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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北西东by拉面土豆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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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图案?”
“……机械,零件,”袁北将袖口往下压了压,并且在觉察到汪露曦马上要憋不住的前一秒及时抬手,作势就要叩她脑门,“你笑试试?”
“没有没有,”汪露曦迅速敛住表情,挑选合适的形容词,“就是想不到,你还挺……中二的。什么时候纹上去的?”
“……高考完?大学?记不住了。”他看看汪露曦,“反正是你这个年纪。”
和你一样,还错误地以为人生观价值观可以寄托于物品,对生活尚存一些表达欲的年纪。说轻狂不准确,但年少是真。
“我还以为你没有这个时候呢,”汪露曦很想看看,但袁北不给瞧,“后悔了?”
“不后悔,反正又看不见。”
“那为什么是机械?”
“因为够装。”
汪露曦一巴掌拍在了袁北肩膀:“……你正经点好不好!”
“……那时候特喜欢科幻电影,”袁北说,“多看了几部,开始胡思乱想,觉得人和机器没什么两样。”
脱去皮肉,里面即是干涩骨架,支撑着主体接收意识,付诸行动。但即便是机械,它也会生锈,会卡顿,就好像人的生老病死。等到散架的那一天,机械零件重回熔炉,那些使用痕迹,那些摩擦和锲刻,通通丧失意义,化为一埚铁水。
然后开启新的轮回,无知无识的、已经重复过一万次的、新的轮回。
汪露曦今天穿了短裤和帆布鞋,背着双肩包,“凤啾啾”在她身后一晃一晃,植被密集处虫蚁多,有蚊子在大腿上狠狠叮了几个包,她掐了十字也不管用,只能催促着袁北快些,再快些。
但当登上万春亭的那一刻,还是遗憾泄气。
到底还是来晚了,没位置了。
周围树木郁郁葱葱,万春亭楼阁精美,雕梁画柱,很漂亮,可目之所及全是人。特别是南边,能看到故宫的那一侧,栏杆被围得水泄不通。
汪露曦只能站在外圈,踮起脚,才稍稍能看见落日余晖之下,神武门斗拱飞檐的一个角。
“……完。”汪露曦摊手。
袁北看得好笑:“下次再来?”
“下次就要下周末了。”
“那等?”
“……等!”
好在人群是缓慢挪动的。
汪露曦很快寻到了一个角落的位置。
这个视角虽不如中轴线中央那样正,那样精准,但勉强能一览全貌。她喊袁北的名字,招呼袁北过去,又在他被横穿的游客截停脚步时伸手拽他手腕,一拉。
汪露曦端起拍立得,先找一找构图。
她还给袁北下达任务,让他帮忙拍视频,务必要拍到亮灯的那一瞬。袁北说还不如等中间的游客拍完,“借”一张照片过来。此话一出,汪露曦的表情就像是要吃人。
她对亮灯的那一瞬无比期待:“一定很震撼。”
“还行吧,恐怕要让你失望。”
“你来看过?”
“看过一次。”
都说景山公园的日落最浪漫,袁北发小当初求婚就是在这,还请了一堆朋友来做见证,搞惊喜。万事俱备,唯独忘了看天气预报,那天下暴雨,浇了个透心凉。所谓的故宫亮灯,也并非是所有宫殿都会亮起,只亮神武门那一圈,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金碧辉煌。
后来几个朋友复盘这次“失败”的求婚,统一评价是,好像是快饿昏了去吃席,等半天,上来一盘花生米。
汪露曦笑死了:“你就说求婚结果怎么样嘛!女生答应了吗!”
