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珠玑—— by玉胡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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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妆在筠州府长大,南来北往的官兵见多?了,并不觉慌乱。忙轻声低语道:“适才?多?谢军爷相助,敢问军爷如何?也在此处?”
骁牧看了眼面?前娇美的女人,晓得?是谢府新?进?门的三少夫人。谢府三公?子艳绝京都,当能配得?上此等女子。
他目不斜视迅速匀开距离,谦礼答道:“我乃庭州府边军校尉,碰巧路过看见了。”又踌躇了一瞬,为难启口:“芃儿可知道此事?”
“芃儿?”魏妆听名字陌生。
葵冬忙在旁边提醒说:“这是三小姐的乳名,许久没人叫过了。”
既是谢莹许久没人叫过的乳名,谢莹且门都少出,如何?一个高莽边关校尉会?知道她?
只?看此人英气勃发,并非浮浪之辈,莫名稳妥。魏妆便咬唇试探:“军爷认识莹小姐?”
骁牧是在蹴鞠赛的时候,偶然发现奚四公?子赛后和林府小姐私会?的。他知晓奚四快要与?谢莹成亲,便留个心眼。不料这一观察,竟发现还有个谬府的小姐。
想到芃儿那般单纯美好,如同一颗娇憨苹果,骁牧心生愤慨。是他位卑,不及奚府皇室戚贵,倘若自己是奚四,只?会?珍惜呵护不已,怎能做出此等脚踏多?条船的龌龊之举。
然而骁家只?是个前朝归附的边关将门,大晋立朝后这些归附的便统充为边军役,只?有卖命立军功以晋升,方能借进?京述职的机会?见上一见她。
许多?类似的同僚,甚至连入京的机会?都没有。
校尉侧过刀痕的脸庞,沉了声道:“昔日曾有过一面?之缘……多?年前凯旋归京时。我对京中人情生疏,三少夫人既然撞见了此事,便自己决定看是否让芃儿她知道。”
第74章
走出巷子, 来到外面的街道上,确定不?会有甚风险了,骁牧便拱手抱了一拳:“三少夫人, 别过?!”
这校尉目不斜视,举止干脆利落, 让人印象深刻,魏妆还蛮有好感。
也不知谢莹晓不晓得他的存在, 似乎他却是对谢莹分外地?关切。
“骁校尉别过。”两人路上已互道过?姓名,魏妆回了一笑, 转身去上马车。寻思着得再去悦悠堂问问清楚, 今晚上好把三处宅院都仔细权衡一遍。
兴许上辈子与矜贵凌厉的谢敬彦过?惯了,细粮不?再觉得珍稀,粗糠也觉尚可。
谢三生得倾玉俊颜, 能文擅武, 骑射蹴鞠皆不?输人下?, 耐力更是叫人轻易难消受。转头再活一次呢,魏妆却对这种肩背雄厚,臂膀壮实?的粗莽将士, 莫名而生好感。无关于其?他, 只是单纯的好感罢了。
魏妆回头又看了一眼,妇人之心偶尔也花哨浮动, 若非梁王赐婚紧迫,而褚琅驰且不?见人影, 这辈子换一种类型过?过?日子好像也不?错。
熙熙攘攘的青石马路上, 谢敬彦刚从悦悠堂里出来, 预备往衙房过?去。
男子清逸身躯着一袭银白刺绣羽翼袍,发?束玉冠, 端坐在马车里。公子乘车多喜清净,路近则思,路远则对弈,王吉坐在旁侧并不?打?扰。
车窗帘子随风浮起,谢敬彦凤目余光微晃,忽地?却捕见一道熟悉的娇影。女人穿一抹浅鹅黄织花襦裙,绾发?蹁跹,正笑靥如花地?对着个男郎笑。
那男郎潇风洒脱的装束,看样子像个军中将士,年岁比他大个三四。谢敬彦看得目色暗沉,今日一早她就梳妆打?扮好出去,但?见那朱唇榴齿,胭脂敷面,比平日妆容更要妩媚明练,竟是为了出去私会么?
