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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船暴富,但下不了船by一池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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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来按下接入键,心里盘算着既然白昼都有能源连上频道了,是否可以不必留在休息室继续充电,毕竟那个取走白昼芯片的人时刻有回来的可能。
【柜子里有人。两个,其中一个已经丧失生命体征了,这和你有关吗?】
这是白昼连上她的频道后发来的第一句话。
此时楚来正背对着这间屋子里最大的木柜,也是她刚才翻找装置时唯一没有打开过的那个。
汗毛倒竖,这种感觉并不美妙。
好在楚来刚才就已经因为思考而停下了动作,此时即便知道衣柜中正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受到惊吓的迹象。
冷静,不要让对方察觉。
楚来不动声色地将白昼的外套收好,转身去拿她桌上的卡,再拔掉充电线。
借着收纳物件的动作,楚来的手伸入机车外套内兜,面向衣柜的那一侧刚好装着她的枪,此刻因为撩开衣摆的动作露出了一截枪管,像在示威。
“走了,去黑市给你找根充电线。”
这句话的音量不小,楚来在确保衣柜里那个人能够听见。
白昼不明所以,她的应急模式已经开启了,脑中程序正在调动为数不多的资源,替她规划该如何应对柜中那个存在谋杀嫌疑的人。
【和我离开,不要出声。】
这个女人唤醒了她,又为她提供充电装置,白昼决定相信她在频道里发来的指令。
密室的门终于关上。
老旧木柜的门随着转动响起了刺耳的吱呀声。
那个人走出来,站到窗边。
天色昏暗,楼下的后巷亮起机车的灯光。
早知道当初再让白昼多消耗一些电量了。
那个人想着,手搭在窗台,指尖点着窗沿。
之前能顺利拆下芯片,是因为白昼毫无防备。
刚才白昼在苏醒后开启了应急模式,垂在身侧的手握拳的动作显而易见,如果她的监测系统正常,想必也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存在。
那个人并不打算在这里和白昼打一场,现在出了事,就不好让她上船了。
更何况她身边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带着枪,又看上去是知情者,甚至比自己想得还要了解白昼。
她是哪一方的人?
机车引擎轰鸣声响起,随后远去。
那人的头盔屏幕上根据她们离开的方向计算出可能途经的路线,与此同时,一个光点在其中一条路线上闪烁起来。
不是驶向黑市,也没有去往码头。
那是去往上城区的路。
黄昏的余霞已经快要在天边消失了,白昼坐在楚来的机车后座,眺望远处。
港口在相反的方向,她们所行驶的这条大道两侧路灯明亮,前方是上坡。
深蓝的天幕之下,高处的建筑群轮廓整齐,外立面的装饰灯光和谐无比。
【我们要去哪?】
白昼仍小心翼翼地在频道里发消息,楚来却直接开口了。
头盔的挡风玻璃遮住她的脸,没人看见她自嘲的笑容。
“去跪在一个人面前痛哭流涕地道歉,然后求她救我。”

第43章
如果走进赌场的休息室时, 楚来还有机会逃离这次纷争,那么当她唤醒白昼以后,那个躲在柜子里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她了。
当逃无可逃的时候,连金指那副暴君的做派都在楚来眼中变得亲切了起来, 至少她跟了金指十年, 她不会一见面就对自己下杀手。
楚来的机车在道路上越开越快, 白昼在后座扣着她肩膀, 在频道里一连给她发了三条消息。
【方便的话,请调个头送我上船。】
【不方便的话, 让我在路边下车可以吗?】
【我的系统在警告, 你的机车时速超过路标规定的上限了!】
楚来终于受不了了, 回答她:“省点电吧,现在上船就是找死。”
白昼在后面微微探出身子:“既然你知道我需要充电,一定也知道我是仿生人了。仿生人没有死亡这个概念, 除非被销毁。”
就是因为知道你是仿生人才惹上这么多麻烦。
楚来懒得再编一大堆理由骗白昼。
反正她是仿生人,就连她的诞生本身也是一个奇迹, 就算把自己这些离奇的经历说给她听, 相信她也能接受, 可能会因为处理这些信息而宕机一段时间, 不过那样也好, 楚来乐得清静。
“那艘船上装着一整个仓库的炸药, 型号是X90,危险级别为特级。丁寻理也要上那艘船, 不想被他抓到, 或是被炸成碎片, 就安分地跟着我。别问我为什么知道,时间循环听说过吗?我刚从那艘船上下来, 被炸死的。”
后面这半段话果然让白昼宕机了。
楚来通过后视镜看到她的眼睛停止了眨动,瞳孔在运算的过程中缩小,有些像一尊表情惊愕的人类蜡像。
直到前方的路段出现了一段车流,楚来操纵机车减速。
远处是从下城区进入上城区时必经的关卡,每一台进入上城区的车辆都需要在那里经受安保的检查。
楚来的机车进入路旁的车道,前面还有几辆机车在排队。
她侧头环视周围,暂时没见到有可疑的人追上来,方圆一百米的人里最可疑的就是好几分钟还没有眨过一次眼的白昼。
楚来于是抬手在白昼面前晃了晃,示意她管理好自己的表情。
“如果你现在没电了,我可没办法扛着你到处跑,有什么要运算的,等找到安全的地方充上电了再说。”
白昼随着她的动作眨眼,原本僵直的脊背稍稍放松:“如果船上有炸药,那些上了船的人怎么办?”
