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主之女 by藤萝为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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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云葳不知道为什么石斛没动静,眼见水要凉了,她不好光着身子出去,只好又催促了一次。
越之恒放下披风,石斛不知道去做什么了,还没回来。他沉默了一瞬,绕过外间,果然在屏风后看见了少女的叠得整齐的寝衣,上面还有一件藕色的精巧小衣。
他视线在小衣上顿了顿,几乎能激起它从指尖滑落的触感。越之恒拿起来,越过屏风递过去。
湛云葳刚要道谢,却发现那袖子并非石斛的淡青色袖子,而是束紧的玄色短打。
她贴身的藕色小衣,被那人平静地混着里衣,捏着递过来。
安逸的日子过久了,骤然被吓一跳,她险险将喉间的音咽下去。
“越大人?”
“嗯。”
湛云葳飞快接过他手中的衣衫,解释道:“我以为是石斛。”如果知道是越之恒,她宁愿湿着自己去拿。
“我知道。”越之恒回答了一句,他视线里,一节白皙的手臂伸出来,将衣衫取走。
少女还在沐浴,粉臂无遮无挡,白得似雪,一室香气。
越之恒移开视线出去,他交了差就从王朝回来,一身风尘仆仆,还没洗漱过,他索性拿了换的衣衫,去府上的冷泉沐浴。留给湛云葳穿衣裳的时间。
夏日炎热,冷泉虽然四季结冰,倒也不会太凉。
天上一轮快要圆满的月,器魂还没被他收回识海,冷泉灵力涌动,器魂快活地钻进冷泉中,它跟着越之恒在开阳秘境中几日,成长得很快。
越之恒不吝啬,有什么好东西都喂给它,虽然器魂脑子还是没长,但修为高了不少,底子打得不错。
器魂在冷泉里玩了一圈,又困惑地去嗅越之恒身上的气息。
真奇怪,器魂想,主人和湛小姐在一起的气息完全不一样。
秘境几日它都没见他这样,和曲小姐在一起时也很正常。
越之恒睁眼,面色冷淡,把它塞进识海关着。
回去的时候,湛云葳已经把衣衫穿好,坐在桌案边看这几日整理的事宜。
见越之恒进来,她清了清嗓子:“越大人你来看看,中元节事宜这样安排可好?”
越家祖上也出过不少英烈,不说越之恒如何,这些英烈也值得湛云葳认真准备。
越之恒在她身边坐下,低眸扫视了一眼,他其实并不懂这些,但也能看出湛云葳的用心。
他能感觉到,越府在越来越好。
就连仆从脸上都多了笑意,看见他时,除了畏惧,还有一分明显的敬意。尽管越之恒不需要这些。
原本离中元节还早,湛云葳大可不必现在问越之恒。可她怕气氛尴尬,总不能今晚再和越之恒下一整晚的棋。
见越之恒没意见,湛云葳又转告了二房一家的邀请:“二夫人也邀请了清落姐,她愿意去。你去吗,越大人?”
越之恒见她没话找话,顺着她的意思说:“若是休沐,可以去看看。”
湛云葳并不知道,如果他和阿姊真去了,这是第一次与其余越家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他没把这些人当做家人,心里觉得可笑,但哑女在意。
就算阿姊从没表达过,可越之恒知道,她心里对家人还有期盼。
明明是一颗千疮百孔的心,漏出来的仍旧是纯善。
但他唯独不会嘲笑哑女,无数个熬不过来的冬日,是哑女把破袄子全裹在他的身上,让他活下去。
既然哑女想去,越之恒就不会扫她的兴。
“越大人,你邪气入体了?”
越之恒抬眸看她,他知道湛云葳作为御灵师厉害,但没想到会有这么强的感知力。
按理说被锁了灵力的御灵师,根本不可能感知到邪气。
越之恒没有否认:“在开阳境待了几日。”
“……和渡厄城相连的开阳境?”那个据说去了没法回来,动辄缺胳膊少腿,还有妖兽镇压的开阳境?
“嗯。”越之恒解释道,“方家修补渡厄城结界,需要用到的材料,只有开阳境里有。”
于公于私,他都得去一趟。
“方大人也与你一起去了?”
