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夸我的神探祖父穿越爹by渝跃鸢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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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寺丞问:“可有目击者?”
差役摇头,回禀:“事发仓促,无人抬头看高处窗户。只有人听到了哐当大力开窗声后抬头,看到了窗户是被死者背部撞开的,此前应当是紧闭。”
寻找目击证人无果。
游寺丞邀请狄昭昭一起上楼,勘探现场。
若比寻找线索,确认凶手,回溯案发情景,全大理寺,游寺丞想不到更好的选择。
狄昭昭都办了好多好多案子了,一点也没觉得不对,小脑袋点点,一口应下:“好!”
这是一个回字型的客栈。
中间有一座天井,光束照进来,四面都有光。
死者所住,在东边这一排的第三间。
屋内正在拉围线,两差役用大铜镜从窗外引光,反射的一束阳光照射进屋内,补充了冬日不太烈的日光。
天虹显微灯正一寸寸的扫屋内痕迹,根据看到的情况,规划围线的区域和位置,并给重要的痕迹打上记号。
弯腰蹲在地上扫足迹的李当勇,听见声音,起身说:“游大人,靠近窗边这串足迹,我扫出来了,您看看,感觉像是没站稳踉跄……”
转身看到游寺丞身旁的狄昭昭,李当勇想说的话,一下卡在了喉咙里。
他脑子里,几乎是瞬间浮现当初在盛家的画面,当日犹如开了天眼般的震撼,还历历在目。
即使不太愿意承认,但他看足迹,确实水平没到那个程度,比不过。
说吧,像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万一马上就被指出错误来,岂不是很尴尬?
不说吧……李当勇连忙热情迎上来:“小郎君来看看,帮我掌掌眼。”
屋内足迹其实很淡,不似泥土地一样明显,有轮廓,有深浅,可以看出许多特征。
在一层薄薄的灰上,很隐约,若不是有天虹显微灯,这样的足迹根本不会被重视。
狄昭昭从围线空隙中钻过去,蹲下来仔细看,后脚跟朝窗户,步距很不稳定,他乌黑的眼眸看了一会儿:“你说的没错,他是踉跄着后退到窗户边的。”
李当勇信心大增,补充自己的看法:“除了他这一组后退的脚印,没有另一组同步跟上来的,说明没有人挟持他后退。”
狄昭昭看了一圈,小手摩挲下巴:“确实没有跟上来的,但是前面有几个散乱的脚印,会不会是有人推他?没有跟上来?”
这屋子里,散乱的脚印太多了。又浅淡,还相互交叠,即使是狄昭昭看着都十分费劲。
游寺丞站在外:“若是这种大力推搡,那尸体上应该会有推搡、抓挠的痕迹,甚至会有抵挡形成的伤痕,等会儿看看仵作怎么说。”
狄昭昭觉得足迹价值已经被分析得差不多了。
他仔仔细细看起四周的痕迹,若到细致处,他还会用腰间的琉璃莲花灯单独看。
当初同一批的玩具都已经封尘,但能辨细微的琉璃莲花灯,一直被狄昭昭喜爱的挂在腰间,他觉得这是抓坏人的厉害宝贝!
“大人,发现了乌香膏!”一名差役大声喊。
屋子里的人,全都齐刷刷抬头看了过去。
乌香膏,那可是罂粟为原料制成的能让人上瘾的禁药。
游寺丞皱眉:“查一查这屋子里的香炉,若有乌香膏,指不定也有乌香块。”
相比浓度更高更纯的乌香膏,一般用酒送服,乌香块中含量更低一些,可以切成小块,焚烧成烟雾吸入。
就在装乌香膏的拇指葫芦旁,果然发现了一小撮乌香块的燃烧过的粉末。
狄昭昭眉头皱起,他师父曾经前往滨州治理乌香,将涉事罂粟田全部烧毁。
他自然也知道,乌香成瘾会有何种可怕的后果。
祸国殃民,不外乎是也。
游寺丞皱眉:“听闻吸食乌香者,状若癫狂,更有甚者眼前会出现幻觉,莫不是因此失足坠楼?”
仵作验完尸体,也上来汇报。
并没有发现推搡、打击等伤痕,指甲处也无抓挠皮屑残留,更没有发现旁人的头发等痕迹……
也就是没有人推搡,使其坠楼。
所以说,没有凶手,是死者吸食乌香,意外坠楼?
短短时间,已经完全颠覆了他们上楼之前的猜测。
狄昭昭小脸皱巴:“排查客栈住客的差役,有问出什么不对劲吗?”
