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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警本色[九零刑侦by豆子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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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亚明那时候瘦骨伶仃,在学校是被霸凌的最底层, 而漂亮被很多人追求的宋辛冉却意外地向他伸出了援手。
对于一个十岁大的小男孩,他在家备受恶父欺凌, 在校备受同学霸凌,他的人生非常灰暗,因为宋辛冉,他走出了那段灰暗的人生。
宋辛冉绝不会是因为命运相似而吸引,她知道以她单薄的体力对付不了宋金樟,她需要帮手,虽然靳亚明瘦小,但是在宋金樟醉酒后,靳亚明的力量比起她就完全不一样。
在解决了宋金樟以后,宋辛冉和靳亚明已经形成了只属于他们之间的秘密,当时他们应该又产生了新的计划,那就是解决靳亚明的恶父。
在靳亚明的人生里,这个父亲应该是他最痛恨的,他应该早就想他死,可是他一直没有动手,也许是从来都不敢。
但是有了宋辛冉的参与,这一切就变得合理自然。
这是孟思期全部的侧写,虽然她并不确认这都是真的,但是一定接近真相。
宋辛冉和靳亚明就像食人花的花和齿,他们都需要营养,宋辛冉美丽惊艳,心思缜密,靳亚明气质出众,非常冷血,他们互利互惠,从十岁那年就建立了独特的关系。
这种关系会带着他们走向一生,他们共同追逐利益,又彼此心存爱护,而宋辛冉却至始至终都是这种关系的主体,只要哪一天遭受了毁灭,靳亚明就会承担所有的一切,因为从十岁开始,他就认定,宋辛冉就是他的全部。
当孟思期意识到这一切,她整个人都像经历了一场虚脱,她没有那么敏锐的观察力,也没有十足的联想,但是从警以后,她逐渐接触更多的阴暗面,那是人内心深处的灵魂隐蔽场所,无论高尚还是低劣的灵魂都深居于此,而一部分灵魂让人心变得极其复杂,甚至自私、扭曲、变态。
当她看向赵雷霆,他向来活动阳光的脸颊也染上一丝不安。
这里的一切随着将来老人去世一定会全部消散,即便现在问起他们,他们也说不出什么细节,在他们的印象里,宋金樟早已定型,也早已成为遥远的过去。
孟思期还记得刚调查宋辛冉时,赵雷霆从各种渠道收集到宋辛冉的简历,当时简历上写的是她父亲是中医,母亲是护理工作,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她虚构的,她的过去早就被她抹去。
事情有了大概的了解,孟思期提议去镇上派出所了解下情况。
派出所所长也姓靳,靳所长比较年轻,似乎对十几年前的事情印象不是很深,他给两人查了那段时期的卷宗,没有找到宋金樟和靳亚明父亲靳伟的卷宗,也就是说当时没人报案,或者原来的村子都以正常死亡处理了。
这让孟思期怀疑起事情的真相,两个小孩真的能做到天衣无缝?让刑事案件留不下一丝线索。
但靳所长的一句话却提醒了她,他说:“有时候,这山村里,很多人思想不开化,这就给我们办案造成了很大困难。”
靳所长也许是想表达,当时派出所有过怀疑,但是由于村民早就处理了尸体,所以最终只能当作意外身亡论处。
是什么让村民对这件事闭口不提,那只能是,他们都知道了真相,宋辛冉被养父性侵,靳亚明和其母被恶父家暴,他们都是受害者,因为“报应”所以他们选择保护孩子。
这些都是孟思期的猜测,因为过去的时间太长了,而且那时候的刑侦手段非常有限,也许当时还有另外的答案。但是这一切现在还不是探究的时候,因为故事的主人公,正在另一座城市等待她去揭开真相。
两人决定回程,打了车直达县城火车站,火车出发还有一个多小时,在小面馆吃完面条后,赵雷霆一眼望见特产店,说买点特产回去,路上垫垫肚子,也给韩队他们捎一份。
这里的特产是糕点什么的,赵雷霆没敢多买,怕在火车上挤坏了。
孟思期也怕了,毕竟来时的阴影太重,年关前就不该出远门,但好在宋辛冉小时候的故事揭晓了一部分。
她想起一件事,“赵雷霆,咱得打个电话回局里,靳亚明的妈妈蔡春妹不知道在哪?”