越之恒顿了顿,想到方淮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回来,若非他未婚妻扶住他,及时给他清除邪气,方淮现在就不是方淮,是邪祟了。
以方淮的资质,还是不能变成魑王的那种。
湛云葳心念一动,问:“越大人你用不用祛除邪气啊,我可以……”
越之恒好笑地看她一眼:“给你解开困灵镯?”
湛云葳克制地点点头。
越之恒说:“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体质特殊,邪气不会久存,今夜睡一觉,明日就散去了。”
湛云葳希望落空,忍不住想越之恒这到底是个什么体质,冰莲血,不容邪气。他才是什么正道圣体吧!
难怪越之恒不喜欢御灵师,他也确实不需要御灵师道侣为他清除邪气。
不对啊。
湛云葳想到什么:“你既然不惧邪气,那先前暗河中……你是故意的?”
越之恒对上她栗色的眼睛:“你不必这样看我,我既然告诉你这件事,就没打算否认。湛小姐,这世上兴许你有许多信任之人,但我没有。我若是你一样的心肠,莫说走出渡厄城,我还在地宫就死了。更何况,你觉得除了阿姊,谁会真心待我?”
明明应该她兴师问罪,偏偏对上他淡墨色的眼睛,湛云葳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他似乎在等着她反驳。
“……”湛云葳强作镇定提议,“还下棋么越大人?”
他轻轻嗤笑一声:“改日吧,我累了。”
说罢,朝床榻走去。
湛云葳默默注视他,越之恒说:“别看了湛小姐,仙玉有益,我也得养伤。你到底过不过来,要不要睡?”
没有以前
湛云葳没有纠结太久,本来不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现在再坚持让越之恒睡地上也显得奇怪。
若非意缠绵发作,越之恒和她也不会发生什么。前世不就一直好好的,现在两人都没什么事,理当没问题。
见她点头,越之恒让开,让她先进去。
距离上一次两人共枕,还是湛云葳放跑湛殊镜之前。
湛云葳方才还不觉得,待越之恒躺下,挥手熄了明珠的光,她才发现好像和以前有些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她也说不清楚。
纵然闭着眼,似乎都能感觉到身侧传来的热度,独属于男子的体温。
怪就怪那日她清醒得实在不是时候,要是彻底结束了也还好,总归不记得。
可她偏偏隐约记得一些,就算只是零星的记忆,在这样两人单独相处的夜晚,也显得有几分灼人。
汾河郡的萤火虫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夜里清脆细弱的虫鸣声。
她坐起来,试图越过越之恒下床,刚有动静,越之恒出声:“你做什么?”
湛云葳没想到他也还醒着,犹豫着要不要跨过去:“我去石斛房中睡。”
她刚要膝行过去,手腕却被人握住。
湛云葳抬眸,发现不知何时,越之恒也坐起来了。腕上那只手温度火热,令她下意识想要缩回来。
没挣开。
“你很介意先前的事?”
湛云葳只得说:“也不是介意,就是觉得,怪怪的。”
越之恒问:“哪里怪?”
黑夜里看不清他的神色,湛云葳也分析不出他是用什么样的语气问的这话。她神色纠结了一会儿,这让她怎么回答。
湛云葳发现如何斟酌用词都不对,她只好问他:“你没觉得很不自在吗?”
夏夜燥热,腕间的温度更是仙玉床也降不下去的程度。半晌,传来他的声音:“湛小姐,意缠绵下月还会发作,若没找到解药,届时你是不是得羞愤欲死?”
“不可能吧,你不是说坤元秘境会开启么?”
越之恒没回答。
湛云葳也知道这话问得很没道理,越之恒就算厉害,也不能保证事事能做到,自己进入秘境找花蜜,也得运气好才行。
如果倒霉一点……她颇有几分晴天霹雳的滋味。
越之恒看着她,陈述道:“湛小姐,我不想掉修为,你遇事就逃避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比起她没有灵力什么都看不见,黑夜几乎对越之恒没什么影响。
湛云葳知道他什么意思,她也不想死啊,她反驳道:“我并非遇事就逃避,其余的事我能解决,可你告诉我,这样的事,如何泰然处之。”
“你真要我告诉你?”
她的手腕上用了点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她就被拉到了越之恒面前。
两人本来就靠得近,如今她抬眼就是越之恒的胸膛。
现在的氛围很奇怪,越之恒的话也不能随便回答。
她如果真的回答了是,他会做什么?
