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船暴富,但下不了船by一池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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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兆在楚来面前站定,抬起一只手想扶正她的脸和自己对视,楚来冷冷地偏开头。
“你的基因和完美相差甚远,虽然少见,但我不是没读过类似的样本数据。在哪里见过呢?”
章兆没有强迫楚来抬头,她的手收回去插在白外套的兜里,对楚来的抗拒不以为意,而是进一步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
就在楚来快要忍不住用下城区特有的暴力与语言自证身份时,3001忽然从地上窜起来。
“露台有人。”
随着他话音刚落,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从外面传来。
章兆却对那声音毫无反应,她依旧挡在楚来的面前,一双蓝眼睛盯着她,仿佛能从那双瞳孔里看到头脑风暴掀起的海啸。
对于能够毫无压力记下六副牌并算牌的人来说,把一堆只看过一眼的数据记在脑中似乎也不算难事。
督察署的人正在逼近,而她此刻唯一关心的,就是找到那个记忆中相似的样本。
谢北河的喊话声已经在走廊里响起了:“章兆,我们以联邦督察署的名义警告你,不要妄想用挟持人质的方式抵抗!”
楚来往旁边移动了一步,眩晕让她不得不用一只手撑住身后的舱壁。
章兆的视线跟着她,却没有阻止。
她仿佛丝毫不担心事情的发展会失控,仍旧站在原处。
楚来看向门口,3001站在门框旁,却侧头将视线牢牢锁在章兆身上,他微微弓着身子,保持着蓄势待发的姿势,是在等章兆下命令。
一墙之隔的走廊,在谢北河沉默以后,脚步声也消失了。
他和戴营都是经过督察署训练的,知道如何行动能增加解救人质的成功率。
楚来是唯一还在注视门口的人,她能看到门外墙上的影子在一寸寸扩张,像倒数的数字在一下下跳动。
3001仍保持着看向章兆的姿势,楚来在心里祈祷他的听力不足以好到察觉谢北河他们的动作。
整间屋子寂静无比,只能隐约听见海风声从玻璃门被砸碎的露台传来。
楚来不敢眨眼,死死盯着那道即将闯入门中的影子。
她耳旁却传来一声响指。
余光看到章兆抬手了,声音来源于她,她看起来终于找到了想要的答案。
电光火石的一瞬,楚来脑海中竟闪过无关局势的想法,她终于明白上次登船时3001爱打响指的习惯承袭于谁。
就在章兆侧头看楚来的同时,楚来朝一旁的办公桌扑去。
玻璃杯摔碎,纸质文件散落,楚来在桌面上滚了一圈,落入桌后。
在玻璃杯坠下的同一秒,谢北河端着激光手枪的身影闪现在门口,章兆额头上出现一个亮眼的红点。
3001扑出去,却被一个同样迅捷的身影压倒在地。
戴营侧身曲肘往3001的咽喉压下,他抬手挡住,却很快皱眉——这不是人类该有的重量。
机械音响,拳头击中金属的声音令人战栗,戴营和3001在地上翻滚着转了一圈,戴营摆头,3001的下一拳打中了地板。
章兆仍和谢北河各自站在一端僵持。
面前的空地成了戴营和3001搏击的战场,楚来缩在办公桌后,看不清局势,只能听见那一声声砸在皮肉或者金属上的响声。
谢北河能看见战局,3001就算基因改造得再厉害,也无法以血肉之躯抵挡机械义体的力量,他身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挂彩。
金属摩擦音的响声微不可闻,谢北河知道是戴营展开了那支装载在手臂上的微型手枪。
他往前走了一步,跨入门内。
“天蓝,C磁场。”
章兆的声音冷静得如机械音。
谢北河身后的门猛地关上了。
他眼神一变,那个威慑性落在章兆额头的红点偏移到她肩膀,扳机扣动的一瞬,红点却消失了。
章兆身后的白色仪器嗡嗡运作,戴营的胳膊被3001狠狠撞在地上,她闷哼一声。
