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船暴富，但下不了船by一池青山

胡若风已经提前进入化妆室了，正在那里调试反检测设备。
这个姑娘的粗线条谢北河深有体会，前往化妆室的路上，他一直在心中祈祷小胡不要出什么岔子，给两位督察署的同事留下奇怪的印象。
化妆室的门打开，几人进去，胡若风正坐在椅子上盯着面前的电脑。
她神情严肃，若有所思，就算见到她们进门，也只是微微一点头。
谢北河松了口气。
宋凌羽作为场上唯一一个不知道胡若风真实身份的人，见到她这副架势，顿时肃然起敬。
这就是楚来说的那个督察署出面才请到的黑客吗？果然气势非凡。
技术型人才很宝贵，之后排查炸弹位置、检测丁寻理行动，都可以利用她。
戴营却是最了解胡若风的人，见她这副反常模样，就知道她肯定又惹出了什么岔子。
“小胡，傻坐着干什么，来见见你新同事。”
胡若风不为所动。
宋凌羽表示理解，那些天才黑客总是脾气古怪，很正常。
然而众人的视线是一股无形的压力，在意识到这几个人不是简单来打个招呼，而要长时间留在屋子里以后，胡若风终于勉为其难地站起身。
一抹亮眼的荧光红出现在众人眼前。
大家才发现，胡若风下半身还穿着隔壁衣帽间取来的戏袍。
而她里面穿的那件工装裤的口袋里塞着数据线，正和戏袍的系带纠缠在一起。
谢北河很快推断出刚才发生了什么——胡若风布置好设备，闲着没事干去旁边服装间取了戏服来试，结果不小心缠在身上。还没等她解开，大家就进门了。
楚来没有掩饰自己的笑容，上前帮她解开系带：“都是同事，没什么难为情的。”
胡若风松了口气，也嘿嘿一笑：“新同事你好，一看就知道你好说话。”
谢北河已经彻底沉默了，他侧头看向那个戴着头盔的“小宋”，猜测她此刻头盔下的脸色一定满是不屑与失望。
而宋凌羽望着眼前的胡若风，在心里感慨——比起埋头敲键盘的黑客，具有社交能力的外向型黑客更让人忌惮。这意味着她不光能通过代码突破防守，还能在社交中侵入人心。
这不，楚来就已经上钩了，轻易地受她迷惑，和她打成一片。
这支行动队，比她想得还要藏龙卧虎。

宋凌羽仍戴着她的头盔, 沉默地站在一旁。
胡若风在刚才试图和她友好寒暄，被楚来以“她刚入职怕生不好意思见人”为由糊弄了过去。
好在戴营见惯了脾气古怪的队友，胡若风根本不了解督察署里的警督都是什么个性，谁都没有强行要求宋凌羽摘下头盔。
而楚来很快便转移了话题, 循环进行到第五次, 她看到戴营和胡若风别提多么亲切, 三言两语就和她们打得火热。
直到谢北河清了清嗓子, 拿出他之前收集到的船员名单，在桌上摊开。
根据他所掌握的情报, 局势不容乐观。
白鲸号上那群人对午夜开展的围捕策划了许久, 数不清的危险分子参与其中。
就凭楚来和那个还在当助手小宋, 哪怕已经成为了午夜的保镖，也依旧有可能在对抗敌人的过程中寡不敌众。
她们是他哥哥请来的人，但也是他的同事, 谢北河不想看到同事牺牲。
“这次上船督察署要办两件事，第一是搜查货箱, 第二是阻止白鲸号上不明人士袭击午夜……”
“不明人士”中的一份子宋凌羽就站在旁边, 楚来注意到她抱着胳膊, 指尖正不耐烦地敲着手肘。
楚来猜测她或许是离开顶层套房太久, 担心白昼那边出状况。
楚来自己倒是没那么焦虑。
之前的循环里, 航程的第一晚总是很平静, 直到第二天早晨丁寻理和杜伟森的直升机抵达甲板，各方势力的平衡才被打破, 至少今晚她只需要应付好宋凌羽和督察署分队的人。
她只有一个人, 又不能分身兼顾两头, 楚来心里略一思索，举手打断谢北河。
“午夜的事不用担心, 先查货箱。”
谢北河欲言又止，他对上楚来笃定的目光。
从楚来出现开始，谢北河就从她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气场——并不是觉得受到了威压，而是她的出现，会让旁人下意识地把目光集中在她身上。