当然答应了。
现在已经是一家四口,儿女双全。
“对呀,结果是好的,而且下雨有下雨的景,晴天有晴天的景,只要是辛苦爬上来的看到的,都好。”汪露曦拿出手机看时间,此刻已经是晚上七点半。
天际开始显现出紫粉色的绮霞。
太阳就快要落下去了。
汪露曦望着故宫,富有禁忌感的红墙,规整排列的宫殿楼阁,斜阳半束,融进金色的瓦。传闻故宫房间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难怪如此。
连绵,浩瀚,万里风光。
好像望不到边。
有细小的黑点从飞起的斗檐上一跃而过,汪露曦眯起眼睛,终于看清,那是乌鸦。
她问袁北,也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些房子,有很多很多很多年了吧,也住过很多很多很多人。”
从黎明到黄昏,从冬到夏,从古至今,就好像天坛的那些古树,一圈树轮就是一年岁月,已经层叠到看不清纹路。
“有时候我跟你一样,也会很丧,你说和这些存在了几百年上千年的东西相比,我们算什么呢?人一辈子真的好短,很多事情完全不够时间去做啊。”
汪露曦趴在那栏杆上,撑着下巴,盯一个地方盯久了,眼睛会发胀,所有浓烈的色彩都往瞳孔里钻,她觉得眼底发热:“但好像又不太一样。”
拒绝给捡来的小猫取名字,是认为它们迟早要走。
不喜欢一切仪式感,是觉得时间留不住,所有人为干预都是徒劳。
对新鲜的东西提不起兴趣,是因为它们迟早会变旧。
汪露曦用胳膊肘碰了碰袁北:“我发现你很喜欢想象,想象一件事的结果。”
就像机器总要生锈报废,太阳总要下山,楼屋总要倒塌,再壮茁的树叶总有枯死的那一日。
这些都是结果。
“但是你听过那句话没?人一辈子,其实只活几个瞬间。”
……太阳又落下去了一点。
很多人开始看时间,然后纷纷举起手机和相机。
在密集的长焦镜头之中,汪露曦的浅蓝色拍立得像个塑料玩具。
但她还是举起来了。
“袁北,我觉得你说的对,一切都会结束的,一切都没意义……”
率先亮起的,是景山前街的两侧路灯。
路上的行人和自行车仿佛也有预感,纷纷停了下来。
有人开始呼喊。
“……虽然这样说很残酷,但生活就是由很多没意义的瞬间组成的。”
汪露曦在惊叹声和呼喊声中,按下了快门。
故宫的灯,亮了。
在这一瞬间熠熠。
正如袁北所说,其实并不震撼,也不恢弘,故宫有数不清的宫殿,大部分好像随着黑夜的降临一起消失里了,唯独神武门这一处,橘黄色灯光衬着红墙,还有“故宫博物院”几个大字,安静伫立在北京中轴线之上。
仿佛黑暗里的一束火把,炽热的光。
“我们不能因为知道结果就不出发,就像,不能因为这灯明早会灭,就不在意它亮着时的样子,至少它真的很漂亮。”汪露曦将新鲜的刚显像的相纸递给袁北,她今日梦想成真,捕捉到了故宫亮灯的一刹,“这张相纸本身没意义,故宫亮灯的这一幕也没意义。但这一刻,我和你在一起,这很有意义啊,对不对?”
袁北握着相纸,歪歪扭扭的取景角度,但已经是他们今天能够拍到的最完美的故宫,鲜活而生动。
他看着汪露曦,没有开口,却想起了汪露曦说过的,她喜欢用拍立得而不喜欢用相机和手机拍照的原因,是因为它独特的属性,代表着时间定格。
“以后我看到这张相纸,会想起今天,2023年八月十二号,晚上八点,我,和袁北。”汪露曦犹豫了下,还是将那相纸递了出来,“送你吧。”
是她赋予了这一刻意义。袁北想。
和他这样的虚无主义不同,她锲而不舍地尽可能给人生每一个瞬间都赋予独特的意义。他第一次有自惭形秽的错觉,也是第一次开始审视,开始自省,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在过去的人生里,他或许错过了很多个这样的瞬间?
小时候上语文课,老师为沧海一粟做解释,形容宇宙的浩大,个体的渺小。
所有的存在都会消散,就个体而言,这段过程就好似人间一场梦。但这梦,并不是微不足道,至少,你可以让它变得不那么微不足道。
就好比故宫的价值。
并不在于它被建造,而在于它经历过的变迁与时光。
袁北看着那相纸,最终,放进了口袋。
很多游客在看完故宫亮灯后就要下山了,心满意足,他边帮汪露曦遮挡住汹涌人群,边一本正经地逗她:“相纸在我这,你以后到哪看?”