游寺丞眉头紧皱,问道:“你觉得不是吸食乌香意外坠楼?”
他看了看有点乱的屋子,比如被碰倒地的凳子,说:“这都很像是吸食乌香后,亢奋得失去理智时碰倒的。”
暂时也没有证据指向还有凶手。
狄昭昭也小脸为难:“我也不清楚,只是感觉有问题。”
游寺丞面露深思。
清晨迷迷糊糊醒来的狄昭昭,还在回味梦中有琥珀色脆壳的糖葫芦,幸福地在小被窝里打了个滚。
美滋滋地回味的好一会儿,才在有人给用暖帕擦脸后,舍不得地睁开眼。
才把小手伸出被窝,又瞬间缩回来:“好冷啊~”
狄昭昭把脑袋往被窝里缩缩,只露出一双眼睛,蒙在被子里的声音黏糊糊的:“能不能不起床啊?”
顾筠从屋外缓缓走来。
她披着绛红色大氅,领口一圈白绒绣球,乌黑发丝在在寒风中飘动,犹如琼枝玉树。
听到狄昭昭的软乎耍赖的声音,顾筠眸光含笑,寒风中吹白的清冷面容,瞬间犹如桃花绽开,生机勃勃。
“昭哥儿又赖床。”
顾筠笑骂,走近小床,伸手点点小昭昭的额头:“被娘逮着了吧?”
知道小孩最近有点赖床,顾筠特地来查岗。
狄昭昭小脸红扑扑,不好意思的往被窝里缩缩脑袋,小声:“可是很冷啊。”
被窝里头又暖和又舒服,他可以在里头赖一天!没错,赖一天!!
狄昭昭心里超大声。
顾筠:“你忘了今天要去考试了?昨儿不是还说,要去给你明哥哥还礼吗?你昨晚睡前还念叨,想早点考完,去找你祖父看案子。”
小孩乌眸睁圆,很是不情愿的“啊——”了一声,声音拉得老长。
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还有这么多事,真的要起床了。
顾筠吩咐人去拿衣服,又把手伸给小昭昭:“你看娘手很暖和,一点也不冷。”
狄昭昭摸了摸娘的手,惊喜:“真的诶!”
小孩这才注意到娘今日打扮,眼眸瞬间亮晶晶:“娘你今天好漂亮啊!”
“给你也准备了一套,要不要起来穿?一点也不冷。”
顾筠的威慑力,还是比狄先裕强很多的。
又有漂亮衣服穿,狄昭昭在足足的炭火中,忍着想钻回被窝的念头,起床飞快的穿衣服。
若说顾筠穿这一套,那是神姿高沏,琼枝玉树。
狄昭昭这个小不点穿,就像是一颗红彤彤、圆乎乎的甜美糖葫芦了。
但狄昭昭一点也不这么认为。
小孩想象中自己的形象,就跟娘一样挺拔清隽,气质卓然。
他还美滋滋的问:“娘,你说我好不好看?”
顾筠揉揉他的柔软的发顶:“好看。”
她又牵着小孩的手去用早膳,叮嘱他去静思学堂考试要认真。
狄昭昭乖巧应好。
吃过早膳,他就抱着爹爹给做的玩具,高兴地往大房的方向跑。
“大伯母晨安!”狄昭昭乖乖巧巧的喊。
看着冬日里喜庆得跟糖葫芦似的狄昭昭,柳氏稀罕地笑道:“昭哥儿来找你哥哥还是大伯?”
夫君和儿子都是一副板板正正、素雅君子的模样。
她都没机会看儿子打扮得如此可爱招人的模样。
狄昭昭脆声:“我来找明哥哥。”
柳氏给他指路:“书房呢,”又笑着拐骗道,“你大伯可在校考功课,可怕的很,不如跟我去玩会儿?”
狄昭昭挺起胸膛:“我可不怕!”