她不像科班出身的警督，和人插科打诨时反而带着一股野路子习气，却不会让人讨厌。
自己和戴营小胡相处时花了不少功夫才取得她们的信任，但楚来一见面就能飞快地和她们亲近起来。
一个行动总要有领导者，楚来既然是哥哥派来的人，谢北河就不会轻易让出指挥权，但他也实在好奇，这个突然出现的楚来之后要如何破开眼前这个迷雾笼罩的局面。
谢北河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朝楚来点头，示意她开口。
楚来之前也没少被谢北河那副审视的眼光打量，她语气平淡，说的内容却如同平地惊雷。
“长话短说，你们搜查的货箱我知道位置。从五楼酒库进去，在酒库下面一层的仓库里放置着上百箱X90炸药。”
屋子里在她说完这句话后，变得一片死寂。
宋凌羽放下抱着的胳膊，头盔下的脑袋猛地转向楚来。
连她都不确定炸药的位置，楚来怎么知道？
还有，她们不是来和督察署的人委以虚蛇的吗，怎么一上来就把消息全抖出来了？
她知道炸药的位置，莫非也知道白昼的主机被放在那里？
谢北河和戴营则是因为意识到X90的威力，同时沉下脸。
根据情报中货箱的尺寸来看，如果这艘船真的装着上百箱X90，那么一旦爆炸发生，其威力足以摧毁白鲸号的底部舱室，再让上层被爆炸余波产生的烈焰包围，最终整艘船沉入大海。
这艘船里上千名乘客，几乎不可能有人生还。
谢北河坐直了身体，盯着楚来：“这可不是小事，情报来源准确吗？”
还有什么来源能比亲身经历爆炸更准确？
然而楚来没办法说，只能深沉地点头，抛出更多信息：“酒库的大门已经被封锁了，想进去确认，就要从领班那里拿到门卡。据我所知，那个领班不是杜伟森的人。”
还有别的势力在船上？
戴营侧头瞥了一眼谢北河，像有话要说。
但在她开口之前，宋凌羽却先说话了。
“楚来。”
宋凌羽的声音不辨喜怒，她刚要朝楚来走去，楚来却仿佛预判了她接下来的动作，率先上前揽住她肩膀往外走。
走出几步后，楚来才回头对桌前的三人解释：“失陪一下。”
化妆室的门打开又关上，两人站在长廊里。
船方的人注意力还在白昼身上，这次没有派人蹲点，楚来环视四周后松了口气，再转回视线，宋凌羽已经撤除了挡风屏，双眼锐利，盯着楚来。
“解释。”
楚来装傻：“解释什么？”
宋凌羽打量她的神情，离开套房以后发生的一切在她脑海中闪现，从偶遇谢北河，再到被迫扮演警督，最后一路来到这里，莫名其妙成为了那支督察署行动队的帮手……
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楚来的用意，一股被戏耍的怒意促使她上前一步，拽住楚来的衣领。
“你故意把情报告诉那群人，是为了分散我的精力……你不想我杀白昼。”
楚来对白昼的态度一直不错，甚至几次三番想从宋凌羽那里抢走她的注意力。
尽管宋凌羽不知道楚来是什么时候认识白昼的，却可以从楚来的言行中看出，她并不希望白昼被摧毁。
最开始在赌场休息室相遇时，她也只答应帮助宋凌羽杀丁寻理。
现在有了督察署的人参与其中，爆炸发生的概率更小了，她就算找到机会手刃丁寻理，也很难把白昼连带她那个体积不小的主机在短时间内彻底摧毁。
楚来没否认，笑眯眯地做出举手投降的动作——宋凌羽的另一只手已经伸进怀中握住刀柄了。
但她知道，宋凌羽不会真的拔刀。
第一，门里就是督察署的人，在这里动手，容易被发现。
第二，提到杀丁寻理时，宋凌羽几乎没有情绪波动，但现在说起杀白昼，她却下意识去握住怀里的刀。
是因为恨她入骨，还是因为……只有触碰到冰冷的金属刀柄，才能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坚定自己执行计划的意志。