她脑子里乱糟糟,莫名想起那日越之恒无意中夸她的几句话。
从某些方面来说,越大人兴许真的不介意和她发生点什么。
她细细回忆,发现越之恒好像真的不太介意这件事。他那日甚至就……挺投入的。
可他明明说过不喜欢御灵师。
是因为王朝靡靡之风盛行,他就算不好这些,也兴许不在意和谁?否则她不能理解,和不喜欢的人,也能这般吗?
她神色纠结了会:“你是不是……感觉挺好的?”
越之恒以为依着湛云葳的性子,她又会说些什么转移话题,谁知道她会问这样大胆的话题。
他顿了顿,仍旧一如既往地坦然:“嗯。”
湛云葳不由问:“你以前也这样吗?”和别的女子?
越之恒终于懂她什么意思,他讽笑一声:“没有以前。”
在她怔愣诧异的神色中,越之恒松开手,冷冷躺了回去。连同那点本就不该生出的可笑念头,也一并被他压了下去。
湛云葳后知后觉感到自己的问题挺伤人。
其实灵域的风气算不得十分开放。灵修们往往对自己的道侣也很忠贞,若是谁娶了两个夫人,或者有两个夫君,都是为人不耻的。
只是王朝贵胄作风糜烂,大多都是三皇子这样的存在,连宴席都以美人作陪。
久而久之,这样的风气不以为耻,反而成了炫耀之事。
湛云葳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确然对越之恒有偏见,如果是仙门中人,她都不会那样想他们。
意识到这件事是自己做错,她一直想要道歉或是补偿,只是还没等她找到机会。
七月初六,哑女的药用完。
清晨彻天府来报的时候,越之恒只说:“知道了。”
他烧了手中的密信。
下午湛云葳发现,哑女惴惴不安来到院子门口,等着越之恒带她去王朝。
每每只有药用完这一日,哑女才会出一次门。
她的药配置刁钻,需要她的血熔炼,药引还是佛衣珈蓝,这味药引,整个灵域如今只有灵帝手中才有。
这一日,往往也是越之恒这柄刀,向灵帝证明自己忠诚的日子,将自己的软肋亲自交到灵帝手中。
湛云葳起初不知道哑女要去做什么。
她上辈子就见过越之恒带越清落去王朝,只不过那时候不关心他们,这次哑女站在门口,见到湛云葳就忍不住露了一个笑容,旋即想到什么,冲越之恒招招手。
越之恒走过去,因为视线被挡住,湛云葳看不清哑女说了什么。
哑女说:阿恒,你将弟妹一同带上吧?
她眼中殷切:这是弟妹与你成婚的第一年,明日就是七夕,我听说道侣都是一起过的,王朝还有烟花和花灯,你带弟妹去看,她一定喜欢。
越之恒不为所动,淡声问:“你讨好她做什么。”
总归湛小姐也不见得领情。她又并不喜欢王朝的花灯,只喜欢仙山的一切,仙山的人。
哑女困惑:你们吵架了?
怎么脾气不太好。
越之恒没应声,只道:“走吧。”
哑女不理他,在这件事上,她异常固执,总觉得自己和越之恒能打动湛云葳。她迳自到湛云葳面前,牵起她的手:弟妹,我们去看花灯。
湛云葳忍不住看一眼越之恒,他靠在门边,对上她的视线,神情冷淡。
最后三人还是坐上了玄乌车。
哑女不会说话,另外两个人也沉默着,湛云葳有心道歉,但这缘由又不好当着越清落的面。
直到玄乌车一个颠簸,哑女还好,坐在最好的位置,只晃了晃,湛云葳就比较倒霉,倾斜的刚好是她的方向。
她以为自己要被摔出去的时候,却被人护住,跌在越之恒怀里。
还没等她扶着越之恒稳住,他已经拎住她的后领,把她放在一旁。
“……”
哑女诧异地看他们一眼,旋即唇边浮现出笑意。
外面是几个异变的邪祟,无需越之恒下去处理,随行的彻天府卫已经处置好。
到王朝以后,湛云葳才知道哑女是要去配药,她注视着哑女走进王朝丹阁,这也是越之恒为王朝效忠的原因之一?