柳氏拐骗小孩失败,只能眼瞧着他雄赳赳气昂昂的朝书房走去,可惜地摇了摇头。
只吩咐道:“给灵姐儿也准备一身,她定然喜欢。”
而刚刚还雄赳赳气昂昂的狄昭昭,走到书房门口,脚步突然变得狗狗祟祟的。
他探头探脑地朝书房里望。
依稀能听到,大伯在跟明哥哥讲他文章中的不足。
狄明恭敬地站在父亲面前,不做争辩,恭声应是。
年少则慕父母。
尤其是有一个如此出色的父亲,狄明对父亲的崇拜,亦是毫不作假。
从心底就想成为父亲这样的人。
狄先青看完文章,教导完,又开始抽背。
他不需看什么,提问的词句信手拈来,偶尔还抽查些相关典故。
门口的小昭昭抱紧玩具。
小脸紧张,好可怕.jpg
但狄明神色自若,他自幼跟着父亲念书,除了四书五经以及其集注,诸子百家、经史子集他都有涉猎。
即使要准备科举,狄先青也未疏忽对孩子的教导。
狄明面对这种突如其来、没头没尾的抽背,也表现得极好。
背诵时,声音清朗,字正腔圆。释义时,娓娓道来,一气浑成。
狄昭昭听得觉得耳朵都痒痒的,好舒服。
明哥哥好厉害!
小昭昭忍不住拍巴掌。
狄先青父子俩,这才看到门口狗狗祟祟的小昭昭。
狄先青见状,忽然起了校考侄儿的心思。
他离家前,昭哥儿尚未开蒙,如今都到了考童生的年岁了。
明哥儿被他压了两年,如今基础扎实,性子也沉稳,他反而不太担心。
狄昭昭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忽然感觉凉飕飕的。
连忙大声道:“大伯,我是来给明哥哥送礼物的!”
为什么他送礼怎么困难啊?!
想给小蘑菇准备礼物,小蘑菇怎么都不收。
现在来给明哥哥还礼,竟然还要被大伯抓来抽背!
而另一头。
游寺丞也在给狄松实汇报案子情况。
“奚诚,祖籍潜州,34岁,元熙二十八年举人,从客栈三楼坠亡。”
“按照目前查探的情况来看,他三年前因为路途奔波疲惫中遇到天气骤变,感染风寒,到京城后一病不起,蹉跎三年,这次是特地提前来京城备考……”
游寺丞把初步查到的信息,汇报给狄松实听。
狄松实听完,眉头微沉:“所以初步判断,是吸食乌香,亢奋癫狂,不慎失足坠楼而亡?”
游寺丞应了声是,又道:“目前证据都这么指向,但可能还有疑点。”
狄松实看他一眼。
游寺丞轻声:“狄小郎君昨日也在。”
狄松实眉头微扬:“昭哥儿说的?”
“是的,还是我答应他会再仔细查查,他才放心归家。”
游寺丞苦笑道:“小郎君所言,谁敢轻忽?”
只有亲身体会,方知这份敏锐的恐怖。
鱼石县的案子到他手上,他也琢磨过,一点头绪都抓不到,狄昭昭却能轻易说出凶手的身高,体貌,甚至用力习惯。
最后,更是推测出凶手所在何处,仅用短短一天时间,就将人找到。
于他而言,这与平地一声惊雷又有什么差别?
见游寺丞苦笑。
狄松实也不由心中感慨一声,再慎重两分,细细翻看起了卷宗。
狄昭昭被爹爹送去了静思学堂。
一路小孩都美滋滋的。
他还问:“爹爹,我是不是和娘一样好看?”
被媳妇派来送崽考试的狄先裕:“……”
你什么时候才能意识到自己是个小短腿,小短手?冬天怕染风寒还裹得厚厚的。
你拿什么和你娘比?
狄昭昭相当有自信:“我可是娘生的小孩,肯定和娘像啦。”
说完后,乌眸亮晶晶地看爹爹。
狄先裕心里念叨,天大地大,考试最大,今天就不逗儿子了,然后摸摸小孩的头,昧着良心夸道:“嗯,昭哥儿和娘一样好看。”
狄昭昭顿时乐得直冒泡。
开心地穿着红红的衣服,快快乐乐的小跑进静思学堂。
喜庆可爱的糖葫芦果,欢快哒哒哒跑在一水青色衣袍间,格外活泼显眼。
尤其是狄昭昭跟小农民进城一样,眼眸亮晶晶地到处看,瞧什么都稀奇。
比他高一溜的学子:“……”
哪里来的小豆丁?
因为萧徽面子,即使是临时插班考,给小孩安排的考舍也是最好的一间考舍,学子皆优异。
狄昭昭欢喜地走进这间考舍,里头已经坐了大半,看到红彤彤的小不点脚步雀跃的走进来,上首被咸鱼折磨过的夫子,下头端坐的考生,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狄昭昭得意地挺起小胸膛。
今天穿的绛红色小氅, 还有领口雪白的毛绒绣球,果然特别好看、特别可爱!
