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夸我的神探祖父穿越爹by渝跃鸢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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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鬼?!”狄昭昭惊呼。
南山府城,狄昭昭根本不为等待放榜这种事焦灼担忧,学累了就跑出来跟爹爹一起玩。
只是父子俩到了水边,正打听有没有当地特色小船的船夫,就听一个挎着菜篮子的精神老婆婆,劝他们别去。
这个一看就是当地人的老婆婆,看着天色早,也不急着回家做饭,和这对找自己打听的父子摆起了龙门阵,“我可没唬你们,你随便找个人问都知道。”
老婆婆还用手指着水面:“而且你们看看,水上是不是没几艘小船?连大船都没有几艘,更没有那种装点得很漂亮的花船。”
狄昭昭连连点头:“是啊,我和爹爹就是看不到,才来找奶奶你问的!”
在云梦的时候,很容易找到船夫。商量好了一趟多少钱,或者一天多少钱,就能直接上船入水了。
小孩有点紧张的仰着头问:“水里真的会有抓人的水鬼吗?它长什么样?”
“水鬼神秘得很,怕是只有被拖下水的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吧?”老婆婆神秘兮兮地说着八卦,还说,“这水鬼都抓了不少人了,最多的那个月,足足死了五个呢!”
她还煞有介事地说:“水鬼就爱吃小郎君你这种皮肉嫩的小娃娃,你要是去玩水,说不定直接就把你抓走吃掉了,听老婆子一句劝,玩点别的。”
狄昭昭小脸紧张,咽了咽口水,还悄悄用手抓住了爹爹的衣摆,往爹爹身边靠近了两步。
咸鱼:“……”
这种吓唬小孩,以使其远离危险的口气和话术,是怎么做到贯穿古今的?
还各地都统一!
紧张的小孩从爹爹怀里掏出几颗糖,选了一颗自己最喜欢的味道,剥开,吃到嘴里,压压惊。
又递了几颗给对面的老婆婆:“奶奶你也吃,吃点甜的压压惊。”
老婆婆一喜,把几颗糖果放到自己的菜篮子里,准备带回去给家里小孩吃。
她可不需要压压惊,她和老姐妹们唠嗑聊这些八卦不知道多起劲。
狄昭昭看着怕怕的,但还是好奇的打听:“水鬼是什么时候出来的?就在南山水域里活动吗?”
也许这就是鬼故事的魅力,让人又害怕又忍不住想要听。
不仅吸引狄昭昭这种小朋友,还吸引狄先裕这种大朋友。
这可和现代的鬼故事不一样,而是真的在古代传扬开,形成了恐怖统治力的真鬼故事。
老婆婆也高兴有了新的八卦对象。
八卦这种事,与知道的人一起讨论,和说给完全不知道的人听,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体验。
至少老婆婆就很享受后一种,看一惊一乍的丰富可爱表情,极具感情价值的回应,连菜都不想买,饭都不想做了!
“我算算啊,这水鬼应该是从去年秋天出来作乱的,”她道:“刚开始只是死了一个人,从水里浮起来,被冲到岸边,听说特别恐怖,整个人被吸去了三魂七魄,面目模糊,浑身稀软。”
狄昭昭听得眼睛微瞪,嘴巴都下意识张开。
小身体紧紧地贴着爹爹。
“我跟你们说啊,”老婆婆压低了声音,“这是被拉去当了替死鬼,传说要是不拉到下一个人,他的魂魄就会一直被困在水底,所以才被泡成那样,就是水鬼不想让人认出他来,给他招魂。”
狄昭昭咽了咽口水:“被水鬼抓走的话,家人会来认的吧?”
不管是掉下去的时候救人,还是发现家人很久不回来,总不能凭空忘了?
“这就是蹊跷的地方了!”老婆婆一拍手,语气都变得有点激动,“这个水鬼的厉害之处,就在于凡是被他拉去当替死鬼的,全都抽去三魂七魄,还能用法力让亲朋好友全都忘记这个人,好像这个人从来不存在一样!”
“死了这么多了,没一个人站出来说自家丢了人的!你说恐不恐怖?连个下葬,给入土招魂的都没有,有道士还说怕是要生生世世困在水底下了。”
狄昭昭连忙问:“死了这么多,这么多是多少?”
老婆婆说得正激动,忽然被数学题卡了一下,但还是很灵活的说:“那可数不清,反正自去年秋起,每个月都有几个死的,最多那个月足足有五个!”