不过这些戳中宋凌羽痛处的话就没必要说出口了。
楚来换了个更符合宋凌羽心意的解释：“你的头号目标不是丁寻理吗？我只是在帮你增加刺杀成功的几率。丁寻理既然要上船，肯定有他的理由，到时候能不能见到他还不好说。引/爆/装/置的位置只有他知道，现在这群条子为了阻止爆炸发生，也会努力帮你寻找丁寻理的。”
宋凌羽终于松开楚来的衣领。
她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既然那群督察署的精英那么厉害，与其一上船就树敌，不如将那三个人拉拢到自己这边。
楚来见宋凌羽和自己达成共识，松了口气。
这边算是稳住了，接下来就该说服谢北河那边配合她们行动了。
她和宋凌羽推门而入。
面前的场景却让楚来和宋凌羽都是一怔。
谢北河正准备往外走，却被戴营强行扣住肩膀。
两人争执不下，谁都不让谁。
谢北河语速很快：“还没有开船，我去控制室发广播，先让乘客撤离！”
戴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小子傻啊，咱们自己能跑掉就不错了。小胡过来搭把手，把他绑起来，我们下船。”
胡若风坐在电脑屏幕前呆看着两个上司的内斗，一时之间不知道帮谁，最后低下头装鹌鹑，敲起了键盘。
宋凌羽没反应过来，督察署的精英小队也会有意见不合的时候吗？还有，行动队不是为了执行任务才上船的吗，怎么得知情报后不想办法解决，反而想着下船？
楚来则很快意识到，谢北河和戴营之所以没拦着她们出门说话，是因为自己内部也有一场讨论要开展。
谢北河还在反抗戴营，幸亏戴营手上留了些力道，没有开启机械义体，他还能分出余力开口说话。
“你们想走就走，我要留下，保护联邦公民的生命安全是督察署的职责。”
戴营空出一只手，试图给谢北河头上敲一个爆栗：“说这么好听，你上司给你派增援了吗？最后还是我这个退役好几年的人看你肯出钱，才跟着你上船。我才不要有命赚钱没命花，小胡！”
督察署不给增援？退役？
宋凌羽缓缓地转头，楚来完全可以想象出她头盔下那张脸是什么表情。
楚来对她耸肩，厚脸皮地露出微笑——现在发现已经太晚了。
胡若风往电脑屏幕后一缩，只能听到她闷闷的声音：“你们谁打赢我听谁的。”
戴营回头喊她：“是谁收你做线人，谁带你上的船？你就是个来看热闹的，要是在这艘船上出事，你家里人肯定要扒了我的皮！”
谢北河也叫她：“小胡，别在那黑监控系统了，你帮我看看控制室在哪！”
线人？来玩的？
宋凌羽继续盯着楚来，那块漆黑的防窥屏只能反射出楚来自己的脸，楚来索性把它当镜子照，让自己的笑容又扩大几分。
她对宋凌羽做口型——来都来了。
胡若风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更响了，终于，在戴营和谢北河快要一路打到楚来宋凌羽面前时，胡若风停下手中动作，蹭地站起来，试图用自己的发现转移面前两人的注意力。
“酒库附近的监控黑进去了！”
谢北河和戴营终于停手，却并没有露出惊喜的表情。
戴营叹气：“现在黑进去有什么用，难道就凭我们几个可以把那堆炸药偷偷丢进海里？”
H 谢北河称赞：“做得好，现在帮我找控制室，就算不能撤离乘客，也要延后开船时间。”
楚来从两人中间穿过，走到胡若风身旁——宋凌羽的沉默简直像某种爆发的前兆，这间小小化妆室里经不起第二对掐架的人折腾了。
不就是骗了她几句吗，至于这么生气？
楚来的余光可以感觉到宋凌羽的头盔随着她的行走而转动角度，她却故意把视线落在电脑屏幕上。
几处不同位置的监控窗口并在一起，楚来之前亲自去过，对于它们所在的位置很熟悉。
此刻快要开船了，船员都在准备剧场的演出和即将到来的拍卖，酒库附近没什么人。
至于甲板上……
楚来忽然收敛了她那副故作轻松的表情。
那抹亮红色实在太好找，楚来很快分辨出他和他身边的人。
