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珠玑—— by玉胡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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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妆青葱时曾以夫为天,曾回眸四顾无退路,以为唯有他得系终身,结果却……若早些?如此,岂用两世重来呢。
又记起谢敬彦的催妆词,还有在太后面前的婚誓,不?自禁悄然触动。
她眨了眨泛红的眼眶,慢声道:“三郎若是不?愿睡地板,何?必如此迂回。府上个个精明,装得了初一,装不?过十五,即日起睡到?床上便是了。但须隔着距离,井水不?犯河水……唔”
话未落尽,谢敬彦环臂将她拥进了怀中,挚切道:“阿妆,你偏要对我装傻充楞到?几时?成?亲十多年,我对你的情唯有与日俱增,从未淡去。撞见你与他人在花园私会,我痛得肺腑撕裂,质问的话不?经理智。到?知道那原是误会你,更恨不?得把?自己的命拿去换你回来……我不?求你把?过去的都略过,只求让彼此重头开始。随你如何?以为,从始至终谢三的心都是爱眷,所?变的只是从前缄口,现在选择不?隐瞒了!”
竟说是误会她,爱她了。
魏妆眼泪滚淌出来,冷笑地噘起红唇,薄薄道:“说这些?做什么,马后炮……我对你早已心死,并不?爱听?。”挣着要扭开,想对他更狠绝一点。
男人却巍然不?动,任她掐扭。他挺括玄袍上沾染了雨水,硬朗胸口却跳动着炽烈的心,蓦地含吻住了她的樱唇。
很温柔很灼-烫。
谢左相吻技娴熟,知晓着魏妆所?有的高点。若把?彼此夫妻为数不?多的旖旎比作一百,那么他的主动攻势便占去七八十。她从前实在柔淑娇媚,为着能疼够她,谢敬彦须自己探索着她的欢喜,给予着充沛的餍足。他熟稔她全部。
那唇齿间的情愫,似近在咫尺,又似年月久隔,在大雨倾盆的午后卧房里,逐渐失控起来。心是瞒不?了人的,他真?的很在意她。魏妆被触动心扉,挂住了谢敬彦的脖颈,不?时地回应着,空气?中弥散开胶着的分?离与熨缠。她竟是沉腻其中的,暗自生出震惊,却情不?由?衷贴紧,脸色越发的红润。
谢敬彦离地揽起魏妆,她婀盈的小腰不?堪一握,他将她放坐在茶几上,一臂扯落了女子肩后的系带。柔美软糯的娇酥顿时漫摇开来,男子唇齿不?羁,她溢出了熟悉的声息。
等到?两个人都反应过来时,那危险只稍再进一步便万劫不?复。
谢敬彦凤眸里充溢着熠熠光芒,低磁嗓音道:“既是夫妻了,阿妆同意吗?”
魏妆含羞地咬了唇:“莫问我。”
谢敬彦宠溺地环过她腰肢,顿地解开了那亵结。岂料两人四目一顿,看到?了一抹嫣红。
魏妆也很窘,她适才只觉有股暖热,还以为每次他吻她时候的惯常反应,不?料竟是葵水来了。
一时只觉好笑又羞恼地仰起头:“不?可以了。”
谢敬彦也顿然无奈,然而她肯再次用情回应自己,总是看到?希望。男子噙一笑道:“看来想追回夫人,总须费些?周折。无妨我可以等。”
魏妆瞥了一眼,见他委实难消,上回蹴鞠赛就劳他隐忍了一次,这次又……
她忽地贴近去,闭上了眼眸:“算还你那次的人情。”
温润的柔荑触及,谢敬彦意外地往墙沿一抵,五感都似乎失控起来。外面的雨势渐大,吵扰了卧房内的探索,他低下头吻住她的唇,只是更紧切地摁住了那纤纤玉腕。
很久之后,一切恢复如初。两人在水房里清理完毕,谢敬彦先出来躺卧去床上,魏妆浸浴了暖水,亦裹了薄衫往床里侧爬。
他薄唇轻阖,已换上一袭肃白中衣,多日未足够休憩了,修挺的身躯延展在外床。
魏妆以为他睡着,只等着轻盈越过去,却被谢敬彦伸手兜住了。
成?亲十余年,她一次也没有对他这样过,上回中了欢炉散只当?意外,没想到?清醒之下的能耐竟能如此。谢敬彦纾解之后,满心间里全都被她占满了。
薄唇抵在女子耳畔,求祈道:“别动,就抱一会儿。”
魏妆还带着一丝倦意,每日午睡习惯了,到?了时辰就慵软。她今时可不?似前世娇怯,做了就是做了,噘起红唇道:“下不?为例。三郎须记着这只不?过人情,你我还是挂名夫妻。”
又恼道:“再睡在外侧,仔细各院的人又要非议。”
也不?知道阖府上哪来那般的多嘴,两世了都不?够分?说!