她抬起胳膊,像是音乐家一样挥手来回舞过远处水面,说道:“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忽然浮到水面上,然后被冲到岸边,恨不得方圆十里都是臭的,自从有水鬼之后,鱼都没人吃了。”
“泡过尸体,或者吃过尸体的鱼,你说谁敢吃?”她抬了抬自己的菜篮:“你看,我就没买鱼。”
狄昭昭害怕的踮着脚一看:“真的没有鱼欸。”
正说着,老婆婆抬起朝着水面的胳膊一僵,她咽了咽口水,强撑着八卦人的最后一丝颜面和坚强,颤着声说:“你看,我没骗你吧?”
闻言, 狄昭昭紧张得瞳孔都狠狠颤抖一下。
小手紧紧地抓着爹爹的衣服,三分害怕三分忐忑四分好奇地顺着老婆婆手指的方向看去。
咸鱼本来是不信什么水鬼的。
但紧张的情绪是会传染的,小昭昭紧张的情绪, 就跟蜘蛛丝一样往他身上爬,把他心也一点点箍紧。
这会儿几乎和身边小孩同步的动作,僵硬地扭头,看向水面。
父子俩果然看到一个疑似人形的黑影,在江面上漂着,顺着浪花上下起伏摇晃,还逐渐靠近岸边。
“呜呜哇——”
小昭昭吓得眼睛紧闭,害怕得大叫, 就跟看到了贞子从电视里爬出来一样, 哇哇叫着往爹爹身上爬,小嗓儿慌乱:“爹爹!爹爹有鬼啊啊!!”
小孩像猴一样灵活,爬到爹爹身上, 又用小胳膊紧紧抱住爹爹, 脑袋死死地埋到爹爹胸膛里, 哭:“有鬼呜呜哇~”
呜呜鬼要来抓他吃掉了。
小八爪鱼一样抱着爹爹,小孩哭得可大声了。
狄先裕感觉有点腿软, 怎么说也是一具尸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一具扭曲膨大的怪异人形物体, 随着一股恶臭, 逐渐朝自己的方向飘来, 这冲击力……
周围人听到狄昭昭的哭嚎声,立马也注意到水面上的不同。
一时间人仰马翻。
“艹, 又来!”
“水鬼到底要抓多少人才满意?船没人坐, 鱼也没人买,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还让不让人活了,要不请个大师来降伏一下这个水鬼?总不能一直这样让它作乱害人。”
“走走走,赶紧走。顺便去报个官,歇了这么久,我还以为水鬼抓够人去投胎了!”
附近的人,就跟遇到了乱军进城一样,作鸟兽散。
咸鱼:“……”
他现在深刻理解为什么会有囤盐潮了,即使自己不信,身边所有人都慌慌张张的,真的很难不慌啊!
不会真有鬼吧?
连狄先裕这个无神论者都不禁冒出这个想法,这念头一冒,想法就止不住了。
要是没有鬼,他怎么来这个朝代的?真要说的话,他不就是一个大号好鬼吗?
连系统都有了,另一个世界都有了,难道真的没有鬼吗?
咸鱼顿时紧张得呼吸急促,跟在动作矫健,身手灵活的买菜老婆婆身后,慌张地逃离了水边。
回到家。
咸鱼觉得茶杯太小了,直接拿起一个碗,咕噜咕噜给自己猛灌了一碗凉白开。
长舒一口气。
狄明则是拍着弟弟的背,有点着急地安慰着,又问二叔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好好地出去玩吗?怎么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
狄昭昭小手抓着胸口的衣服,委屈地告状:“有鬼!”
他坐在罗汉床上,抽噎着说:“鬼就喜欢吃我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孩。”
狄明:?
二叔吓唬弟弟了?
他抬头看狄先裕,只看到狄先裕也是一副有些惊魂未定的模样。
所以是二叔吓弟弟,然后自己也被吓到了?
狄明如此想,可见咸鱼平日不靠谱多深入人心。
“要不睡一觉?睡着就好了。”狄明把弟弟揽在怀里,一下下轻抚他的后背。
狄昭昭感受到安稳的气场,总算被哄好了一些。
狄先裕也心疼地坐到罗汉床的另一边,给小孩擦擦脸,递一点甜味的点心。还让人去买了府城里最好吃的一家糖葫芦。
狄昭昭双手抱着一根糖葫芦,咬了一颗含在嘴里,咬破透亮的糖衣,很快就感觉到酸甜的美味。
小孩委屈地瘪着嘴,泪眼汪汪地告状:“我不好吃的,鬼肯定是弄错了。”
见昭哥儿好些了,狄先裕揉揉他的小脑袋,应道:“好,昭哥儿最难吃了。”
狄昭昭点点头。
又低头去咬下一颗糖葫芦,忽然觉得不对劲,他抬起小脑袋,水汪汪的眼睛瞪圆,为难又纠结:“我不会是最难吃的吧?”
