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主之女 by藤萝为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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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醒来湛云葳只怕更尴尬。
他闭着眼,吐了口气,她在身边也没法纾解,湛云葳灵力回来后,还挺敏锐的。
越之恒只能缓一缓,等这股劲过去。
可是没一会儿,湛云葳显然又觉得热,不自觉又睡了过来。
她这段时日不仅是穷,睡也没睡好,难得睡这样舒服的一个觉。
本来就还没平息下去,猝不及防被她用小腿轻轻压了一下。
越之恒默了默,气笑了,掐住她的脸:“湛云葳。”
湛云葳被叫醒,就对上一双隐忍的浅墨色眸子。
“脚拿下去。”
她没睡醒,下意识照办,将脚移开,下巴却还没移开他的胸膛,带着几分懵懂之意看着他。
若是她不看这一眼还好,顶多被推开,可既然她没自觉。
忍了几个月的思念,在这一刻开了阀。
他抬起手,扶着她的腰,将她往上提了提,旋即按着她的后脑,将她压下来。
她的长发很快散落在他肩头。
湛云葳这下一个激灵,睡意总算醒了大半。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在他身上,亦不知道自己怎么主动亲吻了他?
她回过神,就想起身后退。
他却手往下压了压,迫她张嘴,更深地纠缠。
湛云葳扶着他的肩膀,这才明白,不是自己动的手。
她呼吸紊乱,好半晌趴在他肩头喘气。
他拍着她的后背,待她顺过气。越之恒声音喑哑,低声道:“上次……抱歉,你想不想试试别的。”
她愣了愣,别的?
片刻后,她裙摆被掀开,她忍不住拽着他头发,也不知这次怎么就开了窍,想起了那本册子里看到的内容。
语调发颤:“不、不试了。”
恰逢这时候,门外响起敲门声。
越之恒略微抬头,冷道:“滚!”
越清落没办法,焦急得从喉间发出声响,湛云葳才明白过来是谁。
湛云葳只抿紧唇,连忙想要合上裙摆,并拢腿。
清落姐?
越之恒显然也听出来了,他默了默,道:“等等。”
他垂头,却并没有立刻离开,制止了湛云葳的动作,湛云葳忍不住咬唇。片刻后,湛云葳颤了颤,眸子有几分空茫。越之恒起身漱口,见湛云葳脸通红,他也没急着出去,而是将她脸颊旁的头发轻轻拨开。
他本就并非为了自己欢愉,而是想要弥补,告诉她那种事并非她前两次感觉到的那样,他怕她对这种事都有阴影了。
“人伦之事,不必羞赧。你若不喜,今后不做了。”
哑女站在雪地中,等了好一会儿,才见越之恒出来。
越之恒看清她的手势,沉默了片刻:“前厅去说。”
天色尚早,湛云葳穿好衣裳来前厅时,两姐弟面上都没异样。
湛云葳不知道越之恒和阿姊怎么解释的,她极力不去回想方才的事,将自己为越清落准备的生辰贺礼递给她。
越清落面上带着笑容,很珍惜地收下了。
这事她第一次收到“生辰贺礼”,越之恒没有拆穿的事,她满心欢喜感动,也不会拆穿。
湛云葳见她是真的喜欢,不由露了笑。
天色尚早,越之恒今日休沐,待越清落离开后,他问湛云葳:“想不想出去走走?”