赵雷霆“哎呀”一声:“我差点忘记了。”
现在蔡春妹可能是这件事的一条重要线索,找到她或许能解答很多问题。
赵雷霆重又回到特产店,拿起收费电话,拨了回去,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
忙完一切,两人拽着票进了车站。好在这趟回程没上次那么拥挤,两人在过道找了一个空地坐下,赵雷霆连忙脱外套给她垫下,被孟思期一把止住:“千万别,这回去你要是再感冒了,我可难受死了。”她已经难受了一回,可不想赵雷霆重蹈覆辙。
赵雷霆憨厚笑了笑,把脱了一半的外套又穿回去,“那个,你要是冷,和我说声,感冒刚刚好,不能着凉了。”
他一边说一边坐在她旁边的空地上,这空地虽然经人踩踏,但是谁敢说能站一晚回去,出门在外只能不去多想。
两个人在有人的地方都不会聊案子,因此坐下时都很安静,孟思期侧目看了看他,明显他很疲惫,这一路帮了她不少忙,她感激说:“赵雷霆,谢谢你啊。”
赵雷霆侧过头来,两人目光相对,他眉眼清澈,闪着隐隐动人的光芒。
他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的样子。
孟思期笑了笑:“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这是冬天,火车上虽然温度还行,但说出来的话仍然带着些热热的气体。
两个人靠得近,几乎肩靠着肩,彼此的气息似乎都能看清。
交融在一起,让空气变得很温暖。
赵雷霆回过头,没有看她,像在想事情,又舔了舔干燥的唇,片刻后,他又侧过头看向她,眼神里透出一丝不同于平时的星光,一种沉淀后的光芒,他淡淡笑道:“是有件事和你说。”
“嗯?不会是案子的想法吧,回去说也不迟,我担心你一说我脑子就点着火了。”
“这倒不是,”赵雷霆又添了下唇,语气很缓,就像是想了很长时间一般,“其实那晚你生病,我们没有打到车,连医院也没方向。”
“啊?”
“是路鹤,抱了你两公里,一直跑着,把你带到了诊所。”
孟思期内心怔住,她不记得那天发生的事情,如果不是赵雷霆说出口,她甚至以为那天她是很轻易被送到了医院。
原来这其中有许多波折,两公里,抱着近百斤的人,就算是警察,孟思期也不敢想,路鹤是怎么做到的。
她微垂着眼,在想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她记得梦中父亲带着她奔跑,在大风里,他步履矫健,紧紧拽着她的手,奔向朝阳。
而实际上,这一切梦境都是路鹤带给她的,路鹤和她的关系只能算得上是浅显相识的同事,他们之间没有联系,除了那条新闻。
也不知道为什么,孟思期的眼睛里渐渐有些湿润,那不是单单对路鹤的感激,还有这件事本身,让她重新意识到,她内心深处,对于警察父亲的怀念,还有崇敬,父亲是英雄,她其实也可以努力去做。
“来,吃一块。”赵雷霆将土特产的一块糕点递给她。
孟思期接过麻将大的糕点,含进了口里,甜甜糯糯的,很好吃。
“对了你家都有哪些人啊。”孟思期忍不住问问。
“我爸妈,还有一个妹妹,比你小一点。”赵雷霆吃着糕点,口音鼓鼓的。
“那你会照顾人的。”孟思期把手肚上黏着的糕点碎屑也抹进了嘴里。
“哪里啊,”赵雷霆笑了笑,“我和我妹经常打架。”
“打架?你一个人民警察敢打一个老百姓?”
“我可都是让着她的啊。以我这样正义感强的优秀警察,我怎么可能欺负一个小姑娘。”
“呵呵,以后见到你妹妹,我可得好好问问。”
“行啊,到时当面对峙去。”
孟思期聊得开心,这趟路程的烦恼好像都抛到了脑后,在车厢里彼此交谈的乘客,也有注意到两人,像是听到了“人民警察”字样,不免露出肃然起敬的神情,但是见两人这么年轻,似乎又不相信。
后半夜孟思期迷迷糊糊坐在那睡着了,清晨被火车的抖动吵醒,她揉了揉惺忪的眼,发现身前披了一件外套,是赵雷霆的。
她一看,赵雷霆不在身边,她想着站起来,这会估计快到站了,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她刚想爬起来,赵雷霆挤进了过道,笑着说:“你醒了,我刚才去洗了把脸。快到站了,看你睡得那么香,我都不敢吵醒你。”
他穿着毛衣,看上去很薄,脸上还有洗脸的水珠,她忙将外套递给他,“穿上吧,大帅哥。”
两人下了火车,直奔警局,已经到了上午,彼时办公室一个人都没有,两人好奇时,唐小川正好进门,“你们可回来了,这一趟辛苦吧。”
“是挺辛苦的,”赵雷霆还挺委屈的,“韩队他们呢?”
