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跪下,求你个事by四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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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他在抱着她昏昏欲睡时,第?一次问了她:你还爱你的夫君吗?
她抬起头看向他的双眼笑了一下,和他说:“他已经死了,爱不爱又有?什?么意义?”
是啊,师父已经死了,永远不能再回?来了,只要他一直陪着师母,总有?一天她就能接受裴颂。
一年不行,十年,十年之后还有?百年,总会有?那一日?的。
而她现在最想要的不过?是出人?头地,让那些曾经欺负、奚落她的峰主跪拜在她脚下。
与其让沈琢羡成为万剑宗的宗主,不如让师母来做。
她有?这样好的资质,远比沈琢羡优秀百倍,就算师父在世,看到她拿回?灵根之后三日?筑基,十日?结丹,也?必定会爱才惜才,好好培养她。
所以她在金丹期那一天,离开莲心小院又去万剑宗杀了六大峰的一位峰主,裴颂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跟在她身后确保她不会受伤。
她换了黑色的男装,戴了人?皮面具,下手很干脆利落。
裴颂在夜色里等?着她回?来,开诚布公的和她谈,他可以帮她杀了剩下的三位峰主,做宗主,她想做什?么他都愿意辅佐她,但她决不能和萧承联手,被朝廷招安。
万剑宗永远不能成为朝廷的爪牙。
这是裴颂对她提出的第?二个?条件。
宋斐然?坐在梳妆台前摘下面具,觉得有?趣,裴颂的两个?条件,其一是不能将无上心法交给?其他人?,其二是不能让万剑宗做朝廷的爪牙。
两个?条件都是为沈岁华提的,在某种意义上,裴颂似乎已经把沈岁华当父亲了,想报答他的恩情,又情不自禁爱上了他的妻子。
裴颂活着不痛苦吗?
“你没有?自己想要的吗?”宋斐然?心情不错,她这次试手才意识到从前纯阳剑在她手上只发挥了一层的功力,“你最近对我很好,趁着我高兴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你再想想。”
她很想看看,裴颂的私欲能不能大过?他对沈岁华恩情的报答。
她放下头发转过?头看他:“什?么要求都可以。”
裴颂就站在几步外,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什?么要求都可以。
他喉咙里几乎忍不住想问她:和他在一起也?可以吗?成亲也?可以吗?
可最后还是把这些话压了回?去说:“我只有?这一个?要求——万剑宗的宗主永不入朝堂。”仇要报,恩也?要报,他已经很对不起师父了。
宋斐然?看着他,用手指慢慢梳理着肩前的黑发,叹息一般说:“裴颂,你这样的人?活着就是为了受罪吗?为什?么不争取你想要的?”
裴颂愣在了那里,看着她好半天说不出话,直到她起身去换衣服,又听?见她说:“我答应你了。”
他站在那里忘了避嫌离开,他这样的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报仇、报恩。
可当他抬起眼看见屏风上她的影子、看见她丢在地上的脏衣服、看见妆奁前她零零落落的发簪配饰、看着满屋子里她的痕迹……
他又生出一些新的念想。
他弯腰将脏衣服捡起来,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从前是,但现在不全是了。”
现在他活着还为了照顾她,为了和她抱着一起,为了情动时难以言喻的快乐。
他不再是为了受罪活着,他也?为快乐活着了,为了她活着。
“你说什?么?”宋斐然?探出头来问他。
裴颂耳朵发红的说:“没什?么。”转身快步离开了房间,轻轻将门替她关好。
外面的桑葚树上有?知了在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盛夏了。
地下交易城没有?季节之分,巨大的结界之下所有?的温度、风、阳光都是假的。
外面已经酷暑,交易城之内依旧海棠花盛开。
京都之内,老皇帝染了重病,萧承等?这个?机会太久了,他回?宫周旋了一个?月,他上演了一出以身做药引为父皇治病的苦情戏,重新获得了老皇帝的信任。
虽然?太子之位仍然?悬而未落,但至少他被解除了软禁。
他再回?到棋修社中已是三十一天后,他因放血做药引消瘦了不少,坐在椅子里衣服也?宽松了一圈。
天枢在向他禀报这二十多天里万剑宗和交易城里的情况。
可他的心思全在手里的玉牌上,宋斐然?失联三十一天了,居然?一条讯息也?没有?回?过?他。
他几乎要怀疑宋斐然?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存在,听?见天枢说:“六大峰的峰主又死了一位,应该是宋姑娘所杀。”
他立刻抬起了眼看天枢:“应该?”