现在只剩两人待在玄乌车中,哑女明日才会出来,今晚他们得住在彻天府。
“越大人,是我说错了话,对你心怀偏见,我向你道歉。”
“还有,谢谢你方才救我。”
她见他神色淡淡,只能将怀里的东西也拿出来,这香囊几日前就做好了,本来也想着离开前给越之恒的。
七夕她就得离开,再不给越之恒,恐怕就没机会了。
“给你的中元节礼物,我也做好了,你看看可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
如她所说,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冰蓝色香囊。
上面的器魂图案,简直惟妙惟肖,越之恒看了一眼,还没说话,器魂已经兴高采烈从他腰间玉带里飞出,卷起香囊看来看去。
湛云葳望着器魂,器魂都喜欢。
所以越大人也喜欢的对吧?
器魂将香囊放到越之恒手中,他注视那香囊良久,开口道:“不必改了。”
其实本来也没必要为这种事有情绪。
明明初见的时候不会这样,多年后再次相见,在三皇子府第一眼看见湛云葳,他也不会因为她的狼狈牵动情绪。
短短两月而已,越界的何止是湛云葳。心里浅浅的厌恨之意涌出,他握住那香囊。
这也是你的道歉吗,湛小姐。为这一次,还是下一次呢?
七夕夜晚甚是热闹,哑女还没回来。
不断有天灯掉落,但彻天府如同铜墙铁壁,一个天灯都进不来。
湛云葳仰头看,近一些的天灯上面,几乎都是百姓的祝愿之语。
注意到一个兰花天灯时,上面的内容和百姓写得别无二致,只是最简单的诗句,却偏偏也是最熟悉的字。她心里怦怦跳,裴玉京竟然也来了。
“那天灯上有什么?”
身后的人冷不丁问,湛云葳心跳几乎漏了一拍,回过头去,也不知是不是巧合,越之恒的视线,刚好也落在裴玉京所书的那盏天灯上。
湛云葳有一瞬头皮发麻。
她本身就忌惮越之恒的洞察力,见他神色没有异样,这才松了口气。
她其实不必紧张,不论如何,越之恒也不应认识裴玉京的字。
“普通诗词而已,越大人忙完了?”
从今早开始,越之恒就在画炼器图纸,他似乎很久没有画图了。
“嗯。”越之恒也收回视线,“你看了许久,要出去走走吗?”
湛云葳都做好今夜待在彻天府的准备了,没想到越之恒会主动问她。
如果能出去那当然好,彻天府毕竟是越之恒的地盘,真打起来,仙门并不占优势。
她迟疑了一瞬,点点头。
越之恒看她一眼,没说什么,带着她一起出去。
一路上十分热闹,这日子特殊,彻天府卫没有跟上来。四处都是卖糖人的、杂耍的。
甚至有不少御灵师。
王朝的御灵师自由有限,有的贵族灵修,认为他们待在后宅被珍藏才最安全,兴许也只有这一日,出来活动的御灵师最多。
他们手中大多拎着花灯。
湛云葳的视线忍不住四处逡巡,她知道裴师兄和仙门的人肯定就在附近,可看谁都像,又看谁都不是。
一盏玉兔灯递到面前,做得极为精巧可爱。
她拎着灯,忍不住看了眼越之恒。
他说:“阿姊让我带你逛逛,还有没有想要的?”
她收回心神摇摇头,河边不少人在放河灯,一眼看上去,河上仿佛星光点点,美不胜收。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拿着风车的孩子,好几次险些撞在湛云葳身上。
越之恒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她身上,那披风并非凡物,而是一件法器,穿在身上不仅不热,还有丝丝凉意,至少护着她能不被冲撞。
湛云葳越想越觉得他今日怪怪的。
其实从昨日出门的时候,她就发现了,越之恒早该在她为失言道歉时就不生她的气了。
可偏偏像是有一股暗火,无声无息。
可她再看过去时,越之恒神色平静,仿佛是她的错觉。
四处还有卖糕点的,越之恒也买了一包递给她,湛云葳心不在焉咬了一口。
如果她没看错的话,那卖糕点的也多看了她一眼?
最要命的就是这样的情况,她抬眸觉得那杂耍的也在看自己。
哪个是裴玉京?哪个是湛殊镜?
若真用了改颜丹,她也看不出来。两人来到河边,湛云葳甚至觉得那画舫的船夫也怪怪的,她还要再看,下巴上微微一疼。
湛云葳对上越之恒一双冷淡的眼,昔日那双眼睛是浅浅的墨色,如今却愈浓。
“湛小姐,我方才说什么,你有听吗?”
