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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后的第十年by云炽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9-03

老?唐回头看了眼,站起身把窗户合上?。
雨被关在窗外,还是不停震着玻璃,就像那天在天台,雨和雷声震在伞面上?。
止不住的响。
傅应呈慢慢抬起眼睫。
又在下大雨了。
真烦人啊,怎么会有这么多?下不完的雨。
老?唐回头看见他的表情,忍不住叹息起来:“小傅啊,你?不要听?其他人怎么想,也不要管网上?的人。”
“就像老?师上?次跟你?说的,无论环境怎么样?,一个人总是拥有选择。你?在老?师心里呢,就是一朵白莲花,出淤泥而不染。”
傅应呈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女孩的嗓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了,像风掀动风铃,清晰又鲜活。
——“您多?恨他啊,把他比作白莲花。”
空洞的雾猝不及防散开一个角。
刺出尖锐的痛意。
傅应呈失控地?站起。
他身后的椅子在地?板上?被拖出吱呀一声响。
老?唐一惊。
面前的少年面色惨白,低着眼,让人看不清神色:“我想回去了。”
“哦哦,行,你?回班做作业吧。”老?唐点了点头,傅应呈刚走出两步,老?唐想起什么似的,又叫住他,“你?等等。”
老?唐打开抽屉,从里面找出一张叠起来的纸:“这个给你?。”
傅应呈伸手接过来,翻开,扫了一眼。
血液涌上?脑子,瞬间轰的一声。
一瞬间嘈杂的雨声远去了,四周骤然变得极为安静,他视线里只有这么一张普普通通的纸。
纸是洁白的,上?面的字虽然仍旧很丑,却全都一笔一划,几乎让人想到写它的人是以一种怎样?格外端正的态度写下来的。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是季凡灵的字迹。
“我匿名支持傅应呈同学当三好学生!”
“徐志雷欺负我们班同学的时候,李博航袖手旁观,他虽然没有参与,但?他也没有阻止,没有阻止就是一种参与!傅应呈才应该是三好学生,他爸不是好人,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是他妈生的,又不是他爸用头发克隆出来的!”
“傅致远是傅致远,傅应呈是傅应呈。”
“我代表我自己。”
“永远支持傅应呈!”
傅应呈指尖攥着纸,按到指尖泛白,又触电一样?松开。
短短几行字。
他看了一遍又一遍,好像不能理解一样?。
他几乎可以想到女孩鬼鬼祟祟地?溜进办公室,面无表情地?把纸压在老?唐桌子上?,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离开。
她还以为自己的笔迹天衣无缝,还不知道自己的字有多?丑,丑到稍微了解她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她也不知道这封匿名信根本就送不到校领导手里,只会在老?唐的办公室里积灰,他们只关注学校的形象,根本不在乎学生的感受。
他努力去争这个三好,只是为了奖金而已。
你?都死了,我还要这些没用的东西做什么呢。
你?以为我都是为了谁啊。
都愿意为我争取,为什么不愿意为自己争取一下呢?为什么不为自己活呢?为什么要去救人呢?!管他什么小孩死了就好了!谁在乎啊?只要你?活着就好了啊!!!
太可笑?了,太不值得了,太不公平了……一切的一切。
傅应呈往后退了半步,又退了半步。
“不仅是我,也有同学是支持你?的。”老?唐的声音幽幽响起。
“所以,不要太难过了啊。”
傅应呈走出办公室,身形摇摇晃晃。
一贯挺拔的背影此时微微佝偻着,头很低,后颈处凸起一截苍白的棘突。
好像那张纸是什么很沉重?的东西,把他的永远挺直的背,都硬生生压弯了。
老?唐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但?门被傅应呈从身后关上?,阻隔了他的视线。
或许是风吧,吹动了门板,让门板朝内重?重?抵了一下,发出沉重?的闷响。
风声尖锐地?从楼宇间穿过。
低哑的哭声,像是重?伤濒死的野兽压抑的呜咽,刚刚发出,又很快被铺天盖地?的雨声吞没了。
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
傅应呈的一部分。
永远留在了那个没等到她的天台上?。

四?天后,傅应呈乘班机从华盛顿飞回北宛。
苏凌青额上架着墨镜,一身亮眼的橙色西?服,掐着点提前到了?机场,笑眯眯地等着接机。
他一不懂技术,二不通外文?,所以没跟着去华盛顿。
但傅应呈手?下没有?吃干饭的人,苏老爷子是老一辈声誉极佳的官场人,钱没多少,关系网遍及北宛。
苏凌青虽然算个废物纨绔,书读不出来,但继承了?他爷爷打点关系的天赋,再加上长了?个帅得讨喜的皮囊,天生就是能物色和拉拢合作伙伴的人才。
远远看见傅应呈几人出来了?,苏凌青挥手?:“哟,这里!”
