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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船暴富,但下不了船by一池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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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耳机里的两个声道已经给了她线索,她甚至回忆起第三次循环时临死前在耳机里听到的丁寻理与白昼的对话。
白昼在看到丁寻理时说,他变老了。
而这一次,那个出现在光幕里的丁寻理和李子,同样让人觉得诡异——脱离了那个情景,她终于有机会想清楚,是两人身上那股僵硬的非人感。
宋凌羽的战斗力能和接受过基因改造的3001打平,甚至胜出,就算李子背叛了她,她也有实力一打二。
可她为什么会身中四枪?
连白昼也是有着金属身躯的仿生人。
为什么丁寻理敢直接和她对打?
“上船的是个假人?”
楚来终于开口了,机舱里很吵,章兆和戴营都没听清她的话,丁寻理却精准地捕捉到了,他笑起来。
明明是真人的笑容,却比之前那副机械躯壳堆积的笑脸更让楚来感到恶寒。
戴营在前排的驾驶位,她侧头,目光落在远处,却没有见到新的身影。
那两个傻子只怕还在救生舱的附近喊人下船,以小胡说话的水平,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信她。
戴营关闭舱门,准备上升。
楚来侧头,往窗外看去。
天已经快亮了,这艘庞大的船即便抬头也望不到最顶端,楚来甚至数不出具体的楼层,看不见她们在哪个房间。
那些以为自己和仇敌同归于尽的人,那个中了四枪、不知能否还会醒来的人,那个已经被拆卸掉的仿生人。
她们都以为自己的死亡至少换来了丁寻理的一同毁灭。
可丁寻理只是用了一个假人,就把所有潜在的危险都聚集在了这艘船上,然后在爆炸中将一切毁灭。
一同死在里面的还有那些一无所知沉睡着的乘客、船员,他们甚至都不知道爆炸的发生。
楚来还记得白昼临走时的背影。
她想用最大的努力拯救更多的人,可到最后,她谁也救不了。
楚来听到自己笑了一声。
那是一种被绝望与虚无裹挟后下意识发出的声音。
可即便连笑,也消解不掉她心里蓄积的沉重情绪。
耳机里,丁寻理也能听到引擎轰鸣、螺旋桨加速的声音。
他忽然又开口了。
“还有一件事,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左声道传来机关开启的声音。
在楚来眼前闪过光幕,画面上出现了她最不想见到的情形。
白昼的上身外壳已经被拆开,机械元件暴露在外面,靠近心脏的地方是一个方形的保险箱。
丁寻理拿着一个小型的仪表盘,在上面输入指令。
仪表盘的线另一端连接着白昼,随着指令发出,白昼的保险箱被整个弹出,滚落在地。
丁寻理将它捡起来,翻面,露出背后的按钮。
“引/爆/装/置在这里。”
画面切到另一边,是那个坐在别处操控一切的丁寻理。
他头上的仪器闪烁着信号灯,映照他脸上的微笑。
直升机向上腾升,起飞时一瞬的摇晃让楚来眩晕,紧随其后的是胃部传来的抽搐感。
直视他的脸,令楚来作呕。
为了压抑那份感觉,楚来扶着座椅边缘的手猛地攥紧。
她感觉到自己的嘴里开始弥漫血腥味,也不知嘴唇是什么时候被咬破的。
愤怒冲上头脑,心脏一下下撞击身躯。
不要说话,不要回应,他最想看的就是你的愤怒。
“咚!”
撞击声在耳机里响起,来自右声道。
是丁寻理本人所在的地方。
画面里,丁寻理的脸上出现片刻的愕然。
他转身。
随着视角转动,楚来终于看清这个房间的模样。
这是一间办公室,整体的色调是白色,但比起研究室,更像在医院里。
用于操作的仪器台被摆在办公桌上,但除了这台机器,周围却没有别的杂物。
这不是一个丁寻理经常使用的场所。
丁寻理选择这里作为执行计划的地点,是出于临时决定。
为什么?
是因为宋言心那边得到消息,到处派人找他,他才从原本所在的位置离开了吗?
楚来眨眼,墙上的挂画一闪而过,上面印着一个图案,下面有一行字。
她看清了“疗养院”三个字。
宋凌羽介绍过母亲的过去,楚来很快联想到什么。
是宋言心所在的疗养院?