“……”完了,他有说什么吗?
越之恒垂眸,平静重复了一遍:“我说,你唇角沾了糕点。”
你心不在焉找了这么久,找到你裴师兄了吗?
她低头想拿锦帕,唇边却被手指蹭过,她顿住,忍不住抬眼。
“前日你问我,如何才能泰然处之,你还记得吗?”
湛云葳自然忘不了这个罪魁祸首的话题,她又没法说不记得了,只觉得越之恒放在她唇上轻轻摩挲的手指怪怪的。
就算他看不惯要擦糕点屑,也应该擦完了才对。
她一想到附近说不定有同门,几乎要原地蒸发,忍不住握住他手腕:“越大人,我其实不是很想知道了。”
此处偏僻,又被杨柳树挡住,若非刻意注意他们的人,几乎不会看他们在做什么。
后颈被一只手轻轻握住时,湛云葳几乎立刻猜到了他的用意。
她睫毛颤了颤,睁大眼,越之恒低头。
看起来挨得近,实际上唇却没印在她唇上,仿佛只是想看她震惊之色而已:“都逛这么久了,湛小姐看清楚那些仙门杂碎在哪了吗?”
他默默等着,也不是没有算了的方式,只要她好好说。
可掌下的湛云葳已经知道中计,越之恒恐怕真的昨日就知道了,她只能让救她的人提防:“你们……”
越之恒注视着她,她只知在彻天府打仙门弱势,有想过他若败了的下场吗?在她心里,他是不是本就该死?
她的话止在喉间,一句没说完,已经被越之恒堵了回去。他死死捂住她的唇,笑道:“你知道么湛云葳,我有时候真想掐死你一了百了。”
不过短短一瞬,一道剑气划来。
越之恒头也没抬,冰凌飞出,破开这一击。
终于不再藏头露尾了?
越之恒抬眸,看着那站在高台的白衣剑客。两人视线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见浓烈的杀意。
对面那白色剑魂凝出了实体。
冰蓝色器魂也冲出来,身形一瞬暴涨。
你错了,我清醒得很。
卖面具的老板揭了面具,画舫上的船夫竹竿化剑,就连杂耍的人,掌中烈火散去,也变成透明符纸,要出手对付越之恒。
湛云葳这才明白不是错觉,四处都蛰伏了仙门的人。
越之恒视线逡巡了一圈,淡声笑道:“既然人来齐了,那今日就别回去了。”
话音刚落,他们脚下为阵眼,金色的八卦阵在湛云葳脚下晕散开来。
越之恒说:“看好她。”
方淮也不知从哪里出来的,应声道:“放心。”
灯影绰绰中,那些影子渐渐凝实,仙门的人这才看清这哪里是什么影子,而是无数带着面具的彻天府卫,甚至还有灵帝的黑甲卫。
青面鬼鹤从空中飞来,个个目光冷锐残忍,蓄势待发。连水中也频频亮起杀阵。
从哪处撤退似乎都没活路。
蓬莱大师兄心里一沉:“师弟,我们中那狗贼的奸计了,他早设下圈套,在这里等着我们。”
裴玉京没说话,他身后的巨剑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柄细长朴实的剑。
剑身轻盈,然而剑一祭出,如流影浮光,纯正的金色明澈无暇。
方淮踏进阵法中,忍不住提醒道:“越兄,小心他手中的剑,那是上古神器。”
他们也没想到,裴玉京竟然真的令神剑认主了。
湛云葳上前几步,阵法如铜墙,将她困在其中。
“方大人!”
