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灿珠玑—— by玉胡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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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什么事儿能急得一下马车便匆忙叫水……
话听罢,罗鸿烁的气?息瞬然就短了一茬,这正是她先前最担忧的了。
那魏女娇娜天生,又?且长于?筠州府旷达军屯之地,性情约束比京中贵女少得多。一颦一笑?间,成亲前就惹得三郎敬彦如?若惑了神魂,日?思夜想。及至结成夫妻,小两口儿在自个小院里,又?无人约束,岂不是更加嗜欢。
三郎乃是老太傅亲自栽培的卓秀英才,未来朝中栋梁,何能耽于?闺中纵乐?也怪罗鸿烁自己,早该把魏妆也叫出?去才是。
老夫人心下不悦,担忧自个孙子。然而等到一会?儿大房汤氏过来置喙,却又?莫名?地偏袒了起?来。
汤氏自然也有她那边的婆子给她般般汇报——啧,从前都说三郎云卷云舒,德才与容俊兼备。想不到呀,竟然比大房的几个儿子还耐不住情致。
汤氏连歇也不多歇,当即乐哉哉跑到琼阑院里,便对老夫人含沙射影道:“母亲向来甚重门第,把咱们谢侯府治理得家风高尚,子女个个人中翘楚,不似旁的那些家族,出?个这样那样的琐碎,三日?两日?落人闲话把柄。譬如?宸郎娶的司马氏,瞧瞧多本分?淑德,平日?与老大房里是一点声儿也传不出?……哪像三郎屋里的,夜半叫水都弄得恁大动静。这里不是外州府,是京城皇都,母亲合该管管,之后?还有孙儿媳要入府呢,如?何做出?榜样?再则,三郎可是您眼中的沧海遗珠,你忍心看他纵意闺欢。”
罗鸿烁虽也觉魏女缺少贤妇淑德,但能怎么办,亲都成了。可被汤氏这番形容,却听得甚为不悦,她自个大房三个儿子两个待嫁闺女,事儿多得忙不过来。这都出?城去享福了,还不忘派人盯着二房那边。一家子嫡亲,真就是看不得老三敬彦半分?好!
老夫人就冷冷地回她道:“魏妆忙碌花坊,夜里睡得晚了些,年轻人莫不睡得晚?四姑娘蕊儿半夜还醒来唤吃的呢,这无可非议。你莫忘了,当日?能迎娶到她,可是咱们谢府上?人人期盼的,否则现在换做那饴淳公主,有得你消受!这次也是多亏她出?主意,才让你大房丁点儿亏都不用吃,如?此利落的处理干净此事。再要说起?司马氏,进门也有几年,先前府上?丁忧,定也叫她委屈不少,今后?莫再约束着她,府上?也该添点新丁了。”
这趟去庄子上?进补,春夏之交孩童们都放了风,老夫人瞅着那一个个小萝卜小土豆丁的胖崽儿,也不免眼馋了起?来。
是以,虽然听婆子禀报魏妆姝媚,但相比起?添丁的渴望,便没那般忌讳。反而还有一丝盼着,以魏女那玲珑翘娇的身姿骨,没准儿能快些怀上?。
听得汤氏瞬间就不吱声了,她的确舍不下汉阳郡主这门高枝,主要还怕得罪不起?。好在有魏妆出?的连环主意,才把主动权落在了谢府手上?,之后?谢莹若再议亲,还能不受波及。