桌子后的楚来第一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难怪章兆让她进来前放下金属物品。
并非仪器的磁场会被金属干扰,而是仪器的磁场可以干扰一切金属。
机械义体失灵的戴营腿骨发出断裂的响声,谢北河在瞬息之间做出抉择,他放下举枪的手冲过去,从背后攻击3001,替戴营解围。
“3001,制敌模式。”
章兆继续下命令,她仍站在原地,3001之前被戴营割伤的皮肤溅出鲜血,有几滴落在她的白外套上,但她甚至没有垂眸去看。
两个督察署来的人勉强在对抗3001的战斗中战了上风,但3001似乎不知道什么是疼,也丝毫没体验过疲倦的滋味。
而戴营身上的伤不轻,谢北河的加入让她有了喘息的机会,但作为退役特警,她的身体机能已经不再是二十岁时的巅峰状态了,室内响起她为了聚力而发出的嘶吼。
谢北河的战术以防守为主,他腰间有战术刀,但不敢轻易拔出,3001的动作迅捷得不像人,更像兽类,他忌惮3001会夺刀。
楚来从另一边撑着站起,她的脚步在药效下打飘,只能靠扶着桌子一步步朝章兆这边挪。
章兆没侧头,仍望着眼前战局,话却是说给楚来听的。
“五年前我在利博港旅游的时候,路过了我学妹的诊疗所。她给我看了一些接受基因病治疗的下城区居民的基因数据。你是从他们之中来的。”
楚来快要走到章兆身边时,3001竟然还能从双人的围攻下分出时间,抓起掉在地上的平板砸向楚来。
平板砸中楚来的膝盖,她跌倒在章兆面前,试图撑着地站起来,却失败了。
章兆终于迈开脚步,走到楚来身边弯腰,她脸上似笑非笑,只有3001知道那是她在生气时才会有的表情。
“丁一派你上船的吗?冒牌货。”
楚来趴在地上,头垂着,章兆察觉到她身子在微微发抖。
随后传来的是她的笑声,由小变大。
章兆一怔。
楚来猛地抬头,双眼闪着兴奋而疯狂的光。
她手撑地跃起,撞向章兆。
章兆不防,因为她的撞击向后倒。
混战中的3001看到这一幕,甩开谢北河要朝这边跑来,却听到楚来一声厉喝。
“别动!”
玻璃的反光在室内闪过,3001脚下一顿,很快被戴营扭住胳膊,可他视线仍落在章兆身上。
章兆手撑地而坐,覆盖颈动脉的皮肤因为玻璃尖端的刺入而凹陷。
楚来用身体的重量压制住她,自己的手被尖锐的玻璃割出口子,血一滴滴地落在章兆前襟。
室内一静,所有人因为局势的突变而暂停动作,注视楚来和她手中临时找到的武器——是刚才跌落在地摔碎的玻璃杯,此刻她正攥着最大的一块碎片。
“章兆,你很厉害,又是从A区来的人。所以你从不低下头,也看不见下方的世界。”
楚来喘着气,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她开始说话,声音发颤,手却很稳。
“就像你根本没见过几个下城区的人,要回忆很久才能想起他们的基因数据。又或是想当然地觉得我们贫民窟出来的人只会在药效作用下更虚弱。拜托,Q14那种重度污染的空气我都吸了二十二年了,再怎么样也有抗性了吧?”
楚来边说边短促地笑了一声,她眼前就是章兆面无表情的脸,自己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狼狈。
章兆撑着地的肘部微曲,楚来能感觉到她试图站起,于是更用力地将玻璃片往她颈部按下。
一滴血珠从尖端的位置渗出,章兆终于微微皱起眉。
楚来笑起来,露出牙齿,主流审美为了美观会磨平虎牙,她是下城区来的,没钱磨牙,所以犬齿尖利。
“基因改造让你变得更聪明,但有改造你的皮肤和血管吗?我的确是个下城区来的冒牌货,死在冒牌货的手里,不知道你会是什么感觉。”
章兆与楚来对视,能感觉到又一滴血划过自己的皮肤,分不清是她的还是楚来的。
良久,她那双总是冷静而没有波澜的蓝眼睛终于示弱般地眨了眨,章兆开口,语气无奈。
“和谈吧。”
“天蓝,复原磁场。”
章兆看上去早就习惯了面对神经紧绷的沟通对象,知道想要稳住对方,自己首先就不能慌乱。
嗡嗡的机械声逐渐弱下去, 直到消失。
章兆太阳穴处亮起一个红点, 楚来比她更快转头, 看到谢北河重新端稳了手中的枪。
两人对视一瞬, 谢北河朝她安抚地点头,楚来握紧玻璃片的手终于稍微放松, 后知后觉感受到割伤处传来的疼痛。
3001的半边胳膊失去控制, 下一个动作就是去撞谢北河持枪的手。
“停下!”