要不然大家怎么都看他?
狄昭昭小脸满是笑意,朝夫子乖乖巧巧作揖行礼:“问夫子安。”
他声音稚嫩又清脆, 还带着快乐的尾音,让人生不出半分恶意,只觉得青春之气扑面而来。
当真像是一颗裹着冰糖脆壳的糖葫芦,甜得很。
板着脸的监考夫子:“……”
为什么小孩不怕他?他现在的表情,难道不凶吗?不威严吗?
跟他爹当年,简直一模一样!
夫子很有经验,面对这个年纪的小子,你若松了面, 学子完全不怕你, 那能闹翻了天去!
他肃着眉,面目威严,按规矩查看了考牌, 淡声道:“入场吧。”又沉声提醒, “除了笔墨, 考篮中不可有旁的物件。”
马上要过年了,不知多少平日里老实乖巧的小孩, 为了过个好年,在毕堂考中夹带, 做些自以为隐蔽的小动作。
完全没有准备小动作的狄昭昭, 听这话一点心虚都没有, 还觉得是夫子正常说规矩呢。
双手接过考牌,乖巧应了声是, 然后提着小考篮, 脚步轻快地走向自己的位置。
坐在整齐排列的人堆里, 小昭昭新鲜地左右看看。
他还从来没有和这么多人一起做学问、念书过,感觉好好玩。
而在这间考舍中,年纪大点的,都有十五六岁了。
学堂统一的书生袍又显沉稳,即使年岁小些的,也被衬托得有了几分小大人的气质。
鲜亮的颜色却有点显嫩了,更显得小孩唇红齿白,面容稚嫩。
坐在考生堆里的小昭昭,看起来就像是误入老虎堆的小狸奴,圆头圆脑,还喵喵叫着好奇地看老虎,惊奇的小眼神,好像在问“你们怎么这么大只?”又用小爪指着自己“我们的毛毛看起来好像啊!”
本来听说有个小孩要来和他们一起考试。这些学业优异的学子,心底还有些不服气,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小孩这么自信,敢来他们甲班参考。
现在看到狄昭昭这个快乐的小模样,没一点上门踢馆的模样,那股不服气的劲儿,一下就散了。甚至众学子心中还冒出一丝丝羡慕。
张建白就坐在前排,他原本听小孩说的话,还有点不信。
哪里会有父母,知道小孩考倒数还夸的?
但现在,他忍不住怀疑了。
若不是真这样,小孩能这么开心自在,还期待起考试来了?
怀疑人生的一次次扭头往后看。
狄昭昭看到张建白,一下就想起自己成功把人说自信的事,兴奋挥手,小声给他加油鼓劲儿道:“你肯定可以的!”
张建白很是感动,微微侧身朝后,隔着个小过道,还有几个身位,小声给他传授了一些考试小技巧。
最后还安抚道:“你就按你会的尽情答就好了,不会的就跳过,别纠结一处浪费时间。反正你还小,父母也不会强求你成绩和名次,还不会苛责于你。”
狄昭昭小脑袋直点,小嗓儿欢喜:“是呀,我爹爹最好了,师父也好!就算没考好,不会的再回去学学就好啦~”
他学得很快的!
一下就学会啦。
上首的夫子:“……”
听了这段对话,他回忆了一下当初狄先裕儿时的情况。
也是,就那成绩,哪里好意思苛责小儿?
又想了想狄昭昭口中的师父,那位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萧大人,唉,不谈也罢!
这一会儿工夫。
狄昭昭凭借可爱的相貌,还有无害的小脸,成功和他身周一圈的学子打成一片。
小孩们嘀嘀咕咕交流着。
旁边的学子还调侃他:“等你考过几次,怕就没这么快活了。”
“我跟你说,大人的话都信不得,我小时候他们也说我努力就好,结果考得不好,过年走亲访友时一问,就要被问,被教育,可烦了。”
毕竟还是小孩子,装得板板正正的样子,哪里能真跟大人一样成熟?
讲小话,那是孩童天性,尤其是有新鲜东西出现的时候。
狄昭昭听得小表情一惊一呼的,居然还会这样!