是章兆。
她穿着楚来第一次见她时那套黑衬衫和白西裤，戴着一副通讯耳机，正站在甲板某处无人的角落说着什么。
3001百无聊赖地蹲在她脚边，用卫衣的抽绳敲击着栏杆。
从他的反应来看，章兆不是在和他说话，那么章兆一定是在用耳机和别人发起通讯。
而从章兆的表情来看，她耳机里那个通讯对象的话语，并不在她意料之中。
楚来眯起眼，凑近屏幕。
章兆那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很熟悉，能让她露出这副表情，接下来准没有好事发生。
而更让楚来在意的是，她忽然抬头往上看了一眼，随后迈步离开了甲板。
从她仰头后的动作来看，就算头仰得再高，她也没能看清她想找的地点，因此她决定亲自上去查看情况。
楚来眉头一动，一个答案在她心中浮现。
她要去顶层的套房？

“都别吵了, 计划有变。”
这是楚来进门以后第一次露出如此严肃的神情，谢北河和戴营不由得停下争执看向她。
而宋凌羽本就在盯着楚来，在发现她转变表情后，便朝这边走来, 想知道楚来在屏幕上看见了什么。
屏幕上已经不见章兆的踪影, 但楚来能根据她离开时的方向推测, 她打算前往那个VIP专用、可以直通套房走廊的电梯。
想拦住她, 就要立刻动身。
“你不是要找控制室吗？”楚来看向谢北河，“不如直接找这艘船的话事人来得快。”
随后她又拉住宋凌羽, 当着督察署三人的面, 话不好说得太明白：“有人要去顶层套房。”
宋凌羽瞥了一眼屏幕上的监控画面, 什么都没发现。
她刚经历过楚来的欺骗，此刻对于她的话抱有十二分的警惕。
谁知道这是不是她为了开脱而编出的新借口？
谢北河思忖片刻，认为楚来的提议有道理：“我和你一起去。”
戴营知道自己拦不住谢北河了, 这两个新来的警督显然也没有下船的意思。
她往旁边走了两步，坐在道具箱上, 扯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却不知是在嘲讽她们, 还是嘲讽自己。
“一个两个都不怕死, 年轻人就是胆子大。”
椅子移动的声音响起, 胡若风离开桌前, 兴冲冲地想要跟来。
在路过戴营时，她却止住脚步, 瞟着戴营的脸色, 话到嘴边不知如何开口。
楚来和谢北河同时察觉到胡若风的意图, 却都投去不赞成的眼神。
谢北河朝胡若风颔首：“小胡，你还是留在后方吧。”
越是靠近风暴中心越危险, 胡若风是编外人员，一旦在船方面前露脸，以她的背景，很难扛住后续的压力。
化妆室的门打开又关上，胡若风张了张嘴，没说话。
戴营在此时从道具箱上跳下来，走到胡若风面前。
她抬起一只手，胡若风下意识缩肩膀。
戴营刚和谢北河吵完一架，脸色前所未有地差，自己又在这个时候忤逆她的意思，说要留在船上——戴姐教训她的时候，偶尔会弹她额头，现在她肯定要往自己头上来一下。
那只手却轻轻落在了胡若风的脑袋上。
揉乱她头发的动作算不上温柔，连接指骨的金属擦过头皮，那份感觉也称不上舒适。
胡若风却睁大眼。
戴姐这是……在安慰她？
戴营瞪着她，表情依旧不好看，长久的沉默后，她却叹了口气，重复刚才说过的话。
“你们这群年轻人，一个两个的，都不怕死。”
楚来和宋凌羽走得飞快，谢北河为了不引人注目，落后几步远远跟着。
然而，以他现在这副高调的打扮，从后台一路出来，不少员工都认出了他是埃托勒，纷纷对他侧目。
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他不是要上台吗，怎么不在后台候场？
那些人的视线太过明显，谢北河避无可避，不得不进一步放慢脚步。
刚才在员工通道时，谢北河用通讯器连上了楚来手环里新建的短程通讯频道，频道不经由网络，不怕被船方监听。
他连上那副耳骨夹耳机，刚想在频道里呼叫楚来，却发现她已经率先传来消息。
