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雕淑妃在线发癫/朕为淑妃养老操碎心by闫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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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周天子开了金口让她查桃红之死,郑惠妃自然不敢当睁眼瞎。
下午她差人去长春宫提窦氏审问,哪晓得碰了钉子。
派过去的是永福宫的掌事公公刘安。
刘内侍领着两个小太监过去提人,不曾想温淑妃亲自坐在长春宫的门口磨菜刀。
一旁的程嬷嬷看着她的举动,露出便秘似的痛苦表情。
刘内侍听着磨刀霍霍声,眼皮子狂跳不已。
他犹豫了许久,才躬身行礼道:“小奴请淑妃娘娘安。”
温颜头也不抬,自顾磨刀。
刘内侍硬着头皮说明来意。
结果对方等了许久,才道:“你回去告诉惠妃娘娘,就说窦春生我扣下了,让圣上自个儿差人来提审。”
刘内侍心中不快,回答道:“正午时分黄总管亲自来了一趟永福宫,提审窦氏是圣上的意思。”
温颜轻轻的“哦”了一声,看他道:“既是圣上的意思,那便让黄总管自己来提人。”
此话一出,刘内侍差点骂娘。
郑惠妃掌管六宫,哪轮得到她温淑妃上蹿下跳?
身边的小太监怕他吃亏,不动声色拉了拉他的衣袖。
刘内侍压下心中不满,憋着一肚子窝囊气回去复命。
这不,长春宫的目中无人着实把郑惠妃气着了,不痛快道:“她既然这般说,你便去寻黄文胜,这事我不管了。”
刘内侍激愤道:“娘娘,温淑妃着实过分了些,仗着温家圣眷正浓为所欲为,不把娘娘放在眼里,迟早会生出事端。”
郑惠妃冷冷道:“我倒要看看她到底能嚣张到几时。”
说罢做了个打发的手势。
刘内侍只得去找黄文胜。
周天子有午休的习惯,当他过去时,黄内侍在偏殿伺候着。
刘内侍跟守在门口的小太监说明来意,不一会儿黄内侍出来见他。
二人走到边儿上,刘内侍行了一礼,同他大吐苦水,说起长春宫的情形。
黄内侍听过后,顿觉头疼。
二人说了几句,忽听殿内传来周天子的声音,黄内侍道:“你先回去,等会儿我去问一问圣上。”
刘内侍这才回去交差。
黄内侍匆匆进殿伺候周瑾行穿衣洗漱,他换上一身轻便的常服,净面时,黄内侍吞吞吐吐道:“陛下,老奴有一事禀报。”
周瑾行:“何事?”
黄内侍当即把长春宫温淑妃的举动同他说了。
周瑾行拿着帕子,像被定住似的,隔了好半晌,才道:“她守在宫门口磨菜刀不让永福宫提人审问?”
黄内侍战战兢兢道:“永福宫那边拿不定主意,差人来问陛下的意思。”
周瑾行斜睨他,也不知是被气狠了还是其他,咬牙道:“你说朕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讨了这么一个祖宗进宫来伺候?”
黄内侍:“……”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有点同情自家主子。
周瑾行发出灵魂拷问:“朕昨晚才召温淑妃侍寝,倘若今日就把她的脑袋给砍了,外头会不会骂朕提了裤子就翻脸不认人,薄情寡义?”
黄内侍:“……”
周瑾行叉腰朝正殿去了,他赶忙跟上。
钱嬷嬷适时送上润嗓子的茶饮,她似乎知道周天子火气旺,饮子是金银花茶,水温刚刚好。
周瑾行接过抿了一口,忽地顿住身形,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说温淑妃为何不让永福宫的人提审窦氏?”
黄内侍愣住,一时摸不着头脑。
周瑾行看向钱嬷嬷,问:“嬷嬷你说,是因何缘故?”
钱嬷嬷看了看黄内侍,他三言两语说了一番。
钱嬷嬷垂首思索了阵儿,答道:“回陛下,老奴以为,窦氏多半是活不成的。”
当即把她的见解说了。
之前窦氏被关押进掖庭局的地牢里,离死期就已经不远了,结果温淑妃把人提了出来,多保了她一日性命。
现在永福宫提人审问,因着窦氏是罪奴身份,又触犯宫规,就算桃红之死跟她没有关系,也能按宫规处死。
温淑妃定是防备那边按宫规处置,这才拒绝提审,等天子亲自过问。
唯有这般,窦氏才有避开宫规存活的可能性。
听了她的解说,黄内侍恍然大悟。
周瑾行一时对窦氏心生好奇,她到底有怎样的魅力能让温淑妃自毁前程去拯救她于水火?