既是吾妻,何?妨他人说道。
男子蹙起修朗眉峰,拥着魏妆转去内侧,忽地盯住她凝望片刻,扯唇道:“谢三铭记此生。”
这一觉竟睡到?了入夜酉时。
天都黑透了,听?闻三公子和少夫人都才睡醒来,祁氏那边好生诧异,怎的白天才敲打?过儿媳妇,又这般的缠绵郎君。
又听?说少夫人要了月事?条,这便觉得是误会,明明妆儿体恤又乖巧,哪里会当?面点头背后生媚呢。
也许儿子连日太忙了,补睡得充足。祁氏便命人送来了备好的晚膳。
临窗的红木圆桌上,赫然摆着三道秀色可餐的时兴佳肴,是中午魏妆提到?过的清蒸海蟹豆腐煲、菠萝鸡块与灌汤黄鱼。
这速度,果然,有钱没有买不?到?的。
想不?到?她这婆婆却是好哄,轻轻一句关切的话,便立时回报送来。
月事?条是魏妆特意命绿椒去取的,免得祁氏又八卦出什么新的绯闻来。魏妆奚落道:“托您三郎的福。”
谢敬彦动起筷子给她夹菜,袍袖上带着清逸茶香:“分?明是你台阶接得好。”又睇了眼女人娇娜的身姿,淡道:“开花坊之事?,我自会与祖母说。若是人手尚缺,我另外派两人帮你。”
魏妆无意旁人插足,忙推拒道:“不?必郎君操持,花坊我自己全权负责,你忙你的朝务吧!”
她适才下午软了立场,可一觉醒来又立时清醒了。
是爱着的没错,但这权臣惯是心思缜密如渊,他还须再经些?考验。先给他上床睡,已是给他的排面了。
她应答随意,王吉站在旁边,却默默想:公子想盯住少夫人的心思只怕破灭了。
不?过这两人真?能缠啊,先前隐隐以为三公子莫非被少夫人欺压,白日府宅都不?回。却原来真?的是一回府见到?了人,能把?白天也睡成?黑夜……
被谢敬彦瞪去一眼,王吉一哆嗦,急忙规矩站好。
次日清早, 晨昏定省时,谢敬彦就把魏妆要开花坊的事?儿与?众人说起。
他日慎夕惕之人,说话也懂择重点, 特地提了绥太后与焦皇后对魏妆的褒奖,还有那盆促进皇帝母子和睦的帝王花。
谢府历来皆是坚定支持帝后中宫的, 前世在焦皇后薨逝后,不久太子又被废黜去冷宫, 罗老夫人和大房才转而亲近了太后一派。
此时的老夫人仍然是支持中宫的,若能盼到皇后与?太后冰释前嫌, 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说来谢侯府定下的儿媳都出自名门世族, 没想到最招摇的竟然要数筠州府的魏女。
这婚一成?,罗老夫人心头的担忧一解,又不那么太满意?起来。只道是魏妆实在美艳得过分?, 你瞧瞧那娇滴滴的肤容, 和纤韵的小腰, 真怕把自己勤严律谨的老三迷得恋眷其中了。
但她能在宫中得脸,对谢府乃是助益。
罗鸿烁端坐在锦座上,竟也说不出拦阻的话来, 慢悠悠道:“论京中少妇, 何曾有哪家抛头露面的,但三郎既如是说, 那就开?吧。但内宅上的事?儿也不可怠慢,尤其三郎近日面临考核, 魏妆更要照顾妥帖, 让他劳逸结合。正好庄子上调来崔家一对母子, 尚未安排事?项,干脆之后拨去你花坊里打打下手。郑妈, 你去叫他们?过来,认个三少夫人的脸熟。”
这话真就是……
饶是魏妆经历过一世的为人妇,都听得泛了窘意?。