身后的那条巷子清静,他二个若是寻常交道,随便寻个茶馆商谈皆可,何?必找这等僻幽之处。
想到魏妆出身筠州府,本就属军屯之地?,武将甚多。她又生得那般姝色绝伦,从十二岁初见时,便能叫人一目难忘。先?前贺锡就算作一个,到底年纪轻浮,被?谢敬彦设计让长史老大人送回驻地?了。这才刚弄走,紧接着又来一个。
男子薄唇抿起,捻了捻手中漆晶发?亮的黑玛瑙珠串。心说,都已历经一世,切不?可再随意妒忌起疑她!
王吉也瞥见了——跟着公子久了,很难不?学?会察行?观色。嗫嚅道:“公子别误会,一定不?会是你想的那样。”
谢敬彦蹙眉:你认为我?想的是怎样?
虽酸意不?甚舒适,可分明记得,魏妆那个女人颇眷皮相,那糙莽的边军她如何?瞧得上?
如此一寻思,顿地?舒适了些。
谢敬彦适才是去见乌千舟的——昔年悦悠堂的老堂主与江湖门派打?赌,落下?赌注庞大。乌千舟是老堂主从泥潭里捡起的流浪儿,这笔烂账便都摊到了他头上。
可巧那江湖门派的千金看上他两盆金履花,欲出高价买走,乌千舟不?舍出让,千金借机要挟逼婚,要他入赘抵债。
乌千舟何?曾对儿女情长感兴趣,没有退路之下?,只得问谢敬彦赊了三十万两还去。并摁下?手印,把他和他身后的所有关系网,之后尽听谢氏宗主的差遣。
既是好兄弟,自然两肋插刀,更能收罗势力,谢敬彦何?故不?慷慨?
没想到,出来却撞见了魏妆与男人私会。
路边的书贩子在叫卖:“诶,来了来了诶,感天动地?举世无双的追爱秘札!不?管你是男郎女郎,不?管你心里爱的有多难追,但?得此札在手,心想事成,双双把家还,早买早称心如意!”
那吆喝声起劲,吸引了不?少红男绿女。谢敬彦向?来对此不?屑,形同卖狗皮膏药的江湖骗术,比魏妆买的所谓养生诀、柔姿操更不?靠谱!
谢三郎淡道:“若问你,我?是她喜欢的那类么?”
话音低沉,觑了眼女人的背影。
王吉一愣,才反应过?来公子竟然在咨询自己。
略略犹豫了下?,照实?答道:“公子若不?问,我?自然答是,公子龙姿凤采,如此卓秀。可公子既问了,代表公子自己也不?信自己,却叫小?的不?好回答则个。”
呵,学?会辩证了,小?子最近有长进。
谢敬彦容色沉凛。蓦然想起魏妆那日在廊外所说:譬如我?与三郎,他无趣、清冷,高崇在上……
一会儿,卖追爱秘札的摊贩子跟前,停下?来一辆低调豪适的马车。
摊主正在惊讶不?已,只见帘子掀开,探出一面精湛的袍袖。男子指如玉雕,言语寡淡:“各样来几本,挑卖得最爆的。”
二十两银子递出。
啧,二十两,大生意来了!
那摊主赶忙抓起几本,又仔细从箱子底掏出一套密线精装版。叹道:“公子这般清贵非凡,非得好书才能配得上你身份。这三本压箱底的乃是史上绝无仅有绝版追妻秘籍,定能令人茅塞顿开情窍打?通出师大捷也!”
谢敬彦接过?来,翻开一看,篇名“冷与热”、“疏与近”、“欲擒或故纵”,皆是些人云亦云之物……这比之三十六计胜在哪儿?