如果宋言心发动所有人去阻拦丁寻理,那么她身边就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在那群下属进入C区的同茂工业园时,肯定很难有人想到,联邦这么大,丁寻理会冒着那么大的风险,去到宋言心身边。
在光幕熄灭以前,楚来看清了那个进门的人。
她有着一双和宋凌羽一样的眼睛,即便上了年纪,在燃烧着愤怒时依然有着令人畏惧的能量。
她手里握着枪,枪口对准丁寻理。
接下来的声音只能在耳机里听见了。
丁寻理没有慌乱,他声音很镇定:“你还是来了。”
“把人交出来。”
“什么人?你在找谁?”
丁寻理明知故问,宋言心却没那个耐心,她朝这边慢慢地走来。
可丁寻理已经在这时争取到时间,他那个在白鲸号上的分身牢牢地将引/爆/装/置握在手中,接通了信号。
他对宋言心说:“先别着急。我这次来,也是为了找你做一个交易。”
耳边传来机械音,是丁寻理在调试设备。
他一定是在操控船上的“丁寻理”看向昏迷的宋凌羽,并且将画面投到仪器台上。
因为他接下来说话的语速变快了——宋言心的脚步声飞快,她在朝这边靠近,撞到沿路的椅子时,发出巨大的声响。
离得越近,子弹打得就越准。
心脏,手脚,哪里都好,她会一枪一枪打出去。
丁寻理打了几枪,她可以加倍奉还。
当肉身面对枪口时,丁寻理却依旧出奇的冷静,他语速虽然快,话却说得很清楚。
“别紧张,她只是中了枪,还有抢救的机会。但如果我手里这个键按下,只需要一瞬间,信号就会传送到那边,同步启动装置。爆炸一旦发生,你就永远别想救回她了。对了,我的装置会在十分钟后自动启动,就算你杀了我,也来不及赶到海上救人。李子已经死了,你应该不想再看到更多人死亡。”
宋言心问:“你要什么?”
丁寻理说:“我要你承诺你永远不再插手同茂的事。”
宋言心回答得很快:“可以。”
然而,丁寻理和宋言心是夫妻,也是这么多年的对手。
听到她的话,他却忽然笑起来。
“你我都知道,口头的诺言靠不住。”
枪声是在下一秒响起的。
楚来被突兀的动静惊得坐直。
“是啊,靠不住。”
宋言心走近丁寻理。
丁寻理会提出这个要求,必然已经想好了之后提供给她的选项。
转让股权是最基本的,但那需要时间,清除宋言心的势力同样需要精力。
眼下想要限制宋言心,他可以让宋言心开枪打伤她自己,甚至提出更残忍的要求。
手脚受伤会限制行动,脏器受伤需要立刻手术,当她再次躺在病床上时,丁寻理就可以像从前那样一点点蚕食她的权力。
而即便如此,他真的会放过宋凌羽吗?
她已经被打穿了手脚,就算被救起,也无法再自由地行走奔跑。
宋言心希望她的孩子在空中展翅,可那个孩子的羽翼却被丁寻理亲手折损——两次。
权力、资源,丁寻理需要这些支撑他的研发,他早就说过会踩着牺牲者的尸体前行,哪怕那些人是他曾经的至亲。
他制造白昼时歌颂善良与纯真的美德,可现在,他追求的是将思维的数据灌入机械的身躯,获得所谓的永生。
乌托邦的造景棚外是复杂的世界,他理想的“真善美”永远无法保持纯真,既然如此,不如彻底抛弃软弱,当掌握足够多的权力与财富时,他或许可以将整个世界变成他的造景棚。
在决定放弃白昼以后,丁寻理不再有软肋,宋言心却有。
但现在不会是了。
耳机左声道传来一声轻微的机械音。
楚来立刻想起,曾经在第三次循环、爆炸开启前,她在耳机里也听到过那个声音。
原来那是按下装置时的声音。
在被打中以后,丁寻理用最后的力气按下了按钮。
视野下方,海上的白鲸号的某扇窗户里闪烁起爆炸的火光。
距离太远,范围不大,楚来甚至没听到下方传来的爆炸声。
这是发生在那间会议室里的爆炸。
白昼本体的销毁,是整个爆炸的开端。
丁寻理被打中的是要害部位,可以听到他的声音飞快地虚弱下去。
“你……不管她的死活了?”