等离近了?,看清傅应呈的状态,苏凌青的笑容逐渐消失:“我天,你几天没睡觉啊?”
男人眼窝深邃,眼睑青黑,英俊的骨相也?难掩疲倦:“睡了?。”
“睡了?怎么跟没睡一样?你这怎么跟吴总吃饭?”
吴总是苏凌青拉的人脉,合作了?也?有?两年,态度又特别诚恳,真的就一心一意要给?傅应呈接风洗尘,别无?所图,苏凌青也?有?些难以推辞。
一般苏凌青安排的饭局,没有?特别的事情,傅应呈都会到场。
谁想到他今天状态这么差啊?
“你都替我安排了?,我还能不去??”傅应呈瞥了?他眼。
苏凌青很快地跟温蒂过了?个眼色,问这人怎么气压这么低,温蒂不鸟他,苏凌青只好搂着高?义的肩膀,拉近了?问:“怎么了??不是说谈得比预期还高??”
“是高?。”
高?义苦着脸,“不过中途惠亚那帮人把傅总父亲的事透给?加文?,加文?发脾气来着。从那天开始,傅总心情就没好过。”
苏凌青可疑地眯了?眯眼:“你确定是因为这事儿?”
“没别的事儿啊。”
苏凌青很了?解傅应呈,他对?自己的要求近乎苛刻,最讨厌没用的情绪。
傅致远的事都过去?二十年了?,除了?添麻烦,绝不可能在傅应呈心底掀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那能是因为什么呢?
今夜北宛有?雨,饭局定在听雨楼,菜色是精心布置了?的,精致小巧,琳琅满目,吴总迎在门口,看到傅应呈就眉开眼笑,热情地端茶倒水。
虽然傅应呈情绪很淡,但苏凌青绝不会让场子冷下去?,桌上一时间其乐融融。
吴总站起来给?傅应呈敬酒:“傅总,我真不知道您是今天的航班,让您受累了?,我自罚一杯。”
傅应呈眼皮不抬,跟着喝了?。
过了?会,吴总又起身敬酒:“这两年的合作全仰仗傅总的关照,这杯我喝了?,您随意。”
傅应呈一言不发,仰头?饮尽。
苏凌青疑惑地挑了?下眉。
酒过三巡,吴总荣光满面,喜气洋洋。
要知道,他跟九州医疗做生意是高?攀,没有?他吴总,也?有?王总李总胡总。
他给?傅应呈敬酒,傅应呈完全可以以茶代酒,但他不仅喝了?,而且杯杯见底,这说明什么!
说明傅应呈看重他啊!
太感人了?!太真诚了?!太看得起他了?!
虽然傅总寡言少语,但感情深不深,全都在酒里啊!
对?方?的人不了?解傅应呈,然而傅应呈这边的人都看出老板的不对?劲。
……这两年傅应呈几乎是滴酒不沾的。
“苏总监,要不要拦着点?”高?义低声征求苏凌青的意见。
“不用。”苏凌青按住他,“他心里有?数。”
傅应呈酒量好,酒品也?好,而且信奉实力而不是酒桌关系,就算是公?司起步最艰难的时候,他也?不会以身体为代价去?谈生意。
这么多年,傅应呈喝醉,苏凌青只见过一次。
大约七八年前,巧了?,也?是二月初的时候,一贯律己的男人破天荒喝得烂醉。
他外表看起来依旧是清醒的,面色冷淡,吐字清晰,但是大半夜的发疯,非要买生日蛋糕,劝不听,买不到就不回去?。
苏凌青硬着头?皮陪他找蛋糕店,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了?,给?他买了?个小的,他还不肯让别人拿,非要自己捧着。
等苏凌青半拖半拽地把他弄回家,傅应呈还非要点蜡烛,点完蜡烛,跌跌撞撞走进卧室,对?着床头?一张两寸的证件照说生日快乐。
不知道是不是烛火的缘故,有?那么一瞬间,男人的眼眶竟然好像红透了?。
苏凌青那天也?喝了?不少,心说你给?照片点蜡烛这架势跟给?遗照上香似的。
真他妈怪瘆人的。
第二天苏凌青再笑话他这事,傅应呈却不认了?。
苏凌青问昨天谁过生日,傅应呈说什么生日?