当下竟也心虚起?来,只又?反思着,平素对大儿媳司马氏似乎的确严苛。被老夫人乍然一提醒,是该催一催肚子才行,省得好事又?被二房占先了。
罗鸿烁偏袒完毕,想想还是不太放心,须得把魏女叫过来敲打一下。
傍晚魏妆从花坊回来,老夫人身边的郑婆子便过来传了话。
琼阑院里幽幽点着熏香,尚不及回房落脚的魏妆,攥着茶杯坐在侧座。
耳听罗鸿烁寒暄了几句,而后?话音一转,念叨道:“听说连日?来魏妆睡得晚,夜半了还在洗水。三郎选部考核渐近,你花坊亦开?张在即,便是年岁轻时体?力丰沛,可也须注意着从长计议,不得肆意熬夜。”
虽一字未明?说,魏妆却已经听得明?白了。敢情谢府上?不管人多人少,无处不长着眼睛耳朵,连把卧房搬去了那院角,都逃不过被非议。
但这话叫魏妆怎么答?该对那每晚都肆宠她的男郎说去。
魏妆这个月才是真正的“认赌服输”一方,谢敬彦那权臣竟一扫清肃凌冷之傲,对她全然不计深情地眷宠。只彼此在深邃的融合间,许多情愫却无须言语便能表达。而一旦信任了则更能轻松开?放,次次都共同达到致为极乐的巅峰,竟是叫她也情不自禁地顺应了。
再活一世,她可不想用旁人的眼光束缚自己。便真再嫁给谢三郎,也须提醒自个的心意才最重要。
她喜欢,她就迎合。她若不喜,谁迫着她都没用。
魏妆双颊微地一赧,心里寻思都推给罪魁祸首谢三吧,嘴上?只乖巧敷衍道:“多谢祖母关爱,孙儿媳妇晓得了。”
继而解释道:“那日?回府较晚,原是在花坊整理土屑,委实?疲累,便在厢房歇息下了。未料到郎君亥时却亲自来接,魏妆遂只得随他回府来。半路困倦睡在了他车上?,被他抱回了院里。事后?我也责怪他,要么别去接,要接也该早些的,更且应该叫醒我自己走。原是孙儿媳疏忽了。”
她可没疏忽,这般一说,一下子把过责推脱干净。
女子声儿银铃悦耳,陈述清晰。罗老夫人听得大方解释,又?于?心不忍起?来。人无完人,魏女便是欢喜了三郎一点,那也是好事啊。多点儿人情味也好,敬彦平素太矜冷寡绝了。
罗鸿烁便缓和了道:“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但阖府上?多少双眼睛看着,我虽能护你两句,你自个也须注意着防人口舌。这次去庄上?补养没捎上?你,给你带回来一些肉脯和蜜饯,味道都是极鲜美的,便拿回去作零食吧。”
说着命人将两个精致的盒子递来。
这老太太竟然是在帮魏妆的腔吗?真叫人听得好生意外!
果然,要使强势的主母被拿下,就要比她更有手段,更用实?力说话。却也好,有了老夫人开?脱,魏妆之后?做事能更自在了。
“喏。”她便欣然一揖,收了下来。
谢敬彦从外面?回府,听说了魏妆被老夫人叫去问话,便踅来琼阑院。
他最是知道祖母一辈子把门第挂在嘴边,前世总对魏妆筠州府的出?身耿耿于?怀。否则的话,谢敬彦也不必给老夫人又?是送猫,又?是动不动去上?房请安问话,借口把儿子领回院来三口共处,还惹得魏妆误会?他惦记“白月光”了。
甫一进门,但见两辈人相谈甚欢。女人盈盈抬起?娇颜,杏眸里漾着冷黠傲然,嗔来一道视线。
她前世娇怯,已把他迷得神魂颠倒,今世若脱胎换骨,忽柔忽狠,竟是愈发?叫他割舍难放。
男子凤目噙着揣测,自肃了容色施礼:“听闻祖母回府,孙儿过来请安。几日?不见祖母,气?色却是愈发?见好了!”