在爹爹和明哥哥的安慰下,狄昭昭挂着泪珠窝在爹爹怀里睡着了,还一个劲儿地往爹爹怀里钻。
小孩睡得沉,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日。
而在贡院批卷室的荀知府,就没有这么舒服的觉可以睡了。
他拆开糊名,看到自己和众批卷官一起确定的前十名考生。
都不需要对照名册去认人,就惊讶地发现,这六名里头,有两人来自一家,霸占榜首两名次,还是兄弟。
正是狄明和狄昭,小的这个,年仅九岁。
糊名前的排名,狄明在前,狄昭在后。
即使有年岁更大的考生,但狄明和狄昭兄弟俩的学识,显然不仅远超同龄人,已经达到了更高的水平。
看了几人的答卷,荀知府唤人将这六人县试的文章取来。
他问:“诸位觉得如何?”
看到了桌案上的头两名,泉乐县的县令试探说:“狄世子是云梦县的县案首,与其兄狄明的学识文采、学识也不相上下,属下觉得不如成人之美?”
他作为府试考官之一,没有称呼学子名字,而是称呼其为“狄世子”,想法可见一斑。
荀知府听了,却眉头蹙起,对这种行为很反感,刚要说话,就见有人急急忙忙地从外进来。
禀报道:“荀大人,又有一具尸体在云水岸口那一段浮现。”他顿了顿,声音都更低了一份,“还是……与之前一样。”
荀刚顿时脸色一黑,通身气沉,他匆匆离开,抛下一句:“直接按拆糊名前的名次来。”
按惯例,最后的名次是在拆糊名后会微调的。会考虑到很多因素,比如前十名中同县不宜过多,要结合县试文章参详,不宜让年岁大的老考生成为童生试的案首……
但人命当前,哪里还能顾得上这些?
已经出了二十多条人命了!
本以为间隔这么久都没事,不会再出现了,结果在这档口,竟然又出现一具?
荀刚匆匆而去,面色黑沉犹如黑炭,亲自带着人忙碌了一整夜。
足足一夜没合眼。
正是府试放榜日。
在贡院前高高挂起的榜前,欢喜的人终究是少数,更多的是一脸悲色,痛哭流涕。
毕竟考不中的,才是大多数。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即使只是最简单的上桥这一关,也终究只有少数人能成功。
最终狄家有四人在此次五场县试,一场府试中,取得了童生的功名。
狄明拔得头筹,狄昭第二,狄家另有两房子孙,分别取得了第十六,第四十九的成绩。
原本此次有希望考中的狄庆,心神不稳,发挥失常,落在了榜外。
有别的县的学子看到榜首之名,疑惑地向身边的人打听:“我记得几个县的县案首,没有叫这个名儿的?”
“你这就不知道了吧,他和云梦县案首是兄弟……”
看到榜后,原本眼皮还有点红肿的小昭昭,眼睛一下就亮起来。
“这么说,我和明哥哥都可以再去考秀才啦!”
“哇!!”
狄昭昭兴奋得好像拥有了一整根糖葫芦垛。
“我现在是童生了!”
太棒了。
他距离考完科举做官又近了一步!只剩下4/6的进度啦!
“而且我和明哥哥还是这么厉害!没有人超过我们欸,还有一人一个案首!”
美滋滋的小孩,提出要去吃好吃的庆祝一下,浑然忘记了昨天自己抽抽搭搭的可怜模样。
“吃!”狄先裕大手一挥。
决定大吃一顿,给两个孩子庆功,他摸摸狄明的头,笑着夸道:“好样的!”又眉飞色舞地说,“等你回去了,你爹肯定高兴。”
狄昭昭立马跟上:“爹爹、爹爹!那我呢?”小脸期盼得昂着,眼眸里全是亮晶晶的期待。
狄先裕笑着又夸了昭哥儿几句,再又把两个孩子大夸特夸一通。
不夸都对不起的他这么多年都没考中的考试啊!
