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船暴富,但下不了船by一池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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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楚来并不是午夜,比起他的情绪,她更关心乌冬带回来的食物。
两人在桌前坐下,乌冬揭开托盘上的罩子。
那个精致的碗里装着一份还在冒热气的——清汤乌冬面。
没错,是在Q14下城区的小吃店随处可见的乌冬面。
即便眼前这份乌冬面无论是摆盘还是香气都显得十分上档次,也改变不了它只是一碗乌冬面的事实。
甚至因为上城区人追求食物本味的饮食习惯,这份乌冬面清汤寡水,看起来没有放除了盐以外的任何调味料——楚来暗中祈祷这里面至少放了盐。
楚来此刻已经摘下面具了,理智让她控制住了表情,随后回想起眼前这个少年的花名。
乌冬微笑:“你说你喜欢乌冬面,所以给我改名字为乌冬。这次上船前,我特意交代厨房招了个在Q14区以做乌冬面出名的厨师。”
楚来也笑,笑容里的悲愤只有她自己知道。
忙了一天想吃口好的,结果晚餐还成为了小情侣调情的一环。
没办法,她既然选择假扮午夜,做戏就要做全套,楚来握着筷子,吃了起来。
乌冬面入口,连盐味都尝不出,楚来食不知味,忽然听到乌冬在一旁开口。
“埃托勒觉得我在瞒着你,也是情有可原。我出身在Q14的下城区,之前觉得你高高在上,不会喜欢听穷孩子的故事,所以很少提到我的过去,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讲给你听。”
楚来自己就是在穷孩子堆里长大的,什么没听过,但这碗面实在是索然无味,能听点故事下饭也不错,她点点头。
乌冬道:“我的左手,是十岁在孤儿院时被做工的机器弄断的。那位院长先生对小男孩情有独钟,我刚到孤儿院的那天,他就动了留下我的心思。四肢不全的孩子最难被领养走,于是他在机器上动了点手脚。”
楚来的咀嚼停了一瞬。
倒不是因为同情或是愤慨——下城区强者欺负弱者的情况随时随地都在发生,每个在其中长大的人都有一颗强大的心脏——而是因为,她觉得乌冬口中这位恋童癖院长,有点熟悉。
乌冬对她安慰一笑:“放心,就在他准备对我下手的前一天晚上,有个孩子在他办公室里放了一把火。维护消防装置的钱年年被他贪污,救火队赶到的时候,发现他被堵死在办公室里,没能逃出去。后来我们换了新的院长,在那之后,至少我身上没有再发生更坏的事。”
乌冬从容地微笑着,像是对一切已经释然了,浑身上下散发着肩负悲惨过去、坚强生活的倔强小白花气质。
而面前的女孩脸上却看不出多少惊讶。
楚来把嘴里的面咽下去,缓缓开口:“所以那位院长,就这样被一个小孩子给杀了?”
乌冬道:“只知道院长的确是因大火而死,具体的细节我不清楚。听说她在案发当晚就逃走了,后来警督也没有深入调查这起案件。如果没有她,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今天,更别提遇到你。真希望她逃出去以后过上了想要的生活。”
他抬头,忽然意识到楚来在笑,她笑得很感动,却不像是在为他的情话和身世感动。
楚来道:“你说的这个人我遇见过。”
开口的一瞬间她就觉得自己冲动了,说的信息越多越容易暴露。
可这是她二十二年来,第一次不为利益交换,也没有强权压迫,只是因为她的举动无意中帮到了他人,就收到了最真挚的祝福与感谢。
这种心情对楚来而言很陌生,她之前只在账户里被打了钱的时候体验过。
“我的机车服和头盔,是一个孤儿院长大的女人卖给我的。她和我说过她在孤儿院的遭遇,因为被院长体罚虐待而忍无可忍,放了把火后逃了出去。我还以为她在吹牛,没想到是真的。”
乌冬睁大了双眼,楚来原以为他会质疑,甚至想到了该如何把这个谎圆得更像样。
可他只是轻声询问:“她现在过得好吗?”