苏凌青问那照片上是谁,傅应呈说什么照片?
不管苏凌青怎么问,他就一句:“喝醉的是你吧?”
苏凌青端起酒杯,笑着跟吴总插了?几句话,余光瞥见傅应呈又自顾自端起了?酒杯。
苏凌青:“……”
他心里到底有?没有?数啊。
酒局结束,傅应呈看起来还是面色清冷,背脊挺拔,吴总面红耳赤,醉得结巴,不住地都夸他好酒量。
一群人闹哄哄地下楼,走向停车场。
因为这次连傅应呈都喝了?这么多,吴总那边的人不敢不喝,所以一个能开车的都没有?。
苏凌青张罗着叫代驾,一不留神,吴总已经自己拉开车门,坐上驾驶位了?。
人群喧闹,没人注意到,傅应呈的眼神瞬间沉了?下去?。
“傅总您快回去?吧。”吴总摇下车窗,“时间不早,又下了?雨。”
“你不能开。”傅应呈说:“我让陈师傅送你。”
“诶!不用!”吴总慌忙道,“哪能让您的司机送我,我自己来。”
“你下来。”傅应呈冷冷道。
“不不不不用,这哪好意思,我家近着呢!就在前头?!”吴总沉浸在客气和寒暄中,全然没注意傅应呈冷到冰点的眼神。
其他人跟着劝了?几句,吴总不管不顾地已经挂了?前进档。
车辆起步。
就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傅应呈大步走出伞下,抬手?,直接从敞开的车窗伸了?进去?!
男人手?肘抵着吴总,把他往后一按,手?臂隔着座椅的宽度,将档位挂到P档,拉起手?刹,从内打开车门,拎着吴总的领子,硬生生把他从座位里拖了?出来!
这一切都在分秒之间,行云流水!
“嘭”的一声响!
傅应呈单手?攥着吴总的领子,将他按在车上,手?背青筋暴起,抵着他的喉咙。
雨水顺着黑发滑落男人的脸。
“吴晓晨,你听不懂人话是吗?”
全场吓得鸦雀无?声。
操操操操操操!
刚刚还好好的!
什么情况!
苏凌青一扭头?,脑子都炸了?,伞随手?一丢,冲过去?掰他的手?:“傅总!有?话好好说别动手?!!诶诶诶傅总!!……傅应呈!!!!”你大爷的!还不如买小蛋糕呢!
也?不知道傅应呈哪来这么大手?劲,苏凌青平时也?撸铁健身,此时龇牙咧嘴,使出浑身解数,居然都无?法撼动他的手?臂!
“我我我我……”吴总人都傻了?,直接酒醒大半,“我不开了?我不开了?!我错了?傅总!我是想跟您客气来着。”
“客气?”男人眼底一片深黑,“酒驾犯法你不知道?”
“真的,很近,不会,出事……”吴总快要喘不上气了?。
傅应呈就算醉疯了?,嗓音居然依旧是清冷的,浸酒冰块一样的质感:
“……你不在乎,是因为就算撞到人,死的也?不是你么。”
几个人一起发力,总算是把傅应呈往后拖开了?。
苏凌青双手?按着傅应呈的肩膀,垂着头?气喘吁吁:“好了?,好了?可以了?,吴总他也?不是有?意……嗯?”
苏凌青注意到了?什么,看向傅应呈垂下的手?。
停车场的惨白灯光下,雨水混着鲜红的血从男人的手?掌上淌下。
血液淌过指骨,溅在水泥地上。
苏凌青脑子一懵,抓起傅应呈的手?,触到满手?温热黏腻的血。
“这?!刚刚搞的?!”
苏凌青瞬间火了?,扭头?大吼:“谁干的!吴晓晨?!”
吴总跌跌撞撞过来,吓得要晕过去?了?:“我没有?我没有?……啊,是不是因为我的领针?”
怪就怪他今天特地打扮了?一番,在衬衫驳领处别了?个骚包的金叶领针。
就是这个领针扎穿了?傅应呈的手?掌。
一群人飞快跑过来,都没想到伤得这么重,六神无?主地出主意:
“赶紧去?酒店处理一下吧。”
“酒店不行,这得上医院!”
“北宛一院就在这附近吧!好像是五分钟就能到!”