“年底了,这不什么都赶在一起了,韩队和冯哥都在整理往年的档案,还有,布置年终庆功会,哪有时间待在办公室。”
这倒也是,每年年底事情是特别多,如果赶上案子,那春节也过不了消停。
“对了,蔡春妹查到了吗?”赵雷霆问。
“你看,”唐小川拿起一张纸,“我这忙了一下午一早上,可把我忙坏了,地址找到了。”
“怎么这么快啊?”赵雷霆很欣喜。
孟思期也有些出乎意料的喜悦,唐小川咧着嘴笑:“你以为我这么多年刑警白当的,这不很明显,靳亚明一定会带他妈妈去医院查智力障碍方面的病,这顺藤摸瓜,不是一伸手的事。”
“哎呀,川哥你可以啊。”赵雷霆拍了拍他臂膀,“没想到,你这么强。”
唐小川满脸骄傲,“别吹吹,赶紧休息下出发,韩队说,你们回来就让我们仨去走访下。”
“好。”孟思期和赵雷霆异口同声答应。
唐小川开车,孟思期坐副驾,她偶尔听见赵雷霆坐在后排打哈欠的声音,不一会传来微弱的呼噜声。
孟思期一望,他趴在座椅上睡着了。
唐小川问:“他昨晚没睡啊。”
孟思期压根不知道他有没睡,她是太累了,睡得不省人事。她只得回道:“火车上人多,估计也没睡好。要不要给他盖一下。”
“车上这一会没事。”唐小川把前排开了缝隙的车窗玻璃摇了上去。
路上,唐小川从扶手箱抽出一沓纸,递给孟思期,“你交代的事情,我和那边的县里高中和派出所都联系过了,宋辛冉和靳亚明上的是同一所县高中,宋辛冉在高中的成绩很优秀,是学校的尖子生,靳亚明和她不在同一个班级,学习成绩也还不错,但远没有宋辛冉优秀。奇怪的就是宋辛冉这么好的成绩最后选的大学却低了一个档次,我觉得她好像是故意那样做,为了和靳亚明在一起。”
孟思期一边翻到唐小川收集到的资料,一边听他说着,她开口谢道:“谢谢老唐,帮了大忙。”
“都是办案,还说谢谢,可生分了啊。”
孟思期笑了笑,翻着资料时发现一个名字,永源县重点高中教导主任余文樵,她问:“余文樵跳楼自杀了?”
“对,余文樵受贿行贿,畏罪自杀。因为有人发现余文樵自杀前和宋辛冉见过面,所以宋辛冉到派出所做过口供,这份材料就是派出所提供的。恰好那时余文樵查出了腐败行为,宋辛冉没有作案动机和作案细节,所以派出所给出的结论是,宋辛冉和这件事是无关的。”
但孟思期却有些隐隐不安,她总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宋辛冉十岁时就已经完成了两例不留痕迹的杀人,她高三时应该已经有十七岁,那时候的她可能逻辑思维极其缜密。
她的思路被唐小川打断:“还有,最后一页你看看,这几天冯哥让我查了宋辛冉和靳亚明的消费记录,你看有没有什么帮助。”
孟思期没想到冯少民也在和她一起调查,她拿在手里看了看,这张纸上记录了宋辛冉和靳亚明这半年来在银行的取存记录。
一切都很正常,几乎没什么大的数目,基本上每月记录都是正常水平,也就是说他们维持在一个正常的生活水平。有一笔开销比较大的,那应该是靳亚明的艺术展。
车子经过闹市,就在她抬头的时候,她看到了孟家的尚银商场,也许是受银行记录的影响,商场旁边的一家银行门头也映入了她的眼帘。
她问:“这是哪家银行?”
