十五郎刚刚说甚么?”
十五郎说:“我说,城中有百神修士维持秩序。我刚刚看到,连守城的民兵都被拉起?来了。我们分点人手帮忙守城、清理、维持,然?后就赶紧去跟华元帅、大兄他们会和吧。”
贾将?军点点头:“合该如此?。”
他立刻叫了各级军官过来,分发任务,安排完备,才带着剩下的人马,预备出城而去。
即将?离开玉京时,经过了太?乙观山门下,十五郎忽然?勒住了马,仰头往山上看去。遥望自己、大兄、十三?妹住了好一阵子的道观,看着汉白玉山门上溅的血,环顾废墟一片的京城,想?起?虽然?褪去的狄洲洞天,但仍然?如狼似虎的狄人。
深深一叹:黎元泪,志士血。何日重整山河?
正此?时,他隐约看到,一级级的石阶上,一步步,步下二人。
十五郎看到走?前面的,一下子愣住了,半晌,大叫起?来:“龙女娘娘!”
他方才暗中笑贾将?军失态,此?时看见李秀丽,竟差点跌下马去,立刻松开鞍绳,跳下马来,奔了上去,激动无比:
“你没事?!我跟兄姐想?死你了!”
一见面,不问功成,不问艰辛,只问有没有事?。只说,想?死你了。
他喜笑颜开,在她?肩膀上连拍三?下,才忽然?想?起?来这不是真的小妹,到底是神主,讪讪地摸了摸脑袋,小心地看她?一眼?,是不是生气了?
但李秀丽被他粗鲁地连拍三?下,也没甚么不喜。
她?只是伸出拳头,也敲了他肩膀一下,修士的气力?,哪里是他可比。十五郎险些一跌。
这时,却听见她?说:“嗯。也。”
“也”,也什么?十五郎没反应过来,没说出口,但在心里问了。
“赤霞龙女”偏过头去,就不看他了,踢了一下小石子。说:
“我的头发,散了。”
“狄洲的果子,都很酸。”
“狄洲的猫,都不笨。”
十五郎愣了一下,忽然?跳起?来:“我这就去摘果子摘果子摘果子!十一姐学会了新的发髻式样,很多!大兄说小虎又长胖了,更笨了!”
“啊对?了我路过杏花村村口的杏花竟然?还有没谢的!但有的树上结杏子还是青的!”
李秀丽昂起?头,点了点。这才对?。
她?也不需要马,缓步而走?,飘然?而去,比他们骑马还快。
身后,人间百废待兴。志士血,黎元泪,山河待重整。
自有红尘传奇。百年沉沉社稷图。
身前,马踏绿茵草,薰风翠山色,龙女与信徒同归。
且问杏花尚在否?暂饮一杯杏子酒。
杏花大半还是都落了,南风吹肥了枝头的青杏,细雨催黄了道旁的枇杷。
残余的最后一点暮春气息,化入了满城疯长?的幽绿中,人间城池多?已飞柳絮。
前线捷报频频,马蹄不停,薰风随着征人所到之处,将原本沾染着狄洲霜意的土地,都解了冻。
甚至,有些热意了。
十三妹一身戎装,身上的盔甲还沾着血。
她抖掉枪上的血,深呼一口气。
望向不远处,正与小华将军讨论战局的大兄。
狄人失了势,虽然还有些虎狼的残酷,但虎狼到底不是神鬼,是可以被驱赶的。
短短数日间,局势竟一改焦灼之态,向本来就隐约占据上风的周人,向华家军呼啦啦倾倒。
至少?,沿江一线的狄人,如今都被他?们赶跑了大半。
望江府、临江府等?地,已被周人重新?占据。
赵家这几?十名残余的青壮族人,从小习武读书,被赵烈带着,一路从幽燕之地,过中原,渡大江,拉起起义?军,硬生生从乱世中,从狄军中砍杀回来的。
当年,赵家的祖庭本在燕云一带,是世居在幽燕的汉家子弟,一度家兴业大。
后来,周太祖兄弟建立周室后,曾有意北伐,收复被割让多?年的燕云一带。
赵家响应了周室的号召,起兵襄助周太祖,有意归汉。
眼见得?,燕云回归有望。谁料周太祖雄心未发,便骤然而崩。其弟周太宗继位。
太宗虽然也有北伐之志,但才略远不如其兄。急于求成,反而功败垂成。只得?仓皇南窜,终其一朝,再?也未能收复燕云。
赵家孤掌难鸣,又因起兵之事,最终被占据燕云的胡人围剿,不得?不全族抛家舍业,隐姓埋名。
到十数年前,周室用了一些赎买的手?段,理论上从击败了其他?胡人的狄国手?里,拿回了部分燕云之地。
赵家所在的州,就是其中之一。
哼,战场上拿不回来的,想靠所谓的赎买去拿回来,宛如笑谈。燕云何等?重要,是中原腹地防御胡蛮的屏障,但凡有些野心的,谁肯轻让幽燕?