楚来把手伸到机车仪表盘下靠近车坐的地方,随着她按下一个按钮,前盖打开,露出里面的储物空间。
她那个跑路之前收拾出来的双肩包就在其中,楚来翻开包摸索了一会儿,掏出一个能遮住人半张脸的头戴式护目镜,镜片是深棕色,从外面看去无法看见佩戴着的脸。
那是她在休息室里翻箱倒柜的时候发现的,金指既然能在休息室里建密道,就不会忘记在里面准备其余逃亡时用得上的东西。
楚来把护目镜递给白昼,示意她戴好,再竖起外套的领子,把下半张脸藏在其中。
白昼一边照做,一边用双眼盯着她,并没有放弃找她索要答案。
楚来把她的护目镜扣好:“其余人怎么办,不是我们要操心的事。我能力有限,救你一个就够费劲的了。”
在这个时候,前方爆发出一阵争执声,打断了白昼对楚来继续的追问。
楚来前面那辆车的车主被叫到路边,安保正在阻挡他往里面闯。
那男人楚来在赌场见过,是某个代理人的下属。
两人曾在赌场后巷停车时就机车养护问题进行过短暂的交流,但当双方的代理人出现后,楚来发现他是自己的同行,便没有再和他联系。
男人此刻正试图推开安保阻拦他的手:“我找我家老板有急事,你先让我进去!”
楚来的机车从他们身旁驶过,来到看守关卡的安保面前。
安保看向楚来和白昼,见她们一个戴着头盔,一个形迹可疑地用护目镜和衣领遮住脸,刚想皱眉盘问,楚来对她摊开手,掌心里是一枚印花筹码。
筹码的制式证明它来自港口赌场,但上面的印花是一只握着骰子的手,尾指被涂黑。
安保看到那枚筹码,露出了然的神情,抬手放行。
被拦在关卡外的男人听到机车引擎的发动声,朝那边看去。
那台车上花花绿绿的贴纸他有印象,他记得车主身份和他一样,也是代理人的下属。
男人一怔,指着楚来扬长而去的背影大喊:“她也是给代理人干活的,也从下城区来,凭什么她能进?”
关卡处的安保嗤笑了一声:“就凭她是金指的人。”
机车缓速驶入一片别墅区。
这里的隐私性很好,绿化区养护得很不错,一栋栋房子被它们隔开,公共道路上照明装置的光线柔和,路边有一些电子屏,正在滚动播放着售楼信息与宣传片。
【距离开船还有2小时18分钟,或许我们可以想办法疏散那些人下船?】
白昼还在惦记着那一船人的安危,楚来却已经没心情拿话哄她了。
按照这个循环里的时间线,今天上午金指才目送她离开。
两人在分别前吵了一架——准确来说是她在忤逆金指,又一次提出了离开的请求,而金指这次没有发火,只是给她看了几笔烂账,说想证明自己翅膀长硬了,就替她把钱要回来。
这和外面传开的说法并不一致。
金指要面子,最讨厌有人在她面前占上风,尤其那个人还是她昔日的下属。
出于默契,楚来在离开时没有对旁人说明真相,所有人都以为是金指打算踹掉楚来。
楚来还记得自己走之前对金指放的狠话:“我就算和人赌命死在外面,也不要回来给你当狗。”
“我们要去打架吗?”