他虽目不斜视,清挺隽逸,然而余梢还是把魏妆看了一眼。
本以为该是消耗之事,岂料蓦然一见,但看男儿郎丰神俊朗,气?宇轩昂。
老夫人是人精,瞧在眼里,便认为那些事儿,魏妆一个娇小女子,何能对付得了能文擅武的敬彦。
魏妆不回府,老三若要去接,早早该去接了便是。能等到那么晚才去,分?明?就是熬不住独枕难眠。
罢了,罗鸿烁对自个孙子批评不起?来,当下也就无了话头。
谢敬彦也知趣,说想念这个季节祖母院里常用的竹笋汤,便与阿妆同在上?院里用晚膳。一顿饭吃下来,老夫人的墙头草早往一边倒全了。
叫汤氏在大房那边晓得,只怪自己没能娶个会?来事儿的儿媳妇,也只有眼红的份。

第86章
隔日上午, 汉阳郡主夫妇果然带着厚礼又上门了。奚淮洛并未同来,怕是这般场景叫上他,得下?跪请罪, 怎舍得儿子吃委屈。
罗老夫人?也不照寻常一样,热络地把?人?请到自己的琼阑院里。而只是坐在前院正堂的八仙椅上, 吩咐看茶招待。
汉阳郡主虽笑脸笑面的,以往为人?却强势, 对?于谢府,总有种“你们高攀了我家”的优越。
今日却收敛了起?来, 先与老夫人寒暄几句:“前些天就想找您老人?家唠唠家常, 只听说去?庄上用斋了。昨早上又来过一趟,却是赶早了些,下?午你们大伙儿才回府则个。”
这是投石问路, 先试探口风, 话里也透着些尴尬。毕竟总在人?前夸谢莹, 结果现在市井坊巷里无人?不知道,奚四郎竟做出那?般辜负之举。
谢侯府虽非皇戚,然而陵州谢氏根底深厚, 昔年老太傅更是三朝元老, 配享太庙的一品官阶,何容轻易被诋毁。
罗鸿烁人?在庄子上, 京中的风言风语可是一嘴都没漏听。眼见汉阳郡主一副欲盖弥彰的样子,心里就没甚好气?。
但是对?魏妆越发?赞赏了, 若当日谢府主动提退亲, 汉阳郡主绝非此刻态度, 恐还要倒打一耙,叫谢府难堪才算!
罗鸿烁仗着才刚回府, 便故作含糊道:“什么事能让郡主与郡马如此郑重,百忙之中接连跑来几趟,却是折煞我罗老君也。倘若着急,合该派人?去?庄子上通知一声,我好早些回来。”
罗氏多少年的老精明了,在盛安京里难逢对?手。端着荣光威仪,却又敬人?三尺,不经意间再把?一品诰命的身?家抬出来,先震了一下?奚府惯常的傲慢。
外头传言纷纷,再怎么总已听说了一点?吧,这是在等自个先开?口。
汉阳郡主无奈,瞪一眼丈夫:你奚家的破烂事自己张嘴说!
郡马爷只好一咬牙豁出脸,开?门见山道:“委实是关于犬子近日闹出的事,想来老夫人?应有所听闻。我们夫妇俩对?府上莹姑娘,是一向爱重的,这谁人?都知道。然谬家那?边上朝去?告请圣裁,奚府只怕不得不迎娶他家女子,这……与谢府定下?的亲,还且听听莹姑娘是怎么看的?”
夫妇俩商量好了,利用谢莹软和好哄,先叫她来说说,或许还能有一线改观。若能同娶,叫那?谬府的当个平妻,且把?肚子里的也留下?来,则是再好不过了。
贪而无信,想得倒美,罗鸿烁岂能让他们这么打算盘?
老夫人?噎着气?:“平日在京都内城,少有见得庄上山间自然美景,我这几天只顾着放松用斋,并未过问俗事。倒是在回程的路上听说了一些传闻,大意是贵府四郎因着嫌厌莹儿,另有了几个欢喜的女子,或和谬家二?房小姐奉子成婚,盼与我莹儿退亲。”
她语调一转,压沉沉道:“具体?的我尚未详打听,然而也颇觉憋闷。我们莹姑娘是极为讨人?喜欢的,虽不似她上面两位姐姐来事,可见过她的就没有不亲和。能得郡主郡马褒奖,实为她的荣幸。只奈何不招四郎待见,却如何强求?再则,谢侯府虽乃三朝名门,却也无意欺碾那?些不明事理的府邸,若让人?嫡女嫁去?做妾,太不符体?面。郡主既然来了,想必心里已有主意,便照着你心意明说吧。”
果然是个老厉害的角色,好生圆滑的一番话!明贬暗抬谢家清贵高崇,实贬谬府不上台面,还咬定了别想提“同娶平妻”一事。作妾都不可能,何谈平妻。
而把?奚府即将?娶回的谬家嫡女与“妾”并论,更见轻慢之意。