赵家人本已有些灰心,不想再?管这些,只要换了的这大王旗,稍微能过得?去,也罢了。
但狄人实在不好?相与。
其他?的胡人都有来历的,有的是草原或者关外的土著,有的本就是从前的汉人出关化胡……
来了中原后,不少?人也随了汉室衣冠、教化,还囫囵有个样子。
唯独狄人,面貌作风,大异中原,也与其他?胡人完全不一样。百般探听,甚至根本找不出来历,仿佛这几?十上百万的狄人部族,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
其作风之残忍,甚至是原本的一些诸如契丹、女真之类的关外、草原部族,都被他?们或杀或赶或并。
汉家的平民百姓,在他?们治下,更是大片大片地、无缘由地消失。
汉人大族为之胆寒,不敢居于虎狼治下。不少?人选了再?次归汉,弃家而往中原迁徙,想去周室避难。
赵家也是其中之一。
但是狄人太过凶残,赵家以族成兵,世代耕作、结堡,习文练武的,族人上千,一路上与其他?归汉的大族、散兵结成一军,五六千人拼尽全力,最终到了原周朝京城的,也只不过活下数百人。赵家族人更是只剩了被保护在最核心的嫡支和?分支,几?十个青少?年、儿童。
但悲剧远未结束。大兄那时?也只是个少?年,在京城,半靠故交旧人,半靠自己?,努力拉扯、养大了这些弟妹们。
却?碰上周室那时?的皇帝昏庸,朝野昏聩,狄人一朝举兵南下,故京破灭。赵家不得?不再?次南迁。
一路上,大兄以赵家子弟为骨干军官,拉起义?军,领兵杀出重围,与遇到的华家军合流,终于渡江。
与华家军同归的一路上,华武兴、华云飞父子很是欣赏大兄,邀请他?们并入华家军。
大兄当时?拒绝了。
说实话,赵家人见了周室这一朝朝的作为,心里早就冷了。
周太祖还囫囵是个人物,那周太宗又是什么东西?辜负了多?少?期盼收复燕云的汉家子弟!
自周太宗之后,更是一代不如一代,哼,多?是狗熊!
她与大兄、族中兄弟姊妹,到故京生活了多?年,更是亲眼目睹了原周帝是个什么德行。
父子三人继位,有两个都这样,家教如此,剩下的那个,有多?大的可能,是什么英雄好?汉呢?
更不要说,早闻宋建手?下有好?些个“东西”,好?些个作为“如雷贯耳”。
赵家人并不是不想保家卫国,打回故土,收复燕云。他?们固然崇敬华元帅,佩服华家军,半点也不敢相信如今的周帝宋建。
后续,果然也如大兄所料,那软弱自私的宋建,半点担当也无,甚至对狄国卑躬屈膝,奴颜以对,甚至要听信狄国与朝中贰臣的话,坐视对他?、对大周忠心耿耿的华元帅举家蒙冤被送上刑场!
所幸,如今掐指算算,那窝囊废、自私鬼宋建那早已死去,被充作傀儡的尸首,估计也要在皇宫里发烂了。那些该被千刀万剐的黄宰相一流,同样是一具都开始生虫的尸骸。
活下来的却?是华元帅一家。
如今,他?们还有再?与华家军并肩作战的机会?。
这一次,他?们杀得?狄人节节败退,再?也不会?有什么令人窝火至极的金牌召回,不会?再?有什么毫无理由的冤狱。
赵十三妹只要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心里痛快极了。
听说,如今北地也起了抗狄的新?义?军。
如果……如果……
会?不会?,有朝一日,她与族中的兄弟姊妹,也能重返幽并故土?