“……那我再拍几张送你,你把那张还我,反正给你也是浪费了,你不是说没意义嘛。”
有的时候,汪露曦也很“会讲话”。
栏杆前扛着专业相机的队伍还没散,汪露曦想往正中央站站,视线却依旧越不过前排的人头。
有一对情侣在举着自拍杆自拍,女生踮起脚亲吻男生的脸颊,还有父亲带孩子来玩,父亲蹲下身,让小孩子骑在脖子上。
汪露曦下意识就回头看了一眼袁北,得到的却是袁北嫌弃的语气,皮笑肉不笑的:“看我干嘛?我举不动你。”
“……”
真是够烦人的,袁北大概是破坏氛围感的神,刚刚的浪漫一下子全散尽。
汪露曦又拍了几张照片,刚好到了公园清场的时间,在工作人员的催促下,她不情不愿往山下走,并在心里计划,下一次,得来看看早上的故宫。
回去的路上,汪露曦睡着了。
就在袁北的车上,睡得还挺熟。
周末的晚上国贸堵车,她迷迷糊糊之中好像听见袁北问她,一会儿要吃什么,她回答的语气不佳,带着被吵醒的怒气,说了句,麦当劳。
都怪刚刚在景山公园,那对父子和他们一起下山,小孩说晚上想吃麦当劳,被汪露曦听见了,她忽然就有点馋。现在醒来了,第一时间闻见车里有炸薯条的味道。
早已经到了公寓楼下。
袁北的车停在路边,不知道多久了,她睁开眼睛时,看见袁北在低头看手机。
“醒了?”
袁北赏来一个眼神,然后示意车后排,那放着个麦当劳的纸袋,香气就是从里面飘出来的。
“恭喜你啊,进化了。”袁北说,“北京美食荒漠名不虚传,你再待几年新鲜劲过了就知道,最好吃的还得是这玩意儿。”
没袁北的份儿。
他说他不饿。
于是汪露曦在袁北的车上解决掉了一个双层吉士堡,一份鸡块,一份薯条。然后把垃圾团了团。
袁北这时递来第二个袋子,药店的塑料袋,里面装着的是驱蚊水还有圆圆的小铁盒,是清凉膏。
晚上在景山公园,她差点被蚊子吃了,他看见了。
“回去自己抹点,下次爬山别穿短裤。”袁北说。
汪露曦点点头,然后捏着塑料袋犹豫。
透过车窗,看了看外面。
青旅所在的那栋楼靠里侧,要往里面稍微走个一百米,拐个弯。
汪露曦没有说话,只是转头看了看袁北,沉默着低下头,解开安全带,然后,又看一眼。
再看一眼。
袁北的轻笑声和车门解锁的咔嗒声几乎是同时。领会精神从来都是袁北的强项,他伸手,揉了下汪露曦的脑袋:“陪你走一段。”
装垃圾的纸袋被丢进垃圾桶。
汪露曦和袁北并排,两个人的胳膊时不时会贴在一起,然后又随着步伐的不同步,堪堪错开。袁北的体温好像比她低一些,皮肤凉凉的。
汪露曦不自觉地开始抱臂。
不是自我防御,而是缓解尴尬,缓解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摆的尴尬,她的短裤又没有口袋。只有一个装驱蚊水的塑料袋,已经快被她抠出洞了。
然而再慢的步速,再犹豫纠结的心情也总有尽头。
很快就走到楼下。
汪露曦在原地站定,和袁北面对面。
她需要仰头,借着身后的楼前灯,来看清袁北的脸。
很奇怪的是,袁北没有笑,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就只是那么静静看着她,眼神里似有重量。
对视忽然被拉长了,像是往水里搁了把面粉,清水不再清澈,变得粘稠。
……当然,这些都是汪露曦一个人的感受。
袁北始终未发一言。
但他的眼神,和从前任何时候都不一样。
汪露曦确信,也正是因为这种确信,给了她些许勇气和自信,往前挪了一小步。
再次仰头时,和袁北的距离就变近了。
她看得清他眼睛的形状,还有瞳孔以及虹膜的颜色。
……刚刚要是不吃那汉堡就好了,里面还有酸黄瓜。
汪露曦忽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
她在等,她清楚自己在等,只是不确定自己能否等得到。
可能是半分钟,也可能是一分钟。
直到大腿又有些痒,有蚊子循着光亮,落在她的腿上。
但她连赶蚊子的动作都不忍做,只能紧紧攥着塑料袋,双臂垂于身侧。
她看着袁北的眼睛,到鼻梁,再到嘴角。
然后,袁北在她的注视里抬起手来。
汪露曦下意识闭了下眼睛,片刻又迅速睁开了,因为脸上有触觉。
……袁北的手擦过她的鼻尖,轻轻掐了掐她的脸,他的指腹有一点点粗糙,一点点而已,也没有停留很久。汪露曦甚至来不及分辨他手心的温度是否比手臂高一些。
“一会儿又多几个蚊子包。”他放下了手。
仅此而已了。
“……”汪露曦肩膀也跟着垂了下去,抿住唇,勉强勾了勾嘴角,“那我上去啦?”