章兆的声音几乎是在呵斥, 3001愤怒的表情没有消退,肌肉记忆却让他停止动作。
金属摩擦声响,戴营同步地收起瞄准3001后脑的微型枪口——她也在磁场消失的第一时间动手了——将他再次控制住。
在确保自己的实验心血不会被戴营一枪爆头之后, 章兆重新把目光落在楚来身上:“现在你可以放心和我谈条件了。”
楚来的脑子里乱哄哄的,耳边仿佛还有仪器运作的鸣响。
刚才的动静肯定已经惊动了船方, 走出这间房不难, 问题是如何安全地下船。
心里越是没底, 脸上越不能露怯。
楚来嗤笑:“我来谈?被玻璃架着脖子的是你, 想活命, 就拿你手里的筹码打动我。”
章兆很轻地呼出一口气, 她闭上眼:“天蓝,向杜伟森发起通话申请。”
楚来一怔, 抵在章兆喉咙上的玻璃刚要用力, 章兆睁眼看她:“我来给出你想要的条件。”
“已发起申请。”
通话呼叫的提示音在室内响起, 随后很快被接通。
杜伟森的声音听起来上了年纪,却尖细得有些违和:“章医生, 支援在上楼了,你和丁一的情况如何?”
谢北河心念一动,猜出这份违和感的来源。
A区那些上了年龄的巨富为了维持身体机能想过不少办法,杜伟森旗下的奥深集团本就是医疗领域的龙头,或许他也接受过什么抗衰老激素的注射,而这个声音是注射带来的副作用。
章兆回答:“让你的人回去,这里有3001,危机已经解除了。”
“你把那个督察署的小子杀了?”杜伟森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更刺耳。
章兆察觉到楚来的脸色在这道噪音中变差,稍微加快语速:“放心,都还活着。你今早停在船头的直升机借我用一用。丁一要求我和她一起前往利博港,我会在登陆后把她的基因数据整理成报告发送给你。”
“你……知道我上船了?”杜伟森沉默了一瞬。
楚来朝一旁望去,在同伴眼中也看到了错愕。
她忽然回想起自己今早见到章兆的时候,她刚晨跑完,所以她是那个时候发现杜伟森登船的?
可是杜伟森为什么要亲自登上白鲸号?
杜伟森终于又开口了,最想要的东西到手,他在通话那端呼出一口气:“算了,数据你保存好,剩下的我会安排,出来时走员工通道。需要医生吗?”
“需要医生吗?”
章兆直接转头去看戴营,重复杜伟森的话。
戴营是几人中伤势最重的,此刻因为抵御腿骨折断的疼痛,额上满是冷汗。
然而谈判尚未结束,戴营不打算给章兆占上风的机会,哪怕她现在说话之前甚至要先吐出嘴里的血沫:“死不了。”
章兆不再劝说,语气毫无波澜:“老杜,听见了吧。”
杜伟森因为惊讶而尖利的声音在那一端响起:“你旁边还有谁?怎么回事,你和她都说了什么?”
“简而言之,我现在是她们的人质。天蓝,结束通话。”
“章医生?章兆!”
杜伟森的声音戛然而止,楚来终于结束了对章兆的压制,松手站起来。
章兆撑着地,也跟着起身,她转头面朝谢北河,激光枪的红点落在她眉心。
章兆举起双手,神色不见窘迫,反而露出微笑:“为了证明我的诚意,直到下飞机之前,你都可以用枪指着我。警督,枪可要握稳了。”
章兆套房的客厅。
戴营在角落席地而坐,旁边摆着套房的医疗箱,楚来的手已经简单包扎过了,正在帮助她处理腿上的伤口。
谢北河独自站在一旁,仍旧端着枪。
章兆顶着头上的红点,面不改色地给3001注射镇定剂。
3001躺在沙发上,基因改造提高了他的凝血功能,此刻他已经不再流血,也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牢牢盯着章兆的脸。
针头拔出后,章兆想站起身,却被他拽住衣袖。
药效挥发得很快,3001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了,他抬手的动作有些吃力。
章兆像是猜到他要说什么,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睡一觉,到利博港以后我会叫醒你。”
3001轻轻摇头,指尖终于碰到章兆的脖子,那里还留着玻璃碎片划伤的痕迹。
章兆了然:“这不是你的失职,我不会惩罚你。”
3001仍然摆头,想要说什么,可药效挥发,他的手终于撑不住落下去,陷入了沉睡。
房间的另一边,戴营咬住一块纱布,把简易的医疗钉钻入小腿中。
令人牙酸的钻头声结束,临时包扎终于完成,她身体往后撑,长出一口气,分出精力去看让她受伤的罪魁祸首。
“这小子也和咱们一起上直升机?”
