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船暴富,但下不了船by一池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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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谢北河没有成为一名警督,在Q14见过那些底层人的悲欢喜乐,没有成为这个角色的扮演者,也许他也会和台下的人们一样,无法对这些台词产生共鸣。
但此刻,当他开口独白时,竟真的感受到一丝悲哀。
“你们就当我是一只可悲的毒蜂吧,在用针刺入巨人的皮肤以后,率先迎接的却是自己的死亡……又一个春天即将来临,但那片鲜花开满的庄园却已不再允许我们进入了。”
在厚重的幕布之后,在高高的舞台之下,那些身处暗处的人们因为这段台词轻声叹息,闭眼等待他坠落的结局。
他们是这个时代里最能与这个角色感同身受的人,可这场演出从来都不会为了他们上演。
身后响起惊呼声与脚步声,谢北河知道,是和他演对手戏的角色即将上前刺出最后一剑。
谢北河在转身背对舞台的动作中向后仰倒,当一只脚踩空时,他突然察觉到反常。
腰间的装置没有运行。
有人在里面动了手脚。
保持平衡已经来不及了,三米高的布景台并非万丈深渊,但就这样摔下去也难免受伤,轻则擦伤骨折,重则伤及内脏。
失重感最先传递到心脏的位置,在停止跳动的一瞬后,随之而来的是仿佛血液凝固般的收缩与窒息感。
那只手在这个时候拽住了他。
她戴着演出用的礼帽,随着扬起下巴的动作,那张脸在灯光下亮相。
她没来得及化舞台妆,但那双眼生来就这样明亮而摄人心魄。
有了借力的支点,谢北河终于得以站稳,当和她对视,他的心脏后知后觉地狂跳起来。
她穿着和谢北河一模一样制式的复古宫廷礼服,唯一的区别在于颜色,她是一身白,谢北河是一身黑。
两人并肩而立时,就像是凭空出现了这个角色的另一人格。
台下一阵骚动。
这出戏人们已经看了无数次,早就没了品鉴艺术的耐心,只将目光停留在那些秀色可餐的脸孔上。
可现在,那个穿白色戏服的身影闯入视野,所有人坐直了身子,瞪大眼睛,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怎么回事?改编了?”
“不演传统剧目,改演实验戏剧了?”
楚来的收音麦是临时从后台的道具箱里拿的,负责调音的场务接收到上级的指令,没有关掉她的麦。
场务对于眼前的情形一头雾水,她转头,想询问同事发生了什么,却看到有几个身影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后台。
少爷和他的同伴们站在阴影里,怔怔地看向光柱照射的位置。
那个只有他们关心结局的配角……这次有了新的戏份?
楚来看向台下,聚光灯照亮周围,远处模糊不清。
那片黑暗令她感到熟悉,就像是每次循环结束在梦中睁眼,面对那尊雕像的时刻。
它像是在无声地质问楚来,你为什么回来?
一次次倒下,一次次死亡,一次次站在危险与风暴的中心,就这样离开不好吗,就这样放弃不好吗,楚来,你为什么回来?
在站上舞台的时刻,从未接受过艺术熏陶的楚来终于感受到艺术存在的意义。
那些没有地方发泄的情绪,无可言说的壮志,终于有了释放的出口。
身前的黑暗里,身后的舞台下,身侧的灯光中,每一双眼睛都盯着她。
她从下城区一路来到这里,抢到了发声的麦克风。
台词被白昼润色过,但背下它们没有想象中的难,楚来是演戏的好手,而这一次她根本无需戴上假面。
她迎着灯光开口。
“我不做同归于尽的毒蜂,而宁愿做污泥里的石头,我肮脏丑陋,不美丽也不柔软,但一切踢打我的疼痛将因此同等地返还,而我借力滚动,往更远的地方去。
我可以在花园里,可以在激流下,可以在沙尘之中,可以在山峦之巅。这个世界平等地孕育了我和巨人,谁都有权享受春天。当百年后他的尸体已经腐烂,我所到之处撞击凿刻的每一道划痕还留在这世间。”
楚来拉起谢北河的手,为二人的离开圆场,谢北河注视着她,感觉到掌心发烫,分不清那份温度来自于谁。
她叫出他扮演的角色名,亮出手上的道具剑,她执剑的动作并不标准,更称不上优美,但挥出的每一下都带着蓬勃的杀气,仿佛真的要用它刺穿面前的所有敌人。
搭戏的演员侧身避让,二人穿行而过,舞台上仍回荡着她离开时的台词。
“我要看着敌人在我眼前倒下,至于我们,无论以什么姿态,我们应当活着迎接黎明的到来。”
原定的配乐还是响起了,又是那样恢弘的交响曲,所有人本该在其中感到悲怆,此刻却觉得它前所未有地激昂澎湃。
与弦乐交织着响起的是台下的掌声与欢呼。
一个新奇的插曲,一次打破传统的编排,值得鼓励,值得褒奖!