袁北笑了。
大概是笑她的小心翼翼,还有脸上藏不住事儿吧。
汪露曦猜。
回到房间,对面床位的小姐姐正在看剧,见她进门,打了个招呼,然后戴上了耳机。
汪露曦坐在床边发呆,很久没动。
直到手机响了,她猜到是袁北,捞起一看,果然。
他发了张照片。
照片里,是她歪着脑袋在副驾驶睡得正香,不知道他在哪个红绿灯偷拍的。
睡相实在不雅,连汪露曦自己都这么觉得。
但袁北就这么把偷拍的照片发来了,并附言:回你一张,今天的“时刻”。
汪露曦又生气又想笑,干脆给他打语音电话:“你怎么这么欠儿呢!”
袁北挨骂不恼:“嗯,北京话也进步了。”
汪露曦把双肩包卸下来,甩到一边,趴在了床上。
“你到哪了?”
“还没走。”
“还没走?”
“嗯,”袁北说,“站一会儿。”
“站着做什么?喂蚊子啊?”
这个问题,袁北没有回答。
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因为这段沉默,汪露曦觉得刚刚消散掉的紧张卷土重来了,她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此刻,现在,她需要克制住自己重新跑下楼的冲动。
袁北似乎总能探得她心里所想,他说:“早点休息,我走了。”
“……哦。”
离开,解锁车,回家。
应该是这样的。
但袁北骗了汪露曦。他离开公寓楼下,去711买了瓶水,又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消化情绪或是什么,他自己也没想明白。
手机在黑暗中亮起,是汪露曦发来的消息。
她对他说晚安。
袁北放下手机,启动车,驶入了夜晚的车流。
北京还是北京。
它是永恒的,沉默地转动,有条不紊地行进着,从不会为某一个个体而改变。
但生活在这里的袁北今天有一点点不一样,又或者说,遇到汪露曦之后的袁北有一点点不一样。
难以形容。
大概是,他被点亮了。
他的spark。
他的火把,煜煜燃起了。

一条语音消息。
汪露曦没有袁北那样的习惯,睡觉从来不开静音,且手机就放在枕头旁。别说来微信了,她睡觉沉,早上的闹铃一般都要定三个以上,每隔五分钟一个,才能把她从床上拉起来。尤其是白天走的多,累了,睡得就更死。
但冥冥之中,似有人在拽她耳朵。
早上九点。
汪露曦迷迷糊糊捞来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袁北,他只发了一条就没后文了。
叫人起床也不是这么个叫法。
她想回复袁北,醒了醒了,可长按语音,这四个字却怎么也说不满意。
刚起床的声音怪难听,有点懒,有点哑,汪露曦试了好几次,调整嗓音和音调,尽量营造慵懒闲适自然的效果,最终还是失败,只好发文字消息过去。然后把脸埋进枕头,胡乱蹬腿,为自己的矫情做作自罚三杯。
袁北发过来了一条链接。
“环球影城票不好抢,填一下身份信息,我找旅行社的朋友帮忙。”他说。
汪露曦起了床。
拉开床帘才发现,今天大家起得都很早,她对面床铺的小姐姐是来北京看望朋友的,今天好像要离开了。见汪露曦醒来,把行李箱往旁边挪了挪,随口闲聊:“你还要在这住多久呀?”
“我是来上学的,过段时间学校报道,我就可以住宿舍啦!”汪露曦答,她在心里盘算了下日子,距离开学还有半个月,此时忽然对时间流速有了深刻认知,原来这么快,她出来玩已经这么多天了。
北京的夏天,真的快要过去了。
一边洗漱一边给袁北回消息:[你今天起这么早?睡了几个小时?不会困吗?]