即便声音微弱,楚来也能听出其中的惊讶。
丁寻理对于妻子、母亲这个角色似乎有着误解。
在看清宋凌羽的脸时,他以为自己找到了那个强硬的宋言心最致命的弱点。
母亲总要保护孩子的,她从她体内诞生,她们血脉相连。
不该是这样吗?
宋言心的声音却很冷:“她在上船前,就该想清楚后果。”
在成为一个母亲之前,她首先是宋言心自己。
宋言心是同茂的大股东,筹谋二十年,即将成为最有话语权的人,只要眼前这个人消失。
而她的血脉从她体内诞生,却终将长成一个拥有独立灵魂的人。
宋言心可以帮助她,教诲她,但她终将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哪怕以生命为代价。
“砰!”
又一声枪响。
这一枪彻底终结了丁寻理的生命。
一片沉默。
这一次楚来的耳机没有坏,她完整地听到了耳机那头装置在启动后的倒数声。
而在左声道倒数的间隙里,楚来听到右声道里传来宋言心很轻的叹息声。
宋言心越过了丁寻理的尸体,走到那个仪器台的面前。
画面里,那间会议室因为白昼的爆炸而燃起火光。
橙红光芒映亮了宋凌羽的脸,她闭着眼,眉头仍皱着。
隔着那么远,宋言心无法将她的眉心抚平。
那是一双很像她的眼睛,可是不会再睁开了。
楚来猜那不是错觉,宋言心在开口时有一瞬的哽咽。
“傻孩子。”
楚来往后靠,她仰头望着机舱的舱壁。
爆炸声从下方传来,隔着那么远,她依旧在巨响中下意识地闭上双眼。
丁寻理死了,不用再担心有人追杀她。
这场漫长的纷争似乎终于划上了不完美的句号。
逝去的人很多,但她还活着。
飞机落地,她将抵达利博港。
只要她愿意,她会像一滴落进海里的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要她不开口,这段惊心动魄的往事,和那些故人的脸,将尘封在记忆的角落。
宋凌羽离开了,宋言心会怀念她。
会记得白昼的人却只剩楚来了。
她身上披着的那件外套,是白昼唯一留下的东西。
楚来没来由地想,白昼也是个傻孩子。
只有及时抽身的人能活到最后,自己才是最聪明的那个。
她为这个想法而发笑,却知道自己此时的笑容一定很难看。
直升机在空中悬停,楚来侧头,看到戴营和章兆都望着海面上那片火光。
章兆的神情有些怅然,戴营却是在出神。
楚来想,她还没来得及帮小胡向戴营转达那句对不起。
或许在此时,戴营也想对胡若风说一样的话,毕竟当初是她答应带胡若风上的船,可她最后没能兑现“不让战友死在眼前”的承诺。
戴营眯着眼,忽然重新转回头去,将后脑勺留给她们。
直升机重新向前驶动,楚来却仍转头看着那片远去的火光。
一个冲动随着燃烧的火焰在她脑海里跳跃着,而楚来的目光移开,去看冷静的海水,希望将它浇灭。
楚来把手插进兜里,指尖却触碰到一张硬纸片,她将它拿出来。
那是一张照片。
从拍摄的角度看,拍下这一幕的人是白昼,这是她双眼看到的画面。
拍卖厅的包厢里,乌冬在她对面坐着,在画框上露出半边脸,望着她的眼前带有复杂的情绪。
画面中心靠左,是小胡,那个和她不太熟悉的特警正在研究如何打开饮料,她和白昼只见过一次,却在刚见面时就对她露出热情的微笑。
画面中心是楚来和宋凌羽坐着的地方。
楚来记得,当时她正在和宋凌羽争执要不要告诉白昼真相。
照片里,楚来正在望向这边,她没察觉到,一旁的宋凌羽不知何时将头盔的挡风屏撤除一半,目光也落在白昼身上。
包厢里很暗,光从身后的玻璃外照进来。
她们的眼睛里映着微弱的光,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过来时的目光却很专注。
楚来的指尖拂过照片上她们的脸。
早知道白昼在抓拍,自己就笑一笑了。
当翻到这张纸片背面时,楚来眨了眨眼睛。
上面有一行钢笔字。
仿生人被输入过程序,写的字和印刷字体一样工整。
但楚来几乎能想到白昼说这句话时的语气。
“我猜你们觉得我有点笨,可我真想和你们成为无话不说的好朋友。”
直升机已经驶出很远了。
天空比之前要亮了一些,今天的海上没有云,日光隐约出现在海平面上。
章兆忽然感觉到身侧的人有动静。
她转头看去,直升机的舱门在此时打开,风灌进来。
那个死里逃生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掏出了她那把老式左轮手枪。
枪口对准的,是她自己的太阳穴。
她在笑,眼睛发亮。
没有灯光照射,人类的眼睛不会这么亮。
那是什么,眼泪吗?