狄明觉得心里软乎乎的。
狄先青内敛,即使有夸奖,也温和含蓄,不会如此热烈张扬,后头总还会跟着几句勉励。
如此热烈的欢喜和夸奖,此前很少听到,但自从跟着二叔回到云梦,就总萦绕在耳畔。
夸得狄明都失了稳重,脸颊泛红的喜悦起来。
狄先裕的夸奖太真挚了,这份情绪也一如既往的动人。
两个小孩乐得和咸鱼抱成一团,庆祝这份欢喜。
几天后。
两个孩子都决定留下来,参加接下来八月的院试。
院试三年两次,若错过这次,就要再等接近两年的时间。
只有狄昭昭还有点犹豫,倒不是担忧学识不行,只是偷偷担忧着,留在南山考秀才,会不会被水鬼盯上啊?
虽然被哄好了,但是小昭昭私以为,他应该不是最难吃的那种,不仅不难吃,可能还真的很好吃。因为按照他的经验,什么烤乳鸽,烤乳猪都很好吃,全都是幼年的最嫩最好吃,呜呜呜~
在小孩偷偷担忧着的时候,狄松实乘船而下,赶到了南山府。
他此行来南山,公务有四,首先是巡视抽检勘察手册和各项工具是否配齐,有无贪墨,衙役是否学习掌握。二来,为南山府上报的水鬼连环杀人案而来,这案子于其它疑难案件不同,若是不破,怕是会一直有人源源不断的死亡。三来,云梦县县令吴正岩申请不等秋后送往京城,足足十多人斩首示众,要严加审查。四则是狄菌和狄森制做出的打猎玩具。
除此之外,也有些私情,他收到了族长的求助信,抚时感事,想着此行也能顺便回乡,祭奠一下父母。
狄昭昭看到祖父,哇的一下就哭了。哒哒哒跑到祖父跟前小手抱住祖父,委屈坏了的小孩,抽抽搭搭地跟祖父告状:“……呜呜祖父,吸,有坏蛋水鬼想吃我呜呜,吸,他们说水鬼最喜欢吃我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孩啊哇——”
祖父低头,徐声道:“昭哥儿有没有想过,那不是鬼,是案犯?”
狄昭昭抽噎的声音一下停住了,吃惊:“坏人?!!”
狄昭昭煞有介事的说, 但水洗过的眼睛里,剩下的多半是惊奇了。
“哪有什么水鬼?要是有的话,这世上早就妖魔横行……”
狄松实牵着孙儿的手进门, 走进来就闻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苦涩药味。
他眉头微微皱起:“厨房在熬药?”
狄昭昭点点头,有点小担忧的说:“郎中说爹爹有点小咳嗽,估计是不好好盖被子着凉了。”不过他还是小大人似地宽慰祖父,“不过郎中说好好喝药就能好了。”
这个要热不热的季节,入睡时很燥热,贪凉的人不乐意盖被子,入夜后寒气一来,可不就容易寒气入体吗?
小昭昭就做过这种事, 还喝过很苦的药。
他想想就小脸皱巴到一起, 不过还是对祖父说道:“爹爹肯定也不是故意的,祖父不要说爹爹好不好?”
爹爹已经吃了好几天的苦药了。
要是再被训,多可怜呐。
“嗯, 祖父答应昭哥儿。”狄松实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他摸摸小孩的头应道。
他闻着渐浓的药味, 对狄昭昭说:“昭哥儿要不要去看看药,再去给你爹找点甜嘴的吃食?”
狄昭昭连连点头:“那我去看看。”
狄松实并没有大张旗鼓的来, 因为还要巡查南山府的勘探手册下沉情况,故而轻装简行, 连家中也不知他回来的消息。
狄明收到小厮的消息, 也过来拜见。
狄松实简单赞扬勉励了两个孩子一番, 把昭哥儿交给狄明,三言两语就把两个孩子支开了。
他迈着大步急走到狄先裕住的那间屋子前, 伸手直接把门推开。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一贯稳健的步伐加快不少, 沉稳的面色下,心情似乎并不那么平静。
二郎自幼爱护自己,年纪轻轻冬日喝的温热水里爱放枸杞,跨年夜里睡晚了,也会在接下来几天嘀咕什么“狗命要紧”“要吃点好的补一补”
你若问他,他便嘻嘻哈哈的说,“有这么好的爹娘,我肯定要长命百岁才划算啊。”
“而且我现在开始养生,少走多少弯路啊?”
虽让人哭笑不得,但二郎确实自幼身子骨不错,即使没有习武,也很少生病。
二郎怎么会做出贪凉不盖被的事?