天枢解释说,杀苍龙峰峰主的人?是位金丹期的修士,戴了面具,可手里持着纯阳剑,用纯阳剑杀了苍龙峰的峰主。
纯阳剑确实?在宋斐然?手里,可她怎么会是金丹期?
他们一开始并不确定那个?人?就是宋斐然?,后来沈琢羡回?禀说在苍龙峰峰主被杀之前,宋斐然?联络过?他,让他引开了其他峰主。
“宋斐然?找过?沈琢羡?”萧承蹙了眉,打断了天枢的回?禀:“所以是沈琢羡与宋斐然?联手做的这件事?”
天枢答:“沈琢羡只是收到宋斐然?的指令引开了其他峰主。”
他是想说,沈琢羡并不知道宋斐然?的计划,也?不确定杀苍龙峰峰主之人?就是宋斐然?。
但萧承明显面露不悦,又听?着他汇报了其他情况之后,又问:“沈琢羡私下有?和宋斐然?联络过?吗?”
天枢只好答:“属下不知。”
萧承愈发地心烦意乱,宋斐然?这一个?月音讯全无,却和沈琢羡联络了,如今就连沈琢羡都比他先得知宋斐然?的踪迹,他产生一种很强烈的挫败感,他这一生都在追求“赢”这件事,他也?一直在布置着人?生的棋局,偏偏宋斐然?超出了他的掌控,赢了他,引起他极大的好奇心,又将他放置在一边,接连让他在裴一和沈琢羡这两个?不如他的人?身上体验到挫败感。
这让他恼火,可他又无计可施。
他站起来蹙眉在窗上站了一会儿,吩咐天枢说:“去告诉沈琢羡,让他联络宋斐然?,就说他要兑现赌约,约她见面。”
兑现赌约?
沈琢羡听?完暗线带来的口信,眉头就没松展开过?,到最后主上还是要让他去做宋斐然?的鼎炉。
归根结底他不过?是萧承手里的一把剑、一枚棋子,他并不会在意这枚棋子怎么使用。
沈琢羡觉得滑稽,哪怕他已是金丹修士,可他仍然?像个?暗娼一样,被做赌约送出去,还要上赶着主动贴上去。
更滑稽的是这位赢得他的胜者?是他曾经最看不起的师娘,那个?虚荣、肤浅又软弱的草包美人?。
他当初想引诱她利用她拿到玉指环,可现在他却成了她的“鼎炉”,简直是巨大的羞辱。
他拿着玉牌,良久没有?动,脑子里是杀了苍老峰峰主的那个?人?,他只见到了那个?人?逃离万剑宗的身影——消瘦纤长,持着纯阳剑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那是宋斐然?吗?她居然?已经金丹期了?只是一个?月的时间她就能从无灵根的普通人?到金丹期?
他很难不怀疑,她已经打开无上心法,修习了万剑宗的顶级心法。
无上心法竟可以让一个?普通人?一月金丹,怎么不能让他突破金丹期,一夜元婴呢?
沈琢羡已经困在结丹九重几年了,他早于裴颂结丹,在结丹时人?人?惊叹他是不世之材,可结丹九重之后他就像是突然?碰到了顶点?一样困住了,几年来一直没有?突破。
这世上太多太多,修到结丹期七八十年都无所突破之人?,他看着裴颂元婴期,一度以为自己或许资质就是如此了。
但后来他偷听?师父和师叔青柳的对话才得知,师父早在几年前就将无上心法传授给?了裴颂。
他怎么能不恨不怨?他在那时就发誓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拿到无上心法,超过?裴颂,让师父明白?他才是该被委以重任的弟子。
现在不正是唯一的时机吗?
沈琢羡看着那玉牌,无上心法就在宋斐然?手里,她又想赢得他这个?鼎炉。
他眼前闪过?地牢里的她,她那张如皎月的脸,那双眼惊人?的美丽……做她的鼎炉倒也?不错。
他到底是给?宋斐然?发了讯息,按照萧承的吩咐,问她想什?么时候兑现赌注。
发完之后他就有?些心烦意乱,推开窗户看着郁郁葱葱的万剑宗,脑子里从前的师娘和如今的宋斐然?怎么也?折叠不到一起,明明还是那样的样貌,可眼神、姿态全然?不同了。
她像是脱胎换骨变成了另一个?人?。
他又想起从前有?一次师娘给?他做了剑穗,挂在他的佩剑上,好奇的将佩剑从剑鞘里拔了出来。
那是他第?一把入门剑,是师父给?他的无霜剑,能被没有?灵根和修为的人?拔出来很让他惊讶。
师娘看着那剑刃既艳羡又赧颜地笑笑说:“我曾经也?差点?修道的。”
他那时并不知道她曾经也?有?过?灵根,现在忽然?想起来这一幕有?些恍惚,如今的宋斐然?是不是当初没有?被挖灵根,修了道的师娘?