“我天怎么这么多血啊,是不是扎动脉了?,赶紧把血止住吧傅总!”
在场乱哄哄的,还有?一位高?管晕血,闭眼直挺挺倒在了?地上,混乱瞬间加剧。
吴总快要哭了?,醉醺醺地抽自己巴掌:“我真该死啊,要不然您扎我吧,您扎死我算了?。”
混乱中,温蒂一把拽下自己脑后的皮筋,拴紧傅应呈的手?腕,冷静对?陈师傅道:“现在就送傅总去?医院。”
傅应呈转身往车上走,苏凌青快步跟上,谁知傅应呈刚坐进后排,就把车门关上了?,苏凌青和温蒂一起被拦在外面。
温蒂伸手?拉车门,车门已经锁了?。
苏凌青弯腰敲窗:“傅应呈!锁门干什么?”
“不用跟着。”傅应呈在车内淡声道,“陈师傅,走吧。”
口吻很淡,但依然是命令。
陈师傅犹豫了?两秒,还是不敢违抗。
迈巴赫快速起步,驶出停车场。
车尾气高?高?扬起,苏凌青跟在后头?追了?几步,无?奈停下,捂着额头?,喃喃道:“他果然醉了?吧!他绝对?是醉了?!”
他回头?,看见温蒂正在手?机上叫去?医院的网约车,看样子是不放心,必须得跟去?看情况。
过了?三分钟,网约车赶到。
温蒂快步上车,苏凌青紧随其后,然而温蒂就好像他不存在一样,进车后立刻摔上车门:“尾号7981。麻烦快一点。”
车外的苏凌青差点被夹到手?:“?”
今晚第二次被拒之门外,苏凌青气得舔了?下牙尖,叩了?叩车窗。
“温小姐,”男人眯着眼凑近玻璃,“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温蒂面无?表情地端坐车内:“总监工资比我高?,没必要蹭我的车吧?”
网约车不留情面,疾驰而去?。
迈巴赫内。
车窗开了?一条缝,冰冷的夜风卷着雨丝扑在脸上,雨声一边让人清醒,一边把人拖进更?深的情绪。
刚才还算清醒,此时酒的后劲涌上来。
反而晕得更?厉害。
“我尽量开快些啊,”陈师傅瞥了?眼倒车镜,关切道,“傅总,您还好吗?”
傅应呈没说话,脸色苍白,合着眼靠在后座上。
太阳穴一跳一跳的胀痛,以至于他都不怎么能感觉到手?上的疼。
他之前已经连续失眠好几晚,安眠药都不起作用。
因为加文?提到傅致远,让他想起高?三时的事,思绪一回忆起来就止不住,当夜就开始做噩梦。
这个噩梦其实。
萦绕了?他十年之久。
梦里还是那片灰蒙蒙的天台,永无?止境的大雨,天台上纸箱和家具之类的杂物堆积成山,多得能把他整个人淹没。
他在雨里拼命翻找,却不记得自己在找什么,只记得必须在七点前找到不可,再晚就来不及了?。
他一边拼命回忆自己忘记了?什么,一边急得好像整个心脏都在被烈火煎烤,暴雨迷了?他的眼睛,狂风刮走他的伞,他记不清哪里被自己找过,哪里还没有?,就那样跪在地上疯了?似的翻找,直到梦里手?表响起闹铃声。
像一枚炸弹,将他在恐惧中浑身汗湿的炸醒。
他醒来才会想起,他要找的不是一个东西?,而是一个人,他也?永远不可能找到她,因为结局早已在过去?注定。
或许是太厌恶这样的梦,他每次刚要入睡,潜意识就强迫自己醒来。
反复折腾几次,晚上也?不用睡了?。
车子缓缓停下,陈师傅心急如焚地探头?看前头?:“这个点还堵车?前边路口我稍微绕下路,看看能不能更?快一些。”
傅应呈睁开眼,看向窗外。
大排档、海鲜店、烧烤摊的霓虹灯在夜色里闪耀。
傅应呈突然开口:“右拐。”
陈师傅满脸茫然:“啊?如果右拐的话,和医院就完全是反方?向了?……”
“不去?医院。”
傅应呈嗓音沙哑:“去?吉星街。”
晚上十点,季凡灵下了?班,和吕燕一起撑了?伞往出租屋的方?向走。
她低头?看着手?机。
江柏星还在给?她发短信,说一定要姐姐去?江家小面吃饭,季凡灵被他缠得头?痛,就答应了?。
这周五轮到她休息,她说周五晚上去?吃。
季凡灵还在打字,吕燕突然小声说:“快看,我们楼下有?个帅哥。”
季凡灵头?也?不抬:“哦。”
吕燕控诉:“你看都没看一眼。”
季凡灵没有?情绪地抬头?:“我看他他还能给?我钱?……”
话说一半就顿住。
透过伞沿看去?,行道树旁的路灯下一个极高?挑的背影。
黑色大衣剪裁凌厉,男人背脊抵着树干,头?颓丧地垂着,额头?饱满,眉骨英挺。
只露出一个轮廓,就无?端让人觉得英俊。
季凡灵:“……”
女孩把吕燕往楼道里一推:“你先上楼,我还有?事。”
吕燕被推着走:“哦……哦那好吧。”
季凡灵眼看着吕燕上楼,跑了?过去?。
雨水淅淅沥沥打在行道树的叶子上,男人湿透了?,雨水从苍白的脸颊滑到脖颈,浑身有?种落拓的冷寂。
季凡灵跑过去?,呼出白雾,撑伞在他头?顶。
“傅应呈?”