而这些兴奋的观众之中,也有那么一些没有鼓掌。
她们的沉默不是因为迷惑与不屑,而是因为她们真切感受到了这场表演的分量。污泥与石头极少在她们的生活中出现,Q14的上城区干净整洁,但这并不妨碍她们为此陷入沉思。
幕布之后,一个面容平凡的员工仰起头,通过眨眼来抑制眼眶的湿润。
在她周围,那些和她有着相同目标的人已经分散开,有人在轻轻地鼓掌,为了不影响台上的演出,不吸引目光,只拍了两下便放手。
但所有人的视线都还落在舞台灯光亮起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那个女人为什么会突然上台,说出那样一番话,更是有人不懂为什么好好的人要突然被比作石头,后面的腐烂和划痕又在暗喻什么。
但所有人都明白,她在扮演那个本该坠崖的角色,她为那个角色演绎出崭新的灵魂。
如果不是陷入绝望,谁也不想走向死亡,就算今晚过后他们无法下船,至少在这次演出里,这个小角色是在掌声中昂着头退场的。
角落忽然传来动静,少爷将路旁的杂物箱弄倒了,发出声响。
不知情的人只朝那边瞥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而那些怀着心事的人却察觉到他的异常。
少爷朝通往走廊的方向投去眼神,随后离开。
他在示意其余人跟上。
当来到走廊上时,少爷终于忍不住再次从衣兜里掏出那张纸,在灯光下展开。
它是突然出现在他的礼服外套里的,少爷想了半天,只记得刚才被那个上台演出的女人撞到过——现在他知道她叫楚来了。
那是一份死亡报告的复印件,背面是亲缘证明书,下方用潦草的字迹写一两句话。
她是表演,更是在借这个机会吸引这群复仇者的目光,对他们喊话。
借着走廊上的灯光,少爷再次阅读那句话,终于确认了楚来登台的意图。
“这一次除了丁寻理,你们谁都不许死。”
最下方是一个地址,那是埃托勒所在的化妆间。
谢北河被楚来拉下台,一路前往化妆间,他的目光始终追逐着她的背影。
他的化妆间被锁住了,楚来精准地停在它面前,她摘下帽子长长出了口气,对谢北河偏头。
她在笑,远处传来仍未平息的掌声,那是送给她的,她因此笑容灿烂。
“开门吧。”
即便下了舞台,没有灯光照射,她的笑容还是那样耀眼。
谢北河甚至没有去想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为什么会接近自己,一路把他带到这里,在片刻的恍惚中,他已经打开了化妆间的门。
楚来熟门熟路地进去,拉开一张凳子。
谢北河的视线跟随她,终于想起她背后的箱子里还藏着督察署的装备。
不论她是谁,不能暴露。
谢北河这样想着,露出属于埃托勒的微笑,在脑海里打草稿,组织夸赞的语句——这件事从未这么简单,他甚至需要平息仍在狂跳的心脏,简化那些不断冒出来的赞美之词,压抑那些更不切实际的念头。
楚来原本要坐下,对上他的笑脸,忽然移开视线。
她看向他腰间。
谢北河打好腹稿时,楚来已经走到他面前了。
她伸手,那是一个有些像索取拥抱的动作。
谢北河原本应该推开她的,但他忽然觉得,作为一同献上即兴演出的搭档,和她完成一个拥抱也未尝不可。
可那并不是拥抱。
楚来的食指弯曲,用指节隔着戏服在他腰间的装置上敲了敲。
谢北河的手抬起到一半,尴尬地悬在空中,又垂下。
不同于在刚才念出台词时的激昂,楚来此刻的语气带着戏谑。
“上台之前怎么就忘了检查电池呢,谢北河?”