琼阑院的堂厅上,一双双眼睛都盯向了新?婚小夫妻俩。魏妆瞥了一眼谢敬彦。男子穿一袭青蓝刺绣鸟兽纹绸袍,中衣领子净洁,掩着内里被魏妆吻红的灼印。
先前对付小谢三公子,魏妆尚且游刃有余,如今他左相既登场,魏妆只稍被他唇齿挑拨稍许,便如乱了分?寸。昨日午后卧房里雨声急骤,她竟何时把他吻得那般深沉,颈侧都烙了嫣印。
此刻男子却只作一贯凛俊模样,温润道:“祖母既如此安排,孙儿便替魏妆谢过了。”
他既然淡定,魏妆就也做淡定,总归她现在的心里,已默认了是局外人,才不怕别人怎么看。
魏妆晓得,老夫人这是在给自己塞关系户呢。罗鸿烁一世把门第挂在嘴边,什么都要抓牢在手里,怎能放任魏妆一人在外面折腾。且又是墙头草,尚公主紧迫时,或者?巴望自己成?亲,之后日子安稳,只怕又会?挑起刺儿来,魏妆心已做好了准备。
只塞一对母子,这都已经是给了台阶了。
却也好,月俸是谢府开?支,给魏妆省去一笔开?销。魏妆便也搭腕附和道:“谢祖母体谅,孙儿媳这厢受教了,必谨身慎行?。”
三少夫人果真是来自旷放军屯之地,举止好生泰然大方啊。
把对面的大少夫人司马氏看得,好不艳羡三公子与?弟妹。司马氏嫁进谢府快四年了,刚巧是谢府丁忧期间,平素与?大公子谢宸感?情也好,可事?事?皆像按部就班一样。连平时的亲昵都是实在忍不住了便静悄悄,还要担心一个不小心,在丁忧期怀上子嗣。
哪里像三公子与?弟妹,没法?猜想能彻夜地拥在一起,现在还能够出去开?花坊呢。
谢莹也是意?外得不行?。从琼阑院里出来,男郎都去曹部上职了,谢莹连忙快了几步,挽住魏妆道:“三哥真是把三嫂嫂揣在心尖上爱护,什么事?儿他都揽在前头。这种开?花坊的事?儿,即便祖母疼我?这亲孙女,我?都不敢开?口提半个字!”
魏妆也略感?唏嘘,她先前并不打算与?谢三成?亲,那时开?花坊便开?了,没想过老夫人这茬。若是谢敬彦未帮忙开?口,自己非要经营生意?,虽最后能够开?成?,却不好主动逾越地搬出太后与?皇后,还容易闹得僵硬。
而他代替自己说一番话,效果则是霄壤之别。
她既与?他扮作和睦夫妻,就顺带夸几句好了。
魏妆便应道:“三郎在祖母和太傅跟前教导数年,确是怀瑾握瑜,肩能担当。我?先前只觉他配得更好女子,没想到还是与?他成?亲了,也算作一场缘分?。”
谢莹一急又忘了改称呼,忽地压低声问:“妆妹妹便是那更好的女子了。嘿,我?瞥见他颈侧的痕迹……说说,三哥其他的也对你很好吗?”
十六岁的谢蕊便在旁边挤眉取笑:“莹姐姐这怕是着急出嫁得不行?了?奚姐夫估摸等不及,出去赏一趟花回来,莹姐姐自个脸上就开?出两朵花。莫不如把婚约也提到月底算了。”
前二日奚淮洛邀请谢莹赏花游船,一路君子倜傥,只是在谢莹额头和脸侧,实在忍不住地印了两吻。说要把最好的留在最重要的时刻,听得谢莹已经放下了戒备,心里头全?是奚四郎了。
可巧,竟然被同去的谢蕊偷看到。
谢莹恼得作势要打:“二哥与?安国公府二嫂嫂的亲事?还在六月,我?怎能抢先?我?看是四妹你该找个婆家管管了!”