“商业银行汇信路支行。”
孟思期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又再次翻了翻银行记录,一条信息在她脑海里猛地跳跃了起来,她似乎发现了一些秘密。
她马上说:“能不能停车,我想确定一件事。”

第55章 [VIP] 食人花(14)
唐小川问:“怎么了。”他嘴上这么问, 手上动作已然放慢速度将车子靠边。
“半个月前我和赵雷霆来商场走访过,胡丁香的同事刘敏说胡丁香曾和一个女人有过不愉快,我怀疑她是宋辛冉。”她特意望了下后排, 赵雷霆还熟睡着, “等我会,我再去确认下。”
唐小川说:“我陪你去吧。”
“也行。”
两人下车一起进入了商场,因为接近春节, 商场的人流比较大,在二楼, 他们找到了胡丁香原来工作的服装店, 她的同事刘敏正在那和顾客交流。
两人特意在门口等了会儿, 等店里空了,才进了屋, 孟思期微笑问:“您还记得我吗, 刘小姐。”
刘敏仔细一瞧,笑了笑:“记得, 你是孟警官。我来给你倒杯水。”
“不用了,我来是和你确认一件事, 马上就走。”她从包里取出笔记本, 抽出里面的一张照片,嫌疑人的照片她随身携带, 以便不时之需, 递给刘敏,“你看看,你见过她吗?”
刘敏接过照片, 凑近眼前观看,眉眼凝着, 她像是在努力回想,不一会,她认真地说:“是她,我记得她,她很漂亮,我是不是和你提起过……”刘敏抬眼望向她。
孟思期点了点头,刘敏继续说:“那次,这位女士试了很多衣服,胡丁香可能说了句不中听的话,那女士就不太高兴,将衣服甩在柜台上,转身就走了。”
孟思期没有猜错,那天宋辛冉确实来过这儿,她有当天在隔壁银行取钱的记录,她那次应该是第一次见到胡丁香,但宋辛冉却说根本不认识她。
很可能这句不中听的话就是她要杀害胡丁香的杀人动机,至于靳亚明所说的为了艺术而杀人根本就是他编造的谎言。
出了尚银商场,她和唐小川开门上车,赵雷霆迷迷糊糊醒了过来,语气仍旧迷糊地问道:“你们去哪了,把我一个人丢下。”
“给你买了吃的。”孟思期在商场一楼特意买了一份热板栗,她和唐小川已经吃了几个,剩下半袋,她伸手塞到了他身上。
“还算有点良心。”赵雷霆摸出一个板栗,剥壳吃了起来,“我说,还有多久到蔡春妹那啊。”
唐小川笑道:“我们都调查完了。”
“啊?”
孟思期哈哈一笑。
车子启动,不到半个小时,在城郊的一个小别墅前停了下来,这座别墅虽然不大,但是装修极好,门前还有小院子,几根修竹掩映着院门,是一个两层居室,应该是三室一厅的结构。
孟思期有点疑惑:“老唐,你确定这是蔡春妹住的地方。”
靳亚明来自农村,家境贫寒,他的照相馆生计并不算高收入,而且办艺术展根本不可能赚大钱,这栋别墅不便宜,以他现在的情况不可能买得起。
唐小川又翻了翻手里的地址,“是这里没错啊。”他特意钻到竹子下,查了下门牌号,“真的没错。”
孟思期跟着他到了院门前,院门是锁上的,外面套了大锁,她说:“人不在家?”
赵雷霆踮着脚尖从院墙往里面望,里面的屋门也是关上的,好像也上了锁。他强调:“都锁了,难道宋辛冉带着她跑了?”
唐小川的脸色顿时暗了下来。
孟思期听了这句话先是一惊,但马上又平静了几许,如果宋辛冉果真逃了,后面的工作会变得很艰难,特别以她的智商,如果出境了呢。但她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她忙说:“先别急,我觉得她不会走。”
带着蔡春妹行动不便,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宋辛冉现在的心思应该很自信,靳亚明已经认罪,警方没掌握她的任何证据,她为什么要铤而走险。
“有可能安置在了别的地方,我们去宋辛冉药店确认下吧。”
赵雷霆和唐小川点了点头。
车子一路开到宋辛冉工作的药店,宋辛冉并不在店内,有一名新的药剂师,赵雷霆上前一步亮出警官证,“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来了解情况,宋辛冉人在哪?”
药剂师忙说:“她休假了。”
“休假?”