他就掷在一边的屉子里去了。
夜里戌时的卧房, 魏妆坐在红木镶珊瑚圆桌旁,一边记着账本一边拨打算盘。
与骁牧告辞后,她就去了一趟悦悠堂。
悦悠堂里各府寄养的花卉已经搬回去了, 乌千舟钟爱的品种则送去了老堂主留下的外郊小院,其余的也兜售得差不多了。
但留下的花架等设备还能接着利用, 且顾客们对这里往来习惯。若接手过来?,以魏妆近日打出的名声?, 生意很快便能续上,让利润滚动起来?。
然这新堂主乌千舟, 真是枉费了魏妆前世对轩怡居士“儒雅隐士”的评价。瞅见是谢府三少夫人来?打问, 竟狮子大开口要了个一万两银子。还说什么,倘若魏妆尚未成亲,则可打个半折, 既是成了亲, 便须按照敬彦的“友情?价”了。
说来?为了拒婚, 乌千舟赊欠了谢敬彦三十万两银,不仅利息照常,还把自己苦心?搭建起的背后关系网罗, 连同身家性命都典给了他谢氏宗主。
多?年交道, 悉知人品。谢敬彦心?辣手狠,清执傲然那是表相?。
但谁让乌千舟走?投无路了呢, 在「给江湖千金入赘夫婿」与「三十万卖命」之间,他也?还是选择后者。
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不愧为谢某人的“好兄弟”啊。魏妆分明在进园子时, 还听先来?的客人说了句“若能压到五千五百两以下却好多?了”, 说明他实际要价最多?比这高?一些。
竟然给魏妆说出一万两银。魏妆满怀诚意,好生谈判了半天, 总算降到了六千五百两,乌千舟便咬定再不松口了。
这处宅子魏妆很想要,她?现在手上拢共只有五千两出头,即便把沈嬷处理田产的算上,买是可以买下来?。可她?还得留出一千余两,要给之后有可能找回来?的青鸾玉璧做赎金。
罢,思来?想去也?就只有问谢三郎借了。前世既为夫妻,又岂非没?用过他的钱。
再则,她?花坊开得好了,亦能从官眷之间为他打探点?可用消息,彼此利益是共通的。
正?在打算,忽听见身后婢女?开门的动响,一道清雅微风踅进。她?就转过头,弯起红唇,展露笑颜道:“郎君回来?了,今日怎的较平时早?”
前些天回房都半夜过子时了,天亮他起得早,说实在两人少有打照面。
谢敬彦手上提着两枚锦盒,蓦然捕见女?人笑意融融,青丝慵然垂腰,娇美得惊心?动魄。
一瞬叫他破防……白日与那将士私会,回府来?便这般喜悦,没?见她?对自己暖和过。
谢三公子心?里难免醋酸之意。
只按捺隐忍着,下午买了几本追妻密札,买既买了,他虽不屑细看?,却也?扫过几眼。说道,对女?人要宠,要予她?甜蜜,切不可惹她?动怒。男人便是对女?人好十次,但有一次惹了她?生气,先前那十次拉近的距离,就能迅速消减为负。
当真,谢敬彦太深有体会。前世若没?把陶氏领进府来?,夫妻二人本缠绵悱恻,如若初初成婚,一转眼间,却书房冷架子床卧过几年。
他扯唇凛声?道:“端午休假,衙房无甚要事,开个节前例行院议便散了。路边街上热闹,给你挑了两样小东西!”
话毕,将手中锦盒递过来?。
原来?明天就是端午了,魏妆忙碌得都没?去关注,难怪白天的膳食里多?了粽子沾白糖呢。
自从谢敬彦一番说辞开解后,她?忙于花坊事务,罗老夫人与祁氏也?都不吱声?了。当然,魏妆也?会来?事儿,何时该迎合、该哄她?应付得绰绰有余。
她?诧异地把礼盒打开,竟然是一对可爱的陶塑小人,胖嘟嘟的,憨态可掬,另有一盒奶味的甜枣粒。
这人,他没?问题吧。夫妻多?年,谢敬彦对她?的用度丰奢阔绰,珠宝美饰,绫罗绸缎,甚至灵芝雪参,魏妆从未短缺。但没?给她?送过这些活灵活现的烟火小玩意。
大抵他冷傲涤尘,眼里根本入不了市井俗物?。
前二天才刚说过他无趣,高?崇在上……似乎有点?冤枉他了。
人皆会变,她?自己不也?是变狠了么。
魏妆正?要向他开口用钱,这样的开场白极好。她?掀起如雾浓睫,娇嗔道:“真喜庆,我很喜欢,多?劳三郎的一番美意!”