谢蕊比魏妆还小一岁,昔年谢府丁忧时才十三,拖到现在尚未定亲,顿时羞怒地跑开?也。
花坊的事?儿既然商定下来,魏妆隔日便放心地安排沈嬷回筠州府去了。
第73章
已有多?年没见到父亲魏邦远与继弟魏旭了, 到底是魏妆在世上的亲人。前世婚后不久,继弟魏旭来过一次京城,但那时魏妆赧于婆婆的“敲打”, 与?夫君在人前情愫疏淡,又刚接过中馈忙得?措手不及, 谢三郎则恰好选部考核,少有待在府中陪伴。魏旭许是少年局促, 此后就?不再来了。
想想此时他也才?十岁,魏妆便给魏家和庄家舅父各准备了一箱礼物, 又买了京中男孩们?时兴的小玩意, 一同打包上船。
谢敬彦听说少夫人安排沈嬷回筠州府,默不作?声地竟也准备了一个藤箱。却是些父辈们?喜欢的精装裱书籍,还有琼景堂的弓箭与?皮蹴鞠, 赫赫然搁在她的礼物旁侧。
琼景堂乃京中贵族追捧的一大奇葩, 其店内所制的弓箭蹴鞠等男儿休闲品类, 不仅工艺精湛,还须提前定制,否则未必有资格买得到。
他谢氏宗主竟是尽力周到。
魏妆想想男人最近的心意举止, 总归是有触动的。
说了让谢敬彦上床来睡, 但婚假结束后,他忙得?彻夜秉烛, 从书房回来多?已至下半宿了。带着屋外夜凉而入,把酣睡中的女人揽至胸口, 怕吵醒她没点灯, 在黑暗中亲上一亲再阖眼。
纱帐里静谧, 男子心跳的笃笃感觉清晰,有时无声胜似有声。他以为白日凛冽自持, 就?能装得?魏妆不知道,其实她都晓得?。她对他的亲近曾那般敏感。
如今两人都在一条船上,这亲事一成,等于把梁王和宣王都惹了嫌隙——梁王思魏妆,而饴淳公?主则是站宣王。日后还是太子上位更为稳妥,魏妆现在一整个希望他谢三砥砺前行,助力东宫取胜。
魏妆便叫灶房炖了一盅汤,给谢敬彦端过去。冬虫夏草炖鹧鸪,汤汁提香,肉质鲜美,很是滋养补益,能消除疲劳。
谢敬彦端坐在书案前,蓦然看见她端汤进?来。男子掀起眉眼,稍瞬地惊愕,又淡沉问道:“你褒的?”
隐抑一丝受宠若惊的意味。
昔年魏妆以贤良淑妇标榜,又爱慕他入骨,成婚后总是亲自下厨煲汤,还会?倚在他书案前磨墨捏肩。
夫妻冷场后,他却是想都别想,要喝一口她褒的汤,还得?借着儿子谢睿的嘴去说。偏谢睿每次都要带上他:“娘亲,我和爹爹都想尝你做的手艺了。”叫谢敬彦好生无脸面?。
魏妆可没这个情致了,配一些他喜欢的佐料,让人去做,博个人情利益罢。
她应道:“让厨灶上做的。郎君顾着公?务要紧,为何?忙中偷闲,给我父亲他们?也备了礼物?”
原是礼尚往来,来还他人情的。
谢敬彦薄唇一哂,亦不隐瞒:“魏妆你在意的,我便在意!”
记得?那奶娘婆子时常咕叨魏家的薄凉,谢敬彦只?稍看女人怯娇软糯、处心钻营的模样,便能联想她多?年处境,对她母家没有联络的好感。
她既是改变态度,他便顺应着做些举动罢。
魏妆听得?好不生疏呢。曾几何?时,只?以为他谢左相高居仙岭,寡绝人情,除了铺谋运策,难能撬开嘴说半句软话。岂料一朝隔世重?来,竟刨出了他心底的那些秘辛,他原是有她的,十多?年来满心爱眷,从未消淡。
你说是不是叫人莫名别扭?她不想忽地示软。
女人噘起饱满的红唇,佯作?无心道:“近日忙碌,伺弄不了那些。谢府的厨子京都有名,郎君凑合着喝就?挺好。”
……这言下之意莫非是等有空闲了,或会?考虑下厨给他煲?