楚来思索了片刻,笑起来:“她现在开了一家卖机车的店,生意不错,每天忙得要命,但是赚得也很多。”
她现在坐在你面前,身上只有一笔卖命挣来的钱,等进入利博港以后,大概还要过一段东躲西藏见不得光的日子。
乌冬松了口气,也笑了:“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像她那样聪明而有胆识的孩子,到了哪里都会过得很好。也不知道她在孤儿院里,怎么就没被领养,难道也和我一样,身体不好?”
楚来道:“我看她挺健康的,修机车搬器械的时候力气大着呢。或许是因为当初她自己没选到满意的父母吧。”
她和你一样好奇过这个问题,直到前两年有钱去黑市诊所看病,才发现自己脑中时不时的疼痛是因为遗传基因病。她像野狗一样在Q14挣扎着长大,命运却和她开了个玩笑,原来她从小就没见过的父母死于放射物污染,而她也只剩下十几年寿命。
楚来站起身离开餐桌,没让乌冬看到她的表情:“总之她现在过得很幸福,我走的时候听她说,她计划再攒些钱把生意做大一些,未来那么长,说不定之后她会成为大公司的董事长呢。”
她前两年过得很潦倒,花了很多钱看病,一分都没攒下来,还倒欠金指不少。Q14并不发达,想要治病要去大城市,而她那时甚至不是自由身。
所以她选择了和鹰眼赌命,选择了逃离那里。
只要她还在这世上一天,就会奋不顾身地向着她口中描述的那个美好未来奔跑而去。
直到她抵达那个未来时,才会把过去的一切说给倾听的人,用最风轻云淡的语气。
乌冬注视楚来的背影,感觉她好像擦了一下眼睛。
她转身,却是一张笑脸:“我要去船上逛逛,你要跟我一起吗?”
从套房出来,经过另一端走廊,抵达的是一台观景电梯。
楚来换上了新的礼服,戴着面具,在管家的指引下走进去。
管家笑眯眯地随口寒暄:“午夜小姐不带上乌冬一起吗?”
楚来摇头:“我想自己出来走走。”
她和乌冬刚才已经在房间里统一口径了,私奔的事绝对不能暴露,因此她要装出一副对船上其余的人和事也非常感兴趣的样子。
楚来表面对着乌冬为难地点头,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午夜是见过大世面的,当然对这艘船没兴趣,她可不一样。
电梯启动,她站到轿厢边缘,隔着玻璃往外看。
她所在的是船中部的位置。
这艘巨轮从五层到顶楼的中央被整个打通了,让整艘船俯瞰下去时长得像一个被拉成长方形的“回”字,里面那个小口是挖空的。
十五层一路往下,空中架设着不少观景设施,而向底部看去时,可以看到五楼的甲板被一条满是绿植的室外花园贯穿,甚至能在其中找到不少长得有几层楼高的树。
花园的照明设亮度不高,夜色之下灯光幽微,气氛一派宁静祥和。
下城区的植物少得可怜,不仅是因为护理需要大笔支出,更是因为低下的居民素质、频发的帮派火拼总能轻易地破坏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绿化景观。
在这个时代,绿化水平高是富裕和文明的体现。
楚来没忍住问道:“这些植物都是真的吗?”
话一出口她却有点后悔,这个问题听上去也太没见过世面了。
管家望着花园,迟疑片刻,解释起来:“在移动载体上培育植物的技术已经发展很多年了,即便是Q区也有不少研究相关技术的团队。海洋鲸旗下游轮在制造时,也受到了集团内部其余团队的技术支援。虽然目前的景观设计水准比不上C区那边,在Q区的客人里还是广受好评的。”
他似乎把楚来的话曲解成了大小姐由奢入俭,嫌弃船上的绿化没水平。
楚来松了口气,连忙端着架子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说话间二人已经出了电梯,楚来本想去花园里逛一逛,却听到室内传来喧哗声。
管家注意到楚来侧头,解释:“那边是剧场,今晚有话剧表演,因为乌冬没有参演,所以之前我没向您介绍。”
一群牛郎来演话剧,表演水平自然不会太高,重点还是放在穿着华服扮演角色吸引客人上。
楚来想起了埃托勒:“可是我刚才收到了埃托勒的请柬。”
埃托勒能做到业绩第五,肯定有不少大客户需要应付,但他却在百忙之中还能抽出时间来发展她这个新客人。
楚来有些好奇管家会如何评价他这种行为。
管家一怔:“他来过套房?