那双桃花眼猛然睁大,谢北河后退一步。
楚来没有阻止他把手背在身后,给戴营和胡若风发信号。
她打开自己的通讯手环,里面还有发给她的新讯息等着处理呢。
三人频道里,白昼在给即将见到宋言心的宋凌羽出主意,那些影视作品里学来的社交技巧根本没法用,宋凌羽无言地发省略号,白昼无助地呼叫楚来。
楚来飞快地打字,先夸白昼用心,又吐槽宋凌羽不解风情,在宋凌羽“我根本没求助”的抗议里关掉频道。
章兆不知道从哪里看到了这场演出的转播,客气地发来祝贺词,又询问她是否需要帮助,把那些聚在后台走廊的无关人员调离。
楚来简短地回了个多谢。
最后是检查准备早就好的文件、计划方案、地图,那群同茂的受害者们即将聚集在此,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刚才的演出很尽兴,接下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进行。
谢北河在楚来报出他的真名以后就进入了戒备状态,但她却只是低头操作着手环。
终于,她把那个光幕上弹出的窗口一个个关掉,最后留下一条搜索引擎的页面,上面有一个熟悉的LOGO。
楚来抬头,对谢北河晃了晃手环,哪怕他早就沉下脸,她的语气依旧轻快。
“先别急着谢谢我,之后要谢我的时候还多着呢。”
时间过了0点, 宋凌羽换乘到宋言心派来的私人飞机上。
头盔接入内部网络以后,她很快收到宋言心发来的语音通话申请。
宋凌羽没有摘头盔,也没有立刻接通,头盔内屏的界面停留在那个临时建成的三人频道里。
楚来几分钟前发来消息, 让宋凌羽在找到李子以后立刻联系她。
聊天框其余的部分则全部被白昼的文字框占满。
【记得带上手帕纸, 我看那些电影里遇到这种场面主角都会哭。如果哭了能不能拍照让我看看, 我完全想象不出你哭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这哪是帮忙, 简直是添乱。
宋凌羽关上频道,接通电话, 随后才意识到这种哭笑不得的感觉竟然有效地冲淡了她心底的紧张。她做了个深呼吸, 接通语音。
准备好的问候语一句都没用上, 宋言心先开口了。
想象中久别重逢的尴尬、对于她为什么突然回来的质疑、关于李子和丁寻理那边的情况说明……宋凌羽一个话题都没猜中。
“我听说你要买西服,把你常穿的尺码发给我。”
宋言心的语速略快,声音不带波动, 像在命令下属。
在宋言心的声音里,宋凌羽甚至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
她报出对应的数据, 明明是一件买衣服的小事, 却严肃得像在念财务报表。
宋言心在那边停顿了片刻, 宋凌羽听见她的呼吸声, 随后是语速慢下来的回答。
“下飞机以后我会让人把衣服送过来, A区在下雨, 路上注意安全。”
宋凌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母亲刚才可能是在表示关心。
那句生硬的开场白, 是否也是她在拨通语音前准备了许多遍后的成果?