谢敬彦凤眼微光波动:“随夫人心意,不敢轻易劳驾。”嘴上这么说,却眼看着他一勺勺把碗喝了个底朝天。
虽非她亲手烹调,然那熟悉的配料,味道却沁入了五感心腑,也品出一种重?新?开始的真实意味。男子薄唇吞咽,用膳间的行止隽雅清贵。
映竹端着盘子走在廊上,压低声羞喜道:“少夫人与?三公?子相敬如宾,感情真真好啊!我记得?公?子喝汤从不用香叶的,但少夫人给他端去,他竟视如珍馐地用下了。”
一个屋檐下十多?年,竟然不知谢敬彦还有这般讲究。魏妆出生筠州府,当地有煲汤入香料的习惯,前世每每把汤端去,谢敬彦眉眼都不皱一下就?动勺。甚至有一次,她弃掉一碗褒了太咸的,他都能拿去喝了。
若不爱一个人,何?能咽得?下自己本不喜好的滋味呢?魏妆现在有点信了他所说,从初初见到她起,便将她放进?心里的话。
难怪刚才?一看到汤,就?以为是她做的。
她脸颊发了烫,忙摁住心底那道软和,只?作?随口答上一句:“人都说相敬如宾,你对我客气,我亦回你谦敬,便是夫妻好合了。在我看来,真正?的感情好,应是相处得?忘了有‘客气’一词,那才?是自然自在。便我与?三郎,他无趣、清冷,高崇在上,你们?旁人瞧着觉得?感情是好的,实非十全十美。但一对夫妻,倘能做到相互客套,也已经难得?差不多?了。”
映竹尚未说亲,她家中寒酸,自进?了谢侯府当差,才?过得?有衣有食,并不想出府去嫁人。听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隔着镂刻的窗扇,谢敬彦耳力敏锐,那字句低语便飘进?了他心里。无趣,清冷,高崇在上……他都已经对她那般剖心掏肺的姿态了,还能怎么高崇在上?
大凡世俗婚姻,莫不夫为妻纲,互主内外。他堂堂一族宗主,倘若再屈尊些,何?以威严以示后代?,未免忒没风骨。
男子绝俊面?容沉冷,眉似涂漆,几分无语掠过。
到底何?为自然自在。他去做到便是!
天朗气清,沈嬷启程出发了,礼物码了三个大箱子,厚沉得?颇有分量。
先前进?京的路上,本来沈嬷还怕没有底气。毕竟谢侯府官运步步高升,谢三公?子更加凤表龙姿,气宇风华,而魏家却没落了。谁曾想到啊,自个小姐竟是这般的福气。近日京城里鸽姐儿的表现,随便拣起哪件来说说,那都是极有体面?的啊。
只?是要百般地嘱咐小姐,定要体贴周到好夫君,才?能早日抱上小崽儿。
沈嬷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魏妆安排好这些琐碎,便要抓紧把铺面?敲定下来。
她看中了两个地方,一处在西内城的丰乐坊,靠近大鸿胪褚家的坊巷,距离谢府稍远一些。一处则与?悦悠堂一样,都在东内城的永昌坊,往返谢府却是较近。
她做了十多?年的高门贵妇,熟知京都官眷们?的喜好,定位的便是这些圈子,地点自然也须便利。
前一处丰乐坊的,宅院稍小,要价四千三百两,但还需要在装修上花费改动。
后一处永昌坊的却略显过大,且要价在五千二?百两。介绍庄宅买卖的牙人说,还可与?宅主砍掉二?百,可若魏妆拿五千两出去,手头就?所剩无几了。
看完两处房子,她正?在心中犹豫徘徊,决定回府去再权衡一晚。忽地路过前方街巷,却看到乌千舟的悦悠堂门前,挂出了一面?“此宅转让,诚心者面?谈”的牌子。
魏妆诧异,仔细想想似乎又合理,她前世见到的乃是轩怡居士的萃薇园,可见乌千舟在此时期便把悦悠堂盘出去了。
魏妆与?谢莹头一回进?悦悠堂时,就?对这里甚感兴趣,如今成婚了,就?更加觉得?合适。