湛云葳点了点头。
受灵帝的指令影响,如今不管是王朝还是汾河郡,对湛云葳来说都不安全。
越之恒递给她一个鲛绡面纱,湛云葳戴上,两人便出了门。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一连几日的雪终于停了。
湛云葳换上了冬日的袄裙,披着蔻梢色的披风,和越之恒走在雪地里。
汾河已经结了冰,没了小船画舫,这样冷的天,贵人们都不愿出门,只有穷苦人家还在做营生。
越之恒配合着她的步子,走得很慢。
湛云葳忍不住看他一眼,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如此平和地走在汾河郡。越大人身着大氅,没有戴面具,普通平民认不出他,却因他俊美,忍不住连连回头多看几眼。
越之恒带她去了汾河郡的淬灵阁。
却并非带她在炼器阁外面逛,而是去了最高的阁楼,那是他平日炼器的地方。
湛云葳第一次来器修私人的炼器阁,看哪里都觉得稀奇。
少时在学宫,御灵师们形容器修的炼器房,仿佛人间地狱。
其中最嫌弃的属段师姐。
段师姐似乎对器修成见很大,她皱了皱鼻子,点评道:“那位器修师兄邀我去他的炼器房,里面又脏又乱,连个舒适点的凳子都没有。”
“空气中弥散着铁锈气,血一般恶心。”
“热,淬炼的温度太高。”
而今,室内炉子的温度确实比较高,让人几乎感觉不到是冬日,可还没有到难以忍耐的地步,反而暖烘烘的。
空气中混杂着灵材的味道,很陌生,但是并不难闻,像是雨后的草地。
不脏也不乱,东西摆放得整整齐齐,旁边还有没画完的图纸。虽然不比剑阁明亮恢弘,但是光看着摆放起来的法器,都觉得十分厉害。
她不由想,哪里就糟糕了,明明挺好的。
越之恒拿了东西出来,对她说:“试试。”
湛云葳接过来,发现是一个碧绿萤石玉镯,不同于困灵镯,这个镯子十分精巧漂亮。
她想起越之恒昨晚给她说,今日给她一个值钱的,就是这个吗?
湛云葳戴上,有什么东西仿佛无形贴合身体,她诧异又惊喜:“灵体防护法器?”
她如今最大的弱点,就是脆弱的灵体。偏偏御灵师实在不适合穿铠甲,哪怕是不算重的法衣。
她第一次见有人将防护法器做成镯子的。
越之恒说:“我让器魂陪你练练。”
很快,初七被放出来,它见到湛云葳很是高兴,知道湛云葳需要试试新法器。它收着力道,一层层试探着攻击。
湛云葳没有使用灵力,只藉着镯子的力量,用灵体硬扛。
当今世上,最厉害的防护法器,也挡不住五重灵脉灵修的全力一击。
初七将力道控制在六重,湛云葳却毫发无损。
她没想到困扰自己这么久的问题,竟然就这样解决了。
越之恒收回器魂,对她道:“我测试过,七阶以上,便无法靠法器了,不过能卸去一部分力道。”
这就足够了,对于她这样一个脆皮来说,今后出门,再不用担心任何剐蹭。
现在也算能扛能打了。
湛云葳看着上面精巧的银色莲纹。
这样的法器,越之恒先前不可能做,大抵是从寒潭出来那次才开始制作的,想到这几个月,越之恒为此付出的心力,湛云葳道:“谢谢你,越大人。”
他怎么能这样好。
若还能遇见少时的自己,她一定得告诉她,师姐们说错了,器修才是世上,最适合当道侣的人。
湛云葳对这件法器的喜爱,连初七都看得出来。
用晚膳的路上,她时不时就摆弄一番。
她走得更慢了,越之恒却没催促。算上七夕那次,这也只是他们第二次一起出门。
七夕那日是诀别,就算万千灯火,热闹如斯,也无法掩盖剑拔弩张。
湛云葳能猜到越之恒为何将防护法器做成镯子。
他想必也知道镯子带给她的印象很差,困灵镯封锁了她的灵力那般久,禁锢着她的自由。
而今另一个镯子,却是帮她去见识天地辽阔,走得更远。
他在无声给她道歉。
两人用过晚膳,回府的路上,看见河堤上有不少冻死的尸骨。
湛云葳停下脚步看过去,尸身大多被缚住了手脚,看衣着就知道是贫苦百姓。