汉阳郡主心口被话戳得发?痛,强颜咧嘴一笑道:“听听这话说的,我做未来婆母的都心疼莹儿了。全怪四郎年轻不懂事,私下?已被他父亲罚跪了几夜。还是见见莹儿吧,便有什么,也总该当面给她说明。”
罗老夫人?皱了皱眉,叫出来也好,看奚家还想怎般出糗。
便示意下?人?去?传话了,又暗示把?三少夫人?同唤过来陪着。
郑婆子会?意而去?。
彩芳居里,魏妆正给谢莹上着妆容,半俯身?姿打了一层雪花胭脂,愈为娇润喜色。又用螺子黛轻描眉尾,谢莹的眉毛微显短,看着厚道温实,添得瑞长些,也使人?助长气?势。
忽闻老夫人?那?边的郑婆子过来叫,便一同往前院去?了。
去?到一看,奚四郎竟是连面都不露。
可见诚意。
谢莹的心就越发?地冷了冷。
适才描眉涂脂时?,魏妆便与她闲话过了。男人?若起?初缺了感情,尚可经时?日培养。然而成婚前便已拈花惹草,婚后只会?狗改不了吃屎。这般说着虽然俗气?,却多数事实。
此番谢莹若能原谅,之后怕就一桩接着一桩,忍着消受。要么终是和离,但倘若早晚和离,何故多沾他一段时?日呢?不若趁眼下?闺名清爽时?,挥挥袖甩手清净。
只是既要退亲,她也须得让奚府难堪些,否则一股气?难消痛快。
这几日在庄子上,花香鸟语,补益不断,再加一身?装容精致加分,谢莹笑脸一扬,越现出温润福气?。汉阳郡主瞅着三姑娘的模样,心里更计较起?来了。
惯是倨傲的妇人?攥住谢莹手指,眼泪吧嗒地就挂上,先哽咽了一番:万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儿,四郎平素对?莹儿惦念在心,礼敬有加,分明该是极喜欢你的。赏花那?次听莹儿你说爱桃花,他就在院子里移栽了一棵,现下?那?花都快要结桃了。此事闹出,你郡马爷准公爹罚他连跪祠堂几夜,跪得腿都直不起?来,我本?叫他爬也要爬过来给你谢罪,却奈何丢人?现眼。
“此事连他自己也痛悔,莫不是酒醉后失了容行。但他已对?我起?了誓,只道与那?谬家女子实为失误之举,就不知道还有没福气?,能得莹儿你的谅解……原本?盼着你嫁到府上,你我婆媳亲如母女,和气?旺宅,该相处得多么好。便真纳了那?谬家的为平的,你的地位也绝不会?被越过。你瞅瞅,自个儿心里是怎么看的呢?”
啧,这戏也是真做足了,句句借口都掐在了点?上。别的莫说,先捧婆媳亲厚,再模糊了平妻概念,这是要动摇她么?
但若让谢莹张口退亲,那?么退亲就是谢府的责任了,谁知汉阳郡主会?出去?怎么说道。
生怕谢莹心软冲动,听不出话中的陷阱。
魏妆坐在对?侧,闻言抿了下?唇,嫣然淡道:“这么看奚公子是要娶谬萱小姐了,如此大事,郡主合该亲自定夺,怎能问莹姑娘一个不担干系的外家未嫁贵女呐?晚辈听得莫名不解。”
正座上罗鸿烁松了口气?,投来一道目光。
皇家人?果然个个不简单,用着“纳了那?谬家的为平的”来忽略注意。纳的是妾,平妻能是“纳”么!
汉阳郡主抬眼看去?,但见对?面女子宝饰珠钗,乌发?云鬓,慵雅姝绝。那?娇媚的容颜,不语也入艳七分,想来应是谢府老三近日新娶的媳妇了。
总听太后皇后念叨喜欢,果然名不虚传。要么年岁轻轻的,竟能把?帝后母子的嫌隙都缓解了。
这谢侯府虽老太傅已仙逝,然谢三郎俨如后起?之秀,御前颇为重用,再有此明智的贤内助,不可不忌惮。
又想起?先前德妃欲给梁王赐婚此女一事,呵,最后把?厉害的都凑成了一对?儿。
……能结为亲家倒好,退了亲的话那?就另说了,只是表面不能得罪。
汉阳郡主与奚府皆是站在太后梁王一派的,干巴巴地一笑道:“三少夫人?听得是仔细。”
又两眼企盼地再看向谢莹。
谢莹才听得稍稍晕糊,到底奚淮洛隽朗伟岸,倜傥多情,是她唯一动心的未婚夫婿。且与自己在一块时?,儒雅君子,没准真是喝醉酒后误了事。
但一听到魏妆那?句“要娶谬萱小姐”,顿然便清醒了。他可不止一个,是两个,还有林梓瑶!