雨水打在伞面的声音,随着女孩鲜活的嗓音,从梦里穿进现实。
男人很慢地掀起长睫,定定看着她。
黑冷的眼眸染了?水汽以后似乎愈加深浓。
像是少年隐忍的眼睛。
他张了?张嘴,嗓音低哑微涩地喊她:“季凡灵。”
“……你怎么才来。”

第30章 心疼
“你怎么来了?”季凡灵蹙眉:“我刚下?班啊?你不会在等我吧,有急事为什么?不去大排档?”
这还是陈师傅的锅。
陈师傅也不知道季凡灵工作到这?么?晚,以?为她在合租房里,因为帮季凡灵搬过家,知道位置,所以直接把傅应呈载到小区门口。
他本来想停在门口待命,傅应呈不同意,他也只好走远了。
傅应呈半天不说话,季凡灵意识到他状态不对,鼻尖动了动:“你喝醉了?”
傅应呈:“……没有。”
季凡灵冷飕飕道:“喝醉的人都这?么?说。”
傅应呈顿了顿,开口:“季凡灵。”
“嗯?”
傅应呈艰难开口:“你能不能回……”
一阵风刮来,把伞吹歪了,季凡灵本来伸高了胳膊给他打伞,手臂使不上力,雨全扫在两?人身上。
傅应呈下?意识伸出手。
“等等,你手怎么?回事?”季凡灵一把按住他的手。
本来傅应呈的手垂在身侧,光线暗,看不清楚。
现在伸出来伤口就很明?显了,血染红了半边手掌。
傅应呈不耐地?瞥了眼自己的手:“不小心。”
“不小心能弄成这?样??”
季凡灵眉心紧拧,也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男人的手腕湿漉漉得快冰透了。
“什么?东西扎这?么?深,钉子??”
“差不多吧。”
“不去医院你杵这?干什么??你车呢?”
“陈师傅把我丢在这?附近。”
季凡灵:“???”
陈师傅看着浓眉大眼背地?里怎么?这?么?缺德啊?开车不是?他工作吗?哪有把醉酒的老板丢在路边的?
季凡灵凶巴巴道:“你把电话给我,我来跟陈师傅说。”
傅应呈:“不给。”
季凡灵盯着他,皱着眉:“那我给你叫个车去医院。”
傅应呈:“不去。”
季凡灵:“……那我给你叫个车回家。”
傅应呈顿了下?,掀起一点眼皮,盯着她。
这?人就算醉了,外表也是?冷冷的清明?,双眼皮狭长?,开褶由窄到宽,眼睛又黑又深。
只是?平时。
他眼里不会有这?么?多,直白的情绪。
“季凡灵。”
傅应呈又念了下?她的名字,扯了下?唇角,凉凉道:“你的良心,就这?么?点儿。”
季凡灵眉心一跳:“那你要我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难道想跟我上楼去冲自来水?”
傅应呈这?次一声不吭地?站直了:“行。”
季凡灵:“……啊?”