狂风将她的发丝吹乱,章兆没能看清她的眼睛。
她只看到楚来开口说话时的嘴型,却以为自己理解错了含义。
她说:等会儿见。
“砰!”
枪响隔着降噪耳机变得沉闷。
楚来的身子向后倒去。
她在清晨的风里,像一滴水落入大海。
当海面的浪花彻底平静后,当这一阵大风也逐渐止息后。
遥远的海平面上,太阳缓缓地升起。

周围已经是一片漆黑, 只剩那尊象征死亡的左轮手枪雕塑立在她面前。
在一道光柱从空中照射下来,金属反射着寒光,她和枪口对视。
六个弹槽,象征六次死亡的机会。
一粒子弹, 意味着接下来在现实中达成第六次死亡后, 梦中这支枪也将打出它的子弹, 她将永不会再醒来。
楚来能感觉到死亡的冷意从四周向她侵袭而来, 也能感觉到大脑深处的阵痛——不知道是因为她死前曾对着自己的太阳穴开枪,还是因为那个久治不愈的遗传性基因病, 又或是因为这么多次循环下来, 她几乎没有好好休息过。
可她没有把任何一秒浪费在恐惧、担忧或是抵御疼痛上。
关于最后一次循环的行动计划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形, 像一株正在飞快生长的树,破开了压覆其上的疼痛,前五次循环的每一处关键点、每一条信息, 都成了蔓延而出的枝节与叶片。
当熟悉的空枪声响时,楚来本应感到紧张, 可她却露出笑容。
“砰!”
楚来在一瞬的失衡后撑住膝盖, 她抬头, 白昼正在不远处的椅子上, 静静地看向这边。
她完好无损, 等待着醒来。
楚来无声地在心里说“又见面了”, 径直往白昼身后的斗柜里走去。
她还记得在这个斗柜的上层放着纸笔,下层有那个可以临时使用的充电装置。
一旁的大木柜里, 那个还未和楚来相识的宋凌羽正转着手里的刀, 揣测这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是何用意。
她看到楚来在纸上飞快写下一句话, 又前往一个酒柜面前转动摆件。
在密道大门打开的声音中,楚来忽然从一旁的衣架上取走白昼的外套, 又快步到白昼面前唤醒她。
这次省去了摸索按钮的时间,白昼很快在缺乏电量的提示中睁眼,她想站起来,却因为能源不足而行动僵硬。
下一秒,白昼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抬起,搭在一个人的肩膀上,随后是整个身体,在对方的支撑下站起来。
“我带你去充电。”
白昼搭着这个陌生人的肩膀,往密道走去。
身边这个女人的声音因为隔着头盔而发闷,不知为何,她的语气听上去像是和自己相识已久。
“你不是一直想体验真正的冒险吗?和我走。”
白昼开口,音量很小:“对不起,我的芯片丢失了,不记得你的名字。”
她听见对方轻快的笑声:“没关系,就当重新认识一次好了。我叫楚来。”
在你期盼着一个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时,我出现了,来到你的身边。
直到密道里的动静消失,宋凌羽推开木柜的门。
那张被楚来写过的纸留在斗柜的台面上。
但宋凌羽可以肯定,当那个人将纸放在桌上时,她侧头朝这边看了一眼。
哪怕隔着头盔,宋凌羽的也能感受到她的视线准确地在柜子上停顿。
她知道自己在里面。
这张纸,是给她的?