章兆听到她的问题,却摇头,刚才面对3001时的柔和神色此刻完全收了起来:“这一剂药够他睡到下船了,直升机不大,坐不下那么多人。”
谢北河走到章兆身边,他之前一直沉默着,现在有别的问题要问她:“杜伟森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迎着枪口,章兆没有再卖关子:“奥深和同茂在为同一个联邦官方发起的医疗项目竞标。拿到项目的集团将会给全联邦所有官方的医院提供术后康复方案。现在到了关键阶段,杜伟森想要从丁一下手。”
楚来转头看她:“集团打架,关丁一什么事?”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丁一在A大的测试中表现得太完美了,那不是正常人该有的水平。在仿生机械领域做到顶尖的同茂,董事长和大股东的女儿却有接受基因改造的嫌疑。这个观点但凡能找到一点佐证,就足以撼动同茂和仿生机械主义的支持者。
章兆说完停顿了片刻,露出轻蔑的神情:“除此之外,杜伟森还认为,一旦对外报道了同茂领导人之女和牛郎私奔的消息,在舆论上可以给同茂制造不小的压力。”
楚来已经能从章兆的描述和杜伟森的声音里脑补出此人的形象了。
手段阴损、气量欠缺,杜伟森十分适合扮演影视作品中那些生活在古代朝廷的宦官。她还以为A区的人有多高尚,这种人能当大老板,她楚来凭什么不能。
章兆在众人沉默的注视中脱下沾满血的外套,里面的衬衣前襟也有斑驳的血迹,这似乎成了她眼下最苦恼的事,甚至让她皱起眉:“我有没有机会去换件衣服?”
楚来发善心,走到谢北河身旁,示意他把枪交给自己。
“我看着她,你去包扎。”
谢北河却没动,而是扬声喊戴营:“戴姐,搭把手,你们先进去。”
他支开两人,自然是有话要对楚来说,楚来疑惑地对他挑眉。
“行,就知道使唤我,下船了记得给我加奖金。”戴营龇牙咧嘴地站起身,单腿跳了两步,到谢北河身边接过枪。
她直接拽过章兆,把枪粗暴地顶在她太阳穴上,手搭着她肩膀,整个人的重量一半靠在她身上。
“章大医生,行行好扶一把。”戴营的动作带着火气,故意要激怒章兆似的。
章兆却脸色不变,搀住她迈开步子,戴营被她大幅度的动作带得脚下一个趔趄。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互相较着劲,往里面的房间走去。
她们离开后,楚来终于回过头看谢北河:“什么事?”
谢北河表情很严肃:“你们走吧,我留在船上,把那批运上船的货物查清楚。”
楚来皱眉,担心的话到了嘴边,说出来却是另一个意思:“你不和我们一起下去,我的基因病治疗申请报告谁写?”
谢北河一噎。
楚来继续道:“杜伟森自己都上船了,能有什么大事?”
谢北河刚刚举了太久的枪,此刻胳膊都是酸的,他背抵着墙,微微弓着身子,活动肩膀。
这两天他始终没能好好睡觉,一闭眼脑子里就是那批被运上船的货箱。
如果只是为了抓住丁一,聘用一群身份不干净的人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运那么奇怪的箱子上一艘游轮?就算和引诱丁一的计划无关,里面绝对也藏着违禁品。
“这是我们联邦警督的直觉,和你说不清楚。你想要申请,我现在就可以给局里发讯息,让同事帮你开。”
楚来嘁了一声:“那你发。”
危机解除,就开始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了,她才懒得拦着他送死。
恰在此时,章兆和戴营也从房间里出来了。
章兆换了干净的衬衫,耳朵里戴着无线耳机,因为正在接通杜伟森的电话,和戴营暂时休了战。
“杜伟森说直升机准备好了,问你要不要带乌冬。”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替丁一考虑私奔的事,这个杜伟森真是为了抹黑对手无所不用其极。
楚来没好气地拒绝,却回想起上一次登船时,乌冬在消失一晚后得知了午夜的死讯,随后开始动手杀人。
谢北河的担心是对的,这艘船上或许正藏着另外一群要杀丁一的人,就算她走了,危险仍在暗中蛰伏。
说起来,乌冬呢?