夫子没任由他们的“小交流会”继续进行下去。
绷着脸站起身来,还把戒尺敲了两下。
考舍中一下就安静了,学子们显然都怕得很,乖乖坐回自己的位置,规矩地坐着,不敢再讲话。
夫子顺着走一圈发考卷,然后坐在上首,俯瞰全舍,眼睛捕捉着一屋子孩子的小动作。
每每巡视而过,目光都不由落在鲜亮惹眼,又小只到突兀的小昭昭身上。
狄昭昭摆好笔墨,铺好考卷,又在旁边妥帖地放了打草稿的素纸。
小手握好笔,超级认真、超级谨慎地开始看卷子审题。
呜呜呜,大家说得太可怕了。
他要好好答,还是尽量不要倒数得好。
要是考得太差就不好了,过年的时候,居然连好吃的都会先奖励给成绩好的小孩子!
本朝的童生试,就考一场,但题量很大,足足要考一天。
静思学堂的毕堂考,倒没有那么大的题量,毕竟在冬日,怕年幼的孩童遭不住,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考卷最前头,是经论。
经论就是从四书五经中,随意挑选出一句话来,让你补充上下文,补充好了还不算完,还要再说说你对这句话的理解。
狄昭昭一看,脑子里各种生动有趣的故事、史诗、英雄人物、前朝往事嗖嗖地往外冒。
好多师父都给他讲过!
若将从头到尾背诵一本书比作一条竖线,那对每句话背后的典故、含义、理解、个人感悟可以算是一条横线。
小孩很少枯燥地背书,也没尝试过倒背如流这种才艺,竖线也许比较细。
但若要论起这条横线,那或许是一张纵横交错的天罗地网,如黑夜中的满天星辰,每一处都散发着独特的光芒。
有祖父言传身教的道理。
有师父信手拈来的浩瀚学识、别具一格的洒脱思路。
有各种抓坏人故事里的逻辑、犀利和人性。
有狄先裕从信息大爆炸时代,带来的前瞻、广袤、新奇。
无数璀璨美好,犹如流转的星子,从简单闪耀到逐渐盘旋交织,陪伴着、环抱着……
交织成一个独一无二的狄昭昭。
或许未来,会成为黑夜中,如宇宙星河一样壮丽的光,火星迸溅般席卷整片大地,焚烧至暗。
不过眼下。
狄昭昭高兴坏了。
他都会!
小孩“砰”地一下,膨胀了。
兴奋得小脸都红扑扑的,看着更像是一颗甜美的糖葫芦果子了。他小手握着笔,奋笔疾书,唰唰唰地写答案,酣畅淋漓,好不痛快!
经论过后,还有策论和诗赋。
诗赋是狄昭昭最不怕的了!
所有人都说,他写的诗特别有灵气!即使有时候用词不是那么雅致,没有那么多文采,但却透着股孩童独有的灵动。
对万物充满爱的小孩,观察世界的视角,往往让人眼前一亮。
小孩信心满满地去看题目。
写完了诗,最后就只剩下策论了。
所谓策论,简单点来说,就是发表自己的看法。
无论是考官提出的现实问题、还是针对某件事,或是某个人,甚至某句话。谈观点,谈看法,谈解决思路。
狄昭昭一点也不虚,他平日里就可能叭叭叭地说了!
跟师父兴奋的聊古今人物,和爹爹发表自己对玩具、游戏的看法。抓坏人时也要洞察案件情况,抽丝剥茧后,表达自己的观点。
个性从来没被压抑,活泼灿烂的狄昭昭,谈起想法,简直跟黄河之水一样滔滔不绝。
一直到把考卷上的位置写完了,狄昭昭都还有点意犹未尽。
看着满满当当的考卷。
狄昭昭心满意足的点点头。
他从专注中脱离,又抬头看向周围的考生。
周围的学子们,大多还在书写,有的目光专注沉静,有的眉头紧皱,有的神色纠结,反正什么样的都有。
狄昭昭看看左边,又转动小脑袋看看右边。
然后夫子就横眉瞪眼地站在他旁边。
这会儿安静,夫子负手而立,站着俯瞰下来,目光锐利,好像自带杀气。
狄昭昭瞬间怂兮兮。
他悄悄把腰杆都挺直了一点点,小手摆好,坐得端端正正。
小脸上一副“我很乖哦”的模样。
夫子正要走,却忽然感觉有一小股柔软的阻力?
他回头一看,竟然是刚刚还在扮乖的小孩,用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狄昭昭下意识放轻了声音,声如细蚊道:“我可以现在把考卷交了吗?”
他还想去找祖父,看看那个感觉很奇怪的案子。
要不然很快就又要天黑睡觉了,唉,长大了时间真的不够用啊。
夫子虽横眉冷目,但是也不忍心看这么可爱的小孩子不好好答卷,最后不仅被父母训斥,过春节也不高兴。
他提醒:“你好好复查,觉得自己写得完善无错了,再上交考卷。”
狄昭昭相当自信地说:“我觉得我写的已经超棒啦!”