“盯着你的人太多了，来之前先甩掉他们，我们可不想因为你而暴露。”
楚来放下手环，侧头时余光能瞥见后面的谢北河站住脚步。
她松了口气。
叫上谢北河只是个幌子，不转移他的注意力，楚来怕他真的跑去控制室发全船广播。
她不打算真的让谢北河同行，他的身份在船上的高层里不是秘密，章兆可不好骗，去的人越多，她只会越警惕。
更何况，从宋凌羽的反应来看，如果楚来真的放任谢北河见到章兆，提出撤离乘客的要求，最后导致丁寻理取消登船的计划……在宋凌羽找到下一个杀死丁寻理的机会之前，她一定会先对楚来下手。
果然，宋凌羽也同样注意到谢北河没有追来。
她从离开化妆室起就没有说话，此刻终于侧头瞥了一眼楚来。
“要么打算自己下船，要么想闹得众人皆知，还有一个外行，这就是你说的那支能帮上忙的督察署行动队？”
宋凌羽难得说话这么嘲讽，两人此刻已经走出剧场，往长廊上去，楚来没心思和她拌嘴。
“难不成我要一见面就把丁寻理的计划说出来？现在我们要去见的人是丁寻理的大学同学。等打发掉她，再转头应付谢北河的时候，我们就有借口提起丁寻理了。”
宋凌羽一怔。
她收集了大量与丁寻理相关的情报，如果楚来是在说谎，没必要给出这么具体的身份，否则自己一定会发现。
宋凌羽问：“她叫什么名字？”
楚来脚步忽然停顿了一瞬，宋凌羽就在她身旁，发现她无意识地绷直了背，眼睛不眨地盯着前方，连放松时嘴角带着的笑意也彻底消失了。
她在紧张？
宋凌羽顺着楚来的视线看过去。
长廊的另一端，那个女人与发色鲜艳的少年一前一后地朝着这边走来。
在注意到这边的楚来和宋凌羽后，她没有刻意回避目光，反而露出笑容。
那是一种礼节周到、挑不出错的微笑，在A区的上流交际圈里很常见。
越是体面人，越习惯用这种笑容作为社交时的伪装。
双方仍隔着一段距离，宋凌羽的头盔摄像元件帮她放大对方的脸。
她在对方镜片之后的双眼里找不到半分笑意，宋凌羽在打量她，而她也在打量宋凌羽。
宋凌羽的脑海中冒出她的名字。
楚来没有骗她，宋凌羽在那张丁寻理不曾现身的毕业合照上见过这张脸。
那时的她比现在要年轻，也没有戴眼镜，当看到照片时，很容易记住她那双意气风发的眼睛。
但除此之外，宋凌羽对章兆这个名字没有更多印象。
如果她出身显赫，或是在毕业后成为了学术界的大拿、大集团的知名顾问，宋凌羽一定会记得她。
既然宋凌羽想不起更多关于章兆的信息，没有对她留下深刻印象，只能说明章兆和很多普通的A大学生一样，在学生时代结束以后没能力够到向上走的跳板，只能沦为平庸。
一个丁寻理的老熟人，一个A区来的普通学者，就算身份特殊，也不至于楚来如此防备吧？
她可是刚才在宋凌羽掏出折叠刀时都能笑出来的人。
宋凌羽刚被楚来骗过一回，忍不住怀疑她又在诈自己，她故意表现出对章兆的重视，只是为了让自己转移注意力。
四个人几乎是同一时间走到了长廊中央的电梯门前。
章兆抬手要刷卡，却被楚来抢先用手环启动电梯。
船上的电梯很高级，运行时没有声音，此刻没人说话，长廊陷入一片寂静。
在电梯抵达，即将开门的时刻，章兆终于侧头，试图和楚来搭话：“你们是午夜聘请的安保？”
楚来点头，却不愿多说一个字。
之前的循环里章兆从未在第一天晚上就贸然行动，哪怕是第一次循环时在赌场试探她，也是见好就收。
这次她明知白昼带着两个保镖上船，却仍决定提前计划登门拜访，一定是因为刚才在甲板上的耳机里听到了新的消息。
是杜伟森催促她提前行动的吗？
杜伟森又是从哪里听到的风声？
这次循环最大的变数是宋凌羽的登船，她在上船后给宋言心发去了邮件，莫非之后的一切异变都是因她而起的蝴蝶效应？
电梯开门声中断了楚来的思绪，她等着章兆和3001先走进去，按下楼层键，才和宋凌羽一同进入电梯。
章兆按下的是15层。
这间电梯是贵宾专用，15层只有白昼那一间套房。