楚来神情一凛。
在章兆挂断电话后,她立刻转头问谢北河:“你们出门之后有人盯着乌冬吗?”
戴营甩了甩手,把顶在章兆脑后的枪改成顶在她腰间,接话道:“放心,飞行器在小胡手上,摄像头一直对着屋子里的。如果乌冬出了套房她会跟着,根据小胡刚刚发来的消息,一切正常。”
楚来脸色稍微放松,却依旧叮嘱了一句:“让小胡有空的话看看监控的录像,乌冬有没有查看通讯器里的消息。”
直到几人下了楼,来到船头的停机坪,楚来仍然没感觉到轻松。。
自从上次死在这艘船上,她的第六感总告诉她想要下船绝不是容易的事。
杜伟森在章兆的要求下没有出现。戴营会开直升机,因此连驾驶员都没有配备,停机坪除了他们几个以外没有别人。
谢北河把带有降噪功能的头戴式通讯耳机交给楚来和戴营。
章兆耳朵里塞着她自己的耳机,此刻插着外套的兜站在楚来身边眺望海面,一副不关心一切的表情。
楚来正接替戴营用枪顶着章兆,谢北河帮她戴上耳机,指尖捋顺了被耳机压得翘起的鬓发。
楚来没忍住瞥了他一眼,他却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
戴上耳机后,能听到胡若风在频道里说话:“我就不送你们了,救楚来的时候我一点参与感都没有,查货物我要跟着谢专员好好干。”
楚来开口,既是劝胡若风也是劝谢北河:“小胡,你真觉得杜伟森会放任你们在船上查下去?你们的身份就差在全船广播通报了,其他人可还藏在暗中的。”
胡若风笑呵呵的:“谢专员说了,杜伟森怕死,等知道船上有危险品,直升机又走了,肯定会全力协助我们搜查。”
谢北河明明没听见胡若风的话,却从楚来的表情里猜到她又在透露计划,于是凑到楚来的耳机话筒旁打断她:“小胡,让你查监控,别分心。”
他说这话时脸和楚来挨得很近,她望着这张或许以后都不会再见的面孔,忽然感到有些可惜。
如果两人关系再亲密些,她说不定会趁这个时候对他索要一个告别吻,然后欣赏他为了掩饰羞赧而刻意摆出的臭脸。
“谢北河。”
在谢北河重新直起身子给自己戴上耳机时,楚来忽然叫住他。
谢北河侧头,发现楚来捏住了耳机的话筒,这句话是说给他一个人听的。
“不要去观景台,在高处的时候站稳了,还有,小心乌冬。”
楚来知道的信息只有这么多,乌冬还在船上,之前谢北河为了救她而死,她终究决定发一回善心,提醒他一次。
谢北河不明所以地皱起眉,楚来却已经带着章兆转身往直升机的方向走去。
戴营正在驾驶位上发动引擎,螺旋桨转动,带起大风和高分贝的噪音。
楚来的衣摆被风吹起,就在快要靠近直升机时,耳机频道里传来胡若风的一声“咦”。
“监控显示,乌冬曾经站在客厅里低着头哭过——我当时还以为他在低着头打瞌睡呢——所以我刚刚黑进乌冬的通讯器里搜索了他那个时段接收的消息。有个匿名的账号联系过他,一上来就发了……一张尸体的照片,和一句话。”
胡若风一字一句念出看到的文字。
“午夜的遗言里提到了你,杀掉冒牌货,我就告诉你她说过什么。”
楚来脚步一顿,明明踩在平整的甲板上,心里却冒出一种踏空后的恐慌感。
“乌冬过了十几分钟才回那个人,说,死无对证,我怎么知道遗言是不是真的?”
胡若风说完,迟疑片刻:“然后那个人给乌冬发了一个视频,但是乌冬最后回答的是‘我不想杀人’。”
楚来急迫地问:“视频内容是什么?”