这些人都是邪气入体,却没有钱购买玉牌,也得不到御灵师救治的百姓。
有人怕变成邪祟后伤害家人,自愿赴死,也有人是被邻里乡亲绑上,推出去活生生饿死或者冻死的。
这一幕,入冬以后便十分常见。
没了仙门的救济,情况只会一年比一年差。更何况如今灵帝疯魔,连仙门的御灵师也容不下了。
前世湛云葳记忆里,仙门覆灭后的第一个冬日,雪化后,几乎处处是尸体。
她低声道:“越大人,如今连还算富庶的汾河郡,都已经如此局面,更何况其他地方。灵帝暴政,屠杀仙门,将御灵师困在王朝,这样的局面将来会愈演愈烈。”
她忍不住去看越之恒神情,越之恒虽然在听她说话,却神色淡淡。
仿佛并不为死多少人而伤怀。
觉察到湛云葳的视线,越之恒道:“湛小姐希望我说什么,说他们很可怜,我即刻脱离王朝,帮仙门杀回来。”
说起正事,对着湛云葳,他语气有所收敛。
“仙门统治灵域,然后呢。不知道湛小姐所在的仙门,有没有算过御灵师占多少,天下百姓又有几何。七千灵修,才会有一个御灵师。”
他冷淡垂眸:“一个御灵师,就算日夜不休地救治入邪百姓,也救不过来。”
湛云葳皱了皱眉。
越之恒看着她,虽然有些话显得残忍,也会令湛云葳此次回来,像是无用功。
“人有了希冀,就会期盼御灵师来救自己,一旦没有及时救治,且不说暴乱,只说一人入邪,屠杀全村,想来你应当见过,那又何尝不是地狱。”
若他说的没有半点道理,湛云葳还能反驳,偏偏她确然也见过那样的场面,无法说越之恒的话全是错的。
当初长玡山主望着破败的山河,也感叹不已。
这个未解的局里,王朝只是显得更残忍,但仙门亦当不了救世主。
唯一能当救世主的……
她顿了顿,想起仙门内部的那个传言。
能者救世。
而纳化了神剑的裴玉京,无疑是最符合预言的人选。可她前世死得太早,不知后来如何了,裴师兄有没有改变局面。
越之恒见她情绪明显低了很多,也不挪动步子,沉默片刻:“还随我回去吗湛小姐。”
湛云葳抬头。
他虽然神色冷淡,但身体略有些紧绷。想来这次不太愉快的谈话,提醒了两个人,她随时会离开。
湛云葳没有回答,空气中仿佛也多了一丝冷凝。
良久,湛云葳点头。
“回去了越大人。”她率先走在前面,“你说的也有一点不对,就如我回越府,其实没觉得一定能打动你,或者改变你的主意。但我不愿认定是死局,就什么都不做。”
靴子踩在雪地中,嘎吱作响。
“不管结果如何。”她轻声道,“总得试试,对么。”
她已经发现自己吵架或者理论,很难吵得过越之恒,也不知道少时教导他的先生,都是些怎样的人物。本来以为他还会继续反驳,没想到良久,身后的人只低低应了一声:“嗯,湛小姐说得对。”
他共情不了许多东西,但庆幸她愿意尝试。
风大之前,两人回到了越府,越府整顿后,如今上下口风严密。
每逢夜晚总是下雪,湛云葳抖落披风上的零星雪花,往里院走。
越之恒见她不是回院子的方向,抬眸道:“你去哪里。”
湛云葳说:“去清落姐那里住。”
他默然片刻:“你在生我的气?”
湛云葳回头看他,她解释道:“不是的。靠近后山僻静一点,如今多事之秋,我不想给你添麻烦。今日我本来也和清落姐说过,回来有空就找她。”
更何况,两人现在躺一起,她睡不好,越大人也睡不好。
昨晚半夜他出去吹风,想来也不好受。想到此行目的,越大人口风太过严密,问他什么都问不出来,还不如问清落姐,至少说不定有几分头绪。
再者……就是清晨那事,总这样,谁受得了呀。她渐渐也觉得那事,似乎不难捱,偏偏这样才要命。
越之恒沉默了一会儿,说:“我送你过去。”
越清落没想到夜间,湛云葳会提出来自己这里住,这段时日她的小屋修缮过,还添了暖炉,倒也温馨。
越清落自然很欢迎湛云葳,这段时日,她十分思念她。越清落找出衣柜里的新衣裳,让湛云葳去洗漱。
本来想关窗了,一看,外面树下还站着一个人影。
越清落看了眼屋子里面,走到越之恒身边去:你惹弟妹生气了?