灵根确实?能使一个?人?脱胎换骨。
他站了好一会儿,约莫过?了一个?时辰,玉牌才震了一下。
他忙去看,却不是宋斐然?,是天枢——【主上问是否有?回?音?】
主上对宋斐然?未免太在意了。
沈琢羡正想回?,玉牌又震了一下。
这次他看见了宋斐然?的回?复——【今夜,棋修社后面的酒楼,天字一号房】。
这么直截了当,仿佛不想跟他多说一句废话。
沈琢羡回?了一个?好,才又回?复了天枢,告诉天枢他与宋斐然?约好的时间、地点?。
他收起玉牌,心里说不清的感觉,肯定是要去的,但到底是和自己的师娘……
他目光看向架子上的衣服,思考是穿哪一件。
玉牌再次震了一下。
他掏出来,是天枢的回?音——【主上吩咐,你今夜不必来。】
什?么意思?
沈琢羡看着那短短几个?字有?些发蒙,询问天枢——【主上是何意?】
天枢回?的简单——【主上不会勉强你做鼎炉,他自有?安排。】
什?么安排?
沈琢羡蹙紧了眉头,他的计划被打乱了,他是一定要拿到无上心法的。
所以他再次告诉天枢——【转告主上,不算勉强,我有?意要接近宋斐然?。】
天枢这次回?得更快了——【不必,宋斐然?是我的对手,做好你的代理宗主。】
沈琢羡忽然?明白?过?来,回?复他的这个?人?不是天枢,而是主上。
玉牌的碧光映照着他的脸,他在这一刻才意识到,主上让他主动联络宋斐然?,是因为主上要见她吧?
而主上的“自有?安排”,是他自己要去天字一号房吗?
沈琢羡脸色难看至极,他早该明白?的,萧承什?么时候对一个?人?如此上心过??在意过??除了宋斐然?,还没有?人?能让萧承主动跑来万剑宗寒潭接应。
他拿着玉牌坐在了椅子里,萧承喜欢他的师娘?还是要得到她手里的无上心法?
今夜,萧承会去天字一号房和她……发生什?么吗?那宋斐然?也?会同意吗?
忽然?之间,他觉得自己好笑至极,宋斐然?为什?么会不同意?她很清楚萧承是他的主上,他只是一枚棋子,主上亲自去做她的鼎炉难道她还会巴巴等?着他吗?
他握紧玉牌,闭上眼,眼前全是宋斐然?地牢里沾血的脸和她握着纯阳剑的手……
该死,无上心法那么唾手可得,他却要放手。
他真不甘心,可他若是去了就等?同于忤逆萧承,这么多年的艰辛苦楚就白?费了。
——【今夜不必来。】
裴颂在房间里刚换好衣服,就看见玉牌中宋斐然?发给?裴一的简信。
他回?过?去问——【为何?】
外面传来饭菜香,灵芝快要把晚饭做好了,今晚做的是她爱吃的海鱼,她虽然?已能辟谷,但她非常享受口腹之欲,所以日?日?灵芝都会换着花样给?她做饭。
现在她应该在调息才对,怎么会突然?不需要裴一来了?她离元婴期只差一步之遥,双修对她有?好处的。
宋斐然?很快回?过?来——【今晚我有?事不在。】
有?什?么事?
裴颂拿着玉牌再三犹豫,还是问了她有?什?么事?
她回?他——【日?后告诉你。】
奇怪,她今夜要去杀其他峰主吗?
裴颂换好衣服出去,看她已经坐在了厅中的桌子旁。
等?饭菜布好,他不知道是因为最近看她吃饭太多,还是盛暑太热了,导致他很想喝一碗酸梅汤。
可今天灵芝没有?做酸梅汤。
他蹙眉坐在桌边看着她吃的津津有?味,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旁敲侧击的问问她,今夜要去哪里?