除此之外,这个快要迈入炎热夏天的季节,哪里会有什么事会让人着凉?
“谁?”
冷不丁被推门,咸鱼惊坐起,“不是都跟你们说了吗?少过来,被传染了多难受……”
狄先裕的声音戛然而止,他不敢相信自己看见了谁。
站在门口的身影并不魁梧伟岸,看着甚至有点清瘦,但只是逆着光站在那里,就给咸鱼一种莫大的心安之感。
不知怎么的,他声音忽然都有那么一丝哽咽。
“爹。”
狄松实快步走进来,压着他躺下,见他面色确实不好,但也不算严重,这才松了口气。
他又看见床边放着的话本,他没见过的玩具,还有一些涂鸦,床边还有一些吃食……
看起来狄先裕被照顾得不错,养病的日子还是有滋有味的。
“说说吧,你这是怎么回事?”狄松实皱着眉问,还用手抚了一下狄先裕的额头。
咸鱼躺在被子里,干巴巴地说:“就是、就是着凉了。”
“骗骗明哥儿、昭哥儿还行,你这套说辞,还想骗我?”狄松实瞅他。
狄先裕一下被轻轻揭开了头顶的布,瞬间就放弃挣扎的垮了脸,叹口气嘀嘀咕咕:“我就知道。”
他从小就鲜少能从他爹这儿,成功诓骗点什么。
小时候好像有。
但是长大之后一回忆,那都是他爹故意哄他的!
放弃抵抗的咸鱼,有点不好意思的低声说:“郎中说,我有点魇着了。”
为了保全自己的面子,他还特意加了一个“郎中说”的前缀。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明明当天看到那具鬼尸的时候,还没什么大事。
第二天还能兴高采烈的跟两个小孩一起去看榜,高兴庆祝。
结果自那天晚上起,他每晚都会做梦,梦里都是披头散发,全身挂着腐烂稀肉,吐着长长舌头的鬼摇摇晃晃飘着来找他。
有的声音幽幽的:“这身体不错,我要了。”
或者是一双眼球突出、甚至眼球裂开眼睛盯着他,无论他怎么跑,那眼珠子不转,头转,就是死死地盯着他。
夜半时分,总会从梦中惊醒,背后一身冷汗,就再也睡不着了。
郎中说这是见了水鬼,被魇着了,给他开了安神的药,还说:“你放心服药,这大半年被鬼魇着的人多,吃了我这药都好了,药到病除!”
只是郎中没想到,旁人拉车的拉车、摆摊的摆摊,总有自己的事。郎中给一给心理暗示,又要硬着头皮去挣钱,自然两三天就走出来了。
但咸鱼又不需要挣钱,只躺在床上静养,想起自己的经历,没事越是爱东想西想,就愣是拖着没好转。
狄先裕说完,还嘀咕:“我就没见过这么神奇的鬼,还给了两天缓和期才发病。”他有点气,“那个郎中还说药到病除!”
“什么鬼?”狄松实看他人高马大的儿子,也没觉得二郎胆子这么小,“你就是被吓狠了,一时没回过神来。”
就跟那些遭了大难哭不出来的一样,悲痛到了极致,就呆愣愣的,反应不过来,还能看着冷静的操持身后事,等事后过去几天,才会痛哭出声。
“啊?”这几天一直在琢磨鬼的咸鱼下意识出声。
他撑着手坐起来,有点激动的比划:“爹我跟你说,那个真的贼恐怖,全身都跟那烂泥巴似的,眼珠子凸得要掉出来,舌头伸出来悬着,浑身就是鬼那种污绿色混着污血色……”
但凡回忆起来,狄先裕就觉得这简直比丧尸文里的丧尸都恐怖一百倍。
眼睁睁看到它在水上接近自己,闻到那股似死老鼠一样的臭味,听到周围人此起彼伏的尖叫,感受到所有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恐慌……
五感亲临的冲击,真实强烈得堪比文字百倍千倍。
狄松实皱眉,还能记得这么清楚,这几天怕是没少回忆,他打断道:“既然怕就别说了。”
见把二郎从那股情绪中扯出来,他握住那只都有些微微颤抖的手,掷地有声道:“那不是鬼,那是被水泡大泡肿的腐烂尸体。”
他把二郎搂紧怀里,安慰的拍拍他的背,宽慰道:“爹当年第一次见这种尸体,也是肝胆俱裂,当时还年轻,直接吐了。二郎还能撑着照看家里,已经很不错了。”
他见两个孩子的状态,面色红润,气息均匀,除了有点小担忧,看着精神头很足。
显然都是真心相信二郎是小着凉。
咸鱼已经彻底懵了。
本来还觉得是他爹哄他,但听到他爹年轻时候的糗事,理智瞬间打败了恐惧站了起来。
再听他爹的解释。
他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浮现一个词——巨人观。
当科学战胜了神学,当科学战胜了水鬼。
狄先裕感觉什么病痛,好像都一瞬间不药而愈了!