说着,小心?贴切地搁在架子上,又挪正?了位置。
原以为女?人眼里只有攀高?图贵,岂料一点?点?街边的便宜小物?,她?都能如此重视,露出少女?才有的欢欣,只叫人惊奇。
他对她?的了解,莫非远远未足?
“你喜欢就好。”谢敬彦站在桌旁哂了哂薄唇,一袭银白刺绣羽翼绸袍,勾勒得凛冽颀展。
魏妆忽又瞥见他悬佩的火凤玉璧了,顿然心?虚起来?:“郎君既说这块玉有促成机缘之妙,如何总挂在腰间,应当收起来?仔细保管才对。”
谢敬彦心?知肚明,她?也?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角。近日讨要不回青鸾玉璧,可算成了通盛典当行的常客。先还稍有收敛,而后咄咄逼人,犀利追问,隐晦地拿谢氏身份来?要挟掌柜了。
掌柜的进退两难,到底是宗主夫人呀,狠话重话不敢说,推诿的话又不够说服力,皱着眉头问他怎么办。谢敬彦倒并非存心?叫女?人着急,只是想等她?何时向自己坦白罢了。
他就应道:“日常佩戴已成习惯,再则,重要的东西自然该携带在身,何况是你我的定亲信物?。夫人那块呢,几时寄到京城来??若要收起,也?该是你我的同放一处收,是为夫妻和璧。”
话语虽些许肉麻,但不妨事适应。那追妻密札里重复最多?的一句便是:别?把真心?对人瞒着,憋不死?你,憋死?了她?更不知道!
谢敬彦堂堂第一公子,有朝一日沦落到去街边拾薄俗碎语。丧失风骨,奈何偏是过目不忘,一目十行就全?记住了。
魏妆被问到窘迫,忙敷衍道:“先头本想让绮橘随同带至京城,奈何耽搁了,或还要再等等。”
眼前浮过白日那粗莽的边军。
谢敬彦意有所指:“筠州府官兵往来?频繁,或叫个熟识交好的,帮忙带来?亦可!”
莫名怎的听着酸溜溜的呢。这男人情?丝狭隙,分明已弄清自己与梁王无染,今生都能听她?提及就吃醋。几时无缘无故的,叫她?找熟识官兵了?
魏妆仰起头打量,谢三俊颜清淡,并无他意。她?便做出不耐烦道:“我在筠州府时,大门不出二门少迈,何来?熟识的军将?非要说也?就贺小爷了,但我与他之间巴不得无交道,他若知道那块玉璧是你我定亲之物?,只怕半途就能弃去河里。郎君为何这般急切催我,既为夫妻,我还能吞了你的玉璧不成?”
呵,分明是你提起的,却倒打一耙。
谢敬彦岔开话锋,只看?向她?桌上的账目:“随口一说罢,夫人莫须紧张。对了,花坊铺面现有何打算?”
总算可以开始进入正?题了。魏妆凝眉叹息:“怕是要选丰乐坊,小虽小了些,到底价格便宜,地段也?不错,尚算首选。况且褚家祖母与夫人也?在近处,时而忙累了,还能去府上蹭顿饭吃。”
那丰乐坊与大鸿胪褚家甚近,褚家婆媳巴不得聘她?做儿媳,褚二更加春心?萌动,怎容她?过去?
谢敬彦果然沉冷蹙眉:“悦悠堂正?在转让,为何不考虑此处?”
好呢,正?等着你这句话。
魏妆便把乌千舟狮子大开口一事复述给了他,总结道:“早知如此,该多?等半月再与你成婚,便能省下来?五千两。郎君与他‘管鲍之交’,这笔账却算在我头上。好容易谈判半日,压到了六千五,却是再不肯低了。若买悦悠堂,我不够支出。”
她?计较屈尊的脸面,利用着谢三的醋意诱他主动提给钱,殊不知他对成婚亦不容多?等半月。
魏妆进宫答谢太后赐婚,帝后在勤政殿问谢敬彦欲何时成亲,他回答乃是:即日可成。
倘若再慢点?,等褚二回来?,她?便是又多?了个选择!谢敬彦自问谢府不如褚府叫她?轻省,这点?自知之明他看?得清楚。
只这乌千舟,谢氏赊他三十万两是看?在彼此情?分,转头却欺负起自个夫人来?了。
谢敬彦轻哂:“放心?,羊毛出在羊身上。你出你的五千两,多?余的算在我这,我会让他从别?处还回来?!”