作为一则母女之间久违的语音通话, 这个开头实在有些失败, 幸好她们还在共谋杀死同一个男人,有更多话题可以交流。
“李子找到了, 在同茂研发中心的一间样本冷冻室里,医疗车刚接到她,人已经苏醒,没有大碍。她说丁寻理已经出发。宋凌羽,你的情报很及时。”
宋凌羽收到楚来的提示,这才让宋言心去联络李子,而宋言心的人也是去了同茂在A区的。
事发突然,如果宋凌羽没有相信楚来的话,使得李子被发现的时间延后,就算派再好的医生去也无力回天。
宋凌羽长出一口气,刚想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却又意识到什么,重新坐直。
在同意与楚来合作时,宋凌羽根本没来得及做备选方案。
深夜增派人手在A区行动,冒着功亏一篑的风险找上丁寻理,这是一个很大胆的决策。
从结果来看,她的选择是正确的,但如果宋言心现在让她解释为什么策划这次突然的行动,从何得来的情报,她绝对给不出令母亲满意的回答。
“母亲,之前我没说起过这条情报的来源,因为我……”
宋言心一定察觉到了她声音里的迟疑,她没有追问。
虽然直接打断了她的话,宋言心的声音却听起来比刚才要和缓。
“不想说就不说。你有自己的人脉,有自己的考量,我培养你这些年,不是为了培养出一个傀儡。总有一天你会坐上我的位置,成果比解释更重要。”
宋凌羽始终绷直的脊背忽然放松了下去,她很轻地应声,觉得这个时刻很宝贵。
宋言心却不觉得自己在施与所谓的温情,只将它当成一次普通的教导,很快掀过一页,部署接下来的行动。
当谈及这场筹谋已久的谋杀时,她却越发从容,声音沉着而逻辑缜密,给出她考虑到的每一个方案,询问宋凌羽是否能完成。
如果白昼旁听了这场和亲情电影毫不相符的对白,一定会失望,认为它既不温馨也不动人——宋凌羽回答着母亲的问题,脑海里突然冒出这个想法,紧接着觉得在这次行动结束后,她要让白昼少看点煽情片。
没人规定母女之间该如何相处,用什么样的方式见面。
母亲接女儿回家可以只是一次平淡的日常,也可以是为一场等待了二十年的复仇。
直到结束通话之前,宋凌羽也没找到机会询问母亲在疗养院里康复得如何,她最后问的仍是关于这次行动的问题——暗杀的时间突然提前,是否会影响宋言心的布局。
“布局是为了创造机会,但如果在这之前已经有机会诞生,为什么不抓住它?你用了二十年成长,我用了二十年走到现在的位置,为的就是在动手时有足够的底气。早一天或是晚一天动手,没有区别。”
小时候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宋凌羽甚至记不清被母亲拥抱在怀中时是怎样的触感。
可此刻她听着母亲温和的声音,却觉得母亲的怀抱依旧存在,不过是从当年她伸出的手,变成了现在为自己铺设出的归来之路。
在结束和宋言心的通话以后,宋凌羽发消息给楚来,告诉她李子已经找到了。
【我要和她视频,就现在。除了我以外还有别人在,他们需要确认李子的身份。】
宋凌羽没有拒绝,楚来是找到李子的功臣,况且,如果复制体真的存在,那么当李子上了船,她的身份更不可能遮掩。
她很快为两人搭上联系,却没有退出通讯。
头盔内屏里出现了一分为三的视频窗口,宋凌羽的窗口是全黑的,李子正坐在疗养院派去的车里,至于楚来……
宋凌羽将楚来的窗口放大,她皱眉。
楚来还在化妆间里,此刻她身后还有数十个人,几乎站满了整个房间。
宋凌羽记得楚来提到过同茂实验事故的受害者,没感觉到意外。
可那些面孔在看到李子的出现时,却不约而同地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后很快转变成愤怒。
“真的是她!所以真的有复制人?”
“她说的是真的。”
“我们被骗了——还是被丁寻理那个XX骗!”
李子还在医疗车上,她在那些词语骂出口之前及时按下静音,然而她刚从冷库里被救出来,即便不听声音也知道他们在骂谁。
想到那个罪魁祸首,她坐在医疗车后座赞同地点头,甚至没顾得上将通讯器拿远——她习惯了做存在感薄弱的人,很少同时被这么多目光注视。
那些人称代词的指示不明,宋凌羽听得一头雾水。楚来没告诉她上船以后会做什么,只说她会协助宋凌羽完成对丁寻理的刺杀。
她看到楚来转过头去和那些人对话,画面随之晃动。
“我给出的最后一个证据也对上了,现在你们同意我的计划了吗?”
在那群人的附和与点头的动作中,宋凌羽回想起之前楚来发送在频道里拜托白昼润色的台词。
自己要完成复仇,而这群人同样也要完成属于他们的复仇。
可是……宋凌羽看着那些坚定的面孔,总有些不可置信。
他们愿意跟随楚来,是因为相信了登船的丁寻理只是机械的复制体。
既然如此,连手刃仇人的机会都没有,脚下又安放着随时可能爆炸的炸药,楚来拿什么打动他们,配合她的行动?
总不可能是因为他们相信宋凌羽这个素未谋面的杀手能把丁寻理本人一击毙命吧?