越之恒蹙眉:“回来的路上,看见有人冻死,我反驳了几句。”
他也摸不准湛云葳有没有生气,对于这样的情绪,他其实很陌生。
越清落好笑地打了他一下,竟然看出一向沉稳的阿弟,有几分诡异的无措。她比划道:你就不能管管自己的脾气吗。
难不成站在外面好受。
越之恒垂眸,没有说话。
少时先生教过他许多东西,越老爷子怕他有所欠缺,请的教习形形色色,但没有哪一个,教过要如何同女子说话和相处。
更何况,他确实不会离开王朝,总不能骗她。越之恒其实知道,湛云葳还是会离开,只是早与晚的区别。今日当她驻足不动,那时候冷风一直往衣襟中吹,他甚至以为会就此分别。
越清落:行了,你回去吧,我看弟妹不像生气的样子。如今她回了仙门,再和你住一起,确然不合规矩。
她如今书念得多了,懂得也自然多了些。
现在这样的情况,湛云葳确实和自己住一起比较好。
见越之恒还不动,她推了他一下。
越之恒这才转身离开。
灯光下,越清落在看管事呈上来的册子。
过两日就是寒酿节,对于灵域百姓来说,这是个很重要的日子。
湛云葳在她身边坐下,将她不懂的地方解释给她听。
越清落学得很认真。
湛云葳发现她其实坚韧又聪明,待越清落阖上册子,又从桌案里拿出一张干净的宣纸。
湛云葳看见她在纸上写:“葳葳,你可以带我一起离开越府吗?”
湛云葳忍不住看了好几遍,才发现自己确实没看错。
哑女确实问自己能不能带她离开。
越清落握紧了笔,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尽管这是过去她想也不敢想的问题。
自她懂事以来,就待在阴暗的地宫之中,随后跟着越之恒从渡厄城一路流亡到齐旸郡,八岁以后,再没出过府邸。
越清落近来看书,书中写热闹城池,浩浩山川。她从未见过,连想像都匮乏,却不免心驰神往。
但她却不是因为这些才想离开。
湛云葳问:“你担心越大人?”
越清落点头。
从前她不曾念过书,日子一天天捱,她知道越之恒得给自己换药引,也在做百姓眼里的坏事,但到底不甚理解。
前段时日,越之恒被灵帝斥责,越家如履薄冰,昔日讨好越家的王朝臣子也仿佛变了嘴脸,种种一切让越清落十分不安。
她查阅传记,看过东方既白的事,不愿意越之恒最后也落得那个下场。
越清落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离开了,阿恒也就自由了。
其实湛云葳也有过这个念头,只是没有找到佛衣珈蓝前,她不敢让越清落冒险。
越清落摇了摇头:我已经活得够久,比许多邪祟之子幸运。就算离开越府后,只能活一年,也比留下好。
她握住湛云葳的手:我自己走不掉,阿恒不会让我离开。世上想让他活下去的人那么少,我知道你为何会回来。
越清落笑了笑:我帮你,葳葳。
两人在灯下对视良久,湛云葳见越清落神色坚决,最后点了点头。
打动她的并非越清落的话,而是哑女前世的死亡。
前世越之恒前往渡厄城之后,王朝的人带走了哑女。
从那天开始,湛云葳再也没有见过她。
越之恒和裴玉京谁也没有拿到主杀菉,除了受百虫噬心的惩罚,灵帝已经怀疑越之恒的不忠,越清落被囚禁在王朝,不能再回越府。
越清落死在湛云葳来越府的第二年。
那时候湛云葳和越之恒关系一日不如一日,只记得有段时日,越之恒格外冷漠。
这位王朝掌司向来阴鸷沉稳,头一次喝得酩酊大醉,被方淮的人送回来。
这么久以来,他从没伤她,湛云葳对他的杀心虽然浅了不少,不喜之意却还在。
她正想趁越之恒意识昏沉将他踢到床下睡一夜,却猝不及防被他握住了手。
她一惊,还以为使坏被逮到了,没想到一低头,对上越之恒的眼睛。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
平静、麻木,明明并不是一个伤心的神情,她却看得忍不住蹙眉。
“阿姊死了。”
湛云葳听得怔住,彼时她已经很久没见到那个可怜的哑女,一时连越之恒的手都忘了甩开。
半晌,还是越之恒意识先回笼,他冷冷甩开湛云葳的手,背过身去。
那一晚两人都没说话,湛云葳没有刻意为难他,和他过不去,也没上前去安慰他。