楚来和宋凌羽的目光一起落在那个发亮的按键上，又同时转头，看向章兆。
章兆却很坦然。
“看来我们顺路。你们的雇主不满意船上的服务，我作为管理人员，有义务安抚客户的情绪。”
楚来心里都快骂出声了，你一个从A区来的，装什么本地人。哪个管理人员不穿船上发的套装，有钱买这种面料高级的衣服，还带个非主流发型的跟班到处走。
宋凌羽也在走近章兆后留意到她身上的气质。
一个经历过生活磋磨的普通人很难有她那样的上位者气场，章兆看上去不缺钱——即便是放在A区，也不缺。
章兆的目光停留在宋凌羽的头盔上，她似乎能感应到宋凌羽探究的目光。
宋凌羽的头盔不是普通款式，价值不菲，章兆来自A区，认识那个LOGO，但她的视线只是一扫而过，随后便看向了电梯的观景窗外。
楚来却知道，她既然察觉到了宋凌羽的头盔，就不会轻易放过这条线索。看向窗外，只是想掩饰自己思考时的神情。
宋凌羽被她盯上了。
一边是白昼，一边是宋凌羽，无论暴露哪一个，都对她们没好处。
但暴露一个总比两个一起摆在章兆面前要好。
楚来没时间犹豫，她飞快地伸手按下14的楼层键。
触碰按钮时的提示音让其余三人一起看过来。
楚来故作轻松地对章兆露出笑容：“午夜小姐正在休息，有什么话我可以代为传达。”
章兆也笑：“你之前调查过我？”
不然怎么知道她住14层。
楚来不理她话中的陷阱：“原来你住14层，管理层不该住在员工区吗，怎么舍得让船员住贵宾套房？”
章兆表情不变：“因为我职级特殊。毕竟对于午夜这样的贵客，白鲸号要拿出百分之两百的诚意。”
恰在此时，电梯停在了十四层，随着提示音，门缓缓打开。
章兆却并没有出去的意思，她抬手，想去按关门键。
宋凌羽的动作比她更快。
开门键被按亮，原本关闭到一半的电梯门再次打开。
她侧着身子，手停在按键上没有松开。
想要关上电梯门，让电梯上升，需要绕过她的胳膊，那不是一个雅观而符合社交礼仪的姿势。
章兆的教养让她不会做出这个举动，她只能收回手，看向宋凌羽。
宋凌羽连头都没转过来，她送客的意思很明显。
楚来因为宋凌羽突兀的行动而紧张，她能察觉到一旁的3001在宋凌羽动手时突然绷紧了身子，眼睛盯着她的后背。
他刚才玩了一路卫衣抽绳，是因为正处于暴躁期，需要做些什么转移注意力。
这种状态下的3001，一旦章兆发出进攻的指令，必定会爆发出超出平时的战斗力。
僵持几秒之后，章兆忽然轻轻地笑了一声。
3001因为她的微笑而稍稍放松下来，眼睛却仍旧紧紧盯着宋凌羽的后背。
只要她敢动手，3001就会扑上前扼住她脖子，把她那个戴着头盔的脑袋砸进电梯的钢板里。
章兆侧身，对着电梯外做了个“请”的手势。
“既然不能拜访午夜，那就免不了麻烦二位。我这里有一些文件需要你们替我递交，去我的套房里坐一坐吧。”
又是那副客气的笑容，可当站在她身侧、看清她的脸时，那藏在笑容之后的压迫气势越发明显。
楚来和宋凌羽都读懂了她的潜台词。
要么你们来我这里，要么我上去找午夜，二选一。
楚来尚未作出决定，宋凌羽已经松开了按着按键的手。
她没开口，却已做出了选择——她率先走出电梯。

章兆端着两杯水走回套房的会客厅, 将它们分别推到楚来和宋凌羽面前。
宋凌羽戴着头盔，不打算取下来，对于章兆放在茶几上的水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
楚来的视线却在那杯水上停留了几秒。
之前循环时在这里发生的一切还历历在目，章兆不会也在这杯水里放了东西吧？
可她们又不是丁一——至少章兆不知道宋凌羽是那个丁一。
楚来忍不住抬头打量章兆。
电梯里那番交锋过后, 章兆不可能没察觉到她们对她的抵触, 现在一副待客周到的样子, 很难说是涵养好还是厚脸皮。
章兆脸上依旧是那副挑不出错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