楚来点头。
管家皱眉,为了不引起午夜大小姐的恐慌,他把疑惑咽进肚子里:出于对客户隐私的尊重,套房附近没有监控,但也派了人看守,两边的通行电梯更是没有指令就无法运行,他是怎么上来的?”
楚来却已经往室内走去了,管家还没想清楚埃托勒是什么意思,却条件反射地跟了过去。
他被下过命令,不能让午夜看上别的牛郎。
直接阻止只会激发她的逆反心理,管家微笑着转移了话题。
“午夜小姐,稍后0点的拍卖会,我还没向您详细介绍过吧?”
楚来果然站住脚步:“拍卖?”
不是说她的花销船上全承包了吗,怎么还有花钱的项目?
管家松了口气,看来这位大小姐还是对花钱比较感兴趣。
他将楚来往花园走道上引:“是浪漫一夜之权的拍卖会,当然了,您去只是走个过场,别的客人都知道您要拍乌冬,也不会有底气和您争的。”
楚来不吱声,跟在管家身后走过大半个花园。
她倒是知道这个拍卖会是什么东西,顾名思义,卖的是和牛郎共度一夜的资格。
牛郎店赚钱的方式很多,就比如传统一点的开香槟项目,客人给牛郎点了酒,牛郎就会来到客人的卡座前进行感谢。如果点的酒价格不菲,甚至选了摆香槟塔等花费高昂的项目,甚至能让全店的牛郎都停下手中的事,聚集在那位客人身旁,众星捧月地为她念祝词。
所有花钱的客人都心知肚明,这些酒的质量根本达不到它们应有的价格,却还是趋之若鹜。
在牛郎店花钱,买的就是那份被帅哥追捧、被别人客人羡慕的感觉。
当然也有不少真的对牛郎产生感情,花钱求一份爱情的客人。
楚来听着管家对这次拍卖会的介绍,在心里又一次叹息,她怎么偏偏就捡到了一个为爱撒钱的大小姐的船卡。
也不知道她的尸体被处理得怎么样了,想来也可怜,为了追爱大老远跑过来,还没见到心上人就一命呜呼了,可见恋爱脑的下场往往不会很好。
“起拍价不贵,只要五十万。”
这次航程打着回馈客户的幌子,对贵客们免除了所有的饮食起居基本费用,自然要在别的地方赚回来。
对于一掷千金的午夜来说,这点钱当然不足挂齿,可现在站在管家面前的是全身上下只有一百万、甚至不打算在船上多花一分钱的楚来。
楚来直接站住了脚步,拒绝的话在嘴里过了一遍,说出来时从“奸商你们怎么不去抢”变成了“我不想去”。
管家脸上的惊讶丝毫没有掩藏,他看向楚来。
尴尬的沉默蔓延开。
花园的那一端,室内的剧场里隐隐传来惊呼声。
楚来假装被那动静吸引,转过头去。
没错,一个砸了不少钱爱得死去活来的大小姐突然连五十万都不愿意出了,看上去的确很奇怪,可只要楚来不解释,需要费尽心思替她找理由的人是管家。
良久沉默之后,管家试探地开口:“一定是乌冬做了什么让您不高兴了吧?”
楚来梗着脖子,没能狠下心点头。
她和乌冬好歹算半个盟友,他还是自己当年在孤儿院救过的人,有这层缘分在,直接把皮球踢给乌冬好像有点不道德。
管家干笑了一声,从对方戴着面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得硬着头皮自顾自圆下去:“我就说怎么您刚才出来时也不带他,之前你们都是在网上联络,他的缺点也很难被您看到,现在见了面,有摩擦也是正常。既然是他惹了您不高兴,我们自然会处罚他,您放心。”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如果她的确对乌冬不满,管家的做法刚好能让她消气,可午夜对乌冬的喜欢人尽皆知,怎么忍心看他受罚?如果这是管家怀疑楚来的言行异常,用惩罚乌冬作为筹码进行试探,就该轮到她给出个合理的解释了。
楚来对乌冬还能说自己是私奔而来身上没钱,对管家可不能这么解释。
这群人千里迢迢把她请过来,图的不就是她身上的钱吗?