不过是个掖庭罪奴罢了,温淑妃那般精明的人,竟能为着她跟他叫板。
委实匪夷所思。
周瑾行压下心中的困惑,坐到桌案后,说道:“黄文胜,你亲自去提人,这案子便由你盯着掖庭局查明。”
黄内侍应道:“老奴领命。”
说罢下去办差。
另一边的长春宫里,窦春生内心惶惶。
温淑妃为着她被天子罚禁足,且刚才又把永福宫那边给得罪了,保她的代价着实太大。
倒是温颜一点都没放到心上,而是琢磨着被禁足不准外出,那日子多半很无聊,索性搞点麻将来娱乐混日子。
这个时代只有叶子牌,老祖宗们还没把国粹发扬光大。
温颜回忆起以前刷短视频看到的内容,古代麻将好像是用竹片和骨头制作而成。
反正她有大把时光消遣,索性做一副麻将好了。
在她兴致勃勃吩咐小安子去寻竹子和猪骨头时,黄内侍前来提审窦春生。
采青兴奋地进偏殿通报,眉开眼笑道:“主子,黄总管来了!”
温颜愣了愣,似没料到对方这么快就上门了,诧异道:“这就来了?”
采青点头,“他说来提窦娘子去掖庭局审问。”又道,“是圣上亲自发话的。”
温颜这才展露笑容,欢喜道:“传他进来。”
稍后黄内侍进殿行礼问安。
温颜心中舒坦,开门见山说起窦春生的案子。
黄内侍和颜悦色道:“昨日娘娘为窦氏请命,圣上允了,命老奴协助掖庭局查明永福宫宫女身亡一案。”
温颜站起身追问:“这事惠妃娘娘会插手吗?”
黄内侍:“不会,圣上说了,老奴亲自协助掖庭局查明真相,惠妃娘娘不会过问。”
温颜笑道:“那敢情好。”
黄内侍:“现下老奴能把窦氏领走吗?”
温颜点头,“既然黄总管亲自走了这趟,我自是无话可说。”
当即差人去把窦春生带来。
在等人的间隙,温颜严肃道:“我还有一事相求,还请黄总管答应。”
黄内侍客客气气道:“娘娘只管说来。”
温颜:“窦氏是罪奴不假,可她在掖庭的所作所为,相信黄总管也知晓几分。
“昨日我豁出去为她请命,还请黄总管能秉公办理,还她公道,也不枉我自毁前程许她一条生路。”
黄内侍答道:“娘娘放心,倘若窦氏真是被冤枉的,圣上自会替她做主。”
温颜:“有黄总管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黄内侍心中似有疑问,试探道:“不过老奴心中倒有疑惑,不知娘娘可愿解答?”
温颜爽快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黄内侍正色道:“说到底窦氏终归是掖庭罪奴,娘娘这般抬举她,不惜惹恼圣上,在旁人看来实难理解。”
温颜笑了笑,朝他招手道:“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你便能明白我为何这般力保窦氏。”
木头箱子里的《千金集》落入黄内侍的眼里。
他看着那些整齐的碎粗布和竹片残纸等物,困惑问:“这是?”
温颜脸上写着崇拜,解释道:“这是窦氏记录的《千金集》。”
当即同他讲解《千金集》中记录的病例药理知识,皆跟女性相关。
黄内侍听得糊涂,不解道:“娘娘就为这个吗?”顿了顿,“太医院里也有许多医书,它们不比《千金集》差。”
温颜摆手,意味深长道:“倘若这次我能把窦氏保下来,日后不仅掖庭里的罪奴能得益,六宫的宫婢也能得益。”
听了她的理由,黄内侍的内心大为震动,欲言又止道:“私自看诊,本就是触犯宫规。”
温颜反驳道:“宫规是人定的,它可以改。
“我就问你,你想不想它改?