傅应呈很慢地?啧了一声,催促似的看向她:“我不是?都说了么?……”
“——行。”
小区里高层建筑楼挤楼,密集压抑,物业形同虚设,未完工的电梯裸露着木板,角落里放着桶油漆,开关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进屋,玄关处狭窄,堆满了快递泡沫盒,鞋架放不下?的鞋挤满了过道。
空气?弥漫着股人多又缺乏通风的霉臭味。
傅应呈在门口停了一下?。
鞋堆里有不少男鞋。
他不知道合租还能是?男女混住。
季凡灵回头看见?他卡在门口,上前拉他:“不用?换鞋,我一会正好要拖。”
去厕所要穿过客厅,餐桌上散乱地?放着好几?份炸鸡外卖盒和可乐杯,这?是?昨天晚上那对一号房情侣和朋友吃剩的垃圾。
他们倒也不是?不收拾,但?就是?收得非常慢,不管怎么?催,非要放到发臭生虫了才不情不愿地?收。
季凡灵拽着傅应呈的袖子?,不想让他多看,硬着头皮走过客厅,把他带到厕所,啪啪打开灯和排气?扇:“这?里。”
厕所有台阶,门框也低,傅应呈微微低头,迈进去,打开水龙头,弓着背,开始冲洗伤口。
里面位置太?窄,季凡灵不自在地?站在外面。
她在厕所对面都睡这?么?久了,除了刚来的那几?天觉得臭,现在已经完全免疫了。
不知道为什么?,傅应呈一来,她好像五官重新复苏了似的,臭味冲进鼻腔里,到处都脏乱得难以?忍受。
本以?为傅应呈绝对不会上来的,谁想到他立刻就同意了。
她也不好反悔。
别人让她在家住了两?个月,她连让他上楼都不肯吗?
未免太?小气?。
现在应该轮到他后悔了吧。
季凡灵听到水声停了,立刻转头:“还出血吗?”
傅应呈没什么?情绪:“有点。”
季凡灵挤进去,几?乎和傅应呈贴着站,低头看了眼他的手掌和手腕上的皮筋,很有经验道:“皮筋没用?,拿条毛巾扎,然后举手,举高点,过一会就不出血了。”
她说着从?墙下?拽下?自己的毛巾,正要给他包上,想到这?人的洁癖,又停下?来解释:“这?毛巾是?我洗脸的,干净的,还是?从?你家带来的,不信你闻。”
她说着把毛巾往傅应呈脸上凑。
男人下?意识后仰,偏头避开了。
可能多少还是?有点嫌弃。
季凡灵改口:“抽纸也行。”
傅应呈看着旁处,脸绷得很紧,耳廓薄红:“……不用?,你包吧。”
季凡灵给他包上,虽然她自己有时也处理伤口,但?并不像给他处理这?样?认真,勉强包好后问?:“紧吗?”
傅应呈:“还行。”
其实她也没什么?能做的,但?傅应呈看样?子?醉得不轻,最好是?坐下?来缓一会再走。
季凡灵想到这?里,开口道:“你要不要去我房间坐坐?”
她的房间就在厕所对面两?步的地?方,季凡灵掏钥匙开锁,先一步进去。
房间很窄,进门就是?床,除了床只有一条仅能站下?一人的过道,过道里还放了她的包裹,没有窗户,两?边的墙纸泛黄,墙上拉了长?长?的塑料绳挂衣服。床头唯一一块空地?,放着她妈妈的相框。
因为地?方小,有些东西不可避免地?放在了床上。
季凡灵窜进去,嗖嗖两?把将自己床头的内衣裤塞进包里,拉上拉链,踹到床底。
“你坐床上吧。”也没别的地?方坐了。
傅应呈眉眼很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季凡灵又说了一遍,他才坐了下?来。
季凡灵走出房间,又在背后带上门:“你坐着,我马上回来。”
说不清为什么?,她不太?想让傅应呈看到她那些不太?正常的室友。
而且,也不想让她的室友看到傅应呈。
季凡灵快步走进厨房。
之前,她低血糖的时候,傅应呈给她做过蜂蜜牛奶,感觉应该也能用?来解酒。
季凡灵也想给他做,可她既没有蜂蜜,也没有牛奶。
最后季凡灵洗了个杯子?,给他倒了杯热水。
水里扔了三颗从?大排档带回来的薄荷糖。
凑合喝吧。
季凡灵走回房间,看到傅应呈还在原处坐着,递上杯子?,硬邦邦道:“给。”
傅应呈看着杯子?里没化?开的糖,欲言又止:“季凡灵。”
“啊?”
“薄荷糖泡水?”
“不喝算了。”季凡灵板着脸。
傅应呈不说话了,仰头喝了大半杯,把杯子?放在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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