一则地点离哪儿都近,官贵人家或寄养或采买花卉皆来往便利;二?则面?积大小也满意,除了供花仆住的屋子,还有两间主厢房。便是日后与?谢敬彦相看两厌,她搬出来也能住得?悠然。
当下面?露惊喜,便要进?去问问清楚。
却蓦然转头间,瞥见拐角一个不甚起眼的医铺诊堂里,走出来一道倜傥隽朗的熟悉身?影。穿一袭锗色刺绣云纹袍,手上提着两包不同形状的药剂。
竟然会?是谢莹的未婚夫婿奚四郎。
只?见一名头发斑白的老大夫追出来,语气不放心地说道:“公?子用此药,记得?前后方子的顺序莫用错了!前一包主落,后一包主固,须得?前一包用妥帖了,才?将后一包用来固本。否则药性颠倒,恐怕伤及夫人根髓,再难孕育也。”
那话语虽听得?隐约,然末尾的“夫人”和“孕育”二?词,便是看唇语也能辨得?。
魏妆暗自惊讶,奚四郎眼下既未成亲,如何?却买这些?
而那大夫她也认得?,几年后将是京都有名的妇孕大夫,魏妆从前想要生个小囡,也曾私下去瞧过,拿过一颗颗的药粒来吃。
怎知被绿椒算计,却是想怀也怀不上。
奚淮洛自恃堂堂大长公?主外孙,若非迫不得?已,何?能屈尊来这等旮旯医铺。
桃花双眸略显不耐烦,浅浮一笑道:“晓得?了,有劳。”
而后跨步上了马车,往前边的一处巷道里行去。
魏妆想了想,就?也垂下帘子,让车夫悄悄地隔开距离随上。
一条安静的小巷,屋瓦墙檐却是考究。只?见奚淮洛跳下了马车,谨慎地停在几丈外,自己往前走过去。
前方角落门前,站着宣威将军府的谬小姐。谬萱绾一陇单螺髻,弱不禁风地低着头,像在踌躇着难以说出口的心事。
旁边的丫头小声嘀咕道:“小姐便听夫人的劝吧。以老爷对夫人小姐的态度,指不定被妾室怎么忽悠,若把小姐嫁去那糟心人家,虽算正?室,过得?却惨淡。不如给奚四公?子做个侧室,反而还衣食无忧。若是小姐把骨肉打去,在男人心中的地位就?落差了,生下来还能有个依仗在手里捏着。”
谬萱素来忍气吞声习惯,再则心中对奚四郎极是死心塌地,忙开脱道:“真能如此轻易却好了。我与?洛郎两情相悦,可叹他母亲汉阳郡主强势,谢府亦威赫显耀,若把此事闹大起来,他何?能承担得?起压力……到时怕迫不得?已,便只?好将我弃了,棒打鸳鸯。”
却说着,看到前方奚淮洛出现,连忙溢湿眼眶,迎上前焦切道:“洛郎你总算来了,事情却是麻烦了则个!”
奚四握住她的小手儿,面?无表情地挤出些体恤,关切道:“此话怎讲?”
谬萱容色苍白惹人怜惜,话未开口眼泪先滴滴的滚落。心中好生后悔,为何?要在婚前轻易交付了清白,弄得?退无可退。可她太想嫁去奚府了,谁能想到奚四郎信誓旦旦退婚,却退不了了。
她攥紧男人的手掌,梨花带雨道:“我私自去瞧大夫的事儿,被我母亲发现,母亲逼迫我说出是谁,我委实瞒不住,便……便道出了洛郎你的名字。但重?要的事,那大夫说我骨子本就?弱,若打掉了,怕以后再也生不了。可萱儿我,真的好想有一个洛郎的骨肉。”
奚淮洛箍着她单条的身?姿,想起这具与?林梓瑶很不一样的体验感受。原本觉得?还可断续保持良久关系,谁知道闹这一出。
这孩子怎么怀上的,他心里再清楚不过,盛安京里还没有人敢耍弄到自己头上,呵。
他四周看无人,只?安抚道:“乖,别怕,进?去再说。”
角落的墙后,魏妆暗暗揪紧手帕。她对谬萱无多?大印象,只?似乎听说谬府二?房的庶小姐更为得?宠,而嫡小姐不晓得?怎么,被远嫁给了一个边州的县令。
莫非竟是跟这件事有关吗?