楚来不说话,往室内走,大脑却在急速地运转着。
感应门打开,他们已经横穿了这条花园走道,来到了船的另一端。
楚来走进室内,看到眼前亮着灯光的指示牌。
从五层的船尾下去,抵达的是四层的赌场。
如果说牛郎店靠着刺激客人为牛郎消费而赚钱,游轮公司收入的重要来源之一就是赌场。
Q14区赌场遍布,上了船也想玩两把的大有人在。
从前给金指跑腿的日子在楚来脑海中回放。
代理人自己从不参与赌局,却依旧能赚到大笔佣金。
她想到一个好办法。
管家跟在楚来身后,正揣测着这位脾气古怪的大小姐的心思,却忽然见她一边抬手指着赌场的指示牌,一边回头看向他,语气里带着一丝兴奋。
“直接拍下来也太没意思了,我要玩个刺激的。”
赌场赚的钱可分不到牛郎店身上,但既然她要玩,管家只有奉陪的份。
两人一前一后朝着赌场走了过去。
感应门在他们身后合上。
没过多久,花园走道靠近剧场的那一端,几个员工抬着一个担架行色匆匆地出了门,横穿过道,往另一边的医疗室走去。
如果楚来还在场,就会认出那个躺在担架上浑身擦伤的男人正是埃托勒。
方才剧场们的观众发出惊呼,并非来源于谁的出色演绎,而是因为有人从三米高的布景台上掉了下去。
一个穿着管理层制服的女人跟在他们后面,她是珊瑚岛某个分店的主管,埃托勒是她麾下最赚钱的牛郎。
此时此刻,她盯着埃托勒,脸上的神情与其说是担忧,更像是愤怒。
几位员工将埃托勒送进了医疗室,医生迎上来,却被主管示意离开,埃托勒也对她笑了笑,表示自己状态良好。
等屋子里静下来,只剩下主管和埃托勒后,他终于从担架上艰难地撑起了身子。
他挪到药架边,给自己擦拭伤口,又用手硬生生把骨折了的腿复位,再注射愈合剂。
埃托勒的手法干脆利落,脸上没有表情,甚至没有因为复位骨头的疼痛而皱眉。那不是下城区的牛郎该有的模样,此时的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杀手或者雇佣兵。
当最后一支愈合剂打完,他终于松了口气,坐在了椅子上等待身体恢复。
一旁的主管始终站在原地,看完他做这一切,叹气道:“算我们求你高抬贵手,安分一点,不要去找午夜。”
埃托勒闭目养神,他身上穿着花哨的复古戏服,脸上画着舞台妆,整个人浑身上下却散发着冷冽的气息,任何一个倾心于他的客人看见他这副模样,都要感到陌生。
埃托勒道:“我真想做什么,你们拦得住吗?”
主管的脸也沉了下来。
看多了这个男人浮夸的笑脸,险些被他给骗了过去,她早就该想明白的,对那个地方出来的人,说好话行不通。
“这次航行不能出任何意外,你背后的人我们得罪不起,但如果你接近午夜,我不信有谁能保得住你。今晚的‘意外’只是警告,下一次我们可没这么客气了。”
埃托勒终于看向她,毫不掩饰眼中的戾气:“走着瞧吧。”
楚来走进赌场,望着那些五花八门的机器和聚精会神的赌客,感觉到了久违的熟悉。
以前的她是那个跟在代理人身后东张西望的小角色,现在轮到她悠闲地走在最前面了。
管家和赌场经理跟在几步开外,正小声交流着。
“她怎么来了?要不要帮你们开个贵宾室?”
“不用,她说要玩点别的。”
“别的?”
楚来在前面转过身,朝经理招手。
经理正一头雾水,就看到楚来指向一旁的围满了客人的牌桌。
“我不是来玩牌的,我要和她们赌,你们会管吗?”
经理恍惚了一瞬,随后才摇摇头。
她在游轮上的赌场干了好几年,这里规模小,几乎见不到代理人的影子,但她也对那群人的作风有所耳闻。此时此刻,如果她不知道面前这位午夜大小姐的身世,还会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个选中了猎物、蓄势待发的代理人。
管家也惊讶道:“您以前去赌场玩过?”