“让太医院资历浅的去给仆从看诊,一来可以历练,二来也能解奴婢们的困境,三来一旦宫中发生传染急症,也能迅速隔离防范。”
她一本正经地讲解自己为什么力保窦氏,丝毫没有主子凌驾于奴婢的高高在上。
不管怎么说,黄内侍虽然无法理解,可是那份真诚还是令他动容。
她有把他们这群奴仆当人看。
不是说说而已。
她在用实际行动去践行,就从跟周天子叫板开始。
把窦春生领出长春宫,在前往掖庭局的路上,黄内侍心绪难平。
那时两边的红墙甬道狭长得仿佛看不到尽头,太阳西落,一行人走在阴影里,黄内侍忽然说道:“窦娘子是个有福气的人。”
身后的窦春生一下子就听明白了话中的含义,回道:“罪奴能遇到淑妃娘娘,也不枉到人间走了这趟。”
黄内侍顿身瞥了她一眼,“你算是遇到贵人了。”停顿片刻,“像这样的贵人,整个六宫都寻不出一位来。”
窦春生垂首沉默。
她在这座冷冰冰的皇城里生活了十余年,第一次体会到了被人尊重的滋味。
药婆,是下九流的路子。
罪奴,是人人都可以踩一脚的存在。
而温淑妃让她明白,药婆,是一桩充满着神性的庄严职业。
罪奴,其实也可以挺起腰板做人。
掖庭局那边得知黄内侍过来,掖庭丞张宦官赶忙去接迎。
黄内侍是天子近侍,且又是总管太监,虽是奴仆,却是顶级的那种。
就算朝廷官员,都会给他几分颜面,只因他背后站着的是天子。
窦春生被他领了过来,张宦官涎着脸拍马屁。
黄内侍抱着拂尘,说道:“窦氏是我亲自去长春宫领回来的。
“咱们圣上发话了,永福宫宫女身亡一案,由你们掖庭局查办。”
张宦官是个人精,遣退闲杂人等,试探问:“黄总管可愿指条明路?”
黄内侍坐到椅子上,端起茶盏,“该怎么查就怎么查。”顿了顿,“这差事虽是落到你们头上的,可是我黄文胜也担了责。”
张宦官点头。
黄内侍继续道:“圣上口谕,让我监督你们查案。
“我把窦氏从长春宫带过来供你们审问,人家好模好样的,若是有明伤,我也不好向淑妃娘娘交差。
“你们自个儿看着办吧。”
张宦官细细揣摩他话中的含义。
黄内侍也未逗留得太久,交代了几句便离去了。
一个小小的掖庭罪奴,竟能撼动天子亲自过问,掖庭局不敢怠慢,当日就对桃红之死进行一番详细盘查。
当关押在掖庭里的女郎们得知窦春生被温淑妃力保,全都振奋不已。
窦春荷激动得热泪盈眶。
她与窦春生入了掖庭后相依为命,这十余年姐妹俩吃尽苦头,原以为长姐在劫难逃,哪晓得绝处逢生。
窦春荷朝着长春宫的方向拜了又拜,红着眼眶道:“天可怜见,若阿姐能死里逃生,罪奴来生愿为淑妃娘娘当牛做马,报答此恩此德!”
说罢磕了几个响头。
平时跟姐妹俩走得近的曹氏见状,忙上前扶她起身,说道:“元娘吉人自有天相,二娘莫哭,别把她的福气给哭没了!”
窦春荷抹泪道:“曹大娘说得是,阿姐得贵人相助,我这是在替她高兴,高兴!”
曹氏欢喜道:“天子亲自过问,她的性命多半能保下来。”
窦春荷破涕为笑。
有了上头施加下来的压力,宫女桃红之死很快就水落石出。
仵作经过验尸,发现死者宫腔内有肿物,且淤积了大量血块。
先前窦春生曾说桃红有胞宫癥瘕的病症,死因应是肿物破裂出血导致,一一得到验证。
结合死者生前病情和太医院对窦春生开的药方探讨,死因确实跟她无关。
窦春生清白无辜的消息传到长春宫时,温颜正拿糯米黏猪骨。
为了防止光滑的猪骨与竹片分离,光扣合还不行,中间还得填上糯米增加黏性。
小安子把从掖庭局打听来的消息细细汇报了一番。
温颜专注手上活计,头也不抬。
她不仅要保住窦春生的性命,还得把她从掖庭里捞出来。
“小安子你过来,我给你交代一件差事。”
小安子忙走上前。
温颜看着他问:“造谣你会吗?”
小安子:“???”
温颜一本正经道:“你想法子给我造个谣,就说我被圣上禁足,是因为……”
她三言两语简述一番,听得小安子的表情裂开了。
怂恿六宫挑战宫规。
这何止是作死,简直是作大死啊!!