没等?他想好,宋斐然?先说:“今晚替我做件事。”
“什?么事?”裴颂问。
“替我去万剑宗杀青柳。”宋斐然?说的很轻巧,抬眼看他的脸色。
他果然?眉心紧了紧。
青柳是沈岁华唯一的师弟,也?帮着沈岁华教导过?年幼的裴颂。
她笑了笑:“不用真的杀了他,我不会真让你为难的。”她盛了一碗酸辣汤说:“只用装装样子,引起万剑宗的骚乱就好,一击不中你就回?来。”
“你今晚想做什?么吗?”裴颂到底是问出了口:“杀其他的峰主?”
她却没回?答他,只是把喝了一半的酸辣汤放下说:“好酸啊灵芝,今天的也?太酸了。”
“是吗?”灵芝惊讶,自己也?盛了一碗尝尝,酸的皱眉:“是好酸呀。”
裴颂看着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她总是这样,不告诉他所有?计划。
“几时去?”他问她,伸手拖过?来她的那半碗酸辣汤,尝了两口,居然?觉得酸得刚刚好。
“不酸吗?”宋斐然?惊讶的看他,看着看着又想起来问101,为什?么裴颂的情热期还没有?来?已经一个?月了。
101回?应说——“从产卵袋的数据看,他现在峰值很高,随时都可能情热期,或许是因为您每一夜都有?和他……双修?所以他的情热期不明显?”
是这样吗?
宋斐然?倒不希望他最近进入情热期,因为她要忙着收割萧承和沈琢羡了。
入夜之后,万剑宗内外戒备森严,靠近就能感应到结界的存在。
裴颂停在结界前,知道一旦破开结界闯进去就会惊动万剑宗所有人,但他猜测宋斐然就是想要引发这样的骚动。
他按照宋斐然的要求换上夜行人,戴了人皮面具,还携带了灵压发簪,这发簪是可以将他的修为隐藏,看不出他的真实修为。
她连纯阳剑也给了他。
裴颂低头看着手?中?寒光凛冽的剑,心中?说不出的滋味,他并不想用师父这把剑去伤害青柳师叔,可是他大概猜得出宋斐然的用意,她?是想让万剑宗的人认为——今夜前去刺杀青柳的人,正是杀了苍龙峰峰主的人。
他更不想坏了宋斐然的计划。
山中?冰冷的气?息中?夹杂着松木气?味,这是裴颂从小闻到大的气?味,如今这些熟悉的气?味勾起许多少年的回忆,在拷问着他。
师父一定?会后悔当初救下他,收留了他。
裴颂压好?了人皮面具,莫名觉得身?体烧的慌,像蚂蚁在啃食一样,他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那些热度,握剑一剑劈开了结界,在巨大的结界轰鸣声中?掠身?冲入了万剑宗。
速战速决。
宋斐然说青柳师叔如今在师父的院落里养伤,裴颂在夜色中?直奔那处熟悉的院落。
但并不顺利,万剑宗经历了几?次被?夜袭之后早已?加强防备,裴颂在刚一闯入万剑宗就遇上了箭矢袭击。
他挥剑击落箭矢,被?拖慢了身?形,正好?撞上了赶过来的师兄弟们。
太多熟悉的面孔了,他不想攻击,只一心想甩开他们快些冲到青柳师叔房中?。
只好?先绕到后山将他们甩开,才又从少有人知道的小路绕到了师父的院落。
院落中?没有一点灯火,但这里的一切他都太熟悉了,院子的走廊有几?根柱子、廊下的青砖哪一块缺损、那棵石榴树下几?步外埋着他捡回来的白色鹅卵石……
师父就站在石阶上检查他和沈琢羡的剑术。
师母就让他跪在西边的墙角下。
书房的门上还有他偷偷刻下的几?道划痕……
他几?乎凭知觉找到了青柳师叔的房间,穿墙而?入的瞬间一道剑光袭来,他横剑格挡,两把剑相交发出铮鸣声,他在剑光中?一掌击在对面人的肩上,震得他连退两步撑住桌子,低头吐出了一口血。
裴颂愣了住,他这一掌远没有那么重,可青柳师父站在那里消瘦的像是一把骨头,单薄的外袍罩着他,他的黑发垂下扶着桌子剧烈咳嗽起来。
怎么会伤成这样?
他在之前那次也只是伤到了青柳师叔的肩膀而?已?,怎么会这么久还没好??反而?愈发重了?
在去看地上青柳师叔吐出来的那摊血,是黑红色的。
中?毒?为什?么会中?毒了?
裴颂在原地迟疑的片刻,青柳抬起头盯向他,哑声问:“你究竟是谁?”