“是,说是休息一段时间。”
“没说去哪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们平时都是轮班,不太过问彼此的私事。”
三人出门,赵雷霆说:“既然休假了,肯定回到了她租房对吧。”
车子又往宋辛冉租房那开去,不曾想门锁紧闭,里面没人。
赵雷霆急着说:“不会真的逃了吧?早知道把她控制起来。”
靳亚明认罪后,警局对宋辛冉放松了警惕,如果她真的逃离了今阳市,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甚至远走高飞,孟思期也觉得有这种可能。
但是她仍然坚信自己的判断,宋辛冉是一个极度自信的人,她有缜密的计划,如果现在的一切都是正常的,那么她应该不会主动逃避。
她坚持说:“还有一个地方,靳亚明的照相馆。”
那里,曾经宋辛冉在靳亚明被捕后仍旧夜宿过几回,说明她对那地方有感情,也许她去了那也说不定。
车子再次奔向照相馆,宋辛冉的租房、药店和照相馆之间都不远,恰好就连成一个三角形,她每天的行动路线非常简单,似乎也是她故意选择的。
车子疾驰而去,在照相馆门口停住,车窗里,孟思期分明看到,这座照相馆上的招牌“一枝花照相馆”被取掉了,但门是开着的,她第一反应,照相馆转卖了。
没想到才几天,宋辛冉的动作这么快,她甚至觉得自己的推测出现了失误。
三个人表情都有些紧绷,紧急下车,几乎是三脚并做两步赶到照相馆内,孟思期走在后面,刚跨进门,唐小川和赵雷霆就站定在她面前。
从他俩中间望过去,她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宋辛冉就站在照相馆内,但不是她一个人,她推着轮椅,轮椅里有个头发半白的女人,看年纪大概五十岁左右,女人坐在轮椅里,头微微偏向一侧,眼神略显呆滞,见有人走进屋,她露出一丝笑容。
这种笑容孟思期在电视里那种受关爱智障人士的脸上见过。
原来靳亚明的母亲蔡春妹这些年一直是这样的状态,蔡春妹衣着整洁,头发和指甲都很洁净,这说明她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受到了很好的照护。
孟思期的心中波澜起伏,如果按照她的心理侧写,宋辛冉和靳亚明都是杀人恶魔,他们从十岁起就合谋杀人,如今他们的灵魂应该早就被恶魔吞噬,可是他们依旧保持着人性当中的一点善。
他们照顾着一个行动不便精神失常的人,想一想,应该已经有十六七年了,这对正常的家庭来说也许都做不到。
孟思期走到宋辛冉面前,无论如何在没有直接证据将她逮捕之前,她都该以普通询问的姿态和她对话:“你好,宋辛冉,我们可以和你单独进行一次对话吗?”
“我一直在等你……”宋辛冉依旧保持着那种自信和优雅,她精致外表好像是一种对她复杂灵魂的保护,让人看一眼就自动消除对她的警戒。
她说完这句话,慢慢将蔡春妹推到了内屋。
再次出来时,她手里提着水瓶和三个杯子,她动作优雅,姿态澹然,沏了三杯清茶,分别放到三人面前。
这个照相馆已经改头换面,曾经挂在墙上的所有照片都没了,如今这里就像一户人家,有桌有椅,墙上只有一张照片,是宋辛冉靳亚明和蔡春妹的合照。
如果他们没有犯罪,也许这一幕会令人感动,但是孟思期仍旧形像肃穆,她拿出笔记本,取下钢笔,说道:“宋辛冉,这不是正式审讯,我们随便聊聊,你如果不想说我们也不会为难你。但我希望你不要撒谎。”
“我明白,”宋辛冉坐在三人的面前,这是一张圆桌,她和孟思期面对面,红唇轻轻展露微笑,“你放心,我知无不言。”
“你认识胡丁香吗?”孟思期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她有宋辛冉那天在商场旁边银行取钱的记录,也有刘敏的证词,如果宋辛冉撒谎,那么她一定可以在情绪上直接压制她。
“对。”宋辛冉出乎意料地点了点头。
孟思期略显意外,她忙追问:“为什么上次撒谎?”
“我那时候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后来,靳亚明出事后,我才知道了。”
“那你还知道多少胡丁香的事情?”