身后的白昼忽然开口了。
在楚来没有回应她频道里的问题以后,她腾出了一些内存检测周边的情况。
首先发现的是楚来的心率在加速,握着机车把的手指也在无意识地攥紧。
随后白昼注意到,远处的某间别墅外站了许多人。
她双眼的摄像元件开启放大功能,发现那群人穿着统一的黑衣服,不分性别,要么个子壮实,要么眼神机敏。
楚来的机车没有了刚才飙车时的威风,现在的速度慢得旁人能轻松和它赛跑。
“不是打架,但还不如打一架。”
这句话有点绕,白昼没能理解,但她出于道义安慰楚来:“别担心,我学过格斗课,如果那群人仗着人多欺负我们,至少我能掩护我们逃跑。”
楚来呼出一口气,故意用别的话题转移注意力:“说起来,你既然会打架,为什么还能让别人拔走你后颈的芯片?”
白昼顺着她的话检索片刻,后知后觉地说:“奇怪,如果是陌生人,我会在对方有进攻意图的时候开启应急模式,不会轻易地被动陷入休眠模式。”
难不成还是熟人作案?
“你唤醒我的时候,我差点也对你动手了,但你表现得很亲切,看起来对我很熟悉。如果真的有时空循环,倒也可以解释你的态度。”
楚来把猜想的话咽了回去。
以白昼这个防备心,估计谁都能轻松和她混成熟人。
楚来把车停在路边,转身问白昼:“你身上是不是带着金条?还有别的东西吗?那种能证明你来自C区的信物也行,总之给我一点Q14没有的稀罕货。”
白昼一怔:“我身上的组件,放在Q14都算稀罕货。”
楚来把头盔挡风屏撤除,露出她的眼睛,眼白很干净,瞳孔在路灯的映照下是浅棕色,随着她转头的动作上翻。
白昼不解:“这个动作是翻白眼。我说错了什么吗?”
楚来已经能听到不远处那群金指下属的谈话与嬉笑声了。
这里是鹰眼的别墅,在她与鹰眼的打赌结束后,根据公证的文件,这栋别墅被转到金指名下。
她的预测很准确。
在从鹰眼那里获得大笔财产之后,金指最先做的必定是前往自己的新领地巡视一圈,并且用这个机会对她的心腹颁发奖赏,巩固他们的忠诚。
给金指当心腹,就是做一条在她手底下抢肉吃的狗。
因此她的下属们最多能维持表面的和谐,却很少不在背后明争暗斗。
一想到自己稍后要从这群人面前经过,在奚落与嘲讽中请求那个熟识的打手帮忙传话,楚来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她朝白昼摊手:“就金条吧,硬通货拿来求人很合适。我总不能真的把你给拆了。现在这么走进去,我还得祈祷他们不会拆了我。”
白昼背过身去,像从外套内兜掏东西一样伸手。
机械音很轻地响了两下,当她再转身时,手里真的多了一块巴掌大的金条。
楚来眯起眼,借着路边的灯光看见上面还印着编码。
“这上面的数字是什么意思?”
白昼凑过去:“是发行银行的编码。”
楚来看清开头的字母是A,松了口气:“A区C区差别不大,歪打正着,这也算个有用的证明。”
“哟,这不是楚来吗?”
远处不知是谁发现了楚来。
他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语气看似亲昵,却带着几分阴阳怪气。
楚来握紧那块金条,摘下头盔,叮嘱白昼:“你跟在我身后,不要说话,他们是冲着我来的,不会随便动你。”
白昼困惑却识趣地跟了过去。
楚来笑眯眯地上前,抬手和他们打招呼,视线在人群中巡视,却没找到和她熟识的那位打手。
这令她心里一沉,但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变。
“晚上好啊,我回来了。”
刚刚喊她的是一个光头男,此刻他毫不掩饰脸上嘲讽的表情:“怎么?赢了那么大一笔钱不够你花,又回来抱老板的大腿了?”