后宫是女人聚集的地方,这样的地方通常八卦也多。
那小安子当真是个人才,借着办差时同旁人吐苦水,说日子难熬。
又吐槽温淑妃不会抓机会,明明侍寝能讨皇帝欢心,结果却因着窦氏被罚禁足云云。
一来二去,温淑妃被禁足三月的因果便传了出去。
掖庭狱里的窦春生洗去冤屈被释放。
往日掖庭里的女郎们受她恩惠结下善缘,不少人前来接她。
那时阳光正好,刁三娘把她送到门口。
窦春生不太适应外头的阳光,眯起眼用手遮挡额头。
窦春荷激动地走上前,高兴唤道:“阿姐!”
窦春生朝她抿嘴笑。
窦春荷握住她的手,有许多话想跟她说,却无从说起。
刁三娘道:“都散了吧,莫要在这儿扎堆。”
窦春生同她行了一礼,“这些日多谢三娘照应。”
刁三娘打趣道:“我可不敢当,你能得淑妃娘娘抬举,我还怕你向她告状呢。”
此话一出,人们皆笑了起来。
一行人陆续离开,曹氏好奇问她跟长春宫的渊源。
窦春生眼里发着光,说道:“我从未见过这般有趣的女郎。
“淑妃娘娘虽年纪轻,却端方雅重,丝毫没有娘娘的架子,言谈举止叫人亲近。”
当即同她们说起在长春宫经历的情形,听得人们羡慕不已。
毕竟,能得贵人抬举,意味着以后的命运将会发生转变。
正午只有半个时辰的午休时间,罪奴们每天都要劳作,一年到头是没有休息日的。
人们干的活计有印染、刺绣、纺纱,还有织布等等。
窦春生姐妹俩干的活计是纺纱。
鉴于她才得长春宫抬举,张嬷嬷对她的态度更和软了些。
这里头的日子并不好过,因为每个人都是戴罪在身,是深宫里最低等的存在。
若是不服从管教,挨饿受打是家常便饭。
若是不幸生病,就全靠命硬了,死亡率非常之高。
若是运气好,遇到朝廷有喜事,天下大赦时,有的还能侥幸被放出去。
但这样的机会少之又少。
夕阳西下,劳作了一天的女郎们总算收工。
掖庭里的伙食很差,给她们的不过是一碗由粗粮和菜叶熬煮的粥,配上少许腌菜便是一餐。
有的女郎擅女红,会私下里偷偷绣帕子给掖庭里管辖的内侍,由他们想法子带出宫贩卖换成钱银,换点口粮。
当然,这做法是触犯宫规的。
一旦被逮着,丢职不说,还得挨板子,能不能活下来都说不定。
但他们能从那些绣帕上捞点油水,故而窦春生用药很大部分都是这么来的。
时长日久,便已经形成了一条渠道。
属于底层人赖以生存的出路。
在伙房那边用完饭食,窦氏姐妹回到集体住宿。
一间屋里能躺下二十二人。
这个时间段属于个人,女郎们围过来七嘴八舌唠家常。
窦春生心里头藏着事,她知晓温淑妃被禁足的原因,也明白她想干什么。
因为她曾跟她说过,如果要撼动宫规,光凭一人的力量是不行的。
望着周边受尽苦难的女郎们,窦春生的内心蠢蠢欲动。
温淑妃问她敢不敢搞事,只要她敢豁出去,那长春宫就会替她背锅。
她太渴望能光明正大为后宫的底层女性看诊。
太渴望她的《千金集》能继续完成下去,更不敢忘医者仁心,能救一人是一人的使命。
可是她又不敢赌注,她不怕死,却怕妹妹受到牵连。
这一夜漫长得仿佛看不到尽头。
窦春生辗转难眠。
姐妹二人相依为命,她的心事,还是让窦春荷察觉了,再三追问之下,窦春生才说出心中的想法。
窦春荷只觉得她疯了,震惊道:“阿姐,你才从鬼门关逃出来,难道又要进去吗?”
窦春生看着她沉默不语。
窦春荷激动道:“你知不知道那些日我是什么心情?
“就因为去了一趟长春宫,你就狂妄到想要去挑战后宫体制,简直是天真!
“你醒醒好不好?
“你不是淑妃娘娘,她有娘家做倚靠,可是我们什么都没有。
“我们是罪奴,罪奴你明白吗?