方淮摸摸鼻子,道:“湛小姐勿怪,方某也是受人所托。”
湛云葳也没抱希望他会将自己放开,方淮家世代都是王朝臣子。她收回视线,焦灼去看战况。
百姓发觉不对,早就四散逃离。
方淮作为一个阵修,还是第一次看两个九重灵脉的修士打起来,更可怕的是,这两人的状态明显就不正常。
按理来说,往往修为越高的人,对战之时越谨慎。
若非对方出杀招,能耗着打上几天几夜。
可眼下不管是裴玉京还是越之恒,明显出手都是杀招。
裴玉京的神剑本身神性温和,此刻却杀气暴涨,剑光直指越之恒项上人头。
越之恒那条冰蓝色的鞭子方淮也见过,可劈山断海,二十四枚齐出的时候,完全就是奔着给对方分尸去的。
金色与冰蓝色光芒相接之处,脚下树木一瞬枯萎,花灯炸开,连河水都咆哮着上了岸。
方淮连忙抬袖一遮,免得自己和湛云葳被淋一身水。
待他放下袖子,阵法也移开些许,湛云葳终于看清场上如何了。
两人都带了伤,脸上身上都有血,一时间竟然看不出谁伤得更重。
然而这里是王朝的地盘,拖延下去只会对越之恒有利,哪怕如今裴玉京因着神剑,还隐占上风。
裴玉京显然也知道,没有打算和越之恒耗。
再一次寻着空挡,他拼着身上被冰凌刺出一道伤,数十道剑气朝着方淮而来。
方淮本就是个不擅打斗的阵修。
脚下也不是什么防御的阵法,裴玉京拼着肩上一道鞭伤,也要直取他性命,那一瞬方淮简直头皮发麻。
好在腰上一道鞭子及时过来,将他拖开,剑气落空。
金色的光晕却仿佛虚晃一枪,找到干门,破碎了湛云葳身前的阵。
方淮懊恼极了,却来不及补救阵法。
湛云葳知道得趁机赶紧往仙门那边去,刚走了两步,器魂仿佛知道主人心意,拼着被剑魂生生斩去一截的痛苦,瞬行到湛云葳身边,将她裹住,送至越之恒身边。
脖子上掐上来一只手。
湛云葳被人反手扣在怀里。
器魂重伤,主人也会重伤,她忍不住道:“越之恒,你疯了!”
器魂一旦受损,或许一辈子都精进不了半分。
就算是这样,越之恒也不放她离开,也要杀了裴玉京么,王朝灵帝的命令当真就这样重要?
听她骂他疯了,身后的人却没有应答,他的手冰凉。湛云葳无法回头看他的表情,只能嗅到他身上的血气,冰莲香浓烈得几乎令她晕眩。
“你错了,我清醒得很。”越之恒笑道,他的手紧了紧,迫使她抬起下巴。
“退后,裴玉京。”越之恒冷道,“你若再往前一步……”
他的手顿了顿。
湛云葳忍不住想,会如何,越之恒会杀了她吗?
她第一次摸不准越之恒的心思,也不知他会不会动手。
裴玉京皱眉,握紧了神剑,场面一时僵持。
方淮走到越之恒身边,他清楚今日不能让裴玉京就这样离开,王朝的黑甲卫在这里,哑女也还在丹阁。
越之恒的实力灵帝清楚,正因为清楚,还分了黑甲卫给越之恒,便是要裴玉京的命。
若真让仙门的人走了,他和越之恒恐怕都得受重罚。
更可怕的是哑女怎么办,灵帝的脾气,就算不要哑女的命,也不会让哑女完整地走出丹阁。
湛云葳溺在冰莲香气中,几乎喘不过气。
她咳嗽了两声,脖子上的手顿了顿。裴玉京忍不住上前两步:“泱泱!”
那只手再次一紧,这回越之恒的声音更冷,越之恒对裴玉京说:“我说后退,你聋了?”
二十四截冰凌无声升起,每一枚都指着湛云葳的脑袋。
越之恒神色冷漠,一眼也没垂眸看她。
裴玉京沉默着,后退了两步。
“神剑扔了。”
湛云葳用力去掰越之恒的手,简直要气死了:“别……”
越之恒本就狡诈,裴玉京如果真的舍了神剑,今日谁都别想走了,裴玉京的下场还是个死。
越之恒把她往怀里带了带,不许她出声。
裴玉京却也知道不能扔剑,场上一时形成剑拔弩张的对峙之势。
就在这时,远处出现一艘云舟,湛殊镜赶来了。
湛殊镜挑眉:“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他看了眼被禁锢的湛云葳,对越之恒道:“放开她越大人,否则,就等着给你们王朝的大皇子收尸。”
方淮忍不住抬头,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果然见云舟里,仙门的长老将一个五花大绑的男子推出来。
不是大皇子又是谁。
许是还嫌不够,又将另一个女子推出来,是王朝的大皇子妃。
两人衣衫都不怎么整齐,想到今日原本是七夕,大皇子和皇子妃大概率是从床上被拎起来的,方淮觉得脑仁一阵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