大江滚滚而去,壮丽广阔。但她也想见见大河的雄豪。
大兄说,家乡有好?梨子,好?葡萄,好?桃儿,好?柿子……
他?说,大雪纷纷时?,柿子挂满树,锦鸡飞在雪枝间。
糖腌了柿子,挂着糖霜,一口咬下,甜透肺腑。
可惜,离家时?,她年纪太小太小了,无法记得?这些。
如果能回去,还要带那个小丫头也去看看……她老是嫌果子酸,杏子也酸。但那柿子总不酸了。
擦干枪上的血,血甩在草丛、树叶上。
赵十三妹一抬头,忽然惊住了,勒着马往前走了几?步,又揉揉眼睛。
沿路上,初夏风光扑面而来。不下雨时?,就阳光灿烂,山水都是浓绿浅碧,间有红得?灼灼的石榴花。
素裙少?女站在石榴花旁,仰起淡白脸颊,阳光里,甚至带着些许金色绒毛:
“杏子酒,我刚刚路过杏花村,取了村民酿的一杯喝了,酸的。”
“柿子呢,真有那么甜吗?”
这混世魔王,又偷听她心声了。
她从马上直接跳下来!奔过去!
但有一道高大的身影比她还快!
赵十三妹一把抱住了这鲁莽的小神仙,想起百神口中说的她闯入玉京的样子,又恨恨地在丫背上锤了一下。可惜不能跟揍小妹小弟一样揍这小魔头!
赵烈没有抱这小神仙,也没有拍她。只是站在一步之外,伸出了自己?簸大的铜铁般拳头,定定地看着李秀丽。
这两人身上的盔甲还在滴血。狄人的血,臭。
李秀丽忍住了没有太明晃晃地嫌弃这兄妹俩。
只伸出拳,跟对比鲜明的铜铁大拳头,也轻轻碰了一下。
昂起头:“功成,必胜,还了!”
赵氏兄妹终于都笑了。
华武兴、华云飞父子注意到这厢的动静,也上前来,祝贺与称赞李秀丽。
华武兴也知道李秀丽闯入西毫的事迹,他?是兵家,却?并不觉得?她狂妄,只赞道:“李娘子实乃当世真修,不二巾帼。反身而入西毫,此乃风杂云乱,时?局困顿中,既是刀锋,也是生机所在。战场上,也常有这样的时?机,转瞬即逝。抓住,即可扭转败局,不然,贻误军机。以李娘子之决断,若修习兵法,驰骋战场,也可有一番作为。”
这时?,被兄姐不约而同忽视了的十五郎本是傻笑着看这一幕,忽然被贾副将撞了一下,才想起了正事,挠挠头,上前见礼:“华元帅、华将军,大兄,十三姐,我与贾将军有事要禀告。”
贾副将也上前来:“元帅,京城洞天已破。但玉京死伤颇众。百神、环郡王、柔德公主等?,正在城中维持秩序。”
“我等?得?知,官家……官家在洞天破灭的一霎,就已……驾崩。”
他?们早就从李秀丽那里,得?知了人傀的概念。
人傀,其实本质上已经是死物了。
只是,此时?,才真正确认了这个消息。
华武兴闻言,望向南方,怔了好?一会?,忽朝那方向,行了长?揖礼。随后,叫人取了一块白布,撕成条,系在臂甲上。
华云飞没有举动,也没有反对父亲的行为。
无论宋建是何等?自私软弱的混蛋,他?早年,确实也曾重用重视过父亲,曾真心实意当过他?们是股肱之臣,心腹之人。也曾彻夜谈论兵事。
只是,宋建既无能软弱,保不住自己?的心腹;也自私至极,为了自己?的性?命,不惜对仇敌奴颜屈膝,不惜牺牲任何人。
华云飞问:“贾将军,官家已崩,那如今是谁承大宝?”