裴颂没有动。
青柳师叔的目光从他手?中?的纯阳剑到他的双眼,皱紧眉说:“你没有惊动院子外的弟子,是从后山小路闯进来的……你熟知师兄院子外的小路,你没有趁刚才杀我……你是……”
裴颂的心狂跳不止,连带着他的脸颊也烫得出奇,腹部的伤口莫名在抽动,不能让他猜出来。
裴颂挥剑上前,一剑朝他眉心逼去。
青柳提剑格挡,踉跄着后退,却忍不住地咳嗽。
裴颂没想真?的伤他,只劈开窗户,弄出了巨大的声响,惊动了院落外的弟子,在弟子要冲进来时握剑就要窜出房间。
“若你是师兄的弟子及时回头!”青柳师叔忽然朝他低声道。
裴颂的手?和心跟着颤动,青柳师叔是不是猜出他是谁了?因为这句话在他上次闯入万剑宗救宋斐然的母亲时,青柳师叔也对他说过。
他说:小颂,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师兄会原谅你。
来不及了。
从他母亲被?杀那一刻他的人生就已?经来不及了,他们不会明白,当他亲眼目睹母亲是怎么被?那些高?高?在上的名门正派虐杀时,他的人生就没有回头路了。
而?他现在唯一能守住的只有宋斐然带给他的一点快乐。
裴颂没回头跃出窗户,跳进了夜色里,风吹在他身?上才觉察到他脖子上出了许多汗,腹部的伤口涌出了什?么东西,突然之间他就特别想宋斐然,本能的、生理反应地想她?……
快一点回去。
裴颂劈斩开结界冲出院子,却迎面袭来的几?支箭矢,他慌忙挥开,只感觉握着剑的手?也莫名发抖,一个不留意,一支箭矢穿过他的大腿陷在了他的骨肉里。
他痛的咬牙,热的发抖……今天的身?体是怎么回事?仿佛濒临失控……
地下交易城里灯火通明,笙歌燕舞。
酒楼外再有男修在等候,领着宋斐然进去,为她?推开了天字一号房的房门。
宋斐然跨入房间,背后的门被?男修轻轻带上。
房间里安静地燃着龙涎香,却连一盏灯也没有点,一片昏暗之中?她?隐约能看见桌上摆放着新鲜的酒菜和一壶镇着冰的酒。
没有人在,但她?能隐约听?到一门之隔的温泉室中?传出水流声。
今夜来的会是沈琢羡?还是萧承?
宋斐然走到了桌边坐下,在昏暗中?慢慢为自己到了一盅酒,还没喝就听?见温泉室的门被?拉开。
热气?和水汽拥着一个人走出来。
她?没抬眼去看,只喝了那盅酒,发现酒是合欢酒。
她?唇角透出一丝笑意,那道人影带着潮潮的气?息停在她?身?边,伸出手?又要为她?倒酒。
宋斐然抬手?压住了酒壶说:“既然准备了合欢酒,上赶着做鼎炉,那就有些样子,跪下斟酒。”
那只手?顿在酒壶上,像是在犹豫。
然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响在宋斐然身?侧:“你真?想要我跪下斟酒?”
是萧承的声音。
宋斐然唇角的笑意就更浓了,抬起头看他,他披着宽阔的袍子,松松挽着发,比之前更清瘦了。
他今天没有戴面具,展露出了自己的真?实样貌,他应该像他的母亲吧?因为这张脸除了清晰的轮廓外,眉眼柔美的有些女相,因为消瘦显露出几?分病弱的美感,一双眼明亮如星。
“你比我想象中?更漂亮些。”宋斐然记得书里写他比妹妹无双公主更美,但因为他总戴着那副奇丑无比的面具,令她?脑补不出来他的容貌。
“是吗?”他也在看她?,仔仔细细的看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
今夜的宋斐然也没有戴面具。
萧承在玉简中?见过她?的样貌,可第一次真?切的看着她?仍然觉得特别,她?有唇珠,唇形楚楚动人,可偏偏生了一双冰冷凛冽的双眼。
这双眼太神奇了,静静望着你的时候像苍翠的山,可笑起来时又像冰冷的月,光华流转却没有温度,让你完全忽视了她?的嘴唇、鼻子……只想看着这双眼。
“你……”萧承喉结动了动,原本想说:她?也比他想象中?更美。
可又觉得,美不足以形容她?,她?难以被?一个字、一个词语来概括。
所以话到嘴边变成了:“还满意吗?”
“你指哪一点?”宋斐然故意问他:“是指你的样貌?还是指你代替沈琢羡来做我的鼎炉?”