楚来靠和鹰眼赌命赚了一百万的消息早就在众人之间传开了,这群人没有一个不嫉妒的,好在一同传来的还有金指把她给踹走的消息。
楚来聪明伶俐,很会看眼色,除了有时候不服管,几乎是个完美的下属。
金指身边的位置就那么几个,曾经有过那么一段时间,大家都猜金指会提拔楚来。
好在最后并没有,而且她在金指身边被排挤得越来越远。
当得知金指赶走了楚来以后,大家都松了口气,并且各自在背后揣测其中的原因。
现在她腆着脸找上门来,不少人都在等着看她笑话。
光头男一开口,人群里响起附和的哄笑声。
“她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
“趁着老板没发火快滚吧,等会儿把猎隼的人招过来,还要我们给你收拾烂摊子!”
“就是,快点走,别坏了老板今晚的心情。”
楚来仍旧挂着笑脸,对那些话充耳不闻,她迎着众人嘲讽的眼神开口:“我找老板,有没有谁替我进去给她通报一声?”
光头男走到楚来面前,他抬手,从嘴里取出一块嚼了很久的口香糖。
这里不像脏乱的下城区,别墅区内的街道卫生维护得很好,他正愁没地方扔垃圾。
“把这东西吃下去,我去替你通报老板。”
路灯照下来,他眼中明晃晃的恶意让人作呕。
白昼站在楚来身后,握紧拳头。
她的程序从未设置过主动进攻的口令,但体内无序的数据群波动让她想做些什么打破这令人不适的场景。
白昼刚往前走了一步,楚来抬手,拦住了她。
光头男这才注意到白昼。
他偏头上下打量她一眼,嗤笑:“怎么,你要替她吃?我可告诉你,这女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跟着她混,最后当心她把你给卖了。”
楚来望着光头男的眼睛,心想如果这次循环最终也是死局,自己一定要在临死前开枪把他带走。
她朝光头男摊手:“给我。”
周围在此刻安静了下来。
光头男发出很恶心的笑声,他慢吞吞地伸出手,拈着那块口香糖递过去。
“啪!”
清脆的耳光声中,光头男的头偏到一旁。
他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回正脑袋,脸上愤怒的表情刚开始蓄积,就在看清来人以后哑了火。
路灯下,他脸上的掌印分明,尾指那一块印迹格外深。
金指从兜里掏出一块手绢,擦了擦自己刚才扇他的那只手。
身为代理人,需要经常出入大场合,与客户打交道,可以在她脸上看出保养过的痕迹,但那些眼角与嘴边的皱纹依旧保留着。
她的头发盘成一个很紧的发髻,穿着一套得体的西装,那块擦拭她手的手绢就是从西装外套的兜里拿出来的。
金指擦完手,把手绢往旁边递,鸦雀无声的人群里站出一个身影,替她接过。
是那个与楚来熟识的打手——刚才她不见踪影,想必是去给金指报信了。
“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吵吵闹闹,丢的是我的脸。”
金指训斥的声音不大,用词也不严厉。
但那个光头男已经深深地低下头去,如果不是正站在外面,估计他会直接跪在地上。
“老板,我错了。”
光头男的声音细如蚊呐,尽管嘴上认错,心里却惶恐无比,不知道自己为何惹了金指不高兴。
金指不再看他,微微侧头。
余光里,楚来和一个没见过的女人正站在一旁。
那人看上去情商不高,在这种场合下还试图抬手无声地鼓掌,被楚来按住。
“今晚庆功宴你不要去了,等结束以后再来,他们吃剩的垃圾我给你留着,用嘴叼起来一样一样收拾干净。”
金指这些话是对光头男说的,随后她径直往别墅走,人群分成两拨,给她让出一条道。
走出去好几步了,楚来仍站在原地,金指没回头,只提高了音量。
“不是要见我吗?”