袁北:[还好。]
汪露曦含着一口牙膏沫打呵欠:[可我好像没睡醒。]
袁北:[再睡会儿。]
袁北:[到楼下了叫你。]
今天的行程安排是798艺术区。
这片区域从前是由苏联援建的工业项目,众多工厂聚集于此,但由于时代变迁,慢慢退出历史舞台,后来因为地面租金比较便宜,吸引了许多艺术家在这里扎根,开办画廊、工作室……
从前的工厂区,变成了艺术区,再加上店铺和传媒公司的入驻,又升级成了文化创意产业园。前些年“文青”这个词还流行的时候,有这样一句话——所有文艺青年都注定会在798停留,写下属于自己的注脚,很难有例外。
不论什么时候,只要你来到这里,总能见到各种各样的艺术展。各个主题,各个领域,天马行空,不需要多么懂行或是专业,欣赏就好,这种不期而遇的惊喜人人有份。
汪露曦就是不懂行的人,自认没什么艺术细胞,但不妨碍她来这里逛一逛。
园区里有一面网红墙,每每夏天都会吸引许多人打卡,因密集大片的爬墙虎,势头遮天蔽日的,近乎将整个墙面覆盖,连玻璃窗都不放过。
汪露曦举着拍立得,余光瞥见袁北驻足于一个展览入口前。
那是一个青年书法家的个展,或者说,用艺术家这个头衔更为合适,不同于传统的书画,要用笔墨纸砚,这位艺术家创作的工具来自自然。
比如他会在石头上写字,墨水就是石头旁初春新鲜草皮碾成的汁水,再比如,他会无人机拍下夏日的海边沙滩,然后发挥想象,把游客踩出来的斑驳脚印当成行笔的痕迹,随便连成几个字。
汪露曦着实是看不懂。
但她觉得这位艺术家脑洞很大。
见袁北一直在看宣传册,还以为他感兴趣,谁知袁北说:“这是我爷爷的学生之一。”
汪露曦微讶。
她没有想到袁北爷爷原来是书画领域的大家,失敬失敬。随后转念一想,这么说来,袁北也算是师从名门?
“我是我爷爷最差的学生。”袁北说。
“为什么?因为没有这样的想象力?”
……练书法需要想象力吗?
“不是,因为我小时候性格不好,坐不住,”袁北笑,“练字糊弄事儿,老爷子说我缺敬畏心,甭跟那摆忙了,写不出名堂的。”
汪露曦第二次从袁北口中听到“性格不好”这个词,她愈发好奇,不好是怎么个不好呢?她幻想出的袁北小时候,无非是闷闷的,不爱说话,或许还会有些孤僻,但袁北说,不对。
“我小时候蔫儿坏。”
在袁北的说法里,他从小长得文文弱弱的,像个小姑娘,总生病,而且上学早,很晚才开始窜个子。老师见他不大愿意开口讲话,还怀疑他是自闭,或是什么心理问题,让家长带着去医院瞧瞧。
“其实我是故意的,老师越是叫我站起来回答问题,我就越是把嘴关严了,看老师干着急但拿我没办法,我觉得挺好玩儿。”袁北说。
……这什么混蛋孩子。
汪露曦替袁北的老师捶了他肩膀一拳。
“……后来上初中,高中了,我也不太听话。”
大家的青春期大差不差,都有过执着的叛逆,想要装大人,殊不知在真正的大人眼里,笨拙又好笑。袁北也不例外。
他那时候喜欢余文乐,喜欢陈冠希,喜欢周星驰,也曾用至尊宝的背影当过企鹅头像,装文艺,梦想高中毕业独自骑着摩托环游北疆,可惜壮志未酬,借了个摩托练手,第一天就把下巴给摔破了,险些破相。
表面老老实实,实际悄声捣蛋,优点微弱,缺点众多。靠谱的时候有,但爱谁谁那劲儿冒出来也是能气死人。
就是这么个普普通通的北京孩子,磕磕绊绊长大了。
然后,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大人。
……汪露曦倒是听得挺来劲的。
她觉得听袁北讲他小时候的事很有画面感,尤其是现在人就站在她面前,这种对比有趣极了。
绕过一条街,是一片工业遗址。
作为从前的工厂区,798大多角落都保留着原来的工业设备,以营造艺术氛围,工业质感的旧窗,废弃的老锅炉,还有高耸的烟囱。
旁边刚好有个免费展,参观的人很多,主题是[旧·北京]。看介绍就能明了,是搜集了一些“时代的眼泪”——比如多年前的新街口,老秀水,长椿街照片,西单明珠商场,很多早已销声匿迹的店铺,还有正在变迁或尝试着变迁的老品牌,可以数一数,北冰洋商标上那头白熊到底变了几次模样……
汪露曦一边看展一边和袁北说话。
其实不止是她,有些东西太久远了,连袁北都不大了解,或是想不起来了。他看到汪露曦停在一张老照片前愣神,用手指了指,问他:“袁北,北京到底几个机场啊?”