魏妆听得略略不对,他如何知道自己刚好赢有五千两,她?可没?告诉过他,蹴鞠赛押的底注是多?少。
想法稍纵即逝,既然他谢三先提出支钱,魏妆也?就不客气地顺水推舟了:“不必,就算是我先挪用三郎的。等沈嬷处理好田产后,连本带利分批还给你好了。”
暂缓急用即可,悦悠堂地段好,仔细让旁人抢先定去了。
谢敬彦暗生好笑,原来?还要卖地,同他张一句口就这般难么,便他买了轻省。嘴上只温润道:“夫人你说了算。”
外边婢女?见三公子也?回了屋中,忙盛好汤水送进隔壁的水房,两人便洗漱一番躺上床了。
少夫人的葵水已全?净了两天,没?再用过月事条,今夜各个都早早退开,生怕打扰。
端午节前, 天气闷热,魏妆入睡穿着薄如蚕丝的亵衣。爱护自己,怎样舒适怎样来。
浅绯色的面料更衬得她肌肤莹雪柔嫩, 纤蛮腰窝把女子妖娆的身段勾勒分?明,娇俏的媚惑便在那隐约之中含羞掩映。
她大约是认为, 谢敬彦已经对她视若无睹了,并无拘谨。
他曾凉过她希冀的心, 即便他将那陶氏妇弄进府来,魏妆有时也想干脆豁出去秀一波恩爱, 叫那陶氏自己退却。可魏妆偏又恰恰好在那当口, 因着误会把他好容易搜罗的案卷扔进了火里?,还烫伤他手指。
忽如一夜,谢敬彦在她沐浴时入了卧房取物, 魏妆从水中吃惊站起, 一抹薄巾犹抱琵琶半遮面, 如果身为夫君的他再往前稍近,她或便主动挽留。结果谢敬彦只稍那般愣神片刻,却漠然?转身出去了。(她不知, 他也被她抵住房门而不再奢望, 谢三的颜面亦尊贵。)
魏妆自此总结出,即便寸缕无着, 谢左相大人也已熟视无物。
这几天,他子夜回房时, 她都早睡着了。谢敬彦怕吵醒她, 只借着夜色在枕间凝视, 魏妆隐约觉出灼烫的视线,白天醒了也可装作?不晓得。
今晚这么早就躺在床上, 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谢敬彦睇着女人婀娜的身姿,既想看又是种煎熬,再加她练的那柔姿操,更似玲珑尤物般翘满。
男子正要去吹纹饰的青瓷灯盏,把灯熄灭。魏妆拽住了他素帛袖子,启口道:“稍等?,问你个事,郎君对奚淮洛此人怎么看?”
白日私会将官,睡前又问我别?的男人。
谢敬彦捺着性?子,侧过身看住她道:“奚四此人不知何为责任,倜傥风流,仗着母族显赫散漫无为,你问这做甚?”
魏妆被他看得脸热,他实在艳如冠玉,濯濯的凤眸里?还掩着一抹狼狠之气……莫名其?妙的,别?又吃瞎醋了,她没?那么贪爱男-色。
她便把在巷子里?看到?奚淮洛和谬萱的一幕说了。
而后啐道:“本以为大概只有林梓瑶一个,也或者还是自己猜错了,结果竟然?另有谬家的!枉谢莹心心念念出嫁,如此人品,当真畜生不如。此事你说怎么办?”
所以下午一幕,竟就为了跟踪奚四么?谢敬彦翻滚了半日却硬是不承认的醋劲,顿地搁浅下来。
但还没?解释那名将士是何来历?