那个人的字并不好看,甚至因为快速书写而显得潦草,可以感觉到她从未接受过高等教育,更没有练过硬笔书法。
宋凌羽费力地辨认了一会儿,在看懂纸上的内容后,她皱起眉。
刚才那个盘桓在心中的疑问句变成肯定句。
【宋凌羽,我有一个帮你杀死丁寻理的好机会,来这个地址找我。
附:来之前去旅馆拿好你的行李,把白昼的东西一起带上】
那是一个详细的地址,具体到了门牌号。
宋凌羽将它输入进头盔的导航系统里,看到它所在的位置是下城区某个贫民窟的公寓楼。
与此同时,楼下的机车引擎声响起,逐渐远去。
宋凌羽的头盔上亮起一个光点,那是她用于追踪白昼的。
从机车离开的方向看,她们要去往的就是那个地址。
机车沿着海边的道路行驶,大风把白昼的头发刮乱,她扶着楚来的肩膀,双眼在低能耗模式的控制下渐渐合上。
楚来忽然说:“看右边。”
白昼侧头,看向远处的大海。
黄昏即将结束,夜晚到来之前,大海与天空之间衔着一片金黄色的霞光。
白昼茫然:“看什么?”
楚来说:“像不像你在C区那个家的色调?但是要比它漂亮一万倍。”
她透过后视镜观察白昼。
在听完楚来的话以后,白昼微微睁大双眼,凝视那片霞光的眼睛反着光。
深蓝与橙黄,当被漆在墙面上时,会在日复一日的注视下变得呆板。
可真实的世界里,哪怕每一天都有日落,也绝不会有相同的晚霞。
楚来在这座破败与混沌的城市里长大,所拥有的东西很少,但海边的晚霞不用花费一分钱,它无私地展示给每一个前来欣赏的人。
循环六次,她们终于赶上了这个时刻。
当听到楚来提起那个造景棚,白昼意识到,这个她毫无印象的人,真的对自己了解得很深。
白昼也微笑起来,她用力地点头,手离开楚来的肩膀,举在空中,感受风从指尖流动而过。
她大喊:“很漂亮!”
随着风一同传来的,是楚来的笑声。
机车上锁的电子音响起。
鞋尖踩在污渍蔓延的地面上,楚来和白昼从露天的停车处往楼道里走。
尽管楼道外的监控已经因为缺乏修缮而停用了很久,楚来还是把自己的头盔扣在了白昼脑袋上。
这是一个破败的公寓群,楼间距极窄,仰头看去时,连最后一点天光都快要看不见,只能看到密密麻麻的窗户中透露出的各色灯光,以及那些窄小空间里传来的交谈声、哭声、骂声。
楚来用门卡刷开底层的大门,里面的顶灯很暗,走道的墙漆颜色陈旧,挂在上面的电子屏被砸坏了一个缺口,却依旧尽职地滚动着广告。
随着两人进门,外面的嘈杂人声变小,里面的广告播报声变大。
白昼好奇地打量周围,看到那些广告上闪烁着的商品名。
从未见过的药品、听起来很危险的器械、字词隐晦的活动宣传……唯一正规的还是传媒公司的招聘广告,打着A区星河集团的名号招聘主播,但白昼仔细一看,那个LOGO的边缘还留着抠图不干净的绿点。
楚来按下电梯按钮,回头对白昼说:“这是我住的地方。上船之前,先在这里落脚。”
白昼立刻收回视线,大脑的程序运算,很快得出结果。
她居然被邀请去朋友的家做客了!