他甚至生出了力气想骂街。
他也不是没听过这个词,但没见过照片。
也不是没看过这种尸体的刑侦剧,但是全都被打了一层厚厚的马赛克。
甚至在他穿越前的那些年,血在很多信息传播平台都变成了绿色。
谁能想到这就是巨人观啊!
简直比他看过的所有文字描述,比他脑子里大致勾勒的“大、肿尸体”,恐怖一万倍!
但他能说什么呢?
总不能怪国家把他们普通人保护得太好了吧?
咸鱼落泪。
“真的是坏人啊!!”
门外传来一个很是兴奋,甚至跃跃欲试的小嗓音。
左手端着一碟蜜枣,右手端着一碟糕点的小昭昭,从左边回廊穿过来,刚好听到了祖父说的最后一段话。
他都来不及跑到门口,兴奋的从窗户探出头来。
他后面跟着快步走来的狄明,还有端着药罐不好跑的小厮。
狄松实仔细看看狄昭昭的表情,尤其是还湿润的眼睫,有点担心他也受影响。
但只看到那双黝黑乌亮,闪烁着气恼和兴奋的眸子。
狄松实有些不解。
但很快,目光落在小昭昭的身高上,他就想明白了其中症结。
高矮不同的人,视野里的东西是完全不同的。
打个极端一点的比方,人走进房间能看到床上趴着的熊娃娃全貌,狗跑进房间只能看到垂下来的床单,和一点点熊屁股。
狄松实估摸着昭哥儿的身高,大抵能看见个脚底板,和一点点膨起的肚子?
如果鞋还没掉的话,那就更无碍了。
狄昭昭一点也不知道,祖父竟然在庆幸他长得矮!
他哒哒哒跑进爹爹房间里,先把糕点和蜜枣放下,又有点担心的凑过去想看爹爹的脸,关切地问:“爹爹,你今天有没有好一点?”
看不到,小孩还绕了一圈,跑到另一边,想看看爹爹怎么样。
结果爹爹被祖父抱着,还是看不到。
他还弯腰,歪着脑袋试图从下往上看:“爹爹?”
爹爹病也好了。
水鬼也是假的。
狄昭昭觉得祖父简直太厉害了,他一来,所有的阴邪都要退散!
他知道有这么个坏人,连书都不想看了,围绕着祖父打转,软声央道:“祖父~祖父~”
“好祖父,你就带我去嘛,我也想抓这个坏人!”
祖父被缠得实在没办法,只得带上了小昭昭。
但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绝对不让狄昭昭看到被水泡得可怖的鬼尸。
这案子的关键,也并不在尸体上那些小细节,小线索上。
而是在于,这些死者到底是谁?
这是要依靠随着尸体一起打捞起来的衣服、随身的物件、仵作分析的死亡时间,江水流域流向来一点点分析排查的。
他这一路,已经细细看过南山府递交到京城的卷宗。
这案子被卡住,最难的就是,这么多具尸体,全都是仵作最呕的绿鬼浮尸不说,还没有人来衙门认领尸体,说死的是他们家的人。
甚至大部分的衣服、随身物品,都被水流也一同带走了。
连死的人是谁都不知道,又谈什么去找凶手?
“……脸都没法看了,指印也没有,绝大多数痕迹都在水里腐烂消失了。”狄松实以一种比较平淡且朴素的描述,讲给孙儿听。
他本以为孙儿听过会发愁,或者皱着小眉毛思考,要么继续疑惑的发问,也可能提出一些自己的找人想法……
诸多猜想,只是无论哪一种,都和眼前自己看到的表情对不上号。
昭哥儿小脸上,竟然露出了古怪的……犹豫且兴奋神色?
他依稀记得,曾经有一次他去乡间查案,正巧碰到了有一头野猪下山。
野猪很大一头, 看着就有小几百斤肉。
拿着各种武器冲上去的村民,脸上当时的表情,就和昭哥儿现在脸上的表情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