萧承竟被?她?问的脸颊发热起来,他自问不是薄脸皮的人,但她?带着戏谑这样直接问,就像故意戳穿他,等着欣赏他的窘态。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你不意外是我吗?”
“我猜到是你了。”宋斐然从他手?中?拿走了酒壶,倒了一杯酒。
“哦?沈琢羡告诉你了?”萧承问。
“不用他告诉我。”她?笑着把那杯酒递给了萧承说:“你那么久没有见我,发了那么多简信我也没回,必定?会想办法找我,沈琢羡会主动约见我,不就是你想见我吗?”
“你还是这么聪明。”萧承伸手?要去接她?递过来的酒,她?却拉下了他的手?。
“你要跪下接。”宋斐然故意说:“你不是来替沈琢羡做鼎炉的吗?做鼎炉要有鼎炉的样子。”
她?抓着他的手?指的冰的,也可能是他的体温太高?了,显得她?手?指格外冰。
萧承看着她?的眼,脸很热,喉咙很干:“你对裴一也这样?”
问出口他就觉得这句话太酸了,可她?摆明了就是在戏弄他,她?也这样戏弄裴一吗?
“裴一不喝酒。”宋斐然说:“但裴一会乖乖跪下服侍我。”
服侍她?。
萧承的脸更热了,带着一些不痛快,冷笑一声说:“他还真?是习惯了做奴隶。”
宋斐然看着他,似乎不高?兴的松开了他的手?,自己将那杯酒了说:“你既然不习惯做奴隶,又何必替沈琢羡来?”
萧承看到她?脸上的神情,有一种被?他扫兴了的无趣感。
她?放下酒杯说:“你还有别的正经事吗?没有就可以离开了。”
她?对他下了“逐客令”。
萧承一时之间说不上来心中?的感觉,生气?有,但更多的是酸楚,或许是这一个月以来他太累了,疲惫之下就很想见她?,用手?段才见到她?之后,她?却如此冷淡。
可归根结底,他和她?也什?么关系都不是,只是对手?,只见过几?面的对手?而?已?。
她?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找沈琢羡做鼎炉,不是来和他谈天说地。
萧承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她?却从怀里掏出了玉牌,玉牌正在亮出微光,一行字浮现而?出——【我已?在交易城,你在哪个酒楼?】
他心头一跳,脑子里第一反应这是沈琢羡吧?
“怎么?你还约了别人?”萧承语气?里多了冰冷的笑意:“谁?”
她?一点没隐瞒的说:“沈琢羡。”
萧承的脸色顿时阴了:“你就这么想找鼎炉吗?”
宋斐然抬眼看他,目光带着冷冷的压迫感,突然震开一身?修为,白光将桌子上的饭菜全掀翻在地,也将萧承震的后退半步,吃惊地盯着她?。
“你已?经金丹九重了?”萧承知道她?已?是金丹期修士,却没想到她?居然金丹九重,离元婴一步之遥。
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她?才刚拿回灵根一个月,是因为她?修习了无上心法吗?
“你以为我牺牲一晚的时间过来是为了跟你闲聊?”宋斐然只想尽快元婴,赶在她?亡夫复活之前,“你既不愿意就不该来。”
她?拿了玉牌起身?要走。
萧承怎么会想她?走去找沈琢羡?他处心积虑约她?来此,合欢酒、沐浴……
他上前两步拦她?,她?刚好?就撞进他怀里,满怀的花露香气?,他下意识抱住了她?:“生气?了?”声音又低又哑。
她?的手?指推在他胸口,抬起明亮的眼看着他说:“萧承你真?叫人看不懂,沐浴更衣的等着我,又要装模作样的和我谈天说地?”
他的胸口发烫,脸和耳朵也又烧起来。
昏暗中?他的手?臂越抱她?越紧,哑着声音说:“我没有不愿意,我若是不愿意何必来?我只是……”
他庆幸没有点灯,免叫她?看见自己的面红耳赤:“你就一定?要我跪下吗?”
“当然。”宋斐然说:“你是来做鼎炉的,又不是来和我做夫妻的。”
“做夫妻不好?吗?”萧承抓住她?推在胸口的手?:“反正你的夫君也死了。”
她?却没叫他握,抽了回去,抬手?捏住了他的下颚,冷笑着说:“结丹期的废太子做鼎炉都勉强,萧承你知道的裴一是元婴期,我的亡夫更是元婴期九重,你怎么敢妄想做我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