他冷蔑道:“大伯母汤氏对婚事一向势利,奚家身后是大长公主,与太后梁王一派。汤氏想用?此婚姻,朝太后靠拢,你管这闲事做甚?即便你对他们说了,谢莹就能?舍得?前世?谢府大哥、二哥冲上门去讨话,她还不是照旧过着,被汉阳郡主哄哄又罢休了。”
魏妆吃惊呀,一幕不错盯着男子的侧颜,他能?说得如此雍然?淡定?
人情呢,亲情呢,都漠视了。
话里?最关键的应是这句:太后梁王一派,靠拢。
之后焦皇后薨逝,谢府往太后一边倒,正好能?给谢敬彦的谋划做了掩护。前世?他就用?此蒙蔽所有人,而后出其?不意地助力太子夺权登基!
魏妆剜了个白眼,奚落地翻过身去:“果然?是左相,高处运筹,唯利而行,你不管却是可以理?解。”
罔顾私情于他而言,应该算家常便饭。为了篡改编史,连亲爹都可以软禁的人,何况一个三堂妹。
谢敬彦拿女人的毒舌无法?,她如今已是炼成?炉火纯青了。想起那追爱密札上所言,要把心里?最重要的一块腾出来,装进最重视之人。今晚好容易气氛融洽了些,可莫被旁人搅和去。
谢三心中最重之人,莫过于魏妆也。
他温柔扳过女子薄润的肩膀,磁声附语道:“真要管?那就交给我来办。让谢莹知道这件事,由她自己做决定。你却不必越过她,代她抉择人生。”
“朝局跌宕,牵一发而动全?部,重活一世?,最好谁也别?滥揽闲杂!”
的确自己本非善茬,可魏妆既然?知道了,怎能?装作?无关,就给谢莹一个知情权也好。
男子健挺身躯倾近,听见真实有力的心跳声。魏妆心绪慌乱稍瞬:“滥揽闲杂的是你克己复礼的谢三公子好嘛,该揽的不揽,不该揽的弄进来……”
又嘟起红唇,娇慢道:“你这样说还算过得去,没?把那点人情都泯灭了。女子婚前和婚后想的不一样,她若此时知情,未必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谢府若与奚家退亲,却是提前埋下个树敌的隐患。罢,这都不是最紧要的!
她既说婚前婚后不一样,莫非此时的她,故而有心与那将士私会么?
因了还未做他谢三的女人。
谢敬彦睇着眸下香软的隐约,还有那枚艳惹的红痣,氤氲的纱帐里?浮着熟悉的沁骨花香。他薄唇含住魏妆的耳垂,缱绻地舔吻了起来:“你心里?装着旁人,何时晓得看看我?下午在那条巷子外,让你巧笑嫣然?的将士是谁?”
第77章
耳垂湿灼柔润, 脊心的细带也?被挑开了,男子修长手掌覆着上来。魏妆气?息一紧,双颊迅速染了红晕。
这原是前世习惯的反应, 每与谢敬彦进入正题,便下意识的希冀与娇惧席卷。想到那个中奔赴生死般的悸动旖旎, 怕自己难能把持得住贤良淑妇的端谨。
然而重生后的魏妆俨如一朵黑牡丹,再不受过往束绊, 竟变得越发?地敏感艳娆了。
她兀自平着呼吸,硬气?咬唇道:“好啊, 原来谢三郎你跟踪我?”
印象里这男人即便冷傲, 却未见心狭如此。
想起他今晚一系列反常的举动,堂堂第一公?子又是逛夜市,又给她买小玩意作礼物?的, 还主动提出添钱。啧, 这怕是惦记在心里好半日了吧?
魏妆有点生气?起来, 捶着手打了两拳。
奈何女子柔荑纤莹,指尖粉嫩似藕,何能?敌得过能?武擅骑的郎君。他干脆将她握过, 覆在了自己肩膀上。薄唇熨帖她香颈, 微皱眉头?道:“本官无?那闲逸。不过下午去衙房途中经过,见你与他四目相对。我?竟不知道, 阿妆何时喜欢了这类莽将?”
他对她难道给的不好么?要什么便什么,宫中的用度都不及她丰渥, 除非她将他隔档在门外边!