楚来答:“没有。”
这倒不全是在撒谎,她的确经常出入赌场,却一次都没上过牌桌。
代理人是不会亲自参与赌局的,赌客在牌桌上赌的是牌,代理人在牌桌下赌的是人性。
她看向那张整个赌厅里投注额上限最高的牌桌,视线锁定她物色好的对象:“赌牌多没意思,和人赌才有意思。”
一个客人正聚精会神地盯着面前的牌局,双眼因为过久地睁大而泛起血丝,她所带来的牛郎同样紧张地站在一旁。
每一次下注,她都要摸一下手上戴着的水晶手串。
即便如今科技发达,命理、运气这类缥缈无定的学说仍旧十分流行。这位客人所佩戴的,正是一款很经典的转运饰物。
赌局并不复杂,荷官给庄家和闲家发牌比大小,赌客押注。
这次航程的很多客人平时都把时间和金钱消磨在牛郎店了,并不光顾赌场,反而更青睐这种规则简单的赌局。
随着最后一张牌翻开,胜负已定,那位客人又押输了。
客人不甘地送出自己的筹码,牛郎强颜欢笑安慰她,担心的却是她的钱都输给赌场,花在自己身上的又要少一笔。
似乎察觉到了牛郎的情绪,客人转头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脸:“别着急,等我玩完这一会儿,赢了我去给你开酒。”
那位客人低头,她面前的筹码已经不多了,她将绑定了账户的船卡递给牛郎,让他去帮自己再兑一些。
楚来同步地回头吩咐管家:“帮我兑一百万的筹码。”
她在上船后曾心存侥幸地问过管家,她那张船卡有没有绑定什么账户——有预储金或者支付时无需密码就更好了——得到的回答是没有。于是她只得硬着头皮绑上了自己那个只有一百万的账户。
此刻她的语气轻描淡写,丝毫看不出即将被取走的是她的全副身家。
管家领命而去,这才是午夜的手笔,刚才那样为了五十万犹豫反而不像她的作风。
楚来走到那个客人身旁。
此刻那个女人刚好又结束了一局,这次她运气不错,赢回来了一点,脸上的神色也好看了些。
楚来站在边上,状似寒暄:“手气开始变好了?”
那人侧头,对上一张戴上面具的脸,顿时有些戒备,没有接话。
楚来继续道:“这里场子小,赢起来太慢了,要不要和我玩一拖三?”
客人显然不是赌场常客,对这个陌生的名词没有反应,以为是要拉她去别处,转回头去:“我就在这里玩。”
楚来没急着解释,看着她又押了一局。
这次女人押了五千,楚来观察她玩了几局,这是她下注最大的一次。
似乎真的是时来运转了,她又赢了,从牌桌上拿到了一万块。
她顿时眉开眼笑,一边把赢的筹码往面前收,一边活动筋骨。在转头时,她发现楚来还在这里,顿时有些不悦:“你要玩牌就去边上下注,站这么近,影响我运气怎么办?”
她的声音不小,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朝这边望。
楚来一下子成了视线焦点,却也不慌,她看到管家换好了筹码,正提着箱子朝这边走来,于是隔着人群朝他招手。
众人随之齐齐转头,管家在众目睽睽之下快步走到牌桌旁,打开箱子。
放眼望去全是象征着最高面额的黑色,一万一张的筹码整整齐齐地摆了一箱。
“一百万筹码都在这里了,午夜小姐。”
她是午夜?
赌厅里大部分人就算赢一晚上也赢不到午夜在乌冬身上花的数额,她的大名无人不知,周围的议论声窸窸窣窣响起,就连不少正在牌桌上厮杀的客人都在百忙之中抬起头朝这边看来。
楚来从筹码箱里抽了三万,直接递给女人,她开口,声音让周围人都能听见:“我不赌牌,赌你的手气。你台面上赢一万,我台面下给你三万。”
女人不信有这么好的事,但午夜的大名她听过,难不成是富婆大发善心来赌场做好事了?她将信将疑地伸手去接。
楚来的手却在这时合拢,收了回去,她慢悠悠地把话说完:“但如果你台面上输了一万,台面下要给我三万。”
女人迟疑:“为什么找我玩?”