胡若风答:“预览界面是那具尸体还活着的时候的样子,这个人应该就是真正的丁一吧。我现在点开视频看看。”
在胡若风说出第一句话时,谢北河就警惕地转过头去看入口处了。
那里空无一人,但他和楚来一样预感到有危险即将降临。
胡若风把耳机对准了设备的音响。
风声和直升机螺旋桨声中,视频的声音更加模糊,楚来需要全神贯注才能听清那个声音,说话者是一个中年男人。
“转头,把头发拨开。”
视频里窸窸窣窣的响动被胡若风吸气的声音压过。
“飞机都有黑匣子,这块芯片就是你的黑匣子,如果遇到危险,就把你最后想到的话,看到的事储存在里面。”
那个视频戛然而止,胡若风像是被眼前看到的事物震惊得失了声,频道里一片寂静。
楚来几乎被钉死在了原地,两次看到丁一尸体的情景在她脑海中重现。
扭转角度诡异的脖子,那双瞳孔涣散却圆睁的眼,合上眼睑时尚且柔软的皮肤。
然后是楚来从各处收集到的情报,一条条在她眼前浮现:丁一的天才事迹、关于她儿时遭遇的小道消息、她为什么一直被关在C区……
楚来用力眨了眨眼,才找回自己对四肢的控制权,她摘下耳机,枪顶在章兆背上,凑上去大声问她。
“丁寻理大学的第一个学位,是学的什么?”
章兆摘下耳机侧头,她皱着眉要求楚来重复她的问题。
楚来嗓子发干,又问了一遍。
章兆余光中闪过一个亮斑,她没忍住转身,却发现楚来根本顾不上把枪口重新对准她,而是仍旧站在原地,紧紧盯着她,想要得到回答。
远处有个身影在靠近,是谢北河在朝这边跑。
他表情很紧张,在喊着什么,但因为隔得太远,停机坪的噪声太大,章兆和楚来都听不清。
那个亮斑又闪了一下。
章兆飞快抬头,视线转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惊愕。
她忽然大幅度地后退几步,楚来却只是第三次重复她的问题。
章兆的声音顺着风声传来,她得到了答案。
“丁寻理的第一学位,是人工智能。”
楚来脑海中冒出一个极其荒谬的想法,人的认知在收到巨大冲击后无法控制表情,她甚至忍不住笑了出来。
脚步声终于在风声里清晰,楚来回头,看到谢北河往自己的方向狂奔,她表情却仍旧有些茫然。
狙击枪的瞄准镜在太阳下反光,一个绿色的光点在她眉心亮起。
装了消音器吗?楚来倒下时这样想着。
她甚至没来得及听清开枪的声音。
还是那家下城区的赌场, 但这次空荡荡的大厅里只有楚来一个人。
所有的赌桌与仪器都被关停,室内一片诡异的死寂。
光斑在楚来面前闪过,楚来刚刚死过一回,不想再被打中, 她在梦境中笨拙地用操纵身体朝另一个方向跑。
然而当楚来转身,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洞的枪口。
那支左/轮/手/枪比原来放大了许多倍, 如同一尊雕塑般立在她面前。
什么东西?
这种规模还叫枪吗?这是大炮吧?
梦境太过荒谬, 楚来没控制住吐槽欲。
“咔!”
是开枪的声音,楚来条件反射地抬手挡住脸, 面前的枪口却没有射出子弹。
她刚想松一口气, 绿色光点在她脚下的地板上闪烁了一瞬, 远方的高处能看到持枪者模糊的影子。
四周太安静了,这回她听清了狙击枪装上消音器后开枪时发出的闷响。
楚来向后倒去。
“砰!”
巨大的关门声让楚来打了个哆嗦,她在身体失去平衡的一瞬间睁眼。
赌场休息室的灯光照过来, 头盔撞到了门板,眩晕之中, 楚来身体缓缓往下滑, 最后背靠着门瘫坐在地毯上, 摘下头盔。
她面前依旧是丁一的尸体, 那双眼睛失去了光彩, 正和楚来对视, 提醒她又回到了这里。
死不掉,也出不去, 只要在船上被杀死, 就会回到这间休息室, 回到登船的三个小时之前。
楚来把头垂下,用手重重地揉太阳穴。
那股临死前贯穿她大脑的荒诞感延续到了此刻, 她猜自己进入了某种诡异的时间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