楚来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和白昼一起穿过人群,在众人的注视下跟着金指走入别墅。

白昼好奇地打量四周。
她不知道这间别墅曾是一场豪赌的赌注, 只是觉得这里被屋主用心装修过。
客厅做了挑高设计,脚下踩着的是材质上乘的木地板。
因此,当楚来跪下去时,膝盖磕碰地板发出的声音也在这开阔的空间里听着格外响。
白昼这时才明白, 楚来之前说的那句“跪着求她救我”竟然不是在夸张。
从背后看去, 楚来脊背挺得笔直, 只有头垂着。
这意味着她不打算观察金指的表情, 或者说,她早就知道金指不会因为她的举动露出任何表情。
金指果然连头都没有回。
她走到客厅中央一张宽大的单人沙发里坐下, 从旁边的圆桌上捡起一本看到一半的纸质账册, 继续翻阅。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 客厅里只有翻动纸页的沙沙声。
白昼僵硬地站着,幸好她机械的身体早已适应这种静止状态,只是电量的消耗让她有些不安。
楚来的视线落在地板上, 数着那些木板的纹路。
小时候金指没少罚她跪,她很早就学会了消磨时间的方法。
膝盖处传来久违却熟悉的疼痛感, 楚来支撑着身子, 甚至有些恍惚。
算起来她已经好几年没在金指面前跪过了。
她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被金指罚跪, 是刚和她回去的那天。
金指把楚来带到一大群人面前, 说从今往后你就有家了。
金指第一次摸她的头也是在那个时候, 机械的尾指冰冷, 楚来一颗心却因为激动而火热。
但金指接着又说,这个家里不排辈分, 所有人只认一位家主, 就是她。
想吃上饭, 就要证明自己的价值,想混得好, 就要懂得讨金指欢心。
当天晚上,因为一件楚来如今已经记不清的小事,她被罚跪在金指的别墅外。
金指的下属来来往往,所有人都习以为常,只有楚来自己觉得屈辱,她把眼泪咽回去,意识到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和金指成为自己心目中的“家人”。
金指第二次摸楚来的脑袋,是在她十八岁的时候。
楚来在失去对金指的期待以后,就开始把自己在孤儿院学到的那套看人眼色的本领发扬光大。
她生来聪明,交给她什么事都能做好,一旦肯费心思钻营,说起奉承话来也比别人听着顺耳。
渐渐地,金指对着人群中招手说“出来”的频率变高了,有时楚来犯下无伤大雅的错误,也能被金指大发慈悲地免去一罚。
而楚来在这时检测出了自己的遗传基因病。
黑市的医生说她只剩十几年可活了,从体检报告上看,过去这些年她也活得并不开心。
医生手里有缓解头疼的药,是从别的区弄来的高级货,还剩最后一瓶,但楚来身上的钱在付完问诊费后就所剩无几。
楚来没开药,顶着钝痛的脑袋去了金指的别墅,想找她预支下个月的工资。
那段时间她对金指百依百顺,金指甚至亲口承认过,楚来是她手底下最听话的孩子。
当她进去时,发现金指坐在办公椅上闭眼打盹。
吵醒金指会惹她不高兴,她不高兴了,就有一百种折腾人的手段。
楚来揉着额头,刚要离开,却看到披在金指身上的外套掉下去一截,兜里露出一捆钞票卷。
她知道金指常在身上放一些打赏下属用的钱,有时连她自己都记不清数额。
楚来用金指教她的手段,走上前去,借着披上外套的动作将那卷钞票取出来。
她原本只想暂时借用那笔钱,趁着黑市诊所还没关门将最后一瓶药买回来,然后在当晚东拼西凑借到等额的钱,悄无声息地塞回去还给金指。
没想到金指在她披上衣服的时候醒了。
楚来诚惶诚恐地在她面前跪下,藏起手中的钞票,忏悔的话到了嘴边,因为害怕责罚,变成“我担心您着凉”。
金指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摸了摸她的脑袋。
她刚睡醒,难得语气柔和,所说的话却让楚来背上渗出冷汗。
“过段时间我带你去找医生,换一根和我一样的金属尾指。”
不是询问句,而是祈使句,金指早已习惯替手下人做决定,也很少遭到忤逆。
理智告诉楚来,她应该在这个时候欣喜若狂地道谢。
金指没有婚育,没有孩子,也从未允许谁和她有相同的打扮。
她话里的提拔之意很明显,甚至有心让楚来做她的接班人。