越之恒似乎也并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
第二日他就变成了从前冷血无情的越掌司,甚至处事更加雷厉风行,灵帝渐渐恢复了对他的器重,仙门也被他的人打得难以喘息。
哑女在越府本就没有什么存在感,入夏一段时间后,连府里奴仆都不再记得她。
湛云葳偶有一日路过越之恒的书房,听见府中管事和他的谈话。
管事问起哑女空着的院子怎么处置,越之恒语气平静:“府里还缺个池塘。”
五月仲夏,透过窗,湛云葳看见一双冷漠如厮的眼睛。
她再一次触到这人铁石一般的心肠。
哑女死去后,越之恒仿佛再没软肋,也再不愿顾忌,仙门的人在他掌中,被玩弄得有如丧家之犬。
那亦是仙门最落魄的一段时间。
后来很多年后,湛云葳去了玉楼小筑,还有孩童听到越之恒的名字会啼哭。
哑女在王朝的死因不明,众说纷纭。
这次湛云葳想救越清落。
想救这个前世给了自己许多温暖、不曾看过山川一眼的可怜姑娘。湛云葳不愿越清落走上前世的路,她也不愿见到后来棘手万分,冷漠凶狠的越之恒。
要改变哑女的命运,趁越之恒去渡厄城之前,帮她离开越家是最好的。
哑女见她点头,松了口气,反过来安慰她道:从前你总问我想不想出去看看,我害怕,却仍旧向往,我的药还能撑一年,足够去很多地方了。
湛云葳道:“清落姐,我会去替你找药引,我已经打听过佛衣珈蓝的下落。”
越清落在纸上写:无妨的葳葳,我只担心我们如何离开,才不会让灵帝怀疑阿恒,给他带来危险。
毕竟她作为越之恒的软肋,突然离开,一定会令灵帝对越之恒起疑。
湛云葳沉吟片刻,道:“我有一师兄,会做人偶,届时我控制人偶死亡,你再金蝉脱壳。”
从前这个方法湛云葳不敢想,但如今控灵术能控制死物,便切实可行了。
“清落姐,你变化很大。”
越清落笑了笑,笑容有几分羞赧,但是目光不再闪躲了:谢谢你留下的玉简。
就算一生短暂,她也不想永远在这院子里度过,亦不想拖累越之恒成为天下人眼中的佞臣。
哑女心中也希冀着,自己离开后,越之恒心里没有挂碍,愿意带着越家脱离王朝。
越清落写道:葳葳,如果可以的话,你亦别放弃阿恒。他并非一开始就这样坏,十年前,他第一次用玉牌认字念书,我知道他想做个好人。
湛云葳愣了愣,视线在做个好人处顿了顿,旋即低声说:“我答应你。”
两个少女一齐躺在床上,怀着一个共同的秘密。
哑女的床榻没有仙玉床暖和,但是湛云葳心里仍旧温暖。
她此次回来,原本是想从曲姑娘那里调查,没想到越清落先做出了决定。
湛云葳知道,越清落不仅想帮越之恒,也想帮自己。
世人皆说邪祟之子有最污浊的血,但她却从越清落身上看见一颗明亮而温柔的心。
入冬以后,冻死的入邪百姓越来越多,越之恒这几日原不算忙,但方淮修补结界的时候,却出了岔子。
方淮的未婚妻夜燕蝶被许给了王朝的一位小侯爷。
夜家做的主,但夜燕蝶亦没反驳,只让方淮别再去找她了。
方淮一直以为他们两情相悦,如今当头棒喝。
他长这么大,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低谷,结界日益薄弱,家里的阵法大能年老,他没有足够强大的阵法天份,方家如同废子。
同僚嘲讽的视线,没了灵帝的看重,未婚妻悔婚……种种如压在身上的大山。
他以前引以为傲的聪明才智,在这种时候派不上半点用场。
方淮心神恍惚,不仅没有填补好裂缝,还令那处跑了好几只邪祟出来。
边境邪气四溢。
越之恒收到消息以后,带着沉晔立马赶过去,甚至来不及同湛云葳道别。
好不容易杀了从渡厄城逃出来的邪祟,又带着人处理干净邪气,已经两日后了。
方淮灰头土脸,道:“多谢越兄。”
越之恒说:“不必,我亦欠你们方家。”
“我会打起精神,这种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你能想清楚便好。”
方淮苦笑道:“如今想清楚了,世间哪有那么多两情相悦,多的是一厢情愿,自以为是。长相厮守更是难,我会尽快忘记,祖父身子不济,我需得撑起方家才是。”