宋凌羽刚想在频道里询问,楚来却已经伸手去关掉视频通话。
“丁寻理这个时候也该上飞机了,你那边盯好他,稍后联系。”
胡若风和戴营接到消息以后,就朝着化妆间的方向赶去了,当推门而入时,楚来刚好结束了通讯。
“是你!”
胡若风的音量不小,一时间屋子里的人都朝她看来,不少人注意到一旁的戴营身上装载着机械义体,面露警惕。
楚来却隔着人群对她遥遥招手,笑容灿烂。
“小胡,是我!”她说完,又对戴营点头,向众人解释她的身份,“旁边那个是督察署的特警,不要紧张,她也是来帮我们的。”
演出开始时胡若风和戴营都在包厢里,一同目睹了台上的变故发生,楚来的表演让胡若风为之倾倒。
原本在接到谢北河呼叫时,她还兴冲冲地想着要进来救人,现在看到台上那个耀眼的身影出现在面前,还叫出自己的名字,胡若风甚至顾不上去看谢北河,下意识张开嘴,抬手指自己。
“你认识我?”
楚来笑眯眯地朝旁边扬了扬下巴:“谢专员和我说的。”
所有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去看远离人群站在最角落的谢北河。
他靠墙站着,迎着众人的视线偏开头。
他只告诉楚来胡若风的大名,可没让她直接叫小胡——她似乎天生就有和所有人亲近的能力,只要她愿意。
胡若风飞快地加入到那群人之中,戴营则抱着胳膊,慢悠悠地走到谢北河面前。
“不是说有危急情况吗?怎么变成助人为乐大会了,还擅自把我拉进来?”
两人一起站在远处,注视面前热络讨论着的人们,谢北河没开口,戴营却已经从那些人的对话中隐约听出接下来的计划。
当捕捉到某个关键词时,戴营诧异地侧头瞥了一眼谢北河。
“你答应她的?”
谢北河很慢地点头,他目光落在楚来身上,却在她视线掠过这边时不着痕迹地移开,低头看手中的通讯器。
“她的计划需要我,没理由不答应。”
戴营噗嗤笑了出来,没有拆穿谢北河。
理由这种东西,想找的时候可以找出一万个,他只是根本不想找。
谢北河板起脸,已经做好被戴营打趣的准备了,可她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开头,和他一起看向楚来。
楚来站在人群中央,回应着每一个提出的问题,在嘈杂的讨论声中,她需要提高音量才能让旁人听清她的话。
在打破那场演出之前,她一定还经历过更多惊心动魄的时刻,才能完成这次布局。现在已是凌晨,可她却始终神采奕奕,不见疲惫。
在安抚旁人时她极尽耐心,在给出鼓励时她毫不吝啬笑容。
就算没有聚光灯,离开舞台,她依旧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让所有的视线聚焦在她身上。
戴营还能记起楚来在台上表演时的场面,虽然她总是嫌弃舞台剧带着酸腐的艺术气息,也不爱听那些冗长的台词,可她仍在看到楚来的表情时产生过片刻的动容。
谢北河察觉到戴营的沉默,侧头看她,识趣地没有问“这么好的调侃机会你居然放过了”。
戴营仿佛能听见他的心声。
“别看了,是我,我也会答应她。”
凌晨三点,夜色下的白鲸号沉寂下来。
船上寻欢作乐的人们大多已经回到房中休息,斑斓的灯光尽数熄灭,吵闹的音乐停止播放。
突然之间,在短暂的几秒里,整艘船上下不同的空间中,那些潜伏着的知情者们察觉到自己的通讯设备或亮起灯光,或响起提示音。
【他来了。】
第67章
凌晨时分, 海上的风变小了,直升机的旋翼停下转动,丁寻理走出机舱,抬头看向庞大而寂静的白鲸号。
终于等到丁寻理上船, 杜伟森也松了口气, 他在一旁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你比我想得更关心丁一, 我就没见过你这样沉不住气的时候。”
也不知道是谁更沉不住气, 才刚上船就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丁寻理没回答,他在心里想起很久之前宋言心对他和杜伟森的评价。
宋言心说杜伟森是真小人, 又说到他。
“而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是伪君子。”