那林梓瑶算怎么回事,当年谢府两位公?子打上林府砸门,似乎乃是因林梓瑶与?奚四有私生子……
又记起蹴鞠赛上争论的谢莹那对耳环,当时裘二?小姐咄咄不让,旁人听了,还只?觉是首饰铺里的款式重?样。这么看起来,并不简单呐。
魏妆便叫上葵冬,悄悄跟过去瞧着。
还不错的小院里,乃是奚四租下来用以私会?的外宅。
想到自己唯有眼前难以企及,却有了缠绵实质的男人,谬萱啜泣不成声。奚淮洛抚着她肩膀,很是给她哭够了,方才?张开口说起话来。
谬萱诉道:“我本心只?想与?洛郎长久,并未想与?谁争风吃醋。萱儿自知比不得?谢府三小姐,没有她讨人欢喜,我不求别的,但求洛郎容我待在外头,先做个外室也罢。等把孩子生下来了,再寻个机会?入府做侧室,你看成吗?”
奚四当真只?是玩玩而已。他向来风流惬意成习,又且是大长公?主偏爱的外孙,母亲汉阳郡主无人敢惹,自己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林梓瑶是主动上门招惹他来的,奚四说不上喜不喜欢,可每次那贱-货放出信号,他又总会?出去相会?。
而对这谬小姐呢,不过是在元宵会?上,灯影朦胧一打,但见她弱柳扶风,纤细薄婉,只?图了个新?鲜。
若不与?他耍心机,兴许还能长久一点。果然这京中的贵女,个个都是打算盘的人精。
而谢莹虽说一开始无趣,但脸蛋白皙温润,诚朴温存,他现在却觉得?是自己真想娶的女人,只?想把谬萱这麻烦快点解决掉。
奚淮洛温柔道:“你母亲既然知道了这事,能舍得?让你堂堂一将军府嫡女做我的外室,我奚淮洛又岂能忍心?先前让萱儿吃的避子丸,你如何?故意瞒我不吃,现在惹出了麻烦,只?好先打去了。孩子以后还有机会?再怀,可我母亲偏爱谢莹,京城里各家都知道;再则谢侯府风头大,御前得?宠,这亲却不好退,只?好先委屈你了。”
一席话听得?谬萱双颊刷白,哆着嘴唇呐道:“只?是那一次,洛郎疼了我许久,我实在无力起身?拿药,事后便忘了吃了。以为只?是偶尔一次,怎知道竟会?真的中了……再则近日亦受寒,大夫说不适合用滑胎的方子。”
哼,何?止一次。
奚四更温柔拥住她脑袋,安抚道:“那就?再等两天吃,不怕,这次开的方子委实温和,不会?让你感到难受,你便按着顺序用下就?好。”
门外葵冬是个老实的,唔地捂住了嘴巴。
奚四早就?狡黠提防成习,立时冷声道:“什么人?”
他学过武,反应迅速,吓得?魏妆一瞬心都跳到了嗓子眼。正?此紧要关头,只?觉身?后一道猛力靠近,抓着她主婢二?人的肩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闪进?了一道墙缝后。
那边奚淮洛出来打量,看见是门前晃过的一只?猫,才?发现忘记把门关严实了。
警惕地瞅瞅,再度关上院门。
魏妆终于缓过气来,下意识回头望,见适才?抓着自己的,竟是个素未谋面?的将官。
二?十三四年纪,面?容英朗,魁梧健壮,一袭斜襟袍衬得?风尘仆仆,携风潇朗的。衣着打扮看起来不像京都禁卫,尤其左脸上一道暗沉的刀痕,像是外州府来的述职军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