谢莹适才一路走过来时?,也是奇怪,竟想起?了茗香醉门外看到的那?名军爷。你说他左脸有刀痕,仍可见英朗容貌,那?萧萧风骨,应有一定军职,必不缺人?爱慕。却也有恁般温柔,明明深恋一个不可得的女子,而选择默默关照,不忍对?她打扰。
再有三哥,起?初三嫂嫂已与他退亲,他竟宁不顾自己性命安危也要飞身?救下?她。
这世上总还是有着醇良真挚的人?,如奚四郎脚踏多条船者,何堪比得上一二?。
谢莹无意与奚家牵扯。即便之后议亲渺茫,自个谢府的祖母与兄长嫂嫂们,也能锦衣玉食养得起?她一口饭。
谢莹便从袖中掏出了一枚手镯,仍按汉阳郡主送给她时?的原样裹好照还,里面还兼着一对?耳环。
她定要让那?奚四与谬萱,哪怕成亲也成得狼狈,口中慢答道:“京都贵女如云,谢莹诚如幼年乳名‘芃儿’,生长旺盛,却也平凡。幸在出生谢府,自小得祖母长辈与兄长们宠爱,却是受不惯委屈的。奚四郎若真心欢喜我,又如何做出种种行径,这是多大的借口都盖不下?去?。耳环是那?谬家小姐的,物归原主。既然谬家小姐已怀身?孕,这亲不好继续拖着,郡主该做什么便照心意而为之吧。此刻镯子一退,谢莹感激郡主喜爱,就不耽误旁人?了!”
往日谢莹一点?就炸,难得竟是娇矜冷静,楞就把?话说得圆润得体?又坚定。连罗老夫人?都听着惊诧起?来。
话已至此,汉阳郡主夫妇颜面尽失,愧无可辨,便只好开?口商议起?了退亲事宜。
谢府半分没耽搁,傍晚便命人?将?昔年的定亲礼悉数退了过去?,退得光明正大,不屑沾甚干系。
奚府脸上挂不住,也愧对?把?谢莹年岁拖大,唯恐在宗亲眼里再出丑,便把?靠近谢府庄子的两块地让给了谢府。这个罗老夫人?没推拒,收了他地契。
话传到京都坊巷里,谢府能拿能放的做派颇得了一番好评。罗老夫人?爽利舒展,择日便命人?取出钥匙开?顶柜,送来了一个金面绣石榴花柄的团扇给魏妆。
据闻乃是先太皇太后的赏赐,扇面刺绣皆用的是黄金丝线,好稀罕的宝贝,魏妆又大言不惭地接下?来了。
介于两世种种,这府上几房主母的礼她皆收得不心虚。
前来送扇的婆子是罗鸿烁身?边的一等近随,最是了解老夫人?的心思。这次在庄子上,但看着那?些小儿奔跑,老夫人?的两眼视线便追随着,半天挪不开?。
在婆子看来,老夫人?送这般珍贵物品,并非只为了奚府退亲一事,还意味着之后阖府的担当。
身?为谢氏最年轻的宗族长,三公子与三少夫人?才是最得看好的!
瞧瞧新媳妇儿娇盈的胸襟,纤柔蛮腰,原是个极好生养的身?姿。便以小两口子的才俊聪颖,生下?的宝儿该有多讨喜呐。
婆子遂有心巴结道:“石榴花开?,结子丛丛。三少夫人?与公子恩爱如斯,凤协鸾和,盼也早日结成果实,定然叫老夫人?欢喜不已。”
啧,原是借婆子之口来传话。前世魏妆成亲三年才孕,因有谢敬彦寡淡在先,各房也没见催,怎就着急起?来了?