“我们只有一条贱命赌不起啊。”
望着她无法理解的表情,窦春生如鲠在喉,她黯然道:“我明白,可是二娘,我膨胀了。
“去了一趟长春宫,我便想要堂堂正正做个人了。”
这话扎到心上,窦春荷红了眼眶。
窦春生握住她的手,“像我们这样的人,余生一眼便看到头了。
“二娘,我心里头不甘心,我想把你拉出去,你明白吗?”
窦春荷落泪道:“可是阿姐,这就是命啊,这就是我们……”
窦春生打断道:“我不信命!
“现在长春宫给了我改命的底气,我想要去试一试,就试一次。”
窦春荷抹泪不语。
窦春生小心翼翼道:“我不怕死,却放不下二娘你。”
窦春荷:“你若没了,我在世上无依无靠,也是活不久的。”
窦春生似下定了决心,试探问:“二娘可愿与我并肩而行?”
窦春荷泪眼模糊,“非得走这步吗?”
窦春生坚定点头,“温淑妃为着这事已经赌上了前程,我不可负她。”
见她这般固执,窦春荷知道劝不住,只得泣不成声。
同她说开后,窦春生下定决心,将第一把火丢到了掖庭。
人们听说温淑妃为了让她们在生病时能得到看诊的机会,不惜惹怒君王被禁足三月时,全都欷歔不已。
曹氏激动道:“说到底,权贵就没把我们这些罪奴当人看。
“宫里头那么多宫女,做奴婢的到底命贱,哪有什么资格求医问药?”
另一人道:“是啊,更别提咱们这些戴罪在身的。”
“真是奇了,淑妃娘娘真有这般好心,愿意为着我们这些下人受累吗?”
“我也觉得这事邪门,好端端的,她何苦来着?”“对对对,这事一听就不靠谱,她能得什么益处?”
面对众人七嘴八舌的质疑,窦春生解答道:“诸位稍安勿躁。
“我与淑妃娘娘原本没有任何渊源,她却在危难时伸出援手,可见其仁善。
“更何况,我当初还是因为谋反罪入的掖庭,她救我,本就是大忌。
“你们仔细想想,救我于她有何益处?”
人们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琢磨不透。
窦春生正色道:“先前我曾说过,淑妃娘娘跟一般的权贵不一样。
“她有把我们这些奴婢当人看,更不会看不起下九流的医婆。
“现在她因着我诊病触犯宫规一事被禁足,倘若你我还无动于衷,那咱们这些人便活该被病痛折磨至死。”
这话令众人沉默。
曹氏皱眉道:“话虽如此,可是我们人轻言微,又都是罪奴,能帮得了什么?”
窦春生:“我们可以为她请命。
“柴多火焰高,只要请命的人越多,天子定不会坐视不理。
“此举不仅仅是为淑妃娘娘,更是为了我们自己。
“一旦淑妃娘娘替我们争取到机会,那往后人人都有资格求医问诊,而不用忍着扛着,仅仅一场风寒就丢了性命。”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小声议论起来。
窦春荷也加入了探讨,说道:“六宫婢女数千人,我们掖庭的女郎请命,也是为了她们。
“这么多年来,若不是阿姐懂医术,愿意伸出援手,外头的宫女也要受不少罪。
“这次阿姐能侥幸脱身,以后诸位若有个头疼脑热的,定不敢再像以往那般施救了。”
窦春生诚挚道:“入掖庭的这十余年,我扪心自问,不负医者仁心。
“今日我愿为淑妃娘娘请命,豁出去赌注一回,不知姐妹们可愿与我一起点燃这把柴火?”
人们各自沉默,都有些犹豫。
也不知过了多久,曹氏忽然道:“我去。”顿了顿,“反正都是一眼看到头的人了,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接着又一人道:“我也去,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那长春宫都不怕,我怕什么?”
这话把众人逗笑了。
接着女郎们全都活跃起来,叽叽喳喳讨论要如何请命。
窦春生望着那一张张热情的面孔,眼里闪动着湿润的光。
翌日,六十三名掖庭女郎相约跪在仁昭门前为温淑妃请命。
窦氏姐妹跪在最前头。
窦春生铿锵有力道:“罪奴窦春生,为长春宫淑妃娘娘请命,恳请圣上宽恕娘娘体恤六宫侍婢之心!”