该怎么做?要准备什么?这是白昼从未有过的经历,系统没有给出合适的应对策略。
数据群波动,白昼本就不充裕的电量无法支撑运算,她语气有些迟疑:“我还是第一次去朋友家玩。”
楚来却笑起来:“没关系,我也是第一次招待朋友来家里。”
电梯上升又停下,走进楼道,那些在楼下听见的嘈杂声变大了,每一扇紧闭的门后都是一出生活底层的闹剧。
白昼分辨出其中零碎的字词,因为它们的含义而皱眉,楚来却置若罔闻。
她们停在一扇门前,楚来开门的动作不带分毫迟疑——因为她知道,就算里面再狭小,再破旧,身后的白昼也不会露出一点鄙夷与不屑。
顶灯被打开,当两人进门以后,这间本不大的公寓显得更狭窄。
桌子与床都是最小号,唯一的内门隔开卫生间,窗户被封死,只留一个换气扇在转动。
没有椅子,楚来拍了拍床沿,示意白昼坐下。
她给白昼连接上充电装置,取走头盔,随后自己转过身,在唯一的柜子里翻找起来。
白昼打量这间屋子,脑袋甚至只需要稍微偏移角度,就已经看完了室内的所有景象。
在稳定供电的情况下,白昼的程序也开始更快速地运行,连话也变多了:“你的家好像一个拆开了外壳的电路板,好厉害。”
楚来的动作停顿片刻,随即才理解她的意思。
因为空间太小,所有的物品被高密度地收纳进了每个能塞东西的角落里,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就像密密麻麻排布着机械元件的电路板,每一个元件都有它固定的位置。
就连她每日睁眼时看到的逼仄空间,都能在白昼那里得到颇具新意的夸赞。
楚来一路轻快的心情在此刻达到了顶峰,她甚至有些惋惜时间太紧,只能简短地对白昼说一句“谢谢”。
白昼分辨出楚来语气中的愉悦,自己也变得高兴起来,她问:“接下来要做什么?”
楚来终于找到想要的东西,她将那些空了的药瓶一个个取出,放在桌上。
随后拿出的是在诊所开具的电子病历复印件。
最后是一份在角落里放了十余年的死亡报告。
泛黄的纸上盖着联邦调查机关的防伪图章与钢印,上面的描述轻描淡写,结语模棱两可——那件事也最终没有结果。
白昼探头去看,楚来转身,二人对视,她的表情却比刚才要严肃了一些。
白昼甚至注意到楚来做了个深呼吸,以平复稍微变快的心率。
“我们在这里,等一个人过来。”
白昼微笑:“你还邀请了别人吗?她也会和我们一起上船?”
楚来摇头:“她不会上船。至于你,在上船之前,我有话要告诉你。”
白昼的眼睛专注地望着楚来,她的目光里满是期盼。
从C区离开以后的记忆都被储存在那块芯片里,此时的她不记得宋凌羽,不记得这段时间里看到过的一切,她心中留下的只是对利博港新生活的憧憬。
楚来说:“我会告诉你接下来的命运,那艘船上等待着我们的是什么,在听完一切之后,你再决定要不要和我走。无论你选择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真正的朋友不光会一起享受喜悦,也可以一同承担苦痛。
真正的朋友无法擅自为对方做决定,因为她们是平等的。
这一次,她不会再对白昼隐瞒了。

第62章
宋凌羽站在楼道外, 她身旁那扇门没有上锁,里面隐约传来对话声,又通过她头盔内部的音响放大。
她已经在外面聆听很久了。
这间老旧的公寓里每一层都住满了人,偶尔有人从走道上经过, 用余光打量这个戴头盔的女人。
在看到她手中的刀时, 那些人却又立刻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 加快脚步离开。
不久之前, 宋凌羽循着地址找到这里。
她刚要开门,却听见门里那个被白昼称呼为楚来的女人, 正在讲述着自己一路上对白昼隐瞒的秘密。
私奔是陷阱, 船上有炸药, 丁寻理是安放炸药的人,他不是为了带白昼回去,而是为了彻底销毁她, 同时让登船的杜伟森和那些找同茂维权的受害者一起葬身在这条船上。
在这之后,楚来更是给出了连宋凌羽都毫不知晓的信息。
比如, 引/爆/装/置在白昼的身上, 丁寻理策划这次爆炸, 是用他自己的现身作为诱饵, 可他本人将不会上船。他会派来和白昼用相同材料制成的仿生人替他出面, 吸引那些复仇者的怒火。
宋凌羽听着楚来对白昼展示她的药瓶、病历单、双亲的死亡报告。
那种材料的诞生在Q14引发的是一场灾难, 她也是受害者,她自称知道内情是因为双亲曾参与材料的研发。
楚来的语气笃定, 给出的信息甚至比宋凌羽了解的还要详细。
就算是编, 一般人也没有想象力直接说丁寻理造了个复制体出来, 甚至还准确地复述出那么多确凿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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