先莫说自己并无此念想,就说她尚未立稳脚跟,生下?来了再叫人?抱走么?
她指尖稍稍一顿,蓦然想起?了谢睿。
那?是她与谢敬彦的唯一骨肉,她把?所有的爱都对?睿儿倾注。当她吐血倒地时?,见那?少年口中喊着“娘亲”奔向自己,千般的挂念难舍都诉之不尽。
魏妆没想过与谢三郎另有一个新的,分淡去?那?种爱。
而日后他必为着朝政刀刃舐血,魏妆也不愿多个人?担惊受怕。
女子便只作脸上娇羞道:“你这婶子却是好会?说话,我听明白意思了,多劳辛苦过来一趟。”命映竹给了打赏,话意未明态度,却让人?听得舒适。
婆子也不晓得少夫人?听清没有,拿了打赏欢喜告退。
与虎谋皮,要为长远作打算,多攒点?儿身?家挺好。
魏妆把?金扇搁在了自个儿的百宝箱里,事后该用避子药时?并没耽搁。
既知谢敬彦心系谋策,做的是篡权越位勾当。两世境况已不同,她便与他床笫间缱绻缠绵,也只看在已十多年的夫妻,早都习惯了。但自个儿心里还是分得清楚尺度的。
这次既然有他的旁侧助推之力,好处她不独吞,魏妆也就得空下?厨,给他褒了一份淮山党参鸽子汤。
看谢三郎最近为了选部考核,委实勤严鞭策,夙夜匪懈。毕竟是在为彼此共谋前程嘛,就亲自犒劳他一顿好了。

第87章
一阵风波过去, 淳景帝总算舒了口气。但没想到清早上朝,看到的第一本奏折,竟然是弹劾谢府三郎谢修撰的。
说来前阵子朝廷提倡树新风, 要求宗亲官贵规束言行?,且与各人的品阶考核与俸禄奖惩挂钩, 唬得人人都循途守辙。御史丞们愁无米下锅,连某某官员骑在马上低头看了眼?腰带, 都能掐出来上奏弹劾“不修言行”。
直到奚淮洛一事闹出,一扯带出来?三家, 偏这三家又极是豁得出去折腾, 不断制造着新“作料”。对于那些个御史来?说,就彷如久旱逢甘露,堪堪得了桌饕餮盛宴。
连日来?, 那奏本里的“婚前孕育”、“皇室体面”等词汇, 已经把淳景帝看得, 从起初的脸颊抽搐,变成了选择性地自动无视。
总算一桩事儿结束,怎的竟又把谢三郎给弹劾上了?
要知道最近, 谢府可是?那三家的荣德标杆, 诸如“辜负九泉之下谢老太傅清名”、或是?“视陵州谢氏百年崇望何在”,之类云云。
淳景帝翻看了眼?奏折, 原来?是?说谢修撰某夜亥时出府,子时却将少夫人从外坊拥回, 仪容形表沾红挂彩的, 颇失为官体面。
……这?在淳景帝看来?根本就不是?事。
本来?皇帝就觉得有愧于?谢府了, 幸在谢府大房承袭爵位,无朝中?实职, 而二房谢衍又都在文渊馆修史,总算可以不用打照面,避免了尴尬。
皇帝便有心偏袒,看向台上的桌案,问道:“谢爱卿,你来?解释一下可有此事?”