照片上是北京南苑机场。
那是中国第一座机场,满是历史痕迹,但后来随着大兴机场的建成,2019年,南苑机场关停,至此,只存在于记忆中了。
汪露曦没见过,自然不知道。
她还看到了几个玩偶,摆在展柜里。
是零八年北京奥运会的吉祥物福娃。
汪露曦笑了:“这个我知道,奥运会的时候我还太小了,但我看过开幕式录像。”
袁北扯扯嘴角:“故意的是吧?”
故意提醒他,两个人之间差了点代沟。
“哪有!我认真的!”汪露曦继续往前,“我没经历过你的童年,但你也没经历过我的呀,就算你比我大那么几岁,见识的东西比我多点,但每个人的生活都不一样,你别倚老卖老了袁北。”
她歪着脑袋,朝着袁北呲牙乐:“你讲了你的,我也给你讲讲我小时候,好不好?”
袁北看她一眼,步速加快了:“不听。”
“你听一下吧!你听一下!我求求你了!”
“……”
晚上去北新桥吃卤煮。
凉菜是刚做出来的,看着很新鲜,汪露曦又点了一份芥末墩儿和姜汁松花蛋。
饮料柜里有冰镇的玻璃瓶北冰洋。市面上最常见的是橘子味和橙子味,喝起来的口感和味道和芬达差不多,但比芬达汽儿更足,要汪露曦来形容,就是有点“辣”,要是再搭配一口芥末墩儿,天灵盖都要通风了。
她看到冰柜里还有易拉罐装的,酸梅味,这倒是没喝过,拿了一罐,尝了一小口,没忍住蹙起眉头。
“不好喝?”
汪露曦抿抿嘴:“……味道有点奇怪,我还是喜欢橘子的。”
“再去拿一个。”
卤煮店装修很老派,木质桌椅,客人也不少,汪露曦去冰柜拿了罐新的,扭头看见袁北坐在拥挤的桌椅之中,那样显眼。
他背影是挺的,肩平而直,其实根本没有他说的那样吊儿郎当或是混不吝,至少在认识的这段日子里,她眼里的袁北一直很端正。
清峻,干净,端正的人。
除了偶尔懒洋洋。
仰头的时候,汪露曦的眼神不自觉划过他的脖颈和滚动的喉结,片刻才反应过来,袁北替她解决了那罐她喝过一口的酸梅味北冰洋,而且没用吸管。
她为此如芒在背,这种最不经意的亲昵往往戳人心窝,仿佛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如此亲密非常。
……有吗?
还是错觉呢?
袁北没有注意到汪露曦的脸色。
卤煮要拿票取,还没叫到他们,于是闲聊之际,他随口问她:“学校哪天报道?”
“九月一号。”汪露曦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啊?你上次回学校是什么时候了?迎新日应该很热闹,要不要去逛逛?学长?”
袁北笑了声:“可能不行。”
叫号的电子音这时候响起了。
他起身去端。
两份一模一样的小肠卤煮,端到面前时汪露曦才懊恼:“我忘了告诉师傅不放香菜!”
“……”
算了,将就吧。
桌上有辣椒油,她舀了两勺,然后抽双筷子,用纸巾擦了擦。
“你刚刚说什么?为什么不行?那天你有事?”
“嗯,”袁北声音很平静,淡淡地,“我要出去一趟。”
“去哪?”
店里很吵,袁北没抬头:“出国,这个月末走。”
汪露曦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十足讶异:“出国?干嘛去?”
“留学。”
又是一声叫号电子音。
像热闹人间忽降一阵雨,把人声都浇灭。周围霎时变得很安静。
汪露曦一时忘了动作,筷子被她拿在手里,筷子尖儿颤巍巍。
“……去哪留学?”
“瑞典。”
“多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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