尽管不想承认, 但丁寻理一直很忌惮宋言心。
很多人都觉得她比丁寻理会做生意,当宋言心进入疗养院的时候,丁寻理从旁人眼中看到的全是惋惜, 丁寻理承认这一点,但那又如何, 同茂容不下两个意见不同的掌权者, 现在站在最高处的是他。
他做好了和她走上决斗台的准备, 但绝不该是现在。
同茂正在和奥深竞标, 宋言心就算知道了他和杜伟森之间的博弈, 为了共同的利益, 她也不该插手。
因此,当发现宋言心不惜暴露她和李子的联系也要出手救人, 甚至在暗中增派人手寻找他的下落时, 丁寻理终于意识到, 这个夜晚的变故发生得太反常,有什么他没察觉的势力介入了。
同茂的竞争对手不止一家, 丁寻理这些年得罪的权势也不止一个,他在脑海中把那些名字都过了一遍,没有找到答案。
而此刻他们已经走入电梯之中。
杜伟森没有掩饰他的愉悦,尽管这只会暴露出他的愚蠢。但凡他知道自己的下属已经被策反,还协助丁寻理把X90运上船,他都不会像现在这样得意忘形地笑。
丁寻理操作复制体转头,眼睛里的摄像元件转动,把杜伟森从视野中剔除。
当看向船中央时,仪器台前的丁寻理本人怔了片刻。
凌晨是休息的时间,那些尚在玩乐的游客也被请进了室内,船中用于照明的灯只保留了少部分,室外的中央花园只剩地灯还开着。
在这昏暗的环境中,多亏复制体超出人类的夜视能力,丁寻理看见上方的观景台中央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戴着面具,但丁寻理一眼就认出了她。
是白昼。
系统很快响起探测到信号目标的提示,再次确认了他的判断。
丁寻理移开视线,不想看白昼的笑容。
离开C区就这样让她高兴吗?
她身旁那个少年更让丁寻理感到憎恶。
一个出生卑微、连身体都不完整的人,根本不配和他耗费心血打造的仿生人站在一起。
杜伟森注意到丁寻理的反常,他眯起眼顺着丁寻理的目光朝外看,费了些功夫才看清观景台上站着的人。
他没有立刻认出那是丁一,却根据站在白昼身侧的乌冬猜到她的身份。
电梯上升,他们透过玻璃注视那两个站在观景台上的身影。
仿生人不需要睡觉,深夜还在船上游荡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丁寻理在收敛情绪后,感到一丝诧异,这不像杜伟森的行事风格,他不该找人把白昼控制起来吗?
他去看杜伟森倒映在玻璃上的脸。
杜伟森似乎很满意丁寻理刚上船就撞见这一幕,对于潜在的危机毫无察觉,更不担心身旁这个机械打造的复制体会突然出手,冲破那些血肉之躯的阻挡,将白昼抓住,引爆整艘船。
丁寻理打消了对杜伟森的疑心。
身居高位的人总觉得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白鲸号是杜伟森的地盘,他自负一些也情有可原。
他在屏幕那头冷笑,也多亏了杜伟森的自负,才让他有这次将计就计的机会。
“孩子总有长大的一天,感情这种事谁也说不好。”
电梯在一片沉默中停止上升,杜伟森忽然开口安慰,但那副幸灾乐祸的语气实在遮掩不住。
随后,他看到丁寻理和那个叫李子的研究员一起朝这边望过来。
两人的双眼几乎不眨动,笔直地站着。
电梯门开,走廊冷色的灯光照进来,丁寻理那张表情僵硬的脸看不出一丝愤怒,明明外面的冷气温度不算低,杜伟森却忽然觉得脊背发凉。
好在负责接应的船员在这时走了过来。
他对三人做出“这边走”的手势,微笑着指引他们去往会议室。
凌晨时分,庞大的白鲸号陷入沉睡,走廊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在其中时听不见一点声音。
杜伟森和丁寻理并排前行,视线都落在这个指引的员工身上。
杜伟森看到他的胸牌上的标识,知道他也是这次计划的执行者之一,虽然登船的时间被突然提前,但这个员工能从容地出现,就说明船上一切正常。
这让杜伟森松了口气,脚步也轻快起来。
丁寻理也认识这个员工。在登船前,李子的复制体收到了他发来的消息,他向李子尽责地报告了船上的情况,说会议室里被设置了屏蔽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