窦春荷:“罪奴窦春荷,为长春宫淑妃娘娘请命,恳请圣上宽恕娘娘……”
“罪奴马艳华,为长春宫淑妃娘娘请命……”
“罪奴张玉安……”
六十三名不怕死的女郎挺直腰板,顶着烈日,齐齐跪在仁昭门前,此起彼伏自报家门为长春宫请命。
这是掖庭罪奴们第一次凝聚到一起,为长春宫,也是为自己,掀起的一场抗争。
六十三人,皆是女性。
有的饱经风霜,有的年轻稚嫩,有的佝偻着腰,有的内心恐惧。
可是不管怎么说,她们站出来了,哪怕脆弱且不堪一击。
终归鼓起勇气站出来了。
那一刻,不同时代的灵魂,不同时代的女性,跨越被封建皇权围堵的高墙,与温颜走到了一起。
当掖庭罪奴们集体闹事的消息传到长春宫时,温颜正在教采青她们打麻将。
小安子匆匆前来,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温颜遣退闲杂人等,充满期待道:“掖庭那边是不是有动静了?”
小安子点头,压低声音道:“窦氏姐妹带头闹事,听说有数十人跪在仁昭门前为娘娘请命。”
温颜问道:“如何请命?”
小安子当即把探听来的情形细细说了一番。
温颜内心翻涌,神情也变得激动起来,轻轻抚掌道:“好,这把火烧得好。”
小安子忧心忡忡道:“倘若被圣上知晓,只怕……”
温颜:“就是要让他知晓。”停顿片刻,“你继续煽动,我要让六宫的婢女都跟着她们一起闹。”
小安子太阳穴突突地跳动起来,嗫嚅道:“如若小奴受罪,还请娘娘辛苦捞一把。”
温颜爽快道:“你放心,这事若成了,长春宫的掌事太监便由你来做。”
小安子欣喜若狂,难掩激动道:“小奴资历浅,恐当不起这般重任。”
温颜:“我说你当得起就当得起。”又道,“其他地方我做不了主,长春宫我还是说得上话的。”
小安子欢喜不已,忙跪到地上磕头,“小奴定不负娘娘嘱托,必当把这事办得漂漂亮亮!”
温颜:“自个儿也得机灵着点。”
小安子连连应是。
待他下去后,温颜起身背着手在殿内来回踱步,满脑子都是掖庭里的窦氏姐妹。
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来,二人定会吃些苦头,也不知她们能不能扛住。
这不,当天下午那六十三名女郎就挨了管事嬷嬷们的一顿毒打。
张嬷嬷怒火冲天,训斥道:“一群贱骨头,都发疯了不成!
“长春宫是主子,哪轮得到你们这群罪奴去请命攀交情?”
另一名嬷嬷接茬儿道:“真是笑话,也不撒泡尿照照自个儿的脸面。
“一个个吃饱了撑着嫌命长啦?
“撂下活儿不干起哄去请命,妄想着能捞到好处,我呸!
“也不好好想想你们是怎么入的掖庭,一辈子就是做鬼的命,发什么癫?!”
面对她们的辱骂,挨打的女郎不敢吭声。
胆子小的偷偷抹泪,心中不服劲的则直勾勾地瞪她们,各种情绪都有。
鉴于这些人聚众闹事,晚饭没有着落,挨了一顿饿。
掖庭里的管事嬷嬷们原本以为她们会收敛,哪知第二日跟阴魂不散似的再次聚集到了仁昭门前请命。
昨日六十三人,今日锐减到四十一人。
这些人带着伤再次聚集到了一起。
她们的坚持引起了更大的惩罚,掖庭里的太监挥舞着鞭子驱散殴打。
仁昭门前惨烈的哭嚎声传到染房那边,里头做工的女郎听得心惊肉跳。
有的停下手上活计望向外头,有的默默无言机械化地重复着手上的动作,还有的则张嘴想说什么。
悲惨的哭嚎声搅动着她们的心。
不止染房的女郎受到影响,其他刺绣和纺纱的女郎也情不自禁停下手上活计。
麻木的目光,机械的重复,憔悴的面容……日复一日的劳作已经把她们驯化成行尸走肉。
那些挨打的同伴是她们平时相互扶持的姐妹,听着惨烈的嚎叫声,她们的心里头不知是何滋味。
仁昭门前的窦春生把自家妹妹死死地护在身下,硬是一声不吭。
鞭子无情抽打到身上,留下火辣辣的血痕。
夏日衣衫轻薄,很快就染透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