越之恒沉默着。
今日就是寒酿节,方淮本来想留下越之恒饮一壶酒,越之恒却收到指令,灵帝传召。
两人对视一眼,方淮皱眉,心里不免担忧。
灵帝这个时候找越之恒,想来不是什么好事。如今恰是多事之秋,灵帝闭关很久,突然出关,本身就透着诡异。
越之恒道:“没事,且看看陛下有何指令。”
他又对沉晔道:“你命人传话回府,今日不必等我。”
越之恒随引路的宫人进宫,这会儿已过了晌午,他本以为去前殿,那宫人却恭敬弯身:“请掌司随奴才去陛下的寝宫。”
越之恒冷冷抬眸。
灵帝继位快五十年,其中有四十年几乎都在闭关,灵帝冲击十一重灵脉本身就不是什么秘密,往往只以一缕魂形意识的形态出现。
越之恒成为彻天府掌司六年,也没见过灵帝本尊。
哪怕次次灵帝心魔横生之际,需要越之恒的冰莲血来压制,也只是脱壳的魂灵,并非灵帝本尊。
宫人带到以后,便退了下去。
越之恒走入殿内,面色如常恭敬行礼:“陛下。”
殿内纱帐翻飞,灵帝宫内远比宫外还要冷,殿中没有生炭火,四处摆设透着一股威严之意。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纱帐后,竟然端坐了一个人影。
这是灵帝第一次以真身相见,这位传闻十重灵脉的天才帝王,坐在王座之后,冷冷打量越之恒。
空气中弥散着一股诡异的味道,似檀香,又似腐臭。殿内没有一丝灵力波动,反而令越之恒的心沉了沉。
以往就算是魂灵,越之恒也能感觉到灵帝的威压,然而灵帝回归真身,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哪怕只有一重灵脉的压制,也是天地之差,如果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有一种可能,灵帝早已突破十一重灵脉了。
灵帝笑了笑,声音意外比魂灵之时和蔼,却令人遍体生寒。
“越卿,可还记得东方既白。”
沉晔在宫外等到傍晚,才等到越之恒出来。
这样的事他经历过一次,生怕越之恒再次重伤,但情况被他想像的好,越之恒看上去并没有受伤,只不过眼底暗沉,比外面的天幕更甚。
越之恒道:“走罢。”
今日本就是寒酿节,要与家人温酒吃饭,彻天府臣早已下值。越之恒接过沉晔手中的披风披上,让他也回家。
回到越府时,已经入夜,天上下着雪,府门口颤巍巍亮着两盏灯笼,越之恒驻足看了一会儿,没有去越清落院子里,反而去了器阁。
越老爷子也听闻他被传召之事,他看着面前的长明灯,让越之恒进来。
“你见到灵帝本尊了?”
“是。”
越老爷子抬头看他。
这个名义上的长孙,神色冷凝沉静,肩头落满了雪。越老爷子已经年迈,因双腿残废,显得老态龙钟,但眼前的青年,高大英俊,远比当年的自己和长子还要出色。
越老爷子知道越之恒没有大事不会找自己,他亦听过方淮闹下的乱子。
当年选择越之恒的时候,从没想过他能走到今日,远比其他世家子嗣优秀太多,亦远比想像中还要沉稳可靠。
越老爷子默然片刻,问道:“情况有变?”
“嗯。”越之恒声音冷然,闭了闭眼,“灵帝已经不是十重灵脉的修为,要么已经突破十一重,要么……”
他没有说完,越老爷子却也明白他话中之意,只觉不寒而栗。
古籍记载,十二重灵脉,便可化神。
越之恒的意思,是灵帝离十二重也不远了,或许只差一步,便可成神。这样一个怪物,世间真还有人能对付他吗?
越之恒看向房内,那盏亮着的长明灯,远处,还有另一盏微弱的灯。
越老爷子也看过去,小的那盏灯,是越之恒十六岁那年,坚持要给哑女点的,也是他们的条件之一。
当年他告诉那个一身伤痕的少年:“灯灭人死,再无轮回。”
那少年鲜血淋漓从灵池中爬上来,闷笑,毫不在乎:“行,但我还要点一盏。”
随后两盏灯,伴了他这个老人十年。
雪并不大,在窗外映上点点影子,斑驳杂乱。越老爷子知道这个坏消息意外着什么。
虽然越之恒当年仿佛不在乎最后结果如何,但这么多年,他省着莲纹,是很想活下去的。
十一重灵脉的灵帝,已经让越之恒活下去的机会渺茫,何况现在快十二重的修为。