夫子:“……”
甚至忍不住怀疑,眼前小孩不会是看着乖巧,实则内里和其父狄先裕,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股傻乐劲儿,还有谁?
成功交了考卷,兴奋地哒哒哒跑掉的小昭昭,引得整个考舍的学子侧目。
还惹来一些怜爱的目光。
傻小孩,就这么随便写写就跑了,这年该不好过了啊!
甚至有些自身经验悲惨的,已经想象到小孩被收拾得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心里默默掬了一把同情泪。
狄昭昭兴奋的跑上马车。
小手一挥:“出发,去大理寺!”
随侍看看还空荡荡的学堂门口,有点不放心的问:“小郎君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狄昭昭理所当然地说:“我都写完了,肯定就出来了啊。”
他还要去找祖父呢。
要是不把案子弄清楚,他就跟心头上悬了一根羽毛一样,痒痒得很,难受!
随侍愣了一下,边给他递暖手炉,热帕子,边问道:“那小郎君觉得难吗?”
“还好吧,”狄昭昭小脸思索,“反正我全都答上了。”
他很是乐天派地拍拍随侍肩:“好啦,等结果出来不就知道了吗?就不要担心,给自己找烦恼了。”
随侍:“……”
那要是夫人问,他该怎么说?
狄昭昭没一点烦忧,等到了大理寺,喜庆火红的小孩飞一般的往里跑。
等进了衙署公房,远远看到伏案的狄松实,小嗓音兴奋道:“祖父——”
这声,中气十足。
狄松实连头也不用抬,就知道孙儿现在肯定正朝他飞奔而来。
“啪”的一声扑进祖父怀里。
狄昭昭小眉头一皱,把祖父有点凉的手拉进自己的绛红色大氅里,捂起来:“祖父你手怎么这么凉啊?”
一点都不懂照顾自己!
狄松实手被一片暖烘烘的热气包裹,很快就暖和起来,他熨帖道:“手露在外面写字,难免发凉,祖父不冷。”
狄昭昭才不信:“我就没有啊!我才写了好久的字,手也没有凉。”
他把自己暖乎乎的小手放到祖父脖颈:“是不是很暖?”
小孩念念叨叨,要多穿衣服,不可以贪方便,要把炭盆烧得暖暖的,不可以贪凉嫌闷要吹风……
全是大人在他耳边念叨的话。
祖父被当小孩教育,神色有点不自在。
谁能有这个年纪的小孩火力旺?
还穿着许多层衣服,裹得跟球一样。
狄松实岔开话题:“昭哥儿可是为了书生坠楼一案而来?”
狄昭昭念叨的声音戛然而止。
狄昭昭连忙坐直,昂着头看祖父:“有新的线索了吗?”
狄松实道:“证据暂时没有,但有些疑点。”
狄昭昭去参加静思学堂的毕堂考,大理寺这边自然也不会闲着。
既然觉得还有疑点,那就按照老一套的办法,该派出去排查的派出去,整个客栈里的住客,该询问的都要询问,然后再把死者的关系网,全都摸一遍。
还有很值得排查的一点,乌香膏和乌香块,是从哪里来的?
听起来很复杂,工作量很大,但这也是大理寺差役们的日常了。
实际上,很少有案子能一击命中,直接抓住凶手。
大部分都是一条条路去试,用时间和耐心,交织出一张尽量大的网,网撒出去,总能捞到鱼。
而游寺丞撒出去的网,目前鱼没捞到,但捞到了几根有价值的水草。
“奚诚的朋友,尤其是同行而来的同乡,好几个都不约而同地表示,他绝对不可能吸食乌香。”狄松实取出几份盖了手印的笔录。
狄昭昭乌眸认真,细细看去。
狄松实边讲:“这几位友人,都说奚诚此人朴素淡薄,心性正直。一证是中举后也没有休弃糟糠之妻,没有纳妾,拒绝了许多想将庶女嫁给他联姻的富贾之家,二证是花大量银钱为母治病,还拒绝了旁人挂田,送礼拉关系……”
狄昭昭也看到了笔录,这位举人,在友人眼中的形象是很好的。
还有友人复述,他问奚诚日子贫苦,为何不收些礼,挂些田,奚诚言:“如今收下容易,日后若为一方父母官,难道要用百姓血泪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