但楚来攥紧拳头,觉得自己即便只有十几年可活,也要带着完好无损的手指活下去。
医生说她从前的日子过得不开心,她想自由而快乐地活着。
楚来向金指自首了,她拿出从她衣兜里偷的那捆钱,说自己不是合适的人选。
金指的脸上平时就没有表情,听她说完后也分毫没有表露出愤怒。
她只是盯了楚来很久,最后冷笑一声。
金指说,黑市的医生不过是想骗她的钱,人总会在自己最渴望的事物上栽跟头。
那天晚上金指没有再罚楚来,她不耐烦地摆手,让楚来滚出去。
楚来走之前看到金指独自站在窗边眺望夜色,她拢着那件外套,站得笔直,一如既往地板着脸。
楚来总习惯猜人心思,那时也有猜过,金指到底在想什么,但这是后话了。
之后金指见她的次数越来越少,楚来到处借钱治病,金指愿意借给她,抽成利息却是最高的一等,堪比高/利/贷。
楚来知道她等着看自己笑话,被累累负债压垮,却始终咬着牙硬撑。
她的忤逆换来的是金指的冷暴力。
四年来她几次请求赎回自由,金指没有罚她跪,因为她根本就不出面见楚来,就算要拿她出气,也不过是派她去执行最困难、最危险的任务,但楚来每一次都拼尽全力完成了。
直到今天早上,楚来终于得到了替她讨债的机会。
拿到鹰眼的钱,离开Q14,原本楚来没打算再和金指相见。
现在跪在她面前,漫长的沉默中,两个人都在酝酿要和对方如何开口。
账册合上发出的轻响声打断了楚来的思绪。
她抬头看去,发现金指的视线越过自己,落在了白昼身上。
“你是楚来的朋友?”
白昼语塞,不知道刚认识一个小时算不算朋友。
尽管被当成空气,楚来绷紧的神经还是放松了不少。
只要金指愿意开口,就证明最难熬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她忍不住替白昼回答:“我和她今天刚认识。我们惹上了麻烦……求您帮帮我。”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别墅外在此时传来了车声。
莱德899的引擎声楚来记忆犹新,她知道是猎隼杀了过来。
随之而来响起的是金指的下属们阻拦猎隼的骂声,猎隼的声音混在其中,隐约能听见在叫楚来的名字。
楚来膝行着向前走了两步,脸上的急切更甚,眼神中满是哀求。
过去几年她和金指很少见面,遇见时也总是梗着脖子不肯服软,她知道自己此刻表现得越落魄,金指看了心里越得意。
“从鹰眼那里追回来的钱我一分都不拿了,全部还给您。我也不走了,留下来由着您处置。像光头那样吃剩饭也好,在这里整夜跪着也好,只要您高兴,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这些话听得连白昼都皱起眉,她的程序从未记录过这样的数据,人居然能在祈求别人时把自尊放得这么低。
如果她此刻开启了监测系统,就会发现楚来的心率极其平稳。
在语气越发恳切的同时,楚来的大脑始终在冷静地转动。
留下来是不可能的,但金指的势力能够在此刻庇护她度过最危险的时刻。
只要留在金指身边,猎隼就不敢轻举妄动,那个躲在暗中的追杀者也无法穿越一众打手,径直进门来带走白昼。
无论金指如何责罚她,至少不会让她去死。
Q14的陆地连接到别的区域,而不像白鲸号那样处于茫茫大海之上,只要留着一口气,只要脚下还有道路可以行走,她就能再找机会逃跑。
十八岁那个晚上,她离开金指的别墅,后知后觉地猜测,或许金指在抚摸她脑袋的瞬间,曾想让自己做她的家人。
即便金指眼中的家人需要截断手指,从此变得像她一样冷厉而威严,不能再随意大笑。
楚来和鹰眼赌命,赢得了钱和自由,此刻又在赌金指对她还有一点怜悯。
金指的目光在楚来脸上短暂停留片刻,她忽然低头去看自己的通讯器,触碰光屏发起了消息。
“好啊。”
楚来原本急切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愕然地望向金指,用力地眨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金指没抬头,继续在通讯器上发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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