宋辛冉红唇轻抿,像是在思虑,缓缓开口道:“我和胡丁香之前见过,我在服装店和她闹过一次不愉快,其实这件事我没放在心上,后来我和靳亚明说过一次,也许他很在意。”
“你是说,靳亚明知道胡丁香对你说了一句让你不高兴的话,所以他就要杀了她?”这杀人动机孟思期之前就怀疑过,其实她并不相信,但是结合宋辛冉的童年,她选择了相信。
“我不知道他怎么做的,我后来才知道他杀了胡丁香。”
这一切,宋辛冉几乎全部推给了靳亚明,如果孟思期没有猜错的话,靳亚明也应该保留着与此相同的证词,从十岁开始,他们就共生共荣,已经塑造了强大的逻辑链,相信外人无可攻破。
“你认识孙北哲吗?”
“谁?”宋辛冉像是没听见。
孟思期又复述了一遍,宋辛冉这才说:“我不认识。”
“孙北哲今年初在情人歌厅遭人绑架,有人见过他在绑架前和你交谈。”
“我几乎隔三差五都去那儿,那儿从调酒师到服务员都认识我,几乎每一次都有男人和我搭讪,我不知道你说的孙什么,到底是谁?”
孟思期已然认识到宋辛冉的心思缜密可怕之处,她明明有可能是孙北哲案的真凶,歌厅对她并不安全,但她仍旧坚持前去,她去的次数越多,反而证明她和孙北哲越无关。
“刚才那位是靳亚明的母亲蔡春妹吗?”
“对。”
“能说说她吗?”
宋辛冉沉默了会,说道:“她以前不这样,大概是靳亚明七八岁的时候,被他的父亲失手打的,脑子出了问题。”
孟思期在之前并没有听过这个信息,原来这个故事还有更悲伤的层面,她开始相信,故事的一切起点都是丑陋的,他们的父亲都该受到严惩,她多么希望惩戒他们的是法律,而这也证明宋靳两人小时候合谋犯罪的动机很成熟,她的心理侧写是成功的。
她问:“你能告诉我,蔡春妹的别墅是怎么来的吗?”
这别墅以他俩目前的能力肯定是买不起的,如果宋辛冉回答不出来,她一定有办法让她漏洞百出。
可是宋辛冉仅就淡然一笑:“你其实心里都知道,你以为我会愿意生活在那暗无天日的工作室吗?傅颂安想得到我,他除了用钱收买我,你觉得还有什么样的东西能吸引我?”
孟思期心里顿了一下,有种无形的失落在心底上涌,宋辛冉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怕,她甚至拼上了最后一块拼图,她的世界全部落成。
傅颂安有自己的工作室,他虽然是大学副教授,但是工作室有私人收入,那就是器官标本交易,如果傅颂安将这笔收入的一部分送给宋辛冉,那么这笔钱买一栋别墅那是绰绰有余。
而且如果将来证实了傅颂安器官标本交易的违法行为,宋辛冉仍然可以置身事外、高枕无忧,因为她可以说她完全不清楚那里面的事情,她得到的钱财都是傅颂安通过爱情这层关系赠予她的。
其实孟思期准备了很多问题,但是目前问出的问题已然被宋辛冉一一化解,而且宋辛冉的证词反而在不断填充她清白无辜的逻辑链。
她将如一朵白莲,不被尘世污垢所染,晶莹高洁,独立于世间。
孟思期觉得无须再问下去,她能感觉出赵雷霆和唐小川脸上同样的遗憾。
她慢慢站起身,心里在想,走出这扇门,这一切或许都将是她无法侦破的答案。
她甚至开始理解韩长林他们之前破案率不高的原因,这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能设计让人无可攻破的城堡。
也许时间和科技能够攻破,但是她心中的不甘会追随她从警很多年,也许一直到她白头入墓。
她开始理解父亲的执着,父亲的遗憾,父亲的无畏,他很努力,他想做到最好,但他仍旧当不了一个好父亲。
他仍旧有许多无法破解的案子;他的头颅曾中弹片,直到离世都没有告诉女儿;他执着于追捕凶手,却被子弹打中,致大腿瘫痪。
那个被人人称赞的刑警队长路鹤,破案如神的他,仍旧在追凶过程中被歹徒迫害,壮烈牺牲,如果不是三十年后现世的白骨,也许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去向。
人生就是有许多不如意,许多遗憾,她必须面对,也必须勇于面对。
“打扰了。”唐小川说了一句客套话。
赵雷霆离开照相馆时,依旧发现宋辛冉嘴角又染上了那惊艳的笑容,但是怎么看,那都是计划得逞的笑。
孟思期走到门口,站在空旷的马路上,她仍旧不甘地回头,这座照相馆普普通通,却让她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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