贾副将道:“京中皇子王孙,基本无存。百官之中,也活下来的不多?。唯有环郡王逃生。”
华云飞道:“环郡王?是了,官家的两个养子中,环郡王年岁更长?,也素来更贤德。这倒真是不幸中的幸事了。”
在华家蒙冤时?,宋环也冒着被黄相一脉敌视的风险,为华家向养父苦苦哀求。
贾副将踌躇片刻,还是说了自己?的观察:“环郡王……经此骤变,未必有登承大宝之意……”
闻言,华武兴都看了过来,眉头微皱:“小贾,此话怎讲?环郡王我也曾见过,他?不是畏惧与社稷图同死,就不敢担责之人。”
贾副将尚未回答,便听一个洒然声音道:“那个小孩是个好?的,他?就是目睹了这样的悲剧,才不敢轻易就担起这样的‘责任’咧!”
鹤鸣之声随之而起。
“谁?!”
华家军的亲兵立刻都围了过来。
华武兴、华云飞立刻翻身上马,丈八铁枪朝天,警惕地看去。
赵家兄妹三人也立刻环绕李秀丽左右,握紧大刀,仰头而看,肌肉紧绷。
唯独李秀丽眼前一亮,挥手?叫道:“喂,不肯姓李的白,白鹤!”
空中,脚踏青莲,腰携长?剑,一手?提着酒壶,从虚空化出的潇洒剑仙。
以及正盘旋着,鹤缓缓落地,收了羽衣,化作人形,半黑半白头发的端正道人。
剑仙用酒壶指了指她,啧啧而笑:“小姑娘,这么久没见,还是这么霸道!”
羽衣鹤氅的青年道人则周到一礼,叹息:“李道友,许久未见,是我不察。”
见二人出现,一直隐在李秀丽身后不远处,王昭也缓步而前,揖道:“见过二位师兄。”
他?只往前走了一步。此时?,其他?所有人才从一种诡异的状态,猛然而惊,发现了王昭的存在。
人们都怔怔地盯着他?,无论老少?男女,凡人多?看直了眼,还有好?几?个兵,甚至不慎松了手?中武器,砸到了自己?的脚:“乖乖个咙咚……”“东君下界了?”
华武兴听李秀丽叫出了来人的名字。这个光辉如昭阳的神异少?年则叫来人师兄。此情?形,应当是友非敌。便放下了长?枪。
“李娘子,这三位是?”
张白说:“贫道道号太白。这两个是我师兄弟,一个叫丁令威,一个叫王昭。”
“我等?乃真正的太乙门人。”
“此来,一为收敛同泽遗骨。二是为此表人间,扭转道统。”
在众人的迷惘、仲怔、警惕乃至疑惑中,张白弹了弹腰间剑:
“不过,得?先砍掉那些还想继续伸过来的手?。”
“你们这表在大夏部分的长?河中,地位特殊。何况如今要归属我宗。地煞观,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这里。”
那柄剑嗡然而放光时?,张白微微抬首,看向整个大周所有国土上空,在山河社稷图上,还骤然而黯的天空。
白鹤、王昭、李秀丽等?修士也皆有所察,朝天空看去。
剑仙冷然一嘿:“大的,来了。”
本表的所有凡人,都听到了,似从大地深处,也像从天空无穷高远处,从另一个世界而来的无数叠在一起,各不相同的声音。
【地煞观。】
【日曜城。】
【大夏仙朝。】
【天人寺。】
【轮回殿。】
五大阴神门派,齐齐从幽世包围了此表。
地煞观的颠倒修士们的面孔最先从天空浮出,声音最阴沉:
【这是我观与仙朝之间的合同协定。轮得?到你们太乙魔宗来插手??】
【你们这些魔宗疯子,妄想夺取本表,是想像当年毁了另一个阳世的所有人族一样,重现灭世的悲剧吗?】
大周所在整个阳世,一息之间,由明转黯,似夜非夜。
广袤天空上,都重?叠着一张又一张,如虚似幻的脸,张着一只又一只密密布于苍穹的眼。
每一个凡人,无论是?周人,还是?狄人,乃至更远的,草原、沼泽、海边、丛林生活的部落、野人,都听到、看到了这些“存在”。
在这些“脸”中,李秀丽隐约看到了一些她曾在大夏看到过?的,某些门?派修士特色的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