谢敬彦颇识相,连日都在翰林院当差,等到风波过去,才又出现于?御前记撰。
男子身着一袭挺展官袍,衣上刺绣鹭鸶暗纹,端得是?清绝俊凛,衣冠齐楚。
听?及此,未免只觉可笑。
那都是?多日之前的事了,他?亥时出的门接魏妆,近子时回到府上,一路人影皆未见几个,却竟然被谁盯上。
想来?莫非林、谬两家所为,也只有这?二个暗中?关注谢府动向。先前不敢搞事,唯怕谢府不肯退亲,既退了亲无了威胁,便容不得谢府独善其身了。
谢敬彦对?此却无妨,按着他?的记忆,接下来?皇后该逐渐衰微,梁、宣二王恶斗登场。谢氏历代颇得圣眷,而自己从十六岁高中?状元后,便一直为御前炙手?可热。
若能减减风头,让人觉得他?贪恋闺事也罢。
他?就回答道:“启禀圣上,确有此事。只那日臣忙碌朝贡典章细则,一抬头天色已晚。因?不放心内子独在花坊,故而前去接了回来?。”
啧,正愁逮不到话头安抚谢家。皇帝听?得十分满意,顺着话风道:“不愧是?老太傅栽培的后生,如此鞠躬尽瘁为朝堂。若没御史丞上奏,朕还未能晓得你新婚期亦在辛勤奉公。谢氏风骨高崇,府上闺秀子弟皆出类拔萃,可褒可奖也!”
遂命聂总管赏赐了几轴玉版宣。
这?种?宣纸昂贵堪比黄金,可见皇上意在抬举谢家,更听?出了号召谢家贵女宜婚娶之意。
却说谢侯府在这?件事中?,格局真是?拔高了几个台阶。且看林、谬那等子行?径,若把他?们换到谢府的位置,不定如何喊杀喊打,哪怕拆了对?家门匾都不算仗势欺人。
谢府却悠然雅然,婚事退得干净利落,琐屑不沾。当然,地也收了,证明不迂腐。
此等行?事做派,难怪辈辈出人才呢!
见皇帝有意笼络,其余官员便也墙头草跟风,是?哪个不识抬举的,竟为点儿小事弹劾谢修撰。
偏宠新妇又怎么了,证明心中?能容朝堂、也知顾全小家,多可贵的品质。
谢敬彦未料到轻松立了个宠妻角色,还得了一番褒赞。
前世他?可是?出了名的左相“内宅冷淡”。
立便立了,只这?赞赏他?乐得消受,顶好传开来?去,好叫魏妆也知道。
这?女人嘴硬心软,无论他?做什么,她皆能视若不见。闺房中?咬紧着他?,仿佛难舍出离彼此,事后亦能一口一个“挂名夫妻”。谢敬彦真想问,哪对?挂名夫妻能挂成他?们这?般的?
非叫所有人都晓得他?心里恋眷她不可。
微风清凉的夜晚,魏妆坐在花房里对?账本,算盘子儿在指尖拨出轻响。
簇锦堂开业两天了,因?着有她前期声誉的累积,再又太后皇后爱重,不少官眷慕名而来?,其中?便有先前刚被乌千舟退还寄养花卉的府邸。
开业当日,魏妆就卖出了近二十盆花,接了六单的代养植。她定下的价位都不低,虽有开业八折优惠,然长久代养植却能盈利不少。
今日第二天,竟是?比头天光顾的客人还要多出几倍。花卉寄养却只增加了两单,其余都是?卖出的三十多盆普通花卉,更像是?为了看热闹来?的。
簇锦堂地段非西市等闹市,这?般纷涌的客源委实叫人意外。
傍晚贾衡过来?送点心,谢敬彦担忧她在外吃不好,特意送了她爱吃的糕果。魏妆便听?贾衡说道,公子昨日当着朝堂被弹劾了。
呵,他?堂堂京都第一公子,深谙为官之道,能温润能狠辣,哪怕弑宗亲都无人敢揪他?行?事。这?回竟然有此待遇?
魏妆只觉好生有趣,她倒要当面去问问他?怎么回事!

第88章
夜里戌时, 廊下灯火摇曳,谢敬彦从翡韵轩的琴室里过来,织锦暗纹的绸白宽袍被夜风吹得微扬。瞥见花房里魏妆尚在对账, 他就抬脚迈入了对面书房。
自从魏妆娇嗔他每日早些回府后,他几乎都这时辰出现在云麒院里。
其实各院都从庄子回城后?, 魏妆没那么怕黑了。但他肯早回,她也乐意一抬头, 就能看到对面门扇里有道熟悉的身影。
前?世她是真心崇慕谢三郎的,总在背后?悄悄打量, 那时不知他原是面冷心热, 只当他不悦自己呢。如今可以大大方方地欣赏男-色了,她反而对这副俊美?风骨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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