楚来声音含笑:“看你有缘。”
女人不说话了,她转头去看牌桌。
楚来看到,对方咽了一口唾沫,搭在桌上的那只手敲打着桌面。
恰在此时,那个奉命去兑筹码的牛郎也回来了,发现自家客人不知为何被人群围住,他不明所以地坐回到女人身边。
女人抬起另一只手拉住了牛郎,在他手背上摩挲。
楚来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一个在牛郎面前要面子、相信运气、刚刚开始转运的赌客,突然被这艘船上最有钱的女人选中,要和她玩一场赢了就能加倍赚钱的游戏,她是会选择拒绝,还是会选择相信,自己的转运手串真的给她带来了千载难逢的大运?
荷官没有暂停牌局,又发了一轮牌。
女人没有下注,她摸了摸自己的转运手串,心里默念,如果这次是庄赢了,那她就和午夜赌。
揭牌只用了几次呼吸的时间,女人的呼吸却屏住了。
她身子放松下来,看向楚来,和她背后那一百万筹码。
下一秒,她却不甘心地咬咬牙。
“我玩。”
在从前硬币还在流通时,有一个很出名的抛硬币理论,如果一个人想要通过抛硬币的方式来做决策,无论硬币落到哪一面,只要开始抛了,这个人心中自会浮现出想要的答案。
在她看向牌桌、开始犹豫的一瞬,楚来就知道自己选对了人。
从前跟着金指干了那么久,学到那么多挑选赌客的知识,这次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赌场之所以能开下去,就是因为来到这里的赌客最终都是赢少输多,所有人都相信自己会是赢的那个,却在一次次不甘的加码中变成输家。
楚来让管家一口气兑一百万筹码,就是为了在气势上先震慑住对方。赌场的资金源源不断,所以赌客总相信自己能赢到大笔的钱。要和人玩一拖三,也要让对方相信她有赔钱的资本。
她心里估计过,这个赌客比较谨慎,下注的金额不算太大,说不定不等楚来输走一半筹码,对方的“转运”就该结束了。眼看着成倍赢来的钱输出去,她必定会越发沉不住气,想要赢回来。
那个时候,也就是楚来收网获利的时机。
人群活络起来,赌厅经理给楚来加了个座位,又专门放了张小桌摆她那一大箱筹码。
看热闹的人几乎都聚集了过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这张桌子包围。
管家退到人群之外,注视着坐在众人之间、气定神闲地把玩着筹码的楚来。
这还是他印象中那个社恐而不擅言语的午夜吗?
他拜托了赌场经理帮忙照顾,自己出了门。
走出赌厅后,戴着面具的少年从转角的地方迎了上来,正是乌冬。
“你找我?”他刚才被叫去为零点的拍卖会做准备,却突然接到管家的通知。
是她在赌场遇到什么事了吗?
乌冬匆匆赶来,却被管家拉到了一个僻静处。
管家板起脸,问出了在心里盘桓了很久的问题:“我再向你确认一次,她就是午夜吗?”
乌冬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理所当然地点头。
管家压低声音威胁:“我们之中只有你最熟悉她,如果认错了人,你和我都别想好过。”
乌冬索性将面具摘下了,脸上好笑的表情一览无余:“怎么?她和你们想象中的样子不相符?觉得不好管了?”
管家闭了闭眼,平复情绪:“我没时间和你吵架。”
乌冬道:“她比你们想象得要叛逆得多。这世界上难道真的有人能在忍受了被从小关到大的生活后,还继续当一个乖孩子吗?”
见管家将信将疑,乌冬环视周围一圈,凑到他耳边:“我见过她的真容。你别管是哪次的行动出了问题,总之在你们不知道的时候,她让我看见过她长什么样。”
管家睁大眼退开来,确认乌冬没有在开玩笑。
乌冬却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我这条命都拴在他们手里,不会说假话。”
管家松了口气,听到赌场里传来欢呼声,对乌冬点了点头,匆匆离去。
乌冬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慢悠悠地转身上台阶,穿过花园往拍卖场走。
当穿过一条小道,经过一棵树下时,乌冬停下脚步,这里的灯光昏暗,也是监控的死角。
他低头,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片——那是一张相片。
因为是用纸打印的,不会被任何检测探测到异样,也无法在通讯手环的储存中找到半分踪迹。
那上面是一个女孩,正望着着镜头。
如果楚来在场,就会发现,当初在休息室里那具女尸,正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