那言语中的醋妒与猎意狠然, 尽管做出了戏谑口吻, 对她的爱宠却不愿收敛。魏妆美得像一株玲珑的仙果,在他的啄舐中曼妙婷绽。
他惯是攻势十足的, 与他琼枝玉树的仪表孑然相反。内里跃动着的情愫汹涌,仿佛要将她离开后的那些?日子里,所有的思念都借以宣之于?她。
魏妆才恍然这人竟是也?变了秉性,若在从前,求他都不会多看吧。可彼此夫妻已?久,这些?过程她竟是不听从自己的心,竟是无?力地随波逐流着应了媚景。
她如今晓得他谢三是爱自己的,对她的专情从未消淡。而她,分明将起初对男人的痴慕,一直一直坚持到?重生之前,才被堪堪伤绝了。
蓦然值此一交心,却发?现从未有过枉付,错只在两人谁也?不说清楚。
毕竟此等美色躺卧身旁,又有那总总的缠绵回忆,她也?并非全没有悸动。
魏妆忍不住轻蠕起来,故作傲蛮的娇嗔道:“左相大人的肚量,莫非都用在了朝局上,容留给我?的,窄得过不了一枚簪子。你我?既是挂名?的婚姻,我?便喜欢谁都是自由,我?不管你多少红颜知己,你管得了我?喜欢哪些?莽将?”
谢敬彦醋意泛涌,其实原以为或是巧合,结果却听她这样讲。他的唇偏是深沉地宠溺起来,低哑道:“谢三若管不着,还有谁能?管着?阿妆知我?的手段,譬如高绰的下场,何况一区区莽将?你且告诉我?,在你心里,那厮到?底何处吸引你?”
蓦然腾身,受伤与质问的执着,长臂攥过她的腰肢,迫她与凤目对视。
魏妆抬头?欲挠他:“说好的假夫妻,谢敬彦,你竟出尔反尔?世上比你好的男人可多了,譬如未来的褚大将军。若非他离京,我?这一世便该改嫁他,换一种悠哉咸鱼的活法!”
果然,庆幸上回把褚家婆媳与褚二都弄走,否则这女人不知该在谁的温柔乡中。谢敬彦听得心如刀剜,若那些?发?生,他多一世重生何意?
他再不想忍耐,只含住她锁骨道:“何谓出尔反尔,分明是与时俱进,我?想过顺从你的心意放弃,可我?做不到?放下你!难道这么久了,阿妆,我?在你心里没有半分动容之处?”
他那般凛冽之人,问得字句耿切,魏妆心柔失语。她其实都知道,谢敬彦有数次机会可说和离,却只字不提。甚至在外人质疑梁王的绯闻时,却愈深邃旖旎地缠绵,叫她更加舍不得他。还有很多回忆,他抵在她耳畔说:“阿妆,过去皆莫提。除非我?死了,休议和离!”
魏妆默然地敛了嗓儿:“没有。才没有动容之处。”
又:“那骁校尉与谢莹有过一面之缘,许是在关注此事,下午若没他帮忙,我?早就被奚四发?现了。盼请郎君记住一点,今日不同往昔,莫拿那些?贤妇淑德的来规束我?。”
谢敬彦稍停顿,蓦然松了口气?,又愠恼发?笑。他就没听说过,谢莹与哪个将士有来往。
但这女人向来精干,既被她窥穿他情丝上的狭妒心眼,干脆也?不反驳。
只吻了吻那娇韵的脸颊,应道:“谢某在乎夫人岂非一日两日?你如今咄咄逼人,心狠气?盛,何人敢规束你?你且忙你的事,我?吃我?的醋罢!”
那濯濯然的紧张感与霸道,从他唇齿间?吐露,竟不遮掩或含蓄。魏妆呐呐地抬起下颌,颈涡处已?被吻出了痕,她酥-软得说不出话儿。
四目在跃动的烛火中对视,又想起昔日刻骨噬心的缠抵。当?时人在局中不知辨别,此刻回想起来,她其实不也?一样呢,都是那般的在意着对方?。
魏妆无?言地抿了抿娇润的唇瓣,谢敬彦宽肩倾下,男子硬朗身躯桎梏着,逐渐相拥愈紧。忽地他想起了上